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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10 21:53:37      字数:4868

  晚上,姑母悄悄来到龚肇康的屋里,把七十两银子交给龚肇康。龚肇康将银子推了回去,说:“娘,这是给你花的。”姑母道:“都告诉过你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娘,小姑懂你这份孝心,拿着。”一番推搡后,龚肇康道:“那我就拿十两,回家给大哥,剩下的,娘你就自己留着。”姑母的眼睛又红了,伸出手来抚摸着龚肇康的脸,说:“我们老龚家的小鬏子就是好,雨生啊,小姑现在出门可有脸了,上街人家看到我就跟我打招呼,我都答应不过来,这脸都是你给小姑的,小姑知足了。”
  姑侄俩正说着,就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叫声传来,翟依又抱着涟耀涟辉过来了。翟依说:“娘,涟耀涟辉也不知怎的了,今晚就是找奶奶睡。”姑母心知肚明,也不好点破了,便道:“行吧,奶奶也好长时间没带我的大孙子睡觉了,今晚你也留下来睡吧,我一个人照看不了两个。”姑母带着翟依和涟耀涟辉回到自己的屋里,姑父又被赶到儿子家里去了。
  半夜的时候,翟依悄悄地坐了起来,刚转身下床,姑母一把将她抓住了,轻声严厉道:“躺下。”翟依哀求道:“娘,你就让我过去吧。”姑母用手指戳着翟依的额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没脑没头去告诉他有儿子了,而且就是涟耀涟辉,你想把他吓死吗?”翟依小声哭道:“我快受不了了。”姑母冷冷地说:“别说这么好听的,雨生现在是举人老爷了,要是他还是个在圩子里晒盐人,你还会这样吗?”翟依道:“我还会,我跟雨生有小鬏子,这谁也剁不断。”语气很坚定。可姑母并不相信她的话。姑母道:“雨生明年还要去考进士,考上了就能做官了,你想毁了他吗?如果你敢去,我明天就去告官,说你勾引小叔子,我们家休了你,涟耀涟辉你一个也别想带走,不信你就试试。”
  翟依把伸到床下的腿又收了回来,低声哭道:“娘我心里苦啊。”姑母拍了拍翟依的肩膀说:“娘知道……娘知道,以后娘会为你作主的,你不能再这样胡来了。对你没好处。”
  翟依重新躺了下来,把儿子搂在怀里,抽泣着。
  当鸡叫第三遍的时候,姑母起来看到翟依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姑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做饭去。饭好了我叫你。”翟依道:“我睡不着,我帮娘做饭去。雨生今天要回去,多煮几个鸡蛋让他带着路上吃。”
  早饭的时候,龚肇康见翟依两眼红红的,心疼地问道:“表嫂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翟依听出龚肇康话里的怜惜,正要回答,姑母道:“涟耀涟辉晚上闹的,没事,中午补一觉就行了。”
  龚肇康吃完早饭,抱起涟耀涟辉亲了一下,说:“小爷过几天就回来,给你们带虾干吃。”便起身而去。翟依愣愣地望着龚肇康这一举动,心里暖得快要喊出声来。涟耀涟辉站在裁缝铺子的门前,大哭起来。翟依泪眼紧紧地盯着远去的龚肇康,心里叫道:“这是父子连心啊……”
  翟依带着涟耀涟辉在街道上看着龚肇康的背影渐行渐远。翟依突然转身对姑母道:“娘,我带涟耀涟辉上街转转去。”姑母知道是拦不住了,便狠狠地说:“你要再敢胡说八道,就不要回来了。”
  翟依一手抱着一个儿子,匆匆地追了出去。姑母望着翟依娇小的身子抱着两个儿子,疯了似地在街道上奔跑,两瓣屁股像船上的橹一样在左右摆动着,苦笑道:“戏里的私奔还真不是瞎说的……”
  当翟依赶到北门时,龚肇康已经上了船驶离了码头。
  翟依望着水汽氤氲、蜿蜒迤逦的涟水河,心里涌起失去亲人般的悲凉,跌坐在岸边,嚎啕大哭。涟耀涟辉被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翟依搂着涟耀涟辉哭得撕心裂肺,犹如要把这三年来的委屈一股脑地哭出来。翟依的哭声传出去很远,伴着河面阵阵的船号子声,在若隐若现的码头上飘荡着。
  这时,一团雾气慢慢地从河面上漂浮过来,夹带着淡约的泥土味儿,将翟依母子三人一下子包裹了,仿佛它听懂了翟依的心碎和悲伤。雾气里的每一粒细小的水珠都在哀怜地划过翟依的脸颊,将她轻轻抚慰。雾气过后,翟依长长的眼睫毛上挂满了珍珠般悲悯的水粒。
  此时,尾随而来的姑母正忧心忡忡远远地站着,觉得翟依也该哭一场了,可看到翟依哭成这个样子,不禁也伤心地跟着哭了起来。姑母感觉家里的这件丑事可能要盖不住了,翟依太犟了。姑母觉得翟依把事情弄得越来越拧巴了。此后的每一天里,这种忧患无处不在地在折磨着姑母。
  
