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
　　在同宁宇见面后，叶子峰便将从宁宇处得到的怀疑对象的名字同照片交给了铃铛和孙昊。三人进入办公室才坐定，便就这两日收集到的资料分析起来。
　　MIMI，原名艾佳，千厦市人，幼儿园至大学均在千厦市内就读，本科毕业于千厦大学艺术学院。子语文艺社社长，曾多次担任校级文艺活动评论嘉宾。毕业后，于千厦市新开发区创办个人工作室，承办各类艺术展。一年前加入新艺社，成为该文艺社团主要创作者之一，后退出。一个月前开始直播带货。看罢，铃铛问叶子峰道：“有什么想法？”
　　叶子峰道：“第一感觉是经历挺丰富。”
　　孙昊捂着下半脸，思索道：“感觉做什么都很轻松，多少有点问题。”
　　铃铛反驳道：“那就是人家优秀啊，有什么好说的？”
　　叶子峰道：“可是这么优秀的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就很让人不解。”
　　铃铛道：“你们交流过了？”
　　孙昊也问道：“刚才就想问，这人是新艺社的，你有没有印象。”
　　叶子峰道：“没有，她是一年前加入的，我是四年前。要不是这份资料，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有人以新艺社的名义搞创作。”说着便打开电脑，将下载好的视频给铃铛、孙昊看，“我在网上找到了些艾佳参加活动的视频，你们可以看看，她的发言永远没有自己的见解，完全就是对其他嘉宾发言的总结，但即便是鹦鹉学舌，也是七零八碎，不得其意。”
　　铃铛看罢视频，也道：“是啊，我今天也看了她的带货直播，背、念脚本的状态还勉强，跟粉丝互动的时候就只知道说‘好’、‘看链接’了。”
　　叶子峰问：“有没有关于她财产记录的资料？”
　　孙昊将投影切换到下一页，投影幕布上便出现了一份艾佳个人信息的表格：
　　姓名
　　艾佳
　　
　　性别
　　女
　　
　　年龄
　　26岁
　　
　　个人住址
　　鲁湾国际一区三号院C3-1（独栋别墅）
　　
　　家庭住址
　　长明区金桂府7栋一单元18层2号
　　
　　家庭情况
　　独生子女，父母俱在
　　父亲：艾德成，千厦师范大学，副教授
　　母亲：陈好，千厦市第一高级中学，教师
　　父母面合神离，多有矛盾
　　
　　婚姻状况
　　未婚、单身
　　
　　财产状态
　　奔驰C200轿跑
　　鲁湾国际中型独栋别墅
　　
　　职业
　　爱媛美容中心董事长，独资控股，经营状况闭多开少；
　　MIMI直播间主播，一个月前开始营业，最近直播场成交额约2000万，艾佳个人提成400万，需注意该直播间退货率大概在5%——8%左右；
　　诗人，有两本个人诗集出版。
　　
　　社会活动
　　好出入各类文艺活动；
　　常在别墅举办私人聚会，参与者多为其文艺圈好友；
　　无规律作息时间。
　　
　　铃铛感叹道：“你还真是厉害啊，这么详细，还做了表格。”
　　孙昊道：“只是时间太仓促了些，我找的人能查到这个程度已经尽力了。”
　　叶子峰道：“这个退货率，全天下做直播带货的看了都得羡慕吧？她的团队是怎么做到的？”
　　铃铛道：“难道是刷单？”
　　叶子峰摇摇头，暂不下定论，盯着艾佳的照片和资料想了会儿，道：“她父母的财产状况怎么样？”
　　孙昊笑道：“不愧是你啊，这么快就看出问题了。查了，两人除了教书之外没有其它产业。不过不排除人家有自己的资源。”
　　叶子峰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宁宇识别敌人能力的老辣，不过调查艾佳的工作亦不多余，便点头道，“那目前看来可以锁定她来查了，我想跟她接触一下，你们有办法帮我安排一下吗？”
　　孙昊道：“办法有的是，但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为什么？”
　　“如果艾佳真的是对手，你这么突然去跟她接触，不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吗？”
　　“我觉得也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铃铛也支持孙昊道，“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对你充满戒心的，你总不能寄希望于赌她是个傻子吧？”
　　叶子峰道：“那照你们这么说，只要我出现在她面前，不论做什么都会引起她注意，干脆别查了。”
　　铃铛道：“我们也不是这意思，只是说你要去见她总得有个让她对你放松警惕的理由。”
