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祸从天降

　　王乃文送回林可人，一路上春风得意，仿佛喝醉了酒一样陶醉不已，人生中的两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时至今日他全然都体验到了，他怎么能不得意，怎么能不陶醉！他与林可人虽还未身临洞房花烛夜体味其中的温馨，但与林可人在芦苇荡拥抱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一路上他都在想，都在算，都在盼，盼何日才能与她共品洞房花烛的温馨。想到此，王乃文便加快了回家的步子，他要把今天一天的好消息马上告诉给姑母，告诉给即将从山里回来的父亲。
　　当王乃文来到自己的家门口时，那沉重的屋门上却挂着那把沉重的大铁锁，他用手摇了摇铁锁，锁得严严实实，这铁锁已分明告诉他，姑妈已经远去，因为姑妈有个习惯，不远去时铁锁不会锁得这么严的。王乃文正在寻思着，姑妈会去哪儿呢？是回她住的衙前村了，还是去接父亲和姑父去了呢？
　　就在这时，下屋七奶走了过来道：“乃文，你可回来了！你爸住院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消息竟把王乃文惊吓得六神无主，呆站在那里久久不语、无所措手足。
　　七奶又重复着道：“你还愣什么？你爸出车祸了！”
　　王乃文这才缓过神来急问：“我爸怎么样？”
　　七奶道：“不知道！你快去吧！”
　　王乃文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转身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到了洛河边，恨不能飞过河去跑到父亲的身边。他来不及脱鞋也更来不及挽好裤腿，急速跳过河去，向县医院飞跑而去。当他跑到县医院时，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带着满脚的泥水在外科病房的走廊里啪叽啪叽地一边疾走一边寻找着18号病房，走廊的水泥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泥脚印，身后不断传来护士们的非议，但王乃文毫不理睬。他推开18号病房的门一看，父亲的头部已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只见紧闭的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吊针挂在床头，姑母王书香正坐在父亲的病床前抹着泪。此刻王乃文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痛楚，他扑上去跪在姑妈的脚下声泪俱下地叫着：“姑妈！怎么能会这样呀？我爸的命太苦了！”
　　坚强的姑妈怕惊动其他病人安睡，扶起乃文，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忍悲含泪道：“文儿，别这样！让你爸好好睡会儿，你爸命大，他会好的！”
　　乃文担心地问：“姑父怎么样？”
　　王书香道：“他还好，受了些皮外伤，在家养几天会好的！”
　　乃文不解地问：“怎么会出车祸呢？”
　　王书香叹了口气道：“是啊！在老界岭上，那么陡峭的山路都没出事，可到了大路上却出了事。这也许就是人的命天注定吧，你爸命里难逃此劫啊！当时，车已到了平坦的马路上，你姑父见你爸有些疲惫跟不上车，就把带的被褥平铺在车上，让你爸躺在了车上面，你姑父驾着毛驴车往回赶着，谁知路过岗台村时，突然一头受惊的猪嚎叫着冲了过来，毛驴一惊向路边冲去，你姑父拼力往回拉，可为时已晚，车顷刻便翻在了路边，你爸的头被摔成了脑震荡。唉，你爸的命苦啊！往后这日子可咋过呀！”说着不禁抽泣起来。
　　王乃文安慰着姑妈道：“姑妈，往后的日子有乃文我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道：“姑妈，你看！这是我今儿一天背人挣的钱，整整八块钱！你拿着给我爸治病用吧！”
　　王书香道：“好娃仔！你别憨了，这钱你就留着上学花吧！”
　　王乃文道：“姑妈，我爸都这样了我还上什么学呀！”
　　王书香道：“不管你爸怎么样，你这大学非上不中！咱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就在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娘，提着一篮鸡蛋走了进来，王书香一见是大队妇联主任林大妈，急忙迎上去接过她手上的篮子问：“好嫂子呀，你咋来了？你咋知道的？”
　　林大妈道：“这人命关天的事，咱们衙前村里的人都潮红了，我能会不知道？”说着望了望床上的病人道：“病人现在啥样？”
　　王书香道：“不瞒亲人你说，病是不轻，人一直还在昏迷中啊！”
　　林大妈道：“好人一个啊！”
　　王书香道：“就是命太苦！他这一住院，乃文上大学的事就难了！”
　　林大妈道：“再难也不能耽误孩子的上学！”说着朝站在一旁的王乃文打量着道：“这小伙子就是乃文吧？”
　　王乃文只是腼腆地点了一下头。
　　王书香道：“这就是我那宝贝的娘家侄子乃文！只知道念书，见生人连个话也不敢说，来个客也不敢问一声，生来就胆小！”
　　王乃文低头不语。
　　林大妈不以为然地道：“他胆子不小呀！”
　　王书香不解地道：“怎么？难道他有得罪你的地方吗？”转身就向乃文道：“乃文，你要有冒犯你林大妈的地方，你立马向她赔礼，要不，姑妈饶不了你！”
　　王乃文道：“姑妈，我还不认识林大妈呢！我怎么……”
　　王乃文的话未说完，林大妈急忙解释道：“他姑妈，你误会了！要不是你乃文胆子大，我那宝贝女子早被河水冲走了！”
　　王乃文这才激动地道：“对不起，大妈！你就是可人的妈妈呀！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望大妈海涵！”
　　林大妈笑着道：“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不愧是个状元郎，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
