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

　　“为什么？”张凯质问道。
　　“不为什么，我们这个庙太小，养不了你这么大的和尚。”小鹿次彬怒视着张凯。
　　“你……”张凯万没想到，不仅没要到沈阳大区政府采购经理部经理的职务，反倒被开除。这当头一棒一下子把他给打懵了，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小鹿次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鹿次彬的这个决定不仅把张凯打蒙了，也把曹开利吓傻了。他万没想到，小鹿次彬会突然做出开除张凯的决定，这对曹开利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怎么办？这种结果来得太突然，尽管他早已预感张凯的行为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却没料到开出的结果会真的出现。来不及劝解，一切都已变成现实，已经没有了阻止的余地，无能为力地看着小鹿次彬。情急之下的曹开利顾不了许多，也管不得什么君子风度、绅士作派，十分气愤地疾步来到张凯面前，上去就是一个大脖掴：“你个四六不懂的玩儿意儿……”曹开利一边骂一边往外推他，“赶紧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惹副总裁生气……”
　　张凯挨了曹开利一巴掌，虽未还手，却并不买曹开利的帐，冲着小鹿次彬气哼哼地大声嚷着：“你不就是一个副总裁吗？有中国名字不叫，非得叫什么小鹿次彬，放着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却甘心去当奴才，仗着媳妇往上爬，不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吗？有嘛了不起的，告诉你……”
　　还没等张凯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曹开利又给他一个大脖掴，上去又是一脚：“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滚出去。”曹开利顾不得一切，一把抓住张凯的脖领子，手上用劲儿就往外拽，尽管张凯玩命挣崴，还是被曹开利像提搂小鸡一样，把他生生挒出了小鹿次彬的办公室。
　　在楼道里，曹开利用手指着张凯曹：“你是没吃药还是真疯了……”曹开利见张凯瞪着他，扬起手，“你要是再敢奓翅，我真揍你了……”说完回身把小鹿次彬办公室的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对张凯说，“你不想活了？真要把你开除了，你拿嘛养活老婆孩子？”张凯刚想开口说话，曹开利又冲他扬起胳膊，“还不赶紧走，再不走可别怪我给你来狠的。”
　　张凯虽然手底下也有点儿功夫，要看跟谁比。他的功夫是跟曹开利学的，徒弟在师傅面前根本就不敢动手。张凯知道曹开利的厉害，真要跟他动起手来，打断他胳膊或腿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这是张凯最怵曹开利的地方。张凯不服只能藏在心里，在曹开利面前奓不起翅来，这口气压的下要压，压不下去也只能往肚里咽了。张凯梗着脖子，看了曹开利一眼，极不情愿的，慢慢腾腾的往前走。
　　“别你妈在这装蒜，再不快点走，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张凯见曹开利是真急了，才极不情愿的加快了脚步。
　　
　　不管是万不得已也好，假戏真做也罢，事情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曹开利是真的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了。他想不出再好的方式制止住张凯的疯狂，不得不狠下心来出此下策。虽然是一时性起，却是急中生智，总算把张凯给压住了。
　　张凯在曹开利的连打带骂中不得不离开，曹开利看着一点一点渐远的张凯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什么五味杂陈，在曹开利看来，比他眼下所经受的不知要好多少倍。他倒不是恼张凯竟给他添乱，而是真的担心他失去了这份工作。副总裁小鹿次彬的话已经出口，不管是在气头上一时的冲动，还是他早就有开除张凯的意图，话一说出就成定局，是人人都懂的。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小鹿次彬是纯粹的中国人，覆水难收的道理难道他不懂？更何况，这么大的一个副总裁，那是有身份的人，作为领导说话算话是最基本的原则，让他收回刚才说的话谈何容易。
