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4

　　23
　　
　　二财主失宝后悬赏二百块银元，引来了不少帮助寻找线索的人。自然，自视心眼比钱眼多的七颗心也来过几次，四羊、五虎和六狗也上过门，另外还有几个人也来过，谁都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二财主知道他们都是冲二百块赏钱而来的，他除了表示感谢外，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八只眼嘱咐他暗中注意两个儿子的动静，他观察了几天，没有发现他们异乎寻常的举动，因此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八只眼身上。当然，有时他也在村子里转悠，人们不知道他是在寻找目标还是心情烦躁瞎转悠。
　　八只眼要干自家地里的活，还要帮着两个财主寻找线索，他往往一边干活，一边思考寻找线索的问题。只要有了好的想法，他就会放下手中的活，从地里跑回村寻找线索。他带着从二财主墙外拓出的那只鞋印，找遍了全村，居然没有找到与之一致的鞋，这让他感到十分困惑，查找陷入困境。难道是外村的人偷走了二财主的宝贝吗？
　　八只眼找到二财主，问有没有外村的人知道他砌墙的事。二财主说，砌墙只有半天的时间，没有看到外村的人来过，也没有听说邻居出过门。二财主认为，不可能是外村的人作案，作案者一定是本村的人。
　　二财主问八只眼：“假使你是我，你会把宝贝藏在屋里还是屋外？”
　　“当然会藏在屋外。”
　　“为什么？”
　　“因为屋里最不安全。”
　　“你会藏在院子外面还是院子里？”
　　“当然会藏在院子里。你看三财主的宝贝藏在院子外面，结果被人偷走了。”
　　“这正是我藏宝时的想法。村里的人，谁会猜到我的想法？”
　　“一定是很会琢磨人心理活动的人。”
　　“对。谁是这样的人？”
　　二财主的话点亮了八只眼的心，他的心豁然开朗，称赞道：“还是你琢磨得深，琢磨得透，我会沿着这条思路去查找。”
　　八只眼从二财主家出来，正要去找人闲聊，大财主迎面走来，拦住了他。八只眼心里明白，大财主找他一定是谈失宝的事。大财主把八只眼叫到家里，递烟，递水，然后说：“你也知道，我的宝贝丢了，你给我找找。”
　　八只眼很久没有来大财主家，环视屋里，只见横箱立柜龙椅，样样古香古色，甚是华贵，非比常人，心里羡慕大财主的富有。八只眼说：“为什么不早说，我可以查看脚印。”
　　大财主说：“当时，我以为是家里人拿走了，所以没有及时找你。我向家里的人问了几遍，谁都说没有拿，这才想到找你。”
　　“你的宝贝藏在哪里？”
　　“炕洞里。”大财主指一指靠近窗户的墙，那里有一个炕洞。
　　八只眼回过头，看见炕洞上盖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炕洞距离窗户四五尺远。他爬上炕，试着拉开炕洞上的木板，感觉木板盖得很紧，不会轻易掉下来。
　　“你家是大户人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人多手杂，全都问过了吗？”
　　“只问了家里人，长工没有问，因为他们很少进这个屋。”
　　“宝贝藏进去多久了？”
　　“只有两三天。三财主和二财主的宝贝丢了，我不敢把宝贝藏在外面，寻思眼皮底下比较安全，谁知——”
　　“家里哪些人知道宝贝藏在这里？”
　　“就我和婆姨。”
