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踪影了无

　　当然阴曹地府也不是何种鬼都要兮，好比项羽，阴曹地府就不会接受他。
　　要不是范增沠人来说的话，项羽也几乎已经把韩信忘掉了。谁料，韩信现在跑到这么远的一座皖城里来了。他眯紧了双眼躺在草丛中过夜。他模样儿依旧，但是形容枯槁，显得更加瘦削了。项羽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对他该不该问：“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了兮？”他问道又说，“没有一个人晓得你的下落，我很想念你。”
　　“在你的想念中，我会是一副何种模样儿兮？”韩信问道。
　　“和我一样四个瞳孔的眼睛，八面威风的耳朵。”项羽说着又道，“大地有柄我提起来，上天有柄我举起来。”
　　“我才不要像你。”韩信说，“胸无大志。”
　　“你胸有大志，为何来到此处？”项羽问。
　　“为何来到此处？”韩信反问道。他的那长方形的眼睛里，充满了冷嘲热讽。“我有个熟人，我在等待。女人，名字叫‘妲甲’。”
　　“哪个？”项羽问道，他用眼睛四处寻觅。
　　“那个就是‘妲甲’。”韩把头朝一个女人的方向晃动了一下。那个女人躺坐在草地上，身旁边一辆手推小车上堆满了破缸子和破罐子，“我们互相帮助，厮守在一起。”
　　项羽沒听说过“妲甲”，也沒听说过韩信是妲甲喂饭给喂大的，从年龄上来说这个女人，可比韩信不知大到哪里去了。所以，此时此地的项羽没有时光去想那么多，因为看到她正在用绿色的树技在一堆土上，画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物。並且让项羽看得出来，她画得并不坏的。
　　韩信在喊道：“到这里来。”
　　妲甲懒洋洋地站起身，朝这边移动过来。她的年纪比项羽大得多了，她的皮肤棕色黝黑，长得并不难看，是黑里俏的类型，在一边面颊上缀着一颗很奇怪的美人痣。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好像全是金子的。当她翕动双唇要打招呼的时辰，项羽竟看她的下颚上少了一颗牙齿。
　　“在这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韩信说道，他一边用手搂着她的肩头。
　　“好像那边的那一个。”项羽朝着那边一个浑身皂黑的，正在酣困的哀怨点头示意，说道，“那个女人似乎是一个不大头领，她喝醉了酒变得狂暴异常。”
　　在朦胧的落日微光中，韩信和项羽站在锒杏树底下，悄声聊起天来。就好像他们在一次墙贴发布会上碰巧唧唧，彼此忙不迭地相互交流所见所闻，然后他们又会遵守礼仪而各奔嗨嗨。韩信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沉默寡言了。好似他现在有了一份保护项羽的职责，因为有项伯和项梁养活他和妲甲，他们的生存有了保障和底线了。
　　再说项羽对于这类人物有点嗨聊也习以为常。特别是在这次嗨聊中，他得益匪浅，不错，项羽也感觉出来了，他的一席说对于项羽来说如饮醍醐。
　　一天的上昼，阳光在阴云中显得唧兮嗨兮。到了下昼阵阵和风把满天的云彩吹散，晴空中一轮骄阳高挂，如炙似烤的日头晒得人身上热辣辣的。项羽便躲在树荫下，后来又下水浮游了两圈，就赶紧躲到草棚里。
　　草棚里没有欢乐或者痛苦，记忆或者忘却，功业或者遗憾，嗨嗨是，一旦进入经度与纬度的唧唧。一旦置于高空俯瞰的目光之下，就会在寂静的山河之间毫无踪迹，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何事，也嗨嗨不会发生何事。
　　整整一个上昼就他无所事事地过去了。项羽走出草棚，极目远眺。天空澄碧千顷，广袤浩淼而毫无动静，微风吹过也只泛起鱼鳞般的白色云彩。在徐徐倾斜的沙滩上，几只天䳘和大鹏，在悠闲自得地踱着方步。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竖着巨大的标贴，一边是“李斯被杀了，李斯那一伙人都被阴阳夫人杀了”，一边是“鲸布逃走了！李翳也逃走了”；一个身材标致的女人一边喊着“阴阳夫人指鹿为马，是冯劫教的。冯劫己经被千刀万剐了”，一边朝旁人的手里塞了一叠糸帛。项羽迷眼看去，这不就是韩信那个女人——妲甲兮？可是这个妲甲装出不认识项羽——他扭头走了。
