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路在何方>魅惑红尘(全本)

魅惑红尘(全本)

作品名称:路在何方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1-12-05 11:27:33      字数:307382

   (1)菊云受伤
  “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这么大点,不读书能干什么?”菊云听着父亲的质问,慢吞吞地走着。刚刚出校门,父亲这句话就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父亲只知道说这句话,好像在他的语言库存里,就只有这几个词根,其他的句子就再也搜索不出来了似的。菊云不想理睬父亲,她一边走,一边看着河两岸的风景。她看到了桥头边那个钓鱼的老头,突然想到,这个老头天天钓鱼不是照样生活吗?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才能养活自己?爸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一路啰嗦,真的好烦。想着,菊云就放慢了脚步,看老头钓鱼。他正在费力地拉着钓竿,钓竿已经被拉弯了,钓到大鱼了?菊云完全停下了脚步,双手爬在栏杆上,下颌放在手臂上,出神地看着那老头小心翼翼地拉动着鱼线。
  那鱼有多大?老头的钓竿弯成了一个半圆,鱼线绷得笔直,别拉断了,菊云为老头担忧着。老头站在河边,一会拉,一会放,小心地控制着鱼线。他戴着太阳帽,那太阳帽真漂亮,洁白,就像一朵百合花。菊云让妈给她买一顶太阳帽,中午上学太阳太大,皮肤几天就黑了,可是那吝啬鬼妈就是不给买,他们又不是拿不出钱来。老头把鱼竿放进了水里,那“浮头”在水里跑着,那鱼线在水里画着圈,真好玩!菊云看着,心里笑起来。老头又开始拉鱼线了,那钓鱼竿又开始弯了,先是弧形,就像房子边那弯着的竹竿,越弯越厉害,又成半圆了。如果有手机,拍摄成视频,在电脑里放出来,肯定好看。
  突然,那钓鱼竿变直了,鱼线垂直在空中,菊云哈哈地大笑起来,双手不停地拍打着栏杆。老头听到笑声,看了一眼菊云,随即老头也笑了。鱼线上吊着一根树丫,老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就钓了这么一个树丫。树丫下有一个东西发着亮光,有鱼,才三指大,就钓这么大的鱼?太搞笑了。菊云离开了桥头,一边走一边笑,桥上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的菊云。
  啪!菊云的脸上火辣辣的。她抬起头,望着打她的人,眼里冒出火光。“你又打我干啥?我又没惹着你!”“走!你还笑得出来!”菊云站直了身子,手捂着脸,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滴在她的胸脯上,流在她洁白的T恤衫上。“书没有读的了,你还笑得出来!”父亲鼓着双眼,手还举在空中。“你打呀,你再打我就跳下去!”菊云怒吼着,脸往父亲举着的手上凑。父亲一把抓住菊云的手,拉着菊云就走。路上赶场的人纷纷偏头看着这父女俩。“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没有挨过打呀!”菊云不骂还好一点,一骂,那些看的妇女老头们都嘿嘿地笑起来。
  菊云伸手擦干了眼泪,跟着父亲小跑着。“你还有心思看老头钓鱼,你以后就天天去钓鱼,我看你能钓一辈子鱼。书不读,做这些你很来劲。回去看你妈怎么收拾你!”父亲的手上猛一使力,菊云快速向前跑去,随即脱离了父亲的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菊云趴在地上,惊恐地回头看着父亲,父亲呆在那里。菊云感觉到手火辣辣地疼,她翻过手一看,手掌的皮擦破了,那血像汗水一样冒出来。菊云坐起来,看另一只手,手掌红红的,那血滴在地上,滴在露着的腿上。菊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那不断冒出的血,眼泪像屋檐水一样掉在裤子上,落在腿上。菊云感觉到了膝盖的痛,她低头看膝盖,眼泪掉在破皮的膝盖上,更痛了。膝盖也是紫色的,一块皮像卷纸一样皱在膝盖上。
  “对不起啊,菊儿,爸不是故意的。爸是气啊!”父亲拉起菊云的双手,菊云一掌把父亲推开。“走!你不是我爸!你不是我爸!”菊云哭出来,“哪有这么狠心的爸,你看见哪家的爸有这么狠心的吗?”父亲又走过来,一把把菊云的头搂在怀里,眼里的泪也大块大块流出来,滴在菊云的头上。“对不起,菊儿,爸真的不是故意的。爸真的是气啊!”“哭什么呀!还不快送医院,等一下感染了。”一个妇女走到父女俩面前说。这一说提醒了菊云父亲,他伸手抹掉眼泪,站起身,伸手拉着菊云的双手,菊云站了起来。“能走吗?菊儿。”菊云站稳了身子,推开父亲,向前走。走一步,她就停下了,她弯腰看着膝盖。“怎么了?菊儿!”菊云父亲也弯腰看着菊云流着血的膝盖,用手摸着。菊云一下把父亲的手搬开,“好痛啊,爸!”“什么?伤着骨头了吗?”