　　八只眼看看窗户，看见靠近炕洞的窗户上有一小格没有糊窗纸，只糊着一块布，风一吹，布就飘起来。八只眼知道，这是每户人家都有的“猫洞”，供猫进出抓老鼠。八只眼估算，如果从猫洞伸进手来，够不到炕洞。如果用别的东西打开炕洞，猫洞与炕洞的角度极小，无法将炕洞里的东西取出来，他否定了从猫洞偷走的可能。他走到屋外的窗户底下察看，看见窗户下砖砌的墙好好的，没有任何损坏。他试着将手伸进猫洞，手距离炕洞足有二三尺远。他仔细看门窗，窗户都好好的，没有一点破损。他排除了从窗户外面盗宝的可能。他再看门口的台阶，台阶是砖砌成的，不会留下清晰的脚印。何况来往的人很多，不知道有多少个脚印，根本无法查找。他走下台阶，看院子里的情形，只见院子宽宽敞敞，用一色青砖铺成，也看不出清晰的脚印。他再抬头看大财主屋子的墙面，看见窑洞顶端距离脑畔有一人高，人无法从窑洞顶端进入窑洞。他问大财主：“可以到另一个屋看看吗？”
　　“当然可以。”
　　八只眼走进靠着炕洞的那个屋子，他仔细察看靠着大财主炕洞的那面墙，看见墙面完好无损，没有一点凿过的痕迹，他否定了从这个屋作案的可能。如果排除家里人和长工作案的可能，八只眼想到了外人进来作案。他向院子四周看，看见正房和两面的侧房连在一起，除了飞鸟，别说人，就是动物也进不了院子。他仔细看正房对面的瓦房，虽然一个年轻人可以纵身跃下，进入院子，可无法再爬上瓦房。当然，盗贼可以悄悄打开大门溜出去。假使盗贼从房子上跳下来，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很容易被屋里的人听见。他的目光从瓦房移到了院子西面侧房的墙上，看见那里有一个通往屋顶的小夹门，夹门上装着两扇木板门，板门上吊着一把锁。通过夹门，可以爬上屋顶，走出院子。
　　八只眼问身边的大财主：“夹门平常是锁着的吗？”
　　“是的。钥匙在我的屋里。这几天一直锁着，没有开过。”
　　八只眼和大财主走到大门口。大门有一个很长的门洞，门洞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杂物。大门是两扇红漆木门，大门下有一块一尺多高的插板。插板是活动的，白天可以抽出来，方便人出入；晚上可以插进去，防止人和动物从这里爬进来。八只眼把门边立着的插板拿起来，插入大门之下，然后闭上两扇大门，看见大门与其下面的插板严丝合缝。他打开门走出大门外，又把门闭上，然后蹲下身子，试着从外面扶起大门下的插板，发现根本没法扶动。他找到了一根很细的木棍，从下面往起撬插板，插板松动了。他断定，大门下面的插板可以一点点撬起来，撬起插板后，可以由此爬进一个人。
　　八只眼仔细察看了院子后发现，有两个地方可以方便进入院子，一个是夹门，一个是大门。假使盗贼有办法进入院子，如果大财主的屋里有人，盗贼依然无法得手。那么，从哪里可以进入大财主的屋子呢？很简单，除了门别无他处。难道盗贼会从天而降，直入大财主的屋吗？不可能。
　　八只眼陷入沉思。思索很久，他抬起头，猛然看见屋顶上竖立的烟囱。
　　“我们上屋顶看看烟囱。”
　　大财主不解，他跟着八只眼走出大门，上了屋顶。屋顶也叫脑畔，通常和外界相通，人们可以随便到脑畔溜达，脑畔是人们可以随意来的地方。他们走近大财主屋顶的烟囱下察看。
　　八只眼问：“最近一两天，这里来过人吗？”
　　“不知道。谁都可以来这里，察看这里有什么用？”
　　“你的宝贝不是藏在烟囱里吗？”
　　“是的。有什么关系？”
　　“可以从烟囱进入你的炕洞，不是吗？”
　　大财主恍然大悟，说：“我怎没有想到这一层？老糊涂。”
　　八只眼仔细察看，发现烟囱周围是黄土地面，上面有几个清晰的脚印。他赶紧叫大财主回家拿纸墨和笔来，大财主明白他的用意。大财主吩咐院子里的人拿纸墨和笔来。一会儿，大财主的一个孙子拿来了八只眼要的三样东西。八只眼依照过去拓脚印的方法，很快在纸上拓出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八只眼欣慰地笑了。
　　大财主问：“有指望吗？”
　　八只眼看着麻纸上的脚印，说：“我尽力而为，估计会有眉目。”