　　王书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都弄糊涂了！”
　　林大妈道：“你有个好侄子呀！不瞒你说，我今天来，一来是探望一下乃文他爸，二来是专门来感谢这位舍己救人的状元郎的！”
　　王书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林大妈道：“他姑妈，你听我慢慢说。”转而自豪地道：“你知道我那大儿子林卫国吧？”
　　王书香伸了个大拇指道：“知道，是好样的！原来当过空军，解放一江三岛立过功，现在在新疆建设兵团当团长，对吧？”
　　林大妈道：“对对对，就是他！他来信想他那可人妹妹了！一心想要个照片。今天我让可人进城给她哥寄照片，去时过大桥，回来她却想抄近路趟河回村，险些被河水冲走，多亏被乃文发现，奋不顾身把可人从河里捞了上来。”说到此，感激得拉住乃文姑妈的手道：“感谢你们乃文救了我的女儿呀！”
　　王乃文道：“大妈，不必言谢！我和可人是同学嘛！”
　　林大妈道：“哦，你一说同学使我想起一件大事来。”说着从她那蓝色大襟布衫下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乃文道：“这是我那宝贝女儿的照片，除了他大哥，谁要都不给，连她的同学都不给，因为你救了她，她要给你一张做个留念！背后还写着两行曲里拐弯的字，也不知是啥文！肯定是感谢的意思！你看看吧！”
　　王乃文迫不及待地拿过照片，打开纸包，取出照片，他直接翻看着照片背面的那两行俄文字，默默地念着：“ЯЛюблювас！”他得意地笑了。
　　王书香关切地问：“写的啥意思？”
　　乃文狡黠地道：“就是林大妈说的，感谢的意思！”
　　王书香拿过照片欣喜地道：“好俊的姑娘呀！”
　　王乃文道：“姑妈，你没见人，人比照片上还俊呢！”
　　王书香问：“你喜欢不？”
　　王乃文不语了。
　　王书香早已猜透乃文的心事，便直接了当地问林大妈道：“大嫂，不知闺女有家没有？要是没家，我给闺女找个好家！”
　　林大妈道：“这闺女长得丑了难找家，长得俊了也难找家呀！这来上门提媒的人足有一百多家，可这闺女就是不答应，宁要与我过一辈子，说什么要扎老女坟，你看笑话不笑话！”
　　王书香道：“看来这闺女想的挺古怪的！”
　　林大妈道：“就是嘛！太得罪人啊！最近有个叫王大强的看上咱闺女了！”
　　王书香道：“王大强？是不是俺杨树湾的那个王大强？”
　　林大妈道：“就是他！现在是县委办的保卫科科长，三天两头去找咱闺女，又托人到家来提媒，虽说是有女百家提，可提媒的人太多了，你说烦人不烦人？”
　　王书香道：“你答应了吗？”
　　林大妈道：“答应什么呀！你猜俺那宝贝闺女怎么说？”
　　王书香道：“怎么说？”
　　林大妈道：“她就是嫁给河里的老鳖，也绝不嫁给他！”
　　王乃文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王书香用手暗暗照乃文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朝林大妈明知故问地道：“那是为什么呀？”
　　林大妈道：“她听说他爷叫王老歪，说什么从根儿不正到稍歪！就是不愿意！你娘家是杨树湾村的，你最知根知底，我只听你一句话，这个王老歪到底怎么样？”
　　一提起王老歪，王书香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她毫不留情面地道：“叫我说，他们人老三辈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王老歪这个狗杂种，乃文也不会从小没娘！你闺女说的没错，嫁给老鳖也不嫁给他！”
　　林大妈道：“感谢你能说出这样掏心的话来！这一回我可有了主意了，我回去就把女儿送到他大哥那里去上学，免得那个王大强再来纠缠，你看咋样？”
　　王乃文急忙劝解道：“大妈，千万别去那儿！那儿气候恶劣，太冷，会冻坏她的！”
　　王书香接着道：“乃文说的也是！再说，你怎么舍得女儿离开你呢？常言说，养女儿靠娘啊！娘不在跟前放心吗？”
　　林大妈道：“说得也是啊！我也是进退两难啊！我回去再与女儿商量商量吧！”说罢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
　　林大妈走后，王书香便问乃文道：“乃文，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可人了？”
　　乃文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王书香道：“真的吗？”
　　王乃文道：“真的！”说着便拿出照片指着背后写的那两行俄文字念着道：“这俄文的意思，不是感谢的意思！是我爱你！”
　　王书香道：“刚才你咋不当她妈的面说呢？”
　　王乃文道：“暂时保密！等姑妈您提亲后再公开，要不丈母娘会给我们俩戴个私定终身帽子的！”
　　王书香欣慰地道：“没想到，文儿你真的长大成人了！等你爸一出院，我就去给你提媒去！”
　　乃文急不可耐地道：“别再等了！等我爸出院再去，人家早去新疆了！爸由我看护，你明儿就去提媒，好吗？”
　　王书香为难地道：“好娃仔，不是姑妈不愿去，而是姑妈没法去呀！”
　　乃文不解地道：“咋没法去呀？“
　　王书香道：“傻孩子，提媒是要花钱的呀！你想想，你爸住院要花钱，你上学要花钱，再去提媒，这钱上哪儿去弄啊？”
　　乃文哭丧着脸道：“姑妈，看来这学我是无法上了！你想想，我要去上学，谁来看护我爸？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我留在家里看护我爸！也许这就是命啊！”
　　王书香望了望床上的病人，心痛地道：“不上学你爸不会答应的！”
　　乃文道：“可要是一上学，我爸和媳妇都丢了！”
　　王书香道：“上学和说媳妇都是大事！姑妈做不了主，还是等你爸醒来再说吧！”
　　乃文不甘心地求告道：“姑妈，你再……”
　　王书香没等乃文把话说完，就告饶似地道：“乃文，别逼你姑妈好吗？”
　　乃文也深知姑妈的难处，也只好盼望着他爸早些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