  龚肇康回到海边圩子的第二天上午,大骡子竟扛了半扇子猪肉回来,在家门口支起了土灶,又借了两口大铁锅来,做了三大锅红烧肉宴请全圩子的人来吃席。自父亲死后,大骡子就成了圩子里的话事人了,是要脸面的。
  中午,正要开席之际,盐课司大使秦慕生亲自带着一班衙役,抬着一块很大的举人功名匾前来贺喜。功名匾上刻着“文魁”两个大字,又封了二十两贺喜的银子。秦慕生拱手对龚肇康道:“恭喜龚老爷……贺喜龚老爷……”龚肇康忙让座。全圩子的人都站了起来,望着盐大使,没人敢坐下来。
  龚肇康看到秦慕生几年没见,苍老了很多,脑后的辫子竟有一半变白了。
  龚肇康能中举,完全出乎秦慕生的意料。对于盐课司衙门来说,辖地有秀才中举,是要入缙绅宝册的,是件大事。按官场规矩,接近新科举人也是衙门必须要做的事情,赠匾赠银是惯例,以示器重,便是将来升迁,当地缙绅荐辞也是相当重要的。况且秦慕生心里还在惦记着赤丹盐根。三骡子被处死半年后,扬州两淮盐运使将他叫到扬州,亲自过问。秦慕生跪在地上赌咒发誓并没有见过五色盐根,更没有藏匿五色盐根,是三骡子死时陷害他的。盐运使说:“这话你对本使说没有用的,是江苏盐政大人在问这事,那你就在灌东盐场慢慢找吧,如果哪天盐政大人没了耐心……你好自为之。”
  秦慕生知道自己这下子就被摁死在了灌东盐场,要么找到赤丹盐根,要么就死在这里。秦慕生寻找张瞎子已经多年了,一直不见踪影,杳无音信。龚肇康这条线是万万不能断掉的,他现在是唯一见过赤丹盐根的人。秦慕生无数次回想着从张瞎子告诉他老龚家有五色盐根,到三骡子被处死,无论哪个环节都是说得通的。而唯一能对证的张瞎子却失踪了,三骡子又死了,整个事情就一下子变得说不通了,没有人相信他所说的话。而且,他还必须要交出赤丹盐根。
  秦慕生这几年来,像是盐河里的沙光鱼一样,被逮了,被㓾了,被腌了,被晒了,整天半死不活地在盐课司衙门里琢磨着五色盐根,快要被逼疯了。
  
  秦慕生喝下一口酒后,转身对身后站着的大骡子道:“你是长兄如父,这么些年多亏你们三个哥哥如兄如父地供养着龚孝廉,我就叫你是龚老太爷了,给龚老太爷贺喜了。”大骡子一时不适应,诚惶诚恐领着家人给秦慕生下跪答谢。秦慕生一把拉住了,说道:“龚老太爷这样使不得。”随后,秦慕生敬了龚肇康一杯酒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龚肇康一眼,便借口衙门有事,起身告辞了。
  龚肇康和大哥二哥四哥将秦慕生送出了圩子。
  大骡子回来后,将封着贺喜银的红绸子拆开,拿出二大锭银子,高高举起来让全圩子的人看了看,然后放在了桌子上,对龚肇康说:“听见没,刚才盐大使叫我一声龚老太爷呢。我们家姓龚,老七,你再好好使把子力,往前拱一拱,肯定能拱出个进士来,得了进士就能去当官了,爹娘在那边也就安心了,我们老龚家就真的出人头地了。”龚肇康知道大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圩子里的人听的。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圩子里的人都不敢再叫他大骡子了。称大骡子是大太爷,二骡子是二太爷,四骡子是四太爷。
  这个时候,门前几张饭桌上的圩里人都在窃窃私语,飞短流长地议论着,说老龚家的这个小儿子会不会就是那个传说长有龙尾的人。晒盐人家的小鬏子中举,绝对是破天荒,沙光鱼跃龙门的事情。这使得大骡子感到了害怕,认为他们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是不合时宜的,甚至是歹毒的。大骡子害怕龚肇康再会遭遇什么不测或再次疯掉。大骡子赶忙下桌,到别的桌上去敬酒。他一边敬酒,一边解释说:“老七的屁股上哪有什么龙尾,小时候光屁股满圩子里乱跑,他长没长龙尾你们看不到吗?”可他们不信。大骡子说,“这些年你们有谁听到五色盐根在海边出现过吗?”他们摇着头回答说:“整天在盐滩上干活,海边这么多圩子,我们上哪知道去?我们也是听别的圩子里的人说的。”
  大骡子心里火再也压不住了,很生气,将酒碗猛地往桌上一顿,酒洒了一桌子。大骡子拍着桌子骂道:“你们整天就知道瞎嚼蛆,看到我家老七中举人眼馋了是不是?有本事也让你们家小鬏子去中一个啊,红烧肉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大骡子的话里饱含着愤怒。
  现在他的亲弟弟是举人,是有身份的人,盐大使当着他们的面都叫他一声龚老太爷了,是可以大胆骂他们的。饭桌上所有圩子里的人都像闹了祸挨了耳光的小鬏子一样,低下了头。他们心里也觉得这个时候说龙尾的事情确实过分了,不应该。他们神情尴尬,如坐针毡,却又舍不得桌上那油汪汪的红烧肉。原本热闹异常,叽喳不停的宴席,顿时陷入了死寂,只有桌子下面传出狗嚼碎骨头的声音。
  大嫂勒着围裙,站在龚肇康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努力地支撑着,神情局促不安,默默而怨恨地看着门前坐在饭桌上的圩里人。龚肇康明显感觉到大嫂的手在颤抖。龚肇康吃惊地扭过头来望着大嫂,忙站起来问道:“大嫂,你怎么了?”大嫂脸色煞白,竭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来,颤声说道:“没事……没事,你坐下来吃饭。”大嫂的娘家人就在这些人当中,这个时候还要说那些骇人捣怪的话,大嫂心里恨他们不懂事,真怕把龚肇康再惊出个好歹来,更害怕大骡子从此会记恨她娘家人。
  这时,龚肇康发现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穿着花褂子的小姑娘总是在偷偷地看着他,偷偷地笑着。龚肇康认识她,是大嫂娘家的妹子,辫子又黑又粗。龚肇康让她看得很不好意思。
  圩里人的议论似乎让大嫂受到了某种惊吓,下午的时候,龚肇康发现大嫂总是含着泪在偷偷看着自己。龚肇康小心翼翼地问:“大嫂,你怎么老是在哭着看我?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还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大嫂抹了一下眼睛,说:“不是,是大嫂看到你能活到现在,娘要是活着,看到你中举了,该多高兴。你要好好活给他们看看,气死他们,这一帮望人穷的东西。”大嫂的话说得如此简单直白,龚肇康知道大嫂又想起他曾经疯了的事情,以为活不长了。
  