　　大财主舒了一口气，拍着八只眼的肩膀说：“全指望你了。”
　　八只眼心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全看上天的旨意和你的福分。
　　
　　24
　　
　　三个财主失宝后，一改以前足不出户的习惯，一有空闲就在村里跑，跟村里人拉闲话。村里人知道他们想从人们的口中了解线索，人们和平常一样，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并无多大顾忌。不过，尽管他们都出不少的赏钱，即使有人知道线索，也不会为了赏钱而上门说人短长。村里人的性格，三个财主很了解。三财主一家与村里人接触最多，因为他们家的产业越来越少，没有多少可操劳的事，所以家里没事的时候，总喜欢跟村里人闲聊。上次十宝娘把自己去华佗庙求药的事和梦里见到老者的事跟村里人讲得神乎其神，人们听了莫辨真假，心里有几分嘀咕。三财主的心思不在这些真真假假的事上，他更注重实实在在的事。九蛋的事让他从希望中跌落到失望，六狗的事让他在兴趣中归落到扫兴，七颗心让他在感激中转移到怀疑，他在兴奋与失落中沉浮。十宝母子一味相信自己的感觉，企图守株待兔。为此，三财主与十宝母子俩曾发生过争执。他并不怀疑神的存在，可觉得梦里的事毕竟是虚假的，哪能跟现实中实实在在的事挂钩？十宝坚信自己的谶言，神灵预言下大雨，应验了没有？应验了。有其一，必有其二，有其二必有其三，盗宝的人必遭灾祸的事也会应验。十宝娘深信神灵，声称吃十一指的中药不管用，吃了神医华佗的药，立竿见影，病立刻就好了。至于梦中仙人的话，更应该相信，因为他扇子一摇，我的身子就感觉轻松，他的话能不灵验吗？对母子二人的话，三财主付之一笑。
　　老秀才年事已高，家事多不管，村事多不过问，而三个财主相继失宝，不免让他震惊。二财主失宝后，他忙于看《史记》，不忍释手，所以没有占卜测吉凶。这几天消闲了，他跟十宝说，应该先把二财主的这一卦补上。跟上次给自家的事占卜一样，他依旧沐浴，更衣，静心，然后拿出三枚铜钱，端坐炕上，开始占卜。他连掷六次，卦象不错。
　　十宝看了老秀才占卜，说：“爷爷，不管好歹，那是人家的运气，上次你给咱家占卜，如何？”
　　老秀才说：“喜忧参半，吉凶难卜，只有寄希望于你们母子俩的预言和你爹的寻找。现在家道衰落，要看神祇的保佑，也要看你们的努力。我一介老夫，垂垂暮年，无能为力。”
　　十宝说：“爷爷，你别悲观，我有神魔护驾，我们的家道一定会重整旗鼓，你只管看你的圣贤书。”
　　老秀才捋着胡须说：“圣贤书，经邦济国平天下，是天下最好的东西。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读书多，但没有读好，只得一个秀才，连家业都无法振兴，惭愧！”
　　十宝安慰道：“爷爷，你不必忧心，丢失宝贝，固然痛惜，不过一定会失而复得，你安心读书好了。至于振兴家业，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你不必费心。我去村里转一圈。”
　　晌午，赤日炎炎，只有吃苦耐劳的人不畏酷暑仍在地里干活，大多村人抵挡不住烈日的炙烤，纷纷回家。回家后看到日头尚高，吃午饭尚早，便聚集到天官庙下乘凉。十宝看见这里人多，也凑过来跟人闲聊。人们天南海北一番后，有人突然问十宝：“你的三个预言，如今只应验了两个，第三个会应验吗？”
　　十宝盯一眼说话的人：“你的话太无知了，难道神魔的话会有假吗？天地之间，神老大，魔老二，神魔合在一起，天地敬畏，何况人？当初神魔说，四日之内应验——哦，今天是第四天，必然应验。”
　　有人问：“如果不能应验，怎么办？”
　　十宝说：“神魔负责，我也负责。”
　　有人问：“神魔如何负责？你又如何负责？”
　　十宝说：“我设坛作法，让神魔认罪，从此我不再信神魔。我家丢失的宝贝，即便找到，我奉还盗贼，给天官老爷披一身金衣。”