　　曹开利不知该怎么面对小鹿次彬，更不知怎么才能把想保住张凯这份工作的话说出来，又不至于让小鹿次彬为难。他倒不是怵头，而是有点为难，更是觉得没脸，在恨铁不成钢中夹杂着既对不起张凯，更对不起小鹿次彬这个朋友的感觉。在曹开利在心中，正副总裁在他的心里分量是不一样的，与小鹿次彬的感情比小鹿朵昕要深很多。这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主管领导，而是在彼此的交往中慢慢建立起来的感情。曹开利不管是请示工作，还是在一起闲聊，小鹿次彬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摆过领导的架子，都是以朋友或弟兄的姿态出现。不管他说他是中国人，还是R国人，大都是外资独资的派驻的高管，这一点是否认不了的，他代表的是R国JN办公设备和电子产品集团，职务是由集团任命的。就当前中国的形势而言，外资是什么，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只要一提起外资，必定与摇钱树联系在一起。中国有“有钱的王八还大三辈儿”的说法，你说人家能不是大爷吗。
　　从改革开放开始，搞活经济，大力吸引外资已经形成趋势，这种大背景下，有钱来华投资的外资都是大爷。从上到下中方不论是领导，还是具体办事儿人员，哪一个不是对人家毕恭毕敬，点头哈腰，不管对与错，只要你投钱，绝对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惟命是从地坚决执行。中国过去有句老话“有奶就是娘”。改革开放后这句话过时了，已经被“有钱就是娘”所取代。在国际舞台上，穷国无外交；在贫穷的国家里，人穷志短。不论在哪个国家，穷人在有钱人面前抬不起头，挺不直腰杆儿，说话不硬气，被人看不起是一种普遍现象。什么是硬道理？有钱才是硬道理。在全国上下所有的人都一切往钱（前）看的大趋势下，钱就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钱就是脸面，钱就是尊严，钱就是说话的分量，代表了一切。在中国几千年流行的俗语中就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已经发展成为：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磨推鬼，在钱面前，所有的人都得点头哈腰地俯首称臣，为之效劳。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谁还敢跟钱作对。
　　人家外资为什么来你中国投资，还不是你穷，人家有钱才来投资，这就是大爷，大三辈儿的人在你面前能不摆架子吗？对你好，想嘛去吧，没让你学狗叫就对得起你了。你出门看看，大街上走过来的外国人，别管有钱没钱，即便是一个穷光蛋也是仰脸朝天，趾高气昂的，比中国的大爷还有气势。
　　别管小鹿次彬是不是生在中国，人家现在已经入了R国的国籍，是来投资的，这样的一个外资企业的高管，拿拿架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你敢跟他过不去，对着干，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小鹿次彬在其他场合对中国人是什么态度曹开利不知道，他没看见过，在他面前始终以中国人自居，不摆外资高层的架子，是他的亲身体验到的，把他当作兄弟看待，这是千真万确，亲身体会到的。张凯和曹开利不同，虽然都是中国人，跟小鹿次彬没有交情，在小鹿次彬的心里，这俩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张凯只是他的下属，除此之外别无关系。下属如此对待上司，他能受得了吗，说出那么狠的话，搁谁身上都是一肚子的气，受到顶撞甚至侮辱的他，能轻易放过吗？
　　别说是外资企业的高管，就是国内的领导，哪一个不是两张脸，尤其是当官的，那架子绝对气吞山河。这种人两张脸是少的，三张脸并不奇怪，最牛逼的可以有四张脸，分别去面对不同的人。见到上级领导是一张脸，在下属面前是另一张脸，在有钱的大老板面前又是一张脸，见到漂亮的小姐立时笑脸相陪，恨不能脱下裤子来就和。不管几张脸，每一张脸的出现，又都是两面的，那种随机应变的本事比变色龙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话办事称得上是八面玲珑，绝对称得上是泥鳅的师傅。找他拿项目的时候和给他送钱的时候，面对你的是不同的脸。除了这些变换灵活的脸外，最真实的是面对老百姓的那张脸，看着让人厌恶，那叫一个凶狠。你说群众是亲人，他说要大义灭亲，灭的那叫绝情，绝对连祖宗八代都不认。
　　小鹿次彬虽然是外资的高管，可他的骨子里流的还是中国人的血，他的脸是否也具备这些功能，是否领会其中的真谛，在不同的场合是否变换自如，曹开利还真的没经历过，这也正是曹开利的为难之处，他不知道小鹿次彬的这张脸是否表里如一。曹开利别无选择，不管小鹿次彬对他是否真诚相待，只要能把开除张凯的成命收回，就是最好结果，也是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