  菊云父亲蹲着身子,菊云把双手放在父亲的肩上,父亲背起菊云就往医院跑。
  “医生!快!救救我女儿!”菊云被父亲背进了急救室,急救室里没有人。父亲把菊云放在急救床上,跑出来,大声喊道:“医生!医生!”没有人答应。他看到急救室隔壁的门开着,把脑袋伸了进去,一个女孩正在里面换衣服,露着白嫩嫩的肩膀。她看到一个脑袋伸进来,“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慌张地把半脱的衣服拉上。菊云父亲听到尖叫,一下退了出来,把门拉上。“对不起,我是找医生的,我女儿需要急救!”菊云父亲红着脸,在门外着急地说。“你到门诊去吧,急诊的医生都出诊去了!”里面的女孩子说道。
  菊云父亲赶紧跑回急诊室,拉起躺在急诊床上的菊云,背起菊云就往外科门诊跑。菊云父亲没有选择,看到第一个门诊就钻了进去,门口坐着病人。“对不起!我女儿需要急救!对不起!”菊云父亲一边说,一边就把菊云放在了医生的办公桌上。菊云的衣服裤子上都是血。医生赶紧站了起来:“快送急诊室止血呀!送我这里干啥?”“急诊室没有人!”菊云父亲听到“止血”,着急起来,他大声地喊道。“有人,不可能没有人,急诊科那么多医生。快背走,我这里没法给你止血。”医生平静地说,好像菊云的伤并不严重,不需要着急似的。菊云爸又背着菊云往急诊室跑。
  一个女护士在急诊室。“医生!快,救救我女儿,她伤得很重。”女护士看着菊云父亲,菊云父亲也看着女护士,觉得脸熟。女护士的脸红了。她喊着一个医生的名字,菊云父亲听到他刚才闯进的那扇门响了一下,一个医生走进了急诊室。“医生,麻烦你了,我女儿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菊云父亲像看到救星一样,可怜巴巴地跟着医生转,一边走一边说。医生没有表情,她走到菊云身边看了看,说道:“坐起来。伤到哪里了?”菊云伸出双手,手和膝盖还在流血。“去照一下片。”医生一边说,一边坐下准备开诊断书。“医生,你先给我女儿止血吧。她还在流血呢。”“哦!”医生慢慢回转身,又看了看菊云的手和膝盖。女护士立即转身,从隔壁的屋子端出了医疗用品和药品。
  “好了,你去挂号交费吧。”医生一边给菊云清洗伤口,一边对菊云父亲说。菊云父亲转身就跑,到了交费口,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他赶紧拿出手机,一边往急诊室走,一边给菊云母亲打电话。“医生!我没带钱,我给菊儿妈打了电话,她隔一会儿就到!”医生给菊云的手消着毒,没有说话。菊云父亲看着,问道:“医生,她没有伤着骨头吧?”医生和护士都没有说话。
  “咋回事?”菊云母亲慌慌张张跑来了,一进门,还没有看到菊云就喊了起来,“又给人打架了?被车撞了?”“不是,都怪我。”菊云父亲说。“快去缴费!缴了费照一下片!”医生发着冷冷的命令说。“娃子等着哈!我们缴了费就来。”菊云母亲说着,转身就跑,菊云父亲也跟了出去。
  片出来了,菊云的左膝盖骨有粉碎性损伤,需要住院手术。
  办好了住院手续,爸背着菊云上了楼,住进了空调病房。菊云躺在床上,看到满头大汗的父亲,鼻子里哼了一声。有那么傻,怪谁呢?下面有推车,可以坐电梯,自己不用,偏要背我,活该!谁叫你那么狠心呢。菊云妈赶紧去给菊云打水,给菊云洗脸。好久没有享受老妈洗脸了,真舒服,好好折磨折磨这个妈,抠门不说,平时就知道念。洗完脸,菊云侧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爸妈说什么也不理睬。她听到了爸的忏悔:“都怪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爱你,你不知道?”爱?有这种爱法吗?以前几个月就回家一次,可回家不是打就是骂,我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现在是几年回家一次,可回来就我把打成这样,还爱?鬼才相信。菊云妈也在问:“云儿,还疼吗?要吃什么给妈说啊!”那声音有点着急,管她呢,这个时候装慈悲了,早干嘛去了?不疼,你们来试试看?想吃什么?我想吃的你们给买吗?云儿?一个喊云儿,一个喊菊儿,好像你们有两个孩子似的,喊得那么亲热,骂我打我的时候呢?想到这些,菊云在心里哼着,不管父母说什么,都不理睬。“云儿,爸在这陪你。我回去把铺子关了就来。”菊云妈开了个鞋店。
