六

　　张大膀子搓澡的浴池，比大海的不醉不归提前两年多就搬家了，浴池老板又在动源区动源街附近，重新开了一座浴池。
　　浴池老板见张大膀子干活实在，而且死心塌地跟着他干了这么多年，且有好多浴客都是冲着张大膀子的搓澡和拔罐的手艺来的，所以就把张大膀子和媳妇莲花一起带了过去。张大膀子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好心肠的老东家，再后来张大膀子的儿子和儿媳带着孩子也来了，莲花就让儿媳妇接替她搓澡，自己回家看孩子了。
　　张大膀子和莲花在浴池上班，两人吃住在浴池，十几年下来，手里也攒下了一些的积蓄。去年浴池老板举家回山东，要把浴池低价出兑。老板首先找到张大膀子问他想不想接手，张大膀子赶紧和媳妇商量，要把浴池接过来自己当老板，莲花从来都是听张大膀子的。
　　从此张大膀子摇身一变成了浴池老板，兼职搓澡工。由于浴池开在居民区，生意始终很红火。
　　再后来张大膀子有点儿干不动了，就把搓澡的活完全交给了儿子，自己当起了名副其实的老板，又雇佣了一个女搓澡工，把儿媳换下来做了收银员。
　　今天傍晌午，张大膀子正坐在前厅沙发上，眯着眼睛一边喝茶水一边养神。
　　一男一女进了浴池，男的个子挺高体格健壮，和男的相比女的显得玲珑娇小。
　　张大膀子抬头撩了一眼，感觉这男的好像是在哪儿见过，至于在哪儿见过他没往心里去，浴池每天人来人往的，来的人基本都眼熟。
　　张大膀子继续喝他的茶水，然后闭上眼睛养神。
　　忽听男的道；“甜甜，我一个小时就洗完，在这等你，你也别磨蹭。”
　　女的好像有点不高兴地答道，“知道了，真是的，放着豪华大自然洗浴不去，上这脏了吧唧的小浴池。”
　　张大膀子听那个叫甜甜的女人，说自己的浴池脏了吧唧，心里很不高兴。
　　又听那男的说：别那么多事儿，洗个澡跑那老远，一会儿我还要上班呢。
　　张大膀子在心里为那男的鼓掌，突然他心里又一激灵，感觉这男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微微抬起头用眼角瞄了瞄那男人，这一瞄不要紧，他的心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
　　等那两人分别进了男女浴室，张大膀子小声对儿媳妇道：“你盯着这俩人点儿，等他们出来看他俩都干啥了，说啥了。”
　　儿媳妇不解地问：“咋了，爸？”
　　“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那你自己在这看着多好啊。”
　　“我怕那小子认出我来，我先出去一会，你盯着点儿，记住了。”张大膀子嘱咐道。
　　儿媳妇点点头：“行，你去吧，我给你看着。”
　　一个小时后，张大膀子回来了，他先是站在门口往里边小心地看了看，见没有人，便来到儿媳妇跟前问：“那俩人走了吗？”
　　“走了。”儿媳妇答道。
　　“他们都说啥了？”
　　“没说啥，我跟在后边送他俩出门，看见那女的要挎那男的胳膊，那男的没让，说离单位太近让人看见不好。”
　　“后来呢？”张大膀子追问道。
　　“后来他俩就上了小轿车走了。”
　　张大膀子看着门口骂道；“狗男女，咳，早我就说过这小子不是玩意，真让我说中了，大海两口子到底把慧儿害了，这可咋整。”
　　张大膀子说完，在屋里转圈圈。
　　“爸，你认识他俩？”儿媳妇看着张大膀子问道。
　　张大膀子停下脚步道：“认识那男的，是咱屯子老张家的姑爷。”
　　“我咋不认识？”
　　“你那时还没来咱家呢，上哪认识去。”
　　张大膀子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停下脚步，道：“不行，我得找大海去。”说完换了双鞋，伸手在墙上摘下黑礼帽，对儿媳妇道，“你在这看着，我上土城子一趟。”
　　张大膀子说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用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溜了一圈。
　　大海死死地盯着张大膀子问：“你说准了？你看见的真是常磊？”
　　慧儿也紧张地看着张大膀子，她多么希望张大膀子说的是玩笑话。
　　张大膀子不高兴地看着大海，道：“我大老远跑来和你们逗咳嗦来了，真是的。”
　　慧儿身子一歪，瘫软地坐到地上。
　　慧儿失眠了，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长发女人挽着常磊的胳膊，那女人有时还转过脸来看着她笑，那张脸挺好看的，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在哪见过呢？她想不起来。
　　慧儿拨通了常琪的电话。
　　常琪在电话里听完慧儿叙述，心里暗暗吃惊。她无法否认慧儿说的话，毕竟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尤其是在当今社会，男人在外养小三的现象，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常磊就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他哪来的钱养小三呢？难道是他被女人包养了？那也不对啊，就是包养人家也得找个年轻的啊，哪能轮的上快四十岁的常磊呀，她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常琪想起了一件十几年前的一件事。
