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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作品名称:夜光杯里的黑影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2-29 11:06:10      字数:5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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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道衰落,十宝本来异常失落,被四羊五虎六狗奚落一番不说,又听到丢失宝贝的坏消息,不由怒从心起,发誓要找回宝贝。跟爷爷和爹讨论后,找不到一点线索,他决定另辟蹊径,寻找线索。天黑之前,十宝给邻居放话,今晚他要设坛施法。十宝设坛的消息一出,你传我,我传你,一会儿工夫,传遍全村。村里的人从未看到十宝设坛,都想瞧热闹。刚吃完晚饭,有人便迫不及待,跑到十宝家的脑畔上守候。
  听说十宝设坛,四羊五虎六狗三人高兴异常,早早吃饭,早早来到十宝家的脑畔,和其他早来的人抽烟闲聊。平时,他们只知道十宝会给人看病,不知道他还有设坛这一招。这件新鲜事折腾得全村人心花怒放,人人像过年一样开心,都希望看到十宝的神奇魔法。
  十宝,何许人也?
  村里人都知道十宝是活魂,十宝为何会成为活魂?为何会给人治病?这得从两年前说起。两年前,十宝得了一种怪病,满脸浮肿,成天焦躁不安,吃不进饭,睡不着觉,人日渐消瘦。眼看活脱脱的一个小伙子变成个病秧子,急坏了娘,愁坏了爹,连一向遇事冷静淡漠的老秀才也坐卧不安。为什么老秀才会如此在意十宝的病?原来自老秀才祖父以来都是一子单传,老秀才的祖父希望他的儿子能有个三男二女,不想只有老秀才的爹可以继承家里的香火。祖父也曾希望他的孙子多点,不想也只有老秀才一人可以继承香火。老秀才像他的祖父一样,也希望多生几个儿子,不想只有三财主一棵独苗。老秀才曾寄希望于儿子,希望儿子能一改几代一子单传的遗传,儿孙满堂。三财主倒是生了几个小子,而每个小子长到七八岁,都相继夭折,唯有十宝长大成人。十宝,顾名思义,是三财主生的第十个孩子,而且是个小子,老秀才十分怜惜第十个孙子,因此取名十宝。
  眼看十宝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一家人眼巴巴看着,爱莫能助。他们曾经找村里的中医十一指看,吃了几副中药,也不见好转。十宝看见自己把家里人搅得不得安生,就独自跑到野外的一个土窑洞里住。住了几日,病情仍不见好转。这时,村里来了一个游医,自称是山东人,当过兵,会巫术。此人长得五大三粗,让人既羡慕其粗大,又害怕其威武。此人听说十宝得了怪病,提出要为他医治,三财主无计可施,只好同意。游医将十宝带到另一个村子里,找了一间空屋,整天关门医病。五天之后,十宝的病奇迹般好了,从此成了活魂,也为人治病。
  十宝家的院子里和脑畔上的人渐渐多了,十宝将自己关在一间空屋里,许久不露面,让门外面的人个个等得心焦,不知他何时能露面。五虎等得不耐烦,就下了脑畔,走进院子,从门缝里看究竟。他看见昏暗的屋里,十宝身着一件黑色长袍,盘腿端坐在炕上。他两手搭在两腿上,微闭双目,似乎在养神。如果是在平时看到十宝这副样子,五虎早就打扰他了,此刻他不敢打扰十宝,怕十宝一旦呼风唤雨,动用神灵,他吃不消。五虎离开窗前,走到院墙边,对院子里和脑畔的人窃笑,摆手,示意人们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后,十宝打开门,走出院子。此时已是亥时,有等得不耐烦的人正要回家,看见十宝来到院子里,马上转身盯着十宝。十宝往院子里和脑畔上一看,人黑压压的,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十宝不说一句话,没有搭理任何人,又走进屋去。人们一片呼声,不知道十宝进屋又要等多久。此时天气闷热,有人抬头看了看天,生怕下雨耽误看热闹。
  一会儿,人们看见十宝两手抱着一张四方四正的八仙桌走出门。十宝把八仙桌放在墙壁的天地爷神龛前,又转身回到屋里。一会儿,人们看见十宝一手拿着一把冒着火苗的香,一个香钵;一手拿着一叠黄表,一只盘子,走到八仙桌前。人们凝神屏气,静悄悄地看着十宝的一举一动。只见十宝将香钵、黄表和盘子放在八仙桌上,然后跪在八仙桌前。十宝将火苗一闪一闪的香插入香钵,香钵上方青烟袅袅。十宝又拿起黄表,就着仍在冒着小火苗的香火点着黄表,将黄表放在盘子里。黄表火光闪闪,照亮了十宝严肃的面孔,也照亮了周围人的脸。黄表燃尽,化为黑灰,香烟袅袅,弥漫了院子和脑畔。这时,十宝连叩三个响头,然后猛然站起来,口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昨夜星藏月黑时,歹人踏进我家境。此人不拿吃和穿,只拿宝贝夜光杯。怀揣宝贝黑处去,一路跑回自家门。地上留下多脚印,高处猫儿叫不停。墙里有人看得清,树下有鬼窥得见。心惊胆战脚步快,身后有人看分明。身藏宝物回家去,此中天机老天知。福里藏祸自家明,不知羞耻会倒霉。回心转意是明智,心知悔恨为聪明。三日不现盗贼面,四日有人会失财。若是暗藏三日宝,五天头上必生灾。轻则头痛口生疮,重则出门倒在地。如若不信本神言,坠入苦海难到岸。今天夜里降大雨,初显神灵开天眼。若天显灵人不悟,祸临头顶悔恨迟。啊哈!天神来也,地神来也,风神来也,雨神来也。四神合一,神力通天。助我一臂,还你千金。啊哈!啊哈!啊哈!”