  晚上,大骡子心情很好,缠着大嫂不放手,一定要亲热一下。大嫂无奈地说:“今天你就将就一下吧,从后面来,老七在家里呢。”大嫂任由大骡子轻手轻脚地折腾了一番,大嫂忍住了没叫出声来。
  事后,大嫂说:“老七今年都十九岁了,也到该成亲的岁数了,爹娘不在了,你当大哥也该为老七的婚事操操心了,成亲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了。你看我家妹子怎么样?她今年也十五岁了,半个月前月红就来了,奶子也鼓起来了,跟过年蒸的海英菜包子一样大,可以生小鬏子了。”大骡子抬起头来,愣愣地问:“你想把你妹子说给老七做老婆?”大嫂说:“是啊,亲上加亲多好。”大骡子一把推开大嫂道:“你他娘的做什么大头梦呢,老七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你家妹子配得上他吗?”大嫂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那就让我家妹子这回跟老七一起进城去,给他当丫鬟伺候他总可以吧?”大骡子道:“你他娘的还是想让你妹子找机会把老七给睡了是不是?”大嫂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妹子到城里去也能帮上小姑一点忙是不是。”大骡子很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小姑用不着,你他娘揣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死一边去。今天你娘家那帮人在说老七那些话,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吗?”
  
  几天后,龚肇康坐着运盐到涟城的顺风船,一路上想着大哥对全圩子人突然发脾气的事情。
  龚肇康从涟城北门码头上了岸,背着大嫂让他带回来的一口袋沙光鱼干和虾干。姑母见了很开心,说:“沙光鱼干爊大白菜,透鲜,小姑今晚就做给你吃。先用水泡一下。”说着,就让龚肇康抓一把鱼干泡着去。这时,翟依又领着涟耀涟辉进了后院,笑道:“小爷回来啦。”龚肇康正在起身,姑母阻拦道:“你洗鱼,待着。”姑母说着忙走出灶房,一边挥手轰着一边说道:“这里烟熏火燎的,小鬏子别来这儿,带他们到外面玩去。”翟依道:“涟耀涟辉想小爷了呢。”姑母不悦道:“小鬏子不懂事,你大人也不懂事啊?”翟依眼里含着泪道:“娘,让我看一眼都不行吗?我不乱说话还不行吗?”姑母冷冷地说道:“你要是再敢胡来胡说八道,明天就送你回高沟娘家去。你不管不顾,我倒要看看你翟家要不要脸面。”翟依可怜巴巴地望着姑母,见姑母不肯让步,便缓缓地转身抱着涟耀涟辉走了。
  姑母确实是想要解决这件事情了,长痛不如短痛,这几天里连休掉翟依的理由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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