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姜柏走后，叶子峰继续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意象传媒有限责任公司就口头上的成立了。先说好，我也不是专业的，依葫芦画瓢，公司预设董事长兼总经理、副总经理、总经理助各一名，下设战略部、运营部、财务部、人力部、外联部、技术部，以上职位在公司发展初期不接受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担任，所以大家做好准备，有的同志要身兼数职。”
　　众人点头。叶子峰随即补充道：“在确定各部门负责人之前，我们要先确定一个人。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中的一个人将作为整个项目的核心进行培养。公司旗下的艺人，不光要在视频中植入广告，还要在视频、文案中提到这个人的存在。”
　　或是众人对姜柏的态度让简茗心寒，她还记得在不久前叶子峰才说过他们是一个团队，当某个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团队应该怎么做。可如今对姜柏的离去，众人却是沉浸在叶子峰所描绘的画面里置之不理。但是，这也并非没有征兆吧？若真的是一个团队，姜柏在这几天的卖货途中为什么没有人帮他一把，以至于他只寥寥得了一千块？没有能力的人离开，有能力的便享受集体的资源成为瞩目的人，这与其他公司不讲人情、只讲效率的做法又有何不同？她不明白，朋友，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简茗不再压抑内心的想法，直言道：“这样一来，我们不是把最好的朋友当成了商品吗？”
　　叶子峰却一脸认真道：“这不一样，这个人寄托的是我们的希望。”
　　铃铛也道：“就是，这么多资源集中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公司的宝贝了。”
　　简茗说：“我换个说法，那这样是不是把最好的朋友当成了敛财工具？”
　　叶子峰道：“这是商业行为，也是公司行为。如果一定要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我们做的事，那实际上我们互为彼此的敛财工具。在这个团队里有人负责提供点子，有人四处奔走谈业务，有人负责在镜头前抛头露面，我们之所以为团队，是通过互补完成共同的目标，走得更远。”
　　团队？如今听来真是一个让人恶心的词。简茗问：“那被我们吸收过来的艺人呢？完全沦为工具了？”
　　叶子峰说：“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正常的工作，拿钱办事。”
　　简茗找不到合适的问题了。尽管心中还有情绪，但被众人直视的感觉让她再次产生了“耽误事”的念头，便闭口不言。叶子峰继续道：“从市场和我们团队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这个人最好是女生。我预设的人选是何柳嫣、夏宁悦。”叶子峰停顿了大概一秒，才道，“简茗。三位有谁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夏宁悦微笑说：“我就算了，是否考研暂且不提，我这面对镜头实在开不了口。”
　　“我来吧！”在简茗还犹豫的时候，何柳嫣已经发出了声音。
　　“好！”在铃铛的带领下，众人相继鼓掌。简茗不得不随大家一起，在掌声中看向何柳嫣。叶子峰看向简茗说：“要不要竞争一下？”简茗没有给予这份她认为的期待回应，微笑摆手，在听到何柳嫣语气中的那份坚定时，她已感觉到输了。
　　叶子峰说：“好！那就定了，从现在开始何柳嫣就是我们的团宠了。”
　　何柳嫣合起双手，微笑道：“辛苦大家了，我懂的不是很多，但我尽快学起来，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夏宁悦看向何柳嫣温柔道：“你才辛苦呢，到时候学这学那的，还要帮我们挣大钱，累了别客气哈，我们给你捶背捶腿。”众人亦看着何柳嫣微笑起来。叶子峰道：“我负责的部分说完了，接下来的会议由阿泽、猴子组织。”
　　
　　（二）
　　孙昊把烟掐灭，拿出平板电脑，说：“根据我们商定的结果，疯子负责战略部，公司预设的岗位他也说了，想必讨论的时候大家也对自己适合干什么有了初步的预想，现在开始自荐。”