  十宝口若悬河,滔滔如天河奔腾。一通念咒之后,猛然从黑长袍里掏出一块二尺见方的白布,一边挥舞白布,一边旋转身子。黑夜里,空中飘着一块白布,白布旋转,升腾,离开十宝之手,徐徐向漆黑的夜空飞去,最后没入天幕。
  看到这个情景,有人胆颤,有人呼喊,有人哭泣,有人大笑,有人拥抱,有人倒地,有人飞跑,有人拉屎,有人撒尿,有人头发直立,有人眼睛变绿,有人口眼歪斜。一时间,七情迸发,乱象迭出。
  十宝旋转一通后,抓起香钵里的香火,在空中挥舞。一时间,空中火苗飞窜,如电光火石,似雷霆闪电。火光在院子里旋转,在脑畔上旋转,在半空中旋转,在高空旋转,然后向夜空旋转而去。
  人们惊恐地看着飞走的火团,个个目瞪口呆,唯恐出现不测之事。十宝挥舞着两臂,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人们发愣之际,突然一股旋风卷来,飞沙走石,沙石裹挟着人们,人们紧闭双眼,呐喊,狂奔,四散逃走。
  当十宝停止作法,院子里和脑畔上只剩下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十宝在院子里飞转一圈,最后席地而坐,双手合十,静若处子。
  突然大雨倾盆,雨水弥漫天地。
  回到家里的村人惊魂未定,一边抖擞着,一边议论着十宝的魔法。他们相互劝告,若谁偷了三财主家的宝贝,赶紧送还,不然真会大祸临头。四羊五虎六狗三人凑在一起,也在议论。虽然他们三人和其他村人一样,也曾惊恐,而惊恐过后,马上恢复正常。
  “我不怕神鬼,不就是十宝的一番表演吗?”五虎说。
  “我不信神鬼,十宝有那本事,他家的夜光杯不会丢。”六狗说。
  “我也不信神鬼,我倒想看看他的把戏到底灵不灵。”四羊说。
  三财主和老秀才目睹十宝作法,吃惊不小。他们暗想,宝贝回归有望。尤其是老秀才,他从古书上看到的神奇事,却在今晚得到了印证,嘴里不停地念叨:“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6
  
  大雨过后,三财主点着家里的那只红灯笼,提着灯笼去找八只眼。他一路走,一路思索,不知这趟去能不能请到八只眼。两年前,两家因为地界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从此结下了怨恨。这次家里丢了夜光杯,三财主想八只眼一定在幸灾乐祸。从本意讲,他不愿意去找这个冤家对头,而冤仇事小,宝贝事大,它关乎自家的财富。为了找到夜光杯,他只好抛弃前嫌,低着头去找八只眼。
  八只眼家的大门紧闭,三财主敲了好久才有人出来开门。八只眼一看是三财主,吃了一惊。两年来,虽然两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见面之后都互不搭理。现在看见三财主找上门来,八只眼有点尴尬,到底还是将三财主让进门来。其实,八只眼一见三财主,就知道他的来意。八只眼将三财主引进屋,三财主看见家里的人都睡在炕上,有点难为情。
  “大叔这么晚来,有事吗?”八只眼明知故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为了我家宝贝的事。”三财主直言。
  “你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的确让人揪心,因为那是无价之宝,不是平常的东西。如果卖掉,够你家几年的花销。”
  “是的。这件事把全家人都愁坏了,一家人大眼看小眼,谁都想不出好办法。村里人都知道,你是咱村最聪明的人,所以找你帮个忙,帮我找回这件宝贝。”
  八只眼沉吟片刻,似有为难之意。八只眼心里琢磨,三财主能不计前嫌,找上门来,一可以看出他的大度,二可以看出他的为难,三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信任。毕竟人家是个财主,伸出个指头都比自己的腰粗。人家如此抬举自己,岂有拒绝之理?如果是别的事情,他可以爽快答应,而寻找宝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万一找不到宝贝,既让三财主失望,又会损害自己的名声,以后人们会小看自己。
  “这事有点难。”八只眼婉言。
  三财主听出了八只眼的弦外之音,心里也知道八只眼的难处,他毕竟不是断案的县太爷。既然自己诚心来请他,就一定要请到,否则失却自己的面子。
  “我知道这事很难,不像随手拿一件东西那么容易。我只请你去看看,如果能找到宝贝,当然好;如果找不到,我不会怪罪你。你的名声,村里人都知道,没有谁能比得上你。”
  八只眼看到三财主在为自己解除思想顾虑,知道他此行的诚意。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同踏一块地,同戴一片天,朝夕相见,谁都有事求到别人。既然三财主心意恳切,不妨走一趟,从此解开两家的怨结。
  “既然大叔求我,即使我没有一点本事,也会尽力相助。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心里真没有多大的把握,恐怕会让你失望。”
  “不怕。如果我命里有这件宝贝,自然会找到;如果我命里没有这件宝贝,老天爷也帮不了忙。现在,宝贝已失,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闻听此言,八只眼尽失疑虑,打算跟着三财主走一趟,兴许会找到宝贝,再一次成就自己的名声。
  三财主在为难之际为什么会求助八只眼,而不求助别人呢?