  (2)菊云的哥们
  房间里安静下来,菊云听到了鼾声,她微微侧身想看看是谁,可膝盖钻心地痛,完了,这膝盖真的废了,那怎么打篮球?她只偏了一下头,是爸趴在床弦睡着了。窗户外面,是河边,那里可是菊云和那些哥们常去的地方,在那里游泳。那些哥们真逗,竟然说菊云很丰满,很性感。菊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脯,才多大呀,你看那些电影明星、那些歌星的,那才叫性感呢,那才叫丰满嘛,那些家伙简直就是胡说。在河边钓鱼,他们哪里是钓鱼?不就是找一个借口想和菊云一起玩嘛。窗外,传来了知了的叫声,它们真有能耐,能一口气叫那么久不间断。有一次,就在这河边,几个哥们问菊云,愿意当谁的老婆,当老婆?他妈的,什么挣钱能耐没有,就想我当他们的老婆?好,和这树上的蝉子比叫声,谁能叫得比这蝉子的叫声久,我就做谁的老婆。几个傻瓜真的敞开喉咙模仿蝉子的叫声叫起来。可叫不了多久,他们就接不上气了。菊云假装生气地说:“这点本事都没有,还要我当你们的老婆?想得美!给老娘滚一边去!”
  有一个星期天,还是在河边,是搞野餐。那几个东西,想灌菊云的酒,菊云才没有那么傻呢。她说道:“哪里有女的喝酒的?女人和老公一起,都是老公帮着喝的……”还没说完,一个家伙端过菊云的酒碗,一口气灌下去。另几个家伙开始起哄了,他们放肆地喊着:“既然是两口子,就喝交杯酒!”“什么两口子,谁和谁是两口子?喝一碗啤酒就是两口子,老娘有这么便宜吗?”菊云鼓着眼睛,假装愤怒地说。于是,那个家伙又喝了三碗。然后给菊云倒满一碗,端起来,要喝交杯酒,菊云睁大眼睛盯着他,他的手一软,那酒就倒在菊云的胸脯上,凉凉的。菊云又摸了一下胸脯,那股凉凉的感觉还在。菊云以为是那家伙故意倒的,正想发火,谁知道,那家伙也倒下了。怎么办?管他的,让他睡。可那几个家伙又闹起来:“菊云,你老公酒醉了,不给他醒醒酒?快,给你老公醒酒。”“喝这点酒就醉了,还当我老公?”“那怎样才能当你的老公?”“上面那只蝉子叫得好热闹,我好想看看它的音响安在哪里……”“好的。我去抓。”那根树只有碗口粗,那家伙真会爬树,他像猴子一样,几跳几爬就到了树上,可蝉子早飞了。他在树上怪叫道:“蝉儿,蝉儿,你成全我吧,让我抓你给菊云吧,不然,她不当我老婆啊!”菊云和其他几个家伙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家伙闹过后,跑过来,“妈哟,当你鬼儿的男人真难。你这比武招亲的招数,也真毒了点吧?”菊云望着天上的云,嘿嘿地笑着。笑着,笑着,菊云在被子里也嘿嘿地笑起来。完了,不能和他们一起玩了,现在躺在床上了,要躺多久啊?这简直是坐牢,不能走不能动,连翻身都痛苦!菊云想到这,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对父亲的恨也更重了。
  菊云就喜欢和这几个男生一起玩,说笑归说笑,大家都不当真,而且够义气。哪像那些女生,装着淑女的样子,全是小心眼,争风吃醋,一点不对就生气了,就哭了。有必要吗?就是耍个朋友还不是玩玩,找个玩伴好耍,有必要那么认真吗?其他几个男生,挂着个大眼镜在脸上,就知道当书呆子,笑话都说不出一句,没意思。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不累吗?小沈阳,多搞笑啊!那几个家伙怎么样了?他们几个也喊家长来了吗?他们知道我受伤了吗?