　　有人问：“此话当真？”
　　十宝说：“本神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众人哈哈而笑。有人说，“如果你的话应验，我愿意出两百块银元表示敬意”。人们哄堂大笑。
　　正在人们与十宝调笑的时候，忽然有个刚从地里跑回来的人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九蛋砍树时掉下土崖，摔断了腿，大哭小叫，央求我找人把他抬回来。”
　　人们听说，立刻有几个人回家拿了家伙，跟着来人去抬九蛋。十宝听到这个消息，心想：神魔预言四天之内必应验，今天正好第四天，这不应验了吗？为什么又是九蛋，而不是别人？上次八只眼找到了九蛋的脚印，九蛋否认自己偷宝贝，究竟如何，悬而未决。现在神魔的谶言在他身上应验，他有什么话可说，事情不可能如此凑巧。
　　等人们将九蛋抬回家，十宝也来到九蛋家。九蛋摔断了左下腿，咧着嘴一个劲喊疼，看到九蛋痛苦的样子，有人冒着酷热，到邻村找接骨大夫。十宝不顾九蛋的伤痛，跟九蛋说：“今天是神魔谶言的最后一天，别人没事，你出事了，这说明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人们看到十宝落井下石，都现出鄙夷的神色。
　　九蛋说：“上次你们找到我，说你家柴窑门口的脚印是我的，后来八只眼不是否定了吗？现在你还要缠着我，我不会承认的，去你的王八神魔。”
　　十宝说：“你骂我可以，不能骂神灵；骂神灵，要五雷轰顶。现在神魔的话在你身上应验，不是我强加给你的。除非今天有人给你当替死鬼，否则，你脱不了干系。”
　　九蛋说：“老天有眼，他会明白我是清白的人，你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天理难容。”
　　十宝和九蛋争执不休，外面有人大喊：“不好了，六狗在家里炕上打滚，哭天喊地。”
　　有人问：“他怎么了？”
　　“他肚子疼，疼得跟驴打滚似的，在炕上滚来滚去。家里人去找十一指，灌了一碗汤药，还是喊疼。”
　　人们赶紧跑到六狗家看情况，十宝也跟着跑去。十宝在路上边走边想，六狗病了，难道我冤枉了九蛋，六狗才是神魔要找的人吗？
　　十宝在六狗的院子里听到六狗大声喊叫，天一声，地一声，爹一声，娘一声，喊个不停。十宝进门，六狗像得到了大救星，大喊：“十宝，你救救我，让你的神魔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十宝说：“要我救你不难，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六狗说：“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一百件事也答应，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
　　十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给你治，治好了，你要跟我说实话。”
　　六狗说：“行。”
　　十宝跟六狗家里人要了几炷香几张黄表，先烧香，后烧表，口中念念有词。十宝要来一碗净水，将表烧后的灰烬拈入净水中，让六狗立刻吞服，然后他上了炕，又要来一碗清水，将清水往六狗身上洒。十宝边洒水，一边念念有词。洒水完毕，十宝用手在六狗的手腕、肚子上和腰上点揉一通。一会儿，六狗的喊叫声渐渐小了。又过了一会儿，六狗止住了喊声。后来，六狗昏昏沉沉，呼噜而睡，人们不禁赞叹十宝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