  三年前,二财主家养着一头人见人爱的驴,不慎于夜间被人偷走。二财主丢失爱物,十分痛惜,也十分愤恨。他向村里人发出狠话,若谁找到这头驴,赠送十块银元。十块银元的诱惑,让不少人垂涎,自知无法找到的人只是垂涎而已,并不敢到二财主家接揽这个美差。踏进二财主门槛的只有五个人,八只眼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二财主将十块白花花的银元放在炕上,对五个人说,谁找回驴,谁就将这十块银元拿走。五个人看着白花花的十块银元,眼馋手痒,恨不得马上将这十块银元揣进自己怀里。其他四个人分两路去找,一路两个人,唯有八只眼不愿意跟别人搭伙,独自去找。当天晚上,其他四人相继空手回到二财主家。二财主心里骂道,钱难挣,屎难吃,几个没用的东西。夜半时分,八只眼牵着二财主的那头驴走进二财主的院子。二财主看见心爱的驴回来了,一下子扑到驴头上,一边抚摸,一边垂泪。随后回到屋里,当着其他四人的面,将十块白花花的银元塞到八只眼手里。由于四个人没有胜过八只眼一个人,因此八只眼得到了八只眼的美名。
  “我跟着你走一趟,就当到你家串门,算来已有两年没上你家的门了。”
  看见八只眼爽快答应了,三财主像落水的人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帮人也是帮自己。现在就去我家,怎么样?”
  “好。”
  三财主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八只眼引路,边走边说着闲话,仿佛夜光杯已经回到他手里。
  三财主拿出钥匙,打开自家大门上的锁,把八只眼领进大门。他想把八只眼领到爹的屋里说话,一来说话方便,二来让二人消除隙怨,恰好看见老秀才屋里的灯还亮着。三财主走到老秀才的门外,问:“爹,没有睡觉吗?”
  “醒着呢,进来。”
  三财主和八只眼一起走进老秀才的屋,看见老秀才还在炕桌前的蓖麻油灯下带着老花镜看书。老秀才抬头,看见八只眼进来,先一惊,后一喜,连忙让座。
  “你是村里的第一能人,能给我家帮忙,爷爷心里很高兴。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老秀才说。
  看到老秀才如此抬举自己,八只眼心里甜滋滋的。他知道,老秀才是方圆二十里出名的学问人,能得到他的夸奖,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
  “爷爷过奖了。我见过的字还没有爷爷认的字多,能晓得几分事理?只不过凭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做对了一件事,就得到爷爷这么高的夸奖,实在于心有愧。邻里邻舍,谁家没有急事难事,能帮得上你家的忙是我的运气,别人恐怕爱莫能助。”
  “你把情况告诉他。”老秀才向三财主示意。
  “你讲得仔细一点。”八只眼说。
  三财主将藏夜光杯那晚上的情形和昨天晚上丢夜光杯前后的情形仔细讲了一遍,八只眼边听边思索。待三财主讲完,八只眼问:“你们心中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三财主说:“我家卖地的事,人人都知道,有人估计我会把卖地的钱藏起来,所以暗中盯上了我,想偷我的银元,结果却偷走了我的宝贝。我藏宝贝,没有任何人知道。至于怀疑对象,很难说是谁。村里人的品性,哪个好哪个坏,你都知道。”
  八只眼点头。
  “我们不妨去察看一下柴窑的情形,再做理论。”八只眼说。
  “好。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去过柴窑,我盯着呢。”三财主说。
  三财主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八只眼跟在后面,出门下个小坡,到了柴窑门口。
  “慢!”八只眼让三财主停住脚。
  三财主停住脚,心里不解。八只眼走到三财主前面,说:“我来看。”
  八只眼接过三财主手里的灯笼,低头哈腰,仔细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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