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同桌

　　12同桌
　　刚进入小学时明明虽也受到过一些同学的嘲笑，但由于学生年龄小，大家都没有真正当回事，也没有多少心理压力。进入小学高年级后，同学对他的歧视就有些明显了，男同学叫他“假女娃子”，女同学也嘲笑他。
　　升入初中后，他跟一个叫宋天基的男生成了同桌。刚分座位时，宋天基跟一个女生同桌，但那个女生嫌他邋遢，不愿意跟他同桌，就要求跟同学换位子。而正好，跟明明分到一桌的女生也要求换位置，不愿意跟明明一桌。她们就跟老师要求换位子。老师也就同意了。过后，才知道，不愿意跟明明同桌的女生，是觉得自己没有明明好看、没他皮肤白，跟他坐在一起会把自己显丑。换了位置之后，明明第一件事就是把两人的课桌擦了一遍，把天基的座位也擦得干干净净。宋天基就开玩笑说：“你比女生还爱干净，一身也香喷喷的，跟你同桌我沾光了。”
　　宋天基的父母都在美国做生意，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国内生活。宋天基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性格豪爽，胆大调皮。明明长得白白嫩嫩、秀秀气气，文文静静，两人坐在一桌，对比鲜明，有好事的同学拿他们取笑道：“看他们俩，一个白白净净像林妹妹，一个黑不溜秋像焦大，真般配！”从此，林妹妹就成了明明的外号。对这个外号，明明心里倒是很认同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女孩，喜欢同学叫自己林妹妹。
　　宋天基很不安分，上课时经常搞小动作，有时还要去撩拨明明，明明尽量躲他，处处让着他。有一天上语文课时，老师临时搞了个小测验，宋天基答不上来，急得满头大汗，这时，明明将写有答案的字条塞到他手上，他才过了关。这之后，宋天基跟明明的关系就好起来了。宋天基经常抄明明的作业。明明让他抄了后，又轻言细语对他说：“你以后上课要专心听讲，把自己的成绩搞上去，同学就不会看不起你了。其实你并不笨，你的数学理化成绩还可以嘛，语文和英语只要好好听讲、多练习，也会上去的。”
　　天基的语文、英语成绩很差，经常都要明明帮助才能完成作业，明明不光帮他做作业，还要给他讲题，教他英语读音，从此以后，他的学习成绩有了明显进步。
　　有一次上课前，明明拉出课桌抽屉，准备拿作业本，却从抽屉爬出了一只肥大的花毛毛虫，他吓得扔下本子惊叫起来。宋天基问他怎么啦？他竟吓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抽屉。宋天基一看，原来里面有一条又粗又肥的毛毛虫。天基拿起那只毛毛虫就对同学们说：“是谁给明明的抽屉里放了一只毛毛虫，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前面位子上的男同学就嘲笑说：“一个男生竟被毛毛虫吓成那样，真成林妹妹了！”
　　天基就问他：“是不是你放的？”
　　那男生满不在乎说：“是我放的又怎么啦，我就是要看看他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天基就说：“你是男生吗？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
　　说着就抓起那同学的衣领，将毛毛虫从他的衣领处塞进后背。那同学吓得乱跳乱蹦，把班上的同学都看笑了。
　　宋天基大笑道：“你还自称男子汉呢！胆子也不大嘛，一条毛毛虫就把你吓成这样！”
　　那同学就苦苦求饶，求他把虫从后背拿出来。天基这才伸进衣服里把毛毛虫给他掏出来，对他说：“下次你要再敢欺负明明，就没有这么便宜了！现在给明明道歉！”
　　那同学就对明明说了句对不起，又鞠了个躬才算了结。
　　接着天基又对在场的同学说：“明明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有我罩着，谁敢欺负他，我绝不客气！”