　　何柳嫣问：“猴子，那我还可以承担其他部门的工作吗？”
　　孙昊答：“可以。在了解完每个部门的工作后，根据自己的条件自荐就好。”
　　何柳嫣忙道：“好的，不好意思，你继续。”看何柳嫣有些过于正式和紧张了，孙昊笑道：“别紧张，我们都是伙伴哈，看给你吓得。”
　　“好的。”何柳嫣捂嘴笑着。她当然知道他们是朋友，但即将在一起共事的时候，铃铛、王泽、孙昊的背景还是会无形地给到她压力，她现在除了勇气之外，对这个行业的情况一无所知，处处都显得小心谨慎，不过紧张的心情也在孙昊说完后放松了些。孙昊随即便宣布道：“公司前期，战略部负责规划公司发展策略，由叶子峰担任部长，铃铛、王泽、孙昊担任顾问；财务部负责管理公司财务，工资发放、购置设备、与战略部共商预算、控制成本；运营部负责账号定位、评论区维护账号活跃、捕捉市场风向、安排艺人直播，除此之外，还要与技术部商议文案脚本、拍摄方案，对视频进行排片、发布；人事部负责在已有视频平台中，挖掘有潜力的大学生艺人进入公司；技术部负责视频拍摄剪辑；外联部负责承接与联系广告业务。以上职务以及负责的工作内容或有不完善的地方，今后再修改补充，现在开始选择。”
　　铃铛道：“我去人事部吧，天天看美女，找人肯定没问题！”
　　王泽说：“这里就我一个人懂摄影，我去技术部。”
　　夏宁悦看向王泽，道：“那我去运营部吧，跟你打配合。”
　　孙昊说：“我去外联部，我家里还算有些人脉，可以利用起来。”
　　铃铛便说：“要这么说的话，外联部的工作也适合我，加我一个。”
　　何柳嫣说：“我去运营部。”
　　铃铛疑惑地看着何柳嫣，问：“嗯？我还以为你会去财务部，以前在社团管财务不是挺好的？”
　　何柳嫣道：“换一换呗，尝试点不一样的。既然要抛头露面，运营部还是更适合我一些。”简茗见只剩下了一个财务部，便也不再与他人搅和，道：“那我就去财务部吧。”
　　王泽道：“现在还有董事长兼总经理、副总经理，总经理助理没有确定。我们商量了很久，也无法得出统一的结果，现在大家一起讨论吧。”
　　夏宁悦提议道：“叶子峰作为项目的提出者，理应成为总负责人吧。”
　　叶子峰尴尬地笑道：“可我目前能够出资的份额，不会超过王泽、孙昊和铃铛。”
　　铃铛道：“我们虽为出资最大的人，却无法承担公司发展、战略部署的责任，大事上还是要你决定。我昨天回去跟我爸商量的结果是，意象传媒可以不设董事会，不设总经理，只设执行董事一名，让公司的业务决策机构和执行机构合并，由执行董事直接负责公司的日常经营管理。公司章程可以赋予执行董事尽可能多的职权，方便其进行决策、运营。实在遇到大问题了，执行董事可以召开股东大会，由股东大会进行决议。”
　　何柳嫣惊讶道：“行啊，铃铛，一套一套的。”
　　铃铛笑道：“那是，我跟我爸也不是白学的。那现在我们这些股东就来确定这个执行董事的人选，同意叶子峰出任的举手。”话音一落，众人心照不宣地举起了手。铃铛道，“不光超过三分之二了，现在是全票通过，你就不要再有顾虑了。”
　　叶子峰道：“我全力以赴，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王泽笑道：“这样一来，机构就简明多了，多谢铃铛。”
　　铃铛眨眼，得意地冲王泽打了个响舌。叶子峰继续道：“那今天要讨论的就这些。大家先不着急马上确定自己的出资额，回去好好考虑能够承担的极限，不要被当下的氛围冲昏了头脑。我现在安排一下最近的工作。明天，大家分散开为公司寻找合适的场地，需要强调的是，运营部因设直播间的原因面积是最大的，所以场地也一定要大。公司的附近要有一个库房，用来存放商品。选址结束后，即刻开始装修；装修结束，我们集体闭关学习半个月，模拟运行，推导各部门之间应该如何协作，制定出一套最精简的模式。我们虽然还在大四，但只要不影响未完成的课程，学校允许我们开始就业、创业，大家各自办好离校手续，公司注册等相应事务也要在这期间办好，马上要告别大学生活了，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铃铛拍手道：“别说这些，放手干吧！来，上菜上菜！”
　　
　　（三）
　　集体讨论的部分告一段落，众人在吃饭时也多了一份轻松，时而一起说笑，时而跟身旁的人讨论，感兴趣的也问起叶子峰是如何想到通过互联网来创业的，叶子峰也并不吝啬分享这准备了一年多的心路历程。气氛欢乐的背后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声音，只是没有通过言语表达出来罢了。简茗面上也说笑，但心里的疑惑让她无法平静。