　　叶子峰听了，便也思考起来。孙昊想了想，便建议叶子峰道：“你那个学长不是新艺社的负责人之一吗？能不能从他这里做点文章？”叶子峰知道孙昊指的是方尽提，便犹豫了。从当年重回千厦集团后，他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疏于与方尽提来往，突然说要去找他做这件事，叶子峰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当。铃铛接着孙昊的话说道：“我看这路子可以，总好过借我和猴子这边的资源去见她，毕竟我们这里一动，那就是明摆着的是我们在一起调查她了。”
　　闻言，叶子峰也觉得有理。孙昊接着道：“而且如果方尽提这边的渠道能打通，我们也可以跟那个叫何来的作家见一见，看能不能开个条件让他少在网上发布攻击我们的文章。”在互联网就意象传媒展开舆论之争的这段时间里，新艺社的作家何来一直是站在意象对立面的主要写手，孙昊一直在调查何来的个人信息，但除了得知他曾发表过一部个人诗集外，便连这个人的长相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叶子峰并不觉得一个未成名的作家能对意象传媒产生多大的影响，便道：“这就是个借着社会现象炒作自己的无名作家而已，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孙昊道：“不要小看这种人。你因为帮艺人起号、引流的原因对这种过时的手段不是那么在意，但他时不时地在人们淡忘过去时就站出来说一句，对我们今后的事业也没好处。他要是缺钱就花钱买他写对我们有利的文章，他要是想借此成名，那该想别的办法让他闭嘴就得尽早准备。”
　　铃铛道：“如果他只是个想炒作自己的作家还好，万一就是对手花钱买来的写手，见不见和见了之后怎么说，就又都是问题了。”
　　听孙昊和铃铛说完，叶子峰也意识到自己过于重视宁宇给的信息了，孙昊和铃铛虽然相继给他指出了问题所在，但都没有给他如何解决问题的建议，显然是要他自己去做决定。便道：“看来方尽提这边是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了，见了面再看他愿不愿意引路吧。”
　　当夜，叶子峰和孙昊、铃铛商议结束后便独自驾车去见方尽提，当从叶子峰处听到他打算调查陈嘉熙死亡的真相时，方尽提不住地在心里咀嚼“为了房间里的人”这几个字的味道：“你为了房间里的人，可房间里的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叶子峰不明其意，方尽提便道：“我这么说并不是我知道什么内幕，只是想提醒你，一个人在做什么事之前都有自己的考量。陈嘉熙固然是被骗到酒店里去的，但如果她没有私下接触其他资源让自己成名得利的心思，她会那么容易受骗吗？还有你那个室友姜柏，你觉得他是个好人，认为他是受到了胁迫才诱骗、强奸陈嘉熙、配合对手污蔑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对色的渴求，对美求而不得后反生侵害的变态的欲望，他又怎么会那么做？你不会觉得，他说的因为对工资不满所以才污蔑你，也是随口说说吧？”
　　叶子峰道：“我也想过这些问题，但即便有这些想法也不能说他们落得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吧？他们或许只是有些事情想错了，然后就那样做错了而已。”
　　方尽提见叶子峰已考虑得很清楚了，便不再劝：“你要见艾佳和何来也不难，16号他们会参加一个诗歌交流大会，地点就在千厦酒店，新艺社的人不用邀请都可以参加，到时候你跟我过去就可以了，记得提前准备一两首诗，既然要穿这件衣服，那就把它穿好了。”
　　（二）
　　2019年4月16日，方尽提带叶子峰来到千厦酒店国际艺术汇演第四大厅内，两人坐到观众席上后，方尽提向叶子峰一一介绍起坐在嘉宾席上的人以及他们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没多久，一张熟悉的脸庞突然闯进了叶子峰的视野里，其人披着一头长长的头发，却穿着男士的衣服，径直向嘉宾席走了过去。
　　叶子峰在心里喊着林析的名字，惊讶于他竟能受邀成为此次活动的嘉宾，也疑惑为何嘉宾席上没有林析的名牌。林析并未看到叶子峰，走近嘉宾席后便与众嘉宾热情地握手、寒暄，然后坐在那张名为“何来”的名牌之后，继续与身边人交流。叶子峰看看方尽提，当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后才知道原来方尽提叫他提前写的两首诗就是为了林析准备的，不免抱怨起来道：“哥，你过分了，待会儿我得尴尬死。”
　　方尽提仍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看到你写的诗之后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反应那么大，就当帮我收集一个素材咯。”