　　项羽只好去看旁人手上的帛布，让他发现帛布封面上赫然的几个大字“亡秦必楚”。他倒无意于同那些“亡秦必楚”的墙贴结缘，因为他下定决心和所谓的“楚人项梁招兵买马”。哪怕所有飯店的菜单上每天都有这样的“亡秦必楚”和“楚人项梁招兵买马”的美味佳肴，他也决不一尝禁脔。唧唧这是他叔父项梁的唧兮嗨兮，要将他推向兵刀火海之中，他不想上叔父项梁的当。
　　项羽是好几个月前和韩信分手，现在又和韩信邂逅相遇。
　　韩信在项羽的眼中，不知是项羽眼眶里有四个瞳孔的原因？还是韩信故意这样打扮的原因！反正这时在项羽的眼里，其外表是红黑两色相映成趣，身着黑色紧身唧唧和黑色破狗皮袍子，因为那张瘦削的脸却是砖土般褐黄色，黑色的头发中也闪现着红色的光芒，而且头顶心上，总是有一绺头发作向上冲——风把那股头发往上吹。
　　韩信站在酒台旁边，用他那两只心不在焉的长方形眼睛，扫视那些忙于应酬唧唧的男人女人。嗨嗨有人来同他交谈，也都不大注意到嗨。他刚刚出一本有字的天书，厚厚的一本十分晦涩难懂，但据说他写得很有才气。其实他是抄袭孙宾的竹片书，也有人说他是抄袭苟子的竹片书。文没有文，武没有武，说武又说文兮，让文者文着武者武着嗨出一头的雾水。嗨嗨这时是新书问世的季节，那些忙得不可开交的嗨嗨们穷于应付，恐怕只有这样人云亦云了，因为他们也并不真正晓得应该如何来推荐评说这帛书。反正推荐说：这帛书很有才气总是不会错兮，说不定根本没有人有此精力从头读到尾。
　　项羽亦是如此，觉得这不是韩信专门为项羽写的无人敌的帛书，帛书中为项羽设了很多坑，可是后来就有了韩信的《十面埋伏》和项羽的《乌江自刎》。可见都是那些食客们的胡说八道。因为这帛书项羽根本上就看不懂，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后来听说他再也没有翻开过那帛书。不过有一本帛书，项羽还是看懂了的，那就是关于蛇虫的帛书，项羽觉得倒还是有些出神入化的描写。他依稀还记得，大市井的蛇的，摇摇欲坠的消夏草地上的蜜蜂的，沼泽地里的唧唧的，一团团乌云般的喜唧叮住女人布袍上——不动的嗨嗨的。如此这般，不一而足。对于项羽来说，这算是很可以的了。另外韩信因为钻贱民杂种的裤裆钻出了名，他是项羽有机会认识的第一个名人，项羽也不认识别的名人，再说也没有名人对项羽感兴趣，并且会降贵纡尊地来同项羽嗨嗨。因为项羽就站在韩信身边的那个角落里，冷眼旁观这些川流不息地在走动的贱民杂种。那些孤魂野鬼们，也手托着盘子和枝形酒缽在挤来挤去，互相拍拍肩膀，彼此用面颊贴贴面颊，张开嘴巴不是一笑，就是为了大块的朵颐。
　　“项羽！”许多唧唧正在让项羽想着好笑的嗨嗨。何仙姑大喊大叫着，她挽着吕洞宾的手，彩彩过来。“对不起项羽，我不骂你一个几天几夜，我是成不了神仙的。打是亲，骂是风流。现在我骂够了，成了仙人了。叩叩你，我和吕洞宾云游四海去了。”
　　项羽无奈地听她说着，看着她被吕洞宾牵着手从他面前走过。
　　“还没完！”她走了很远，还回头摇摇手说道，“后会有期！”
　　“他们走兮？”韩信突如其来地问道。这是他对项羽说的最平庸的话，因为这也是一个暗示，表明他和项羽有息息相通之处，因为他和项羽都是不受欢迎的圈外人氏。但是项羽还不是真心实意地情愿苟同这一说法，因为从他内心深处来说，还不大死心。项羽还是想要挤进这个圈子里去。嗨嗨，当韩信反推顺槡地朝外走的时辰，项羽还是和他一起出来了。
　　“像阴曹地府的孤魂野鬼一样。”项羽说。
　　“你为何不说像阳世间孔子孟子兮？”韩信一边看看东西，一边看看南北，嘟唧哝唧，连头也不抬一抬。
　　项羽听不明白他说的话所指何意？也许就是这种不懂，他才对这韩信不免有些肃然起敬。这就让韩信能接受项羽。项羽坐在他的桌子对面。他偿试着在为画一幅画像，可惜不大成功。项羽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把的画帛拿了过去。“倒没有画得一塌糊涂。”他说道，又说，“你这画的是谁？”
　　“通缉令上的李翳，鲸布。”韩信说。
　　在此后，对于项羽而言——韩信就又踪影了无。
　　在他说的话中也没有留下他和妲甲的住址。有一阵时光大家盛传他离群索居，为的是埋头于他的煌煌巨著。问题是时光一长，他仍然是被大家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