　　大家这都怎么了？
　　简茗忍不住这样想，从大四回来后一切都变了，这个变化没有谁大谁小的区别，因为眼前的他们对今后的事业都充满了期待。她自己也变了，变得不敢表达自己，她甚至觉得姜柏比她勇敢多了，至少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他接受叶子峰的“洗脑”，没有人能干涉他想离开就离开的自由，没有人能妨碍他在面对未知风险时做出规避的举动。那又是什么阻碍了她呢？是同他们的友谊？还是那份从未对叶子峰表达过的情感？或许都有吧。
　　可是凭借情感留下来的她能做些什么呢？简茗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是劝众人悬崖勒马？还是劝他们能够多听听学校老师的意见？可是她刚才只尝试着提了一句，便被叶子峰给驳回了。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的口才能赶上叶子峰就好了，她的经历再多一些就好了，这样她可以凭借无数大学生创业失败的案例去规劝他们三思后行，让他们明白自己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踏实些、稳重些、现实些。可是除了感慨自己的无力，她什么都做不到。是的，能够阻止他们的，只有带他们前进的叶子峰。
　　用过餐后，众人来到酒店顶部的露台上放松。相较于第一次来这里，这一天的露台显得热闹多了，泳池里多的是男男女女，舞台下多的是挥舞手臂跳动的青年，千厦的夜空多的是闪烁的灯光。地面上车水马龙依旧，城市的高楼屹立如初。叶子峰独自站在围栏处，看着千厦的夜景，目光落在不远处从高楼的间隔中露出一段的高架桥，看车辆从一头出现，然后消失在另一头。三年前初到千厦的那夜，他从千厦火车站打车前往学校的路上也是从那里看向这座城市，也便看到了千厦集团那泛着白光的灯牌。叶子峰想，命运是不是早就安排他们在三年前、三年后有了这番跨越时空的对视呢？亦或者说，当初、现在也有个什么人，在那时、今日他所在的位置，跟他对视呢？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想法……
　　简茗注意了叶子峰许久，走到他身后，道：“你在想什么？”
　　叶子峰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便看到了简茗。简茗走到叶子峰身侧，中间保持着约两个人的距离，将手叠放在围栏上，问：“总不单是挣钱的事儿吧？”
　　叶子峰暂将心神收回，将头面向前方，道：“就当是挣钱的事吧。”
　　简茗问：“可挣钱有很多种办法，简简单单的不好吗？”
　　叶子峰笑道：“做事就是做事，没有简单和复杂的区别。”
　　“或许吧。”简茗随口应了一声，又问，“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叶子峰知道简茗问的是刚才让简茗三人自荐的事，便道：“不是失望，是担心你因为想太多而耽误事。”
　　简茗问：“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事？”
　　这真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尽管简茗从未对叶子峰表达过自己的情感，但同为人，叶子峰又怎能感受不到呢？早在组建社团初见时，早在他们一次次的活动和一同出游中，他就已经明白了。他当然担心简茗，但这完全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如果简茗对他也只是朋友的情感，那他当然可以说担心她。可是他感受到简茗这么问，显然给他设置了一个陷阱。如果是担心她，那她会不会就觉得自己有理由、有义务、有信心劝他停下来了？想到这儿，叶子峰轻声道：“担心事。”
　　
　　（四）
　　听着叶子峰的话，看着叶子峰的人，简茗只觉自己仿佛触到了一座冰山，凌厉的寒气穿过皮肤重重砸进了骨髓，连站稳都有些吃力。在她看来，叶子峰的这一句，已经将她重重地推向千里之外了。在稍稍平复情绪后，简茗又问：“所以我在你眼里只能算工具，做好你安排给我的任务，帮你完成要完成的事就好了？”
　　叶子峰耐心道：“这个问题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做一件事，而不是为了谁。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各自发挥长处，没有谁利用谁。”