　　在戚美华结婚的前两天，常琪去看这个被自己哥哥抛弃的，自己又视为姐姐的美华，两人闷坐了半天都没说什么，直到常琪起身告辞的时候，戚美华才拉住她的手道：“小琪啊，我不是想背后说你哥的坏话，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哥是个狠心人，他为了自己什么样的事都干得出来，那个农村女孩子以后……”戚美华说到这凄然地停下了。
　　常琪听明白了戚美华的意思，但她想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尽管她没见过哥哥的新对象，但是凭哥哥的眼光，新对象肯定比戚美华好看，否则哥哥不会这么绝情，男人么，当然喜欢更漂亮的女人了。
　　常琪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也承认哥哥确实有点心狠，连戚美华这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且已经相恋了好几年的对象，说甩就甩了，心确实是太硬了。还有父亲临终时对她的的嘱咐，要她照顾好这个农村的小嫂子……
　　知儿莫若父，难道，常琪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常琪答应慧儿找常磊谈谈，她嘱咐慧儿暂时不要相信道听途说，在没有亲眼证实常磊出轨之前，不要认定常磊搞婚外恋，更不要和其他人讲，不能给常磊造成负面影响，这关系到常磊今后的一切。
　　慧儿在电话里保证不会去说，即使常磊真的做了出格的事儿，她也不会满世界的去讲，毕竟他们夫妻一场，何况常磊曾经那么地爱她，她不会由爱变恨。
　　常琪听了慧儿的话，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小嫂子，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向哥哥证实这件事的决心，她不能让嫂子受到委屈，也不能让别人把脏水泼到哥哥的头上。
　　为了安慰慧儿，也是为了证明常磊有多么爱慧儿，常琪不经意地说出了，当年常磊为了追求慧儿，不惜抛弃戚美华的秘密。
　　常琪哪里想得到，慧儿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年前，刚进城的十八岁的农村姑娘了，如今的慧儿，已经对事情的对错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了。
　　本来近半年多的时间，常磊的所做所为，逼着慧儿时常托腮思考，常磊这个让自己托付一生的男人，还是不是从前的样子；他对自己发的海誓山盟，是不是已经过了保质期；他那宽阔的胸膛，还能不能容自己依靠。每当她想到这些，都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她甚至想逆来顺受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常磊不离开她和孩子。
　　现在常琪说出了常磊和戚美华的一段陈年往事，这让慧儿如坠冰窖彻底凉透了心，她怀疑有可能已经成为第二个戚美华了。
　　十几年的城市生活，已经把慧儿的性格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十几年前羞涩的小姑娘了，她在这个城市见识的太多了。
　　不过是死是活自己都要弄个清楚，于是她采用了戚美华当年的方式。
　　下班了，派出所里边的人陆续地出来，等最后一个人出来也没见着常磊的影子。
　　慧儿走了进去。
　　一个民警在走廊看见慧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一脸疑惑地道：“哎，这不是慧儿嫂子吗，你怎么到这来了？”
　　慧儿赶紧应道：“哎，你是小李吧，你没下班啊？我顺路来找我家常磊有点儿事儿。”
　　又有一个民警可能听见外边有说话声，推门出来看，一眼看到了慧儿，就笑着道：“嫂子你找常哥呀，那你可是走错地方了，常哥已经调走了。”见慧儿一脸地惊愕，他有点儿奇怪地问，“怎么，嫂子你不知道常哥调走？他没和你说？”
　　“哦，他调哪去了？”慧儿不动声色地问。
　　“调……”小李刚要告诉慧儿常磊调到哪里去了，后出来的民警用手悄悄地捅了他一下，小李回头看了一眼没再说下去。
　　后出来的民警笑着道：“啊，嫂子是这么回事，常哥干得好，被提拔了，至于调到哪个部门去，我们也不太清楚，你还是回去问问常哥吧。”
　　慧儿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道别转身走了出去。
　　两个民警一直把慧儿送到门外，看着慧儿离开，两人转身回来，不约而同地轻叹口气，然后又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道：“可惜这个漂亮的人了。”说完，两人互相指点着对方笑了。
　　“刚才就告诉她得了呗，干嘛要替他隐瞒。”小李道
　　“常磊不告诉他媳妇肯定是不想让媳妇知道，咱干嘛扯这个。”
　　“就看不惯他那德行，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偏偏……”小李愤愤不平地道。
　　“偏偏啥，人家现在的老丈人能保他往上爬，你行吗。”
　　“算了，算了，今天的话哪说哪了，从今往后不能再说了，要是传到人家耳朵里，咱俩这碗饭也就吃到头了。”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一前一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