　　明明虽然有宋天基罩着，但还是有些调皮男生忍不住要去撩拨他、欺负他。有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明明正在教室里写作业，有两个男生悄悄来到他的座位前，一个男生将他摁住，另一个男生就用毛笔蘸着墨汁给他画了个八字胡，又在他脸上乱抹了几笔。画完之后，两个男生就跑出教室，大喊大叫道：“同学快进来看，林妹妹长胡子了！”明明本来就爱漂亮，被画了八字胡、大花脸，就放声哭起来。听到喊声，在外面玩耍的同学们都涌进教室围观，宋天基也跟着进来了。他一看见明明的脸被画成那样，就大声问道，“是哪个干的？”明明就抽抽搭搭地说出了名字。宋天基立即跑到教室外将那两个同学揪了进来，叫那男生当众给明明认错道歉，两个男生开始还不愿意，宋天基就照他们屁股踢了两脚，又在他们脑袋上各弹了一个响亮的“波罗”，两人才告饶，当面跟明明道了歉。接着，宋天基又叫他们去打来洗脸水，替明明把脸洗干净。那两个肇事的同学自知理亏，告老师也占不了便宜，打架又不是宋天基的对手，只好认了。这两件事之后，明明就把宋天基当成哥哥了。
　　明明除了样貌俊秀，声音也像个女孩子一样柔声细气，听上去就特别温柔。学校禁止男生留长发，他的头发长短虽合乎规定，但额前总瓢着一排柔柔的刘海，像少女一样显出几分妩媚。每天洗脸以后，他都会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坐到妈妈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把两只小手也保养得白白嫩嫩。离家时还不忘像妈妈一样，往耳根处喷点香水，让自己香喷喷的。他一走进教室，男同学就故意凑近他用力吸着气说：“林妹妹好香好香、沾光沾光！”
　　一天，有同学发现他的手指甲涂了红指甲油，一下子闹开了，接着就有人把这事告了老师。老师将他叫到办公室，监督着他将指甲油擦掉，然后对他说：“你是男孩子，就应该有个男孩子的样儿，不要把自己弄得跟林黛玉一样，这样对你的成长不好。”
　　他听着老师的训斥一边点头，一边委屈地流泪。老师看着他那样子，连连摇头说，“说你像林黛玉，你还哭起来了！”也没有更多办法。
　　为了他的性别认同问题，老师还对路露进行了家访。老师说：“明明在学校里表现不错，学习也好，从不惹事生非，总是安安静静。但就是太像个女孩子了，甚至比女孩子还女孩子，同学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林妹妹”！我们反对给同学乱取外号，但是他确实太像女孩子了，爱打扮、胆小、爱哭，说话腔调跟邓丽君一样，比女孩子还女孩！我担心，如果孩子长期这样下去，会对他的成长很不利，希望家长在这方面及时对他加以矫正和引导。”
　　“我也意识到了他的这些问题，这事都怪我！孩子小时候长得乖，像个芭比娃娃，我就把他当女孩带。”路露听了后，长长叹口气说。“孩子才五岁又死了爸爸，我就更心疼他了，一切都依着他，没想到给他的成长带来这么大的问题！”说罢就流起了眼泪。
　　听到路露的解释，老师也对明明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便告辞了。老师虽然批评明明不像男孩子，但也知道他的长处。明明能歌善舞，老师就利用其专长为班集体挣荣誉。别看他平时文文静静、胆小爱哭，一到舞台上就像换个人似的，马上就如鱼得水了。每次学校有文艺比赛或晚会演出，同学们都会推出“林妹妹”，班主任就让他代表班集体出节目。而他演的节目总能给本班捧回奖杯。学生会将他吸收进校艺术团，还是舞蹈队的明星，除了芭蕾舞，他还会跳民族舞，像新疆维族舞蹈，他戴上假辫子比女孩还好看。
　　初三时，区教育局、区团委举行全区中学生文艺汇演，他代表学校登台演出了一段芭蕾舞。当他穿上天鹅舞裙、化好妆，在舞台上出现时，美丽的扮相立刻引起轰动。他跳了一段天鹅湖中的独舞，那柔美的舞姿引起观众阵阵喝彩。不少同学就在台下喊：“林妹妹，再唱一个！林妹妹，唱一个！”他就又一次站到台上，柔声地说：“我要献给各位老师和同学的是一首歌曲《小城故事》，希望各位能够喜欢。”接着，他就唱了起来，那声音竟跟邓丽君几乎一样，又引起了一阵轰动。表演完后，区教育局局长还专门问身边的人：“林妹妹这女生是哪个学校的？很有艺术天才嘛，咱们区可出了个大明星！”演出结束，他跳的芭蕾舞被评为一等奖，教育局长为他授奖时才知道他是男孩子，竟大吃一惊。