　　简茗追问道：“那之后被我们招进来的人呢？他们不知道计划，却被你死死按在计划里，你还要跟我说，他们是为着跟我们相同的目标聚集到一起的吗？”
　　叶子峰解释道：“你还是不懂我说的‘做一件事’是什么。我们聚在一起是要做一件事，但对‘一件事’本身，我们大家都有不同的理解，猴子、阿泽是为了摆脱父辈的光环；铃铛是为了凑热闹，同时成就自己的事业；夏宁悦是为了自立，为了跟王泽的情感；柳丫头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而成立意象传媒就是大家实现各自目标的手段，但绝对不是唯一手段和我们人生的终点。说回你说的那些员工，他们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想挣钱的话，我们发工资；想成名的话，我们教他们理解规则，就这么简单。”
　　“这算是学文之人的擅辩吗？”简茗笑道，“你扯这么多人进来，能掩盖这一切就是因为你想挣钱的事实？”
　　叶子峰无奈道：“简茗，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简茗疑惑道：“什么意思？”
　　叶子峰耐心解释道：“难道你以为我们掌握了什么行业的命脉？或者我们掌握了什么挣钱的秘笈吗？你错了。我们不是造物主、不是规则的制定者，你不要把自己，把我们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还要妄图给予谁公平。我们要做的只是一件很小、很简单的事，我们可以做，其他人也可以做，只是我们起步早一些，比别人多一点机会而已。所有加入公司的人看到我布置给他们的任务时，就明白我要他们做什么了，他们不蠢，而是否留下取决于他们，我何曾强迫过任何人？”
　　简茗否定道：“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是吗？”叶子峰直视着简茗的眼睛。这种凝视让简茗不得不审视自己，在冷静思考过叶子峰所说的话之后，她承认，自己是有些自视甚高了。她把太多的关注放在叶子峰身上，忽略了那些参与其中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是我太慢了？跟不上你们的变化，还是说，你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叶子峰道：“哪有谁原来是什么样的说法，只是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而已。”
　　简茗不耐烦道：“道理我都懂，不用你教我。”
　　叶子峰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远方不语。简茗看着叶子峰的侧脸，问：“不耐烦了？无话可说了？”叶子峰道：“道理你都懂，可我这里只有道理。而且不管说点什么，你都觉得我在跟你讲道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你，说你的思想，打算放弃思考某些没用的东西了？实习这段时间，看过了现实，开始嘲笑自己的幼稚了？你告诉我，什么是合适的时间？什么是合适的事？我们还是学生，难道不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完成学业之后再去想挣钱的事？我不相信我们踏踏实实地完成学业后在社会上会找不到工作，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把这么多人拉到这个圈子里面来？”简茗的语气近乎于质问。这使得叶子峰在回答时，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但社会不会等你，机会不会等你。如果整合当下的条件、抓住机遇、通过努力能让你挣到一万，为什么还要守着三四千的工作？我们又不是去抢、去偷、去骗，而且，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双标吗？”
　　“双标？”简茗不明白叶子峰的意思，直直看着他。
