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当战争再次来临时

　　一九七八年底南疆战火越来越密集，几乎全国的军队都做好了随时出征的准备，郭平所在的海峡军区也接到了选送优秀干部战士前往边界作战的命令。
　　郭平手捧上级命令心潮澎湃，作为一名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兵，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能够重新上战场去战斗。可是岁月不饶人，如今自己也已经快五十的人啦，按理说这么多年没仗打了，好不容易又遇到战争来临，对于像他这样年龄的军人来说，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次上级要求征调的主要是营以下干部和战士，像自己这样的师级干部压根不是范围，因此他感到有些遗憾。所幸自己的儿子郭晓宇和女儿郭晓华都是征调范围，而且他俩也都报名参战了，这又给了他很大的安慰。相比之下，作为父亲和首长，他更希望已经是副连长的儿子郭晓宇能够替父出征，毕竟战争是男人的游戏。
　　雨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经历了这些年的生死磨难，她格外珍惜剩下不多的为党工作的日子。如今自己这一家可谓风调雨顺，丈夫郭平是军区一号主力师的师长，自己也已经是军区总医院的副团级的外科主任了。更可喜的是大儿子郭晓宇就像他爹，天生就是为军队生的，现在已经是副连长了，就连女儿郭晓华也已经是一名排级护士了。她们这个家，除了上初中的小儿子郭晓军以外，全家都是兵。
　　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和战争打交道了，不曾想不经意间战争却已经来到了。
　　上午医院也传达了军委关于选调优秀干部战士参战的通知，雨花听后也是热血沸腾，要不是自己年纪大了，以她这样的性格绝没有含糊，坚决报名参战，何况她有着朝鲜战场的参战的宝贵经验，这点没几个人能够比拟的。
　　然而，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她知道自己不符合参战的条件，也就坦然面对，可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却都是符合条件的人选，而且她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孩子骨子里都有她和郭平不言败的劲头，这让她很欣慰。可是正因为她了解战争的残酷性，也因自己的事情使得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吃了不少苦，作为母亲她觉得亏欠孩子们的，眼看这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再过几年给他俩把婚事办了，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战争来了，雨花感到心绪乱了。一方面作为军人理所当然要保家卫国，听从祖国召唤，另一方面作为母亲，她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女走上血与火的战场，因此雨花的心里是矛盾和痛苦交织着的。
　　二十二岁的郭晓宇已经有着五年的军龄了，如今他是野战军步兵连的副连长了，经过五年军旅生涯的锤炼，他早已是一名军事素质优异，心理素质稳定、且很低调的青年军官，在部队有着非常高的评价。他也一直以父母为榜样，决心做一名职业军人，把一辈子都交给部队。
　　一直以来他和所有的军人都感慨自己没有出生在战争年代，否则他们也一定会像自己的父辈那样，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解放而冲锋陷阵。可是如今机会来啦，他和他的战友们都毫不犹豫地报名要求上前线去作战，而且他相信身为师长的父亲和军医的母亲都会坚定地支持他赴南疆参战的，他渴望用青春和热血证明自己无愧军人子弟的光荣称谓。