　　考上高中后，明明和宋天基又分在一个班，还是同桌。当时，班上安排座位都是男女生搭配，但由于少一个女生，就将他们俩安排在一桌了。这时，宋天基和其他男生嘴唇周围的绒毛越长越黑，颈子上的喉结也越来越突出，而明明嘴唇周围还是光光生生，细长的颈项依然白润光滑，像少女一样。说话声音还是那么柔美好听，举止动作也更像女孩子了。有一天上课时，宋天基悄悄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人家都说你像林妹妹，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明明看了字条只觉得脸一阵阵发热，羞涩地埋着头，就把字条撕了。天基就小声说道：“你这么漂亮，咱班上的女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明明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开学不久，学校要举办“国庆文艺晚会”，班主任知道明明有文艺特长，就指定明明代表新生献上一个节目。明明上台跳了一只《孔雀舞》。那美丽的形象、柔软的身段惊艳全场，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声。他正要下场，高三年级一帮好事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对着他齐声喊叫：“校花！校花！”他们一喊，又引来其他同学的附和，进而全场都轰动起来，跟着大声呼喊：“校花！校花！”当场把他捧为“校花”。事后才知道这是一个误会，因为他是新生，老同学把他当成了女生，但明明却把这当真了。被同学们捧为“校花”，他内心非常骄傲。第二天，同学们才陆续知道跳舞者是个高一的男生，都为此大吃一惊。不少同学很好奇，就跑到明明教室看他卸妆后的真实样子。看了之后，又让他们大吃一惊，连连感叹说：“没想到男生中还有这么漂亮的！”之后，同学们就都叫他“校花”了。
　　但就是这个称号，又给他招来了麻烦，当时高二有个叫韩小美的女同学，一向自以为是学校最漂亮的女生，私下里经常自称“校花”，现在“校花”称号却被高一的一个新生得到了，就非常嫉妒。很快又知道，校花原来是一个“假女娃子”，就决定要好好整他一下。一天放学路上，明明刚走出校园不远，就被高二的这个“自封校花”带领着四个女生团团围住，“自封校花”韩小美指着他说：“就你这个假女娃子还好意思冒充校花？”
　　明明怯生生地说：“不是我冒充校花，是高年级同学选的！”
　　韩小美就说：“真不要脸，你一个男生还好意思冒充女生选校花！”
　　说着就上去抽了明明一个耳光。明明捂住脸，一下子就哭了。韩小美又喊了一声：“给我打！”
　　一声号令，几个女生同时向他扑来，对他拳打脚踢。明明两手抱住头，缩在墙角，只是一边哭一边苦苦求饶。正在这时，宋天基路过这里看到了，立即冲了上去，将那几个女生拉开，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明明？”
　　韩小美说：“他冒充女生选校花，玷污女生的形象，我们就是要教训他一下！”
　　宋天基说：“他当校花不是自封的，是男生自发选的，你们不服就去找高三的男生评理去，凭什么欺负他？”
　　韩小美就说：“我们看不惯他，明明是个男生，却成天弄得跟个女生一样，听说他还有个外号叫林妹妹，真可笑！”
　　“我们叫他林妹妹，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跟林黛玉一样！”
　　“一个男生叫林妹妹，羞不羞？”韩小美冲到明明面前，指着他讥笑道。
　　宋天基一把拉开韩小美，讽刺道：“是嫉妒吧？看到他长得比你这个自封校花还好看，心里不舒服吧？”
　　韩小美受到了奚落，气不打一处来，就叫几个女生对他动手，但天基已经摆好架势，随时准备迎击她们的进攻。她一看天基人高马大，就是几个女生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害怕吃亏，就骂骂咧咧走了。
　　几天后，明明与宋天基在放学回家路上，又遇到了那个“自封校花”韩小美，她身边还跟着三个男生。“自封校花”看到他俩过来，就对三个男生叽咕了一声，三个男生立即向明明冲去。天基发现情况不妙，立即叫了声：“明明快跑，我掩护你！”
　　说着就将明明一把拉到身后，自己便与那三个男生扭打起来。天基身强力壮、力气又大，一拳就撂倒了一个男生，另两个就不敢上了。眼看着明明跑远了，韩小美一着急，趁天基不注意，就扑了过去，在天基脸上抓了两把，留下了两道血指甲印。天基本想给她一拳，看她是女生就忍下了。这时，三个男生趁天基去摸脸上的伤痕，一拥而上将天基打倒在地上，就对他拳打脚踢起来。正在这时，明明带着一个民警跑了过来，才将他们制止住，把几个人一起带到派出所。经民警批评教育后，通知学校将人领回，韩小美和打人者受到了处分。