　　叶子峰道：“每年学校都会为大四的学生举办秋招和春招，这些招聘会出现的时间无一不在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你为什么能接受学校的安排，对我们要做的事却充满了敌意？难道就因为学校提供的是正途？你为什么能接受别人挣钱，却接受不了自己挣钱？难道就因为这二十年来接受的教育与金钱无关，所以提到这两个字就觉得羞耻？再说到工作，你为什么能够接受自己成为他人的员工，却不能接受别人成为你的员工？难道就因为你口中不止一遍出现的‘利用’？”
　　“我不知道。”简茗用四个字止住了叶子峰，思考后又道，“我脑海中的叶子峰即便是个一文不名的书生，也不会放弃他脑子里的东西。他应在书斋里，用他的思辨、天赋去解读更深层次的东西。王泽，他应该站在更高的舞台上，解释不同文化的差异，悦儿她应该不断向上，求得她想要的学识，那才符合你们过去的努力吧？”
　　叶子峰无奈道：“所以，当我们沾上铜臭味的时候，是我们错了？且不说我吧，你觉得他们因为这件事就放弃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了吗？”
　　“我不知道。”简茗靠在围墙上看向城市，可是光线太乱，颜色太杂，让她看不清一切。她只知道眼前的人正在驾驶一辆失控的马车，她想拉住他，保护车上的人，可现实却再一次证明，她多余了。叶子峰见简茗不说话，问：“你既然对我们有那么多的期待，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模样？不论职场，还是生活。”
　　简茗在叶子峰的引导下想象了片刻，她突然想到实习的时候，自己也曾想象过毕业后将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穿着合身的职业装，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坐在能够一眼望到城市风景的落地窗前，阳光和煦，微风轻轻，楼下是车水马龙，远处是一片海洋……她笑问道：“怎么了？是想说我这个人也跟你们一样，是个野心家？没资格要求你们怎么样，更没资格高谈阔论？”
　　叶子峰答：“我只是希望你多看看自己，想一想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不要总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简茗反问道：“这句话不同样适用于你吗？你凭什么认为你看到的条件和机遇就真的能够成就你？现在短视频行业正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你的选择是不是过于冒险？就算不考虑自己，不考虑那些员工，你是不是也该为你父母考虑一下？难道要让他们看着你失败，跟你卷入一起一辈子都可能还不清的负债中才肯收手吗？”
　　简茗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间就提到了叶子峰的父母，但在脱口而出后，她也才意识到，这或许是她在这最后唯一能够想到的，劝叶子峰收手的理由了。然而叶子峰却只是笑了笑，把目光看向黑夜的尽头，没有接简茗的话，他们虽是交往了已有两年的挚友，却从未谈起彼此的家庭，这个话题若要展开，那便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事儿了，便道：“所以我在做，没在想。至于你说的风口浪尖，大多数行业刚出现的时候不都是这样吗？无序、混乱、野蛮，衍生机会和陷阱，成就人也毁灭人。但你别高看自己，你能看到、听到的，不是只有你能看到和听到。操盘者放任这种无序和野蛮，就是让使用的人和评价的人挖掘他们也没发现的可能。等市场规范了我们才开始做这件事，那就是从人家口袋里夺食，到时候就算人家不杀我们，我们也只能图个温饱……”
　　一个“杀”字，让简茗感到后背传来一股寒意。什么样的人会在表达这样一件事时用到这样的字眼？那大概是同类人吧。简茗不等叶子峰说完便打断道：“你是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吗？”叶子峰停住嘴，面对这似无序、无主线的沟通，他有些黔驴技穷了，没办法改变一个执拗到封闭了视听的人。
　　又不耐烦了？看到叶子峰的表情，简茗原想这样问，但在转头看向叶子峰时，才发现他那下沉的眼睑遮住了眼里的光芒，看不出任何情绪。还能说些什么呢？简茗望着眼前的男孩，陷入了失语：或许他不想再听到我说什么了。
　　简茗后退一步，转身时看到了正等待他们结束谈话的何柳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