　　郭晓华今年正好二十岁，她在部队也已经整整三年了，从一开始老是丢三落四、疯疯癫癫的野丫头，慢慢变得安静了，钻研业务的劲头也特别足，手脚也变得格外勤快，整个人一下子完全变了。也因此在最后一年兵龄的时候，被提拔到师医院当了护士。
　　这次医院动员去前线参战，郭晓华第一个报名，而且态度很坚决，她的理由很充分：当年我妈就是部队的女军医，还和我爸一起上了朝鲜战场，现在该轮到我和哥哥上阵了。
　　很快出征官兵的名单最终确定了，郭晓宇兄妹都榜上有名。本来没有郭晓华的名字，考虑到郭平家大儿子郭晓宇已经批准参战了，不可能让他家一下子出两个兵，没有同意郭晓华的申请。但是这个倔强的丫头拿出当年妈妈雨花报名赴朝的劲头来，死缠烂打，还扬言不批准她就写血书，最终在征求了郭平和雨花的基础上终于如愿了。同时被批准的还有王锦林司令员的儿子、现任一师二团副参谋长王长江，他也是这次出征南疆的一师官兵的最高指挥员。
　　儿女积极报名参战的消息让郭平和雨花心里很不平静，身为老兵的他们知道大家与小家之家的关系，先有国才有家的道理绝不是一句空话，这回是该到了为国出征的时候了。于是，郭平和雨花商量，请孩子们回一趟家，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为算是为孩子们出征送行。
　　傍晚时分，郭晓宇和郭晓华应召全部回家了，郭平还请来了老搭档朱洪兴，他现在是师政委，还有后勤部副部长宋国柱，原欣荣农场时的连长、现任一师二团副团长张振国、原指导员、现任师医院副政委李永贵，还有特意从农场赶来的老指导员吴富贵，可以说全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老一辈。
　　原本雨花想请老首长王锦林司令员和施岚大姐，还有王长江一起来的，可是郭平觉得人家首长那么忙，而且人家儿子也参战了，应该让人家自己家里安静地聚一聚，就不要去打扰老首长了。
　　当晚宴即将开始时，电话响了，接电话的是女儿郭晓华，当她听到电话时，顿时眼睛直了，腰板不由地挺直说：“是，司令员，我马上告诉我爸妈。”
　　满屋子正要开席的人都停下了说话，望着郭晓华，郭平问：“晓华，谁的电话，是司令员吗？首长有什么指示？”
　　郭晓华学着王锦林的口气说：“大伯伯说你们请客为什么不叫我们呀，让你爸等着，我不到不能开席。”
　　啊？所有人都一愣，雨花瞥了一眼郭平埋怨道：“你看，我说了要请老首长吧，你偏不听。现在好了，首长有意见了吧？”
　　郭平挥挥手说：“别说这些了，赶快再开一张桌子，分两桌吧，没准首长全家都来了。”
　　雨花起身说：“我再去烧几个菜，晓华快来帮忙。”
　　郭晓华刚要起身，宋国柱一挡说：“哎，大姐，还是我来帮厨，人家马上要出征了，他们是主角，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天伦之乐吧。”
　　不一会，门外的汽车刹车声传来，郭平赶紧和屋里的人到外面去迎接。
　　车上下来的果然是王锦林司令员和军区总医院政委施岚，后面还有即将出征的王长江，妻子肖玉萍手里牵着儿子王胜远。郭平和朱洪兴、张振国、李永贵等人向他俩敬礼，身后的王长江向郭平等人敬礼。
　　郭平抱歉地说：“司令员，没敢惊动您，我们这些都是看着晓宇和晓华长大的，也算为孩子们送行吧。”
　　郭晓宇和郭晓华一起向王锦林他们敬礼道：“大伯伯、大妈妈好！长江哥哥、嫂子好！”
　　王锦林笑呵呵地指着晓宇和晓华说：“瞧见没？叫我们啥？你的意思我们不是看着晓宇他们长大的？别忘了他俩还在我家住过两年，我们可替你们当了两年的爹妈。咋地，就这么悄悄的想走啦，把我们给忘了？”
　　郭平尴尬地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老首长的问题，施岚赶紧打圆场：“哎呀，老王你干嘛，搞得人家欠你似的。本来啊我们也想给长江送行的，可是我们家就儿子媳妇和外子五个人，女儿小岚在北京总部工作，现在正往家里赶呢。老王说把你们一家叫来一起吃顿饭，可是长江告诉我们，晓宇和晓华都已经回家了。我们一想啊，准是你们要给孩子们送行，你们家更不容易，这两个孩子都去前线打仗，好歹两孩子也在咱家待过两年，跟亲儿女一样，说什么也得送送啊。我们老王就说，得了，干脆咱们一起去他家吧，这样两大家一起送行更热闹，没别的意思，你们别往心里去。”