　　经过了初中三年同窗，又一起考入高中，同坐一桌，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明明跟宋天基越来越好。宋天基说话做事大大咧咧，衣着随便，从不擦桌椅。明明却很爱干净，天天上学后都要把两人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还经常帮天基整理书包和抽屉。班上有男同学就悄悄跟宋天基开玩笑，说道：“看你媳妇好勤快，把桌椅给你擦得那么光亮！”
　　宋天基就大咧咧地笑道：“怎么，羡慕还是嫉妒？”
　　男生们就哄笑起来。在一边的明明只装作没听见，假装埋头看书，什么也不说。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两人总是坐在一桌。明明饭量小、也不爱吃肉，打饭后总会把盘子里的饭和肉分一半给天基。
　　明明虽是个男生，但在天基眼里，他就是个女生，内心一直把明明当妹妹看，处处护着明明。明明也很听他的，课余后就跟着他一起玩，心里已经把天基当成了大哥哥。升入高中后，天基的脑筋开窍了，成绩进步很快，数理化成了班上的尖子生，而明明的数理化成绩反而越来越差，他经常会找天基帮助。但是，明明的语文、英语特别好，他也会帮助天基复习语文、英语。
　　天基生日那天，明明悄悄在他课桌里放了一盒精美的巧克力，盒子上还用红丝带扎着蝴蝶结。天基有些惊喜，知道是他送的，趁他不注意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天基想在明明生日时回报他，却不知道他的生日在哪一天，问他也不说。有一天上学路上，明明塞了两块巧克力给他，天基就开玩笑说：“今天是儿童节呀？”
　　明明就轻轻打了他一下，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天基就埋怨说：“你也不预先告诉我，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
　　明明就说：“明年你不就知道了吗？”
　　当天放学后，天基硬要带明明去商城买礼物，问他喜欢啥？明明推不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那就送我一枝玫瑰花吧！”
　　天基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就买了一束红玫瑰送给了明明。明明捧着玫瑰花，闻了又闻，一脸的幸福。
　　毕竟，明明是太另类了，学生们嘲笑他，老师也看不惯他。明明表面看很柔弱，但骨子里却很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嘲笑他，他依旧我行我素，每天在学校规定的范围内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周身香喷喷的，保持自己原有的样子。说起话来，声音跟女孩一样，行为举止跟女孩无异。有人羞辱他也不在意，全当没有听到没有看到，永远都保持着优雅形象。每天上学放学，他们都相约一起走，边走边说话、天基常常会把父母从美国寄来的零食带出来与明明一起边走边吃，明明也会买些零食与他分享。有一天放学后，明明与宋天基一起回家，路上，天基跟他说：“班上有好几对男女生都在谈恋爱了。”
　　明明就说：“有没有女同学给你递字条？”
　　天基嘿嘿一笑自嘲说：“我长得不好看，同学嘲笑我跟焦大似的，谁会喜欢我！”
　　明明就认真说：“你身材高大、帅气阳刚，成绩也好，我觉得班上没有男生能跟你比！”
　　“只有你这样夸我呢！”宋天基就说。“可你又不是女生，你说我好看有什么用？”
　　明明就不说话了。
　　两人一起走了一会儿，天基忽然跟他开玩笑说：“你那么漂亮温柔，要真是个女孩就好了，你就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了！”
　　明明听到后，心里震了一下，便像个女孩子那样脸红了，羞答答地埋下头，过了好一会后才小声说：“下辈子我一定变成个姑娘做你的女朋友！”
　　宋天基盯着他愣了愣说：“你那么温柔、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生呢？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吧？我越来越不相信你是男生了！”
　　明明打了他一下，就害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