　　叶子峰道：“你应该直接告诉我的。”
　　方尽提道：“告诉你了，你就不写了。”
　　“你以前可不会开这种玩笑。”叶子峰抱怨后继续道，“孙昊查了何来那么久都不知道他就是林析，这要是让他知道了，只怕得惊得跳起来。”
　　方尽提道：“不怪他查不到，林析虽然一直以何来这个笔名进行创作，但平时参加活动他都只用自己的本名，所以知道他就是何来的人没几个。这次大概是因为他终于出了本诗集，所以觉得脸上有光了，才选择公开吧。”
　　叶子峰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方尽提道：“他不读书之后就一门心思全钻在了创作里，去年来找我了解过一些出版方面的信息，所以知道。”
　　叶子峰点点头，注意力又被嘉宾席莫名响起的一阵稀碎掌声吸引了过去，便看到是艾佳到了。叶子峰不想说什么性别优势之类的话，但从嘉宾们的反应来看，才女显然要比才子更受欢迎些。相较于商业人士的逢迎，来自诗坛的嘉宾对艾佳倒是冷淡了许多，只是礼貌地微笑。艾佳在与上前问候的人一一握手致礼后又特意走到何来身边向他问好。叶子峰着重观察何来的表现，只见他神色有些拘谨，动作也不太自然，便猜想两人大概并不相熟。艾佳看到何来的反应也只是捂嘴笑过，转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片刻，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登台宣告活动开始。待各嘉宾发言结束，参与此次诗会的作者的作品便也一一送到了他们的手中。方尽提远远地看到何来的神色出现了变化，便笑着对叶子峰道：“你瞧，林析大概是看到你的作品了。”叶子峰白了一眼方尽提后，目光也落在了何来的身上。
　　事实也确如方尽提所说的一般，当何来在传到手里的诗稿中看到叶子峰的名字和他的作品时，右手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竟连呼吸也停住了。何来做了个深呼吸，把叶子峰的作品挑出来，也不看其他人的诗稿了，只低头看着叶子峰的作品。在主持人邀请嘉宾点评时，他平复情绪率先发言道：“叶子峰同学，你好！”何来坐在嘉宾席的末位，他说话时其他嘉宾也都向他纷纷看了过来，然而何来并没有要为打乱发言顺序的举动致歉的意思，也不看他们，只是把目光投向观众席。主持人看了一眼坐在嘉宾席中间的几人，见众人都有抬手表示谦让的动作，才拿着话筒慢慢走到观众席内。
　　叶子峰尴尬地朝四周望了望，站起身后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笑道：“何来老师好。”
　　何来也没有表现出两人的相识，以向陌生人询问的口吻道：“我想问问，是什么驱使你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叶子峰忍住尴尬道：“我常在黑夜凝视黑暗，或是屋顶，或是天空，便有了这样的情绪和画面。”
　　何来笑了笑，心里却仍在遗憾，类似的话早在新艺社举办第一次见面活动时他就已经听过了，他没想到叶子峰到此时在表达自己的创作理念时还是这样的含蓄，正要点评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想说的话也早在那时李浩的评语中说尽了，竟一时语塞起来。叶子峰见何来不说话了正要坐下，却突然发现一个穿着白色西服套装、白色高跟鞋的女子正站在演厅的靠门处盯着他看，便也与那女子对视了一眼。叶子峰坐下后，台上的嘉宾看了一眼何来，见他不说话了，便也就各自看中的诗稿和作者交流。叶子峰再次看了看白衣女子，见她又看了他一眼，便问方尽提道：“哥，你认识那个人吗？”
　　方尽提循着叶子峰的目光看向门边，便道：“在艾佳举办的聚会上见过，但她几乎不跟参加活动的人说话，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远远地坐着，就算有人跟她说话她也会拒绝，所以说不上认识。”
　　叶子峰又问道：“你经常去参加艾佳的聚会吗？”
　　方尽提道：“她以新艺社的名义举办过两次聚会，那两次我都去了。”
　　叶子峰便推测道：“那就是说，只要艾佳举办活动这人都会在吧？”
　　方尽提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还真是严谨呢，滴水不漏的。”叶子峰微笑着，继续道，“那林析呢，他在吗？”
　　方尽提道：“我在的那两次他也在，其他时候就不清楚了。”闻言，叶子峰微微点头，也不再继续问，静静等待着诗会结束后又与方尽提参加了其后的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