　　闻讯出来的雨花招呼道：“哎呀，司令员、大姐快到屋里坐吧，菜都凉了。”
　　王锦林一挥手说：“走，开席！”
　　两大桌人都到齐了，郭平对王锦林说：“老首长，还是你给说几句吧。”
　　王锦林想了想，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好吧，本来你们是私人聚会，给孩子们送行，但是我今天是作为一名出征战士的父亲和老兵的身份，我想说，我为孩子们感到骄傲和自豪！你们是新一代中国军人，你们肩负着全国人民的希望。为了祖国的安宁和幸福，为了军人的使命和荣耀，我们干杯，预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郭平端着酒杯来到晓宇和晓华身边，望着一双儿女，动情地说：“你大伯伯刚才说了，现在国家受到了侵犯，作为军人能够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荣幸。别惦记家里，奋勇杀敌，我们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郭晓宇和郭晓华泪眼朦胧的望着父亲，忽然间觉得他老了，尽管爸爸表情是平淡的，但是眉宇间依然可以看得出难舍之情。
　　雨花也来到儿女们身边，抚摸着他俩身上的军装缓缓地说：“孩子们，从小因为妈妈的原因，让你们吃了很多苦。现在刚过上好日子，人家又欺负上门了。爸妈老啦，你们就代表我们狠狠揍敌人，要打出咱中国军人的威风来，别给咱这军人之家丢脸。”
　　郭晓宇和郭晓华这一刻早已泪流满面，郭晓宇流泪拉着妹妹面对郭平和雨花跪下深情地说：“爸妈，从小我和妹妹就以你们为骄傲，是你们给了我们最坚强的性格，我们血液里流淌着你们不屈的战斗意志，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是军人的子女，我们一定不会给你们丢脸。要是……要是我们不能回来了，还请爸妈原谅儿女的不孝，我们……”郭晓宇已经说不下去了，郭晓华一头扑进雨花的怀里喊道：“妈，原谅我……”就放声大哭，雨花强忍着悲痛安慰道：“好孩子，妈……为你骄傲……”
　　小儿子郭晓军哭着搂住郭晓宇和郭晓华的腰说：“哥哥，姐姐，你们放心走吧，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照顾好爸爸妈妈的。”兄妹仨人抱头痛哭。这感人的场面强烈地感染着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流淌着感动的热泪。
　　王长江也抹着眼泪来到王锦林和施岚面前，刚要像郭晓宇兄妹一样给他俩下跪，王锦林一把拉住说：“儿子，你有这个心爸妈就记住了，你是这次参战人员的指挥员，爸爸要求你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要始终保持冷静和理智。要尽可能保护好弟弟妹妹，等你们凯旋时，爸爸妈妈亲自到机场去迎接你们！”
　　施岚摘下儿子的军帽，仔细端详着儿子喃喃说道：“自从你成为军人后，爸妈就把你交给了国家，现在国家需要你出征去战斗，你就要义无反顾地上战场，要昂手挺胸地走，忘记小家为了咱们的大家，去把，孩子，妈等着你回来……”
　　肖玉萍和王胜远一左一右站在两边搀扶着施岚，忍不住失声痛哭。
　　王长江抹去眼泪举起右手对郭晓宇和郭晓华说：“晓宇、晓华，我们一起向爸妈、向我们的家人，向各位首长宣誓。
　　郭晓宇和郭晓华表情庄重地举起右手，王长江坚定地说：“我们将牢记父辈的教诲，勇敢去战斗，用生命和鲜血捍卫祖国的每一寸土地，无愧于革命军人的光荣称号，看我们的行动吧！”
　　说完大声说：“敬礼！”王长江、郭晓宇、郭晓华三人一起向所有的人敬礼，在场的除了肖玉萍和郭晓军、王胜远以外的军人都回敬最庄严的军礼，包括志愿军老兵吴富贵也在三十多年后，又一次行军礼。
　　门外又传来刹车声，一名年轻的女兵破门而入：“哥，晓宇、晓华，我终于赶到了。”
　　郭晓华一下子窜到她身边激动地嚷嚷道：“小岚姐，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说完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