  好想坐起来啊!可膝盖……
  班上那女班主任真的有点烦。人,又矮又胖,脸皮又老又黑。还一天到晚臭美,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明星一样,把个乳房垫得那么高,谁不知道是假的呀?穿件衣服,那么宽的衣领,把乳沟都露出来,想勾引男生呀?结果呢,那皮肤就像黄鳝的皮。还高腰短裤,屁股那么大,腿上肥得流油,比胡屠户还肥,这是哪个家伙的形容?真会糟蹋人。那脸,洗得皮皮翻翻的,就像被开水烫了的样子,看着就恶心。这倒没什么,反正她又不是菊云的妈,更不会成为菊云的男朋友。最讨厌的就是她那张嘴,每天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什么有的女生不自爱,不自重,就爱和不三不四的男生混在一起。这不就是骂他菊云吗?说什么早恋伤害学习,说什么有些同学就知道比吃比穿,她从初一就念到现在初三了,结果班上有几人没有早恋的?那些早恋的不是成绩照样好吗?她菊云不是成绩还可以吗?打情骂俏就是大人的专利?那些黄色幽默,哪里不是?同学中流传的少吗?学校那么能干,禁止住了吗?穿?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穿的,还说学生!你看学校那几个女教师,苗条,人家那穿着多得体,说话多清脆文明,哪像他们班这母老虎?
  今天早晨,班主任又在含沙射影了,说什么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那几个有点希望的同学不要再和不三不是的人来往了。菊云趴在桌上,听着,偏头看她的哥们,张着嘴悄声说:“要我不和你们耍了,你们是不三不四的人。”虽然没有声音,因为一起的时间长了,看嘴型就知道说的是什么。那家伙把眼睛一鼓,做着愤怒的样子。然后在桌下玩弄什么,一直不停,也不看“老班”,这个“老”字真好,想到这,菊云趴在桌上悄悄地笑了。“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一声怒吼,菊云才发现老班来到了面前。“你为什么打我?”菊云的哥们,仰头望着老班,瞪着眼睛,吼了一声。“我打你咋了?我讲的什么你听了吗?”老师那开水烫了似的脸,虎着,眼睛鼓得像两个灯笼。“你讲的那些,我耳朵都起茧了。还需要听吗?我背给你听。”哥们有点玩笑的样子了。全班同学都看着,听到哥们的话,都嘿嘿地笑起来。老师鼓着眼睛扫视着全班,班上静了下来。老班回头对哥们说:“你还敢嘴犟!”说着,老班又用手中的书给了哥们一下。
  “你再打,再打我就要还手了!”哥们突然愤怒了。老班不知道哪根神经短路了,她真的又给了哥们一下。哥们突然站起,提起屁股下的板凳,就往老班身上打去。老班哪里是哥们的对手?一米七的个子,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哥们举着的板凳还未用力,就碰在了老班的头上。老班立刻蹲在了教室走道上。糟了,哥们闯祸了。菊云看着哥们,哥们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板凳在手中提着。“打人了,打老师了!”教师里乱起来,喊起来。有家伙跑到教室外,大声地喊:“快来人啦!打人啦!老师被打了——”隔壁班的教师赶紧跑进了菊云他们教室,挤过围观的学生,来到老班蹲着的地方。班长他们拿餐巾纸按着老班的头。“怎么啦?”那老师低头看蹲在地上的老班,关切地问。“打流血了。”班长说。“赶紧送医院呀!”那老师着急地喊道。随即,他弯腰扶着老班的胳膊,老班慢慢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去。老班真矮,菊云只看到她后面跟着的同学,根本看不到老班的影子。菊云坐在座位上,伸直了腰杆看教室门口。心里不是恐惧,不是忧伤,反而有点快乐,这老班该打,早就该打了,谁叫她那么讨厌?
  “谁打的?”学校政教主任走进教室,虎着脸看着同学们,愤怒地问道。“我不是故意要打的。”哥们还站着,板凳还捏着手里,他真的是吓傻了?还拿着凶器,这不就是证据吗?菊云想,真是个傻瓜,真的是榆木疙瘩。“老师离我近,我提板凳想吓唬老师,没想到板凳撞在了老师的头上。”哥们一脸委屈的样子。真没出息,打了就打了,男子汉应该敢作敢当嘛!要么就一口咬定没有打,再多证据都不认账。“出去!到办公室去!”政教主任威严地喝道。哥们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精神,像得了瘟病,至于吓成这样吗?菊云想,太没骨气了,还想当我男人。哥们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你们这个班真的是英雄班!英雄到了打自己的老师!真的是吃了豹子胆了!眼看就要考试了,你们不升学,还有同学要升学呀!好了,班主任被你们送进医院了,你们去升学吧!”政教主任连刺带威胁地骂,说完头一转,愤怒地走了。
  威胁谁呀?没有这个讨厌的老班,我照样考试。菊云心里说,有她我反而不舒服,还不想看书呢。让她多住几天院,我好舒服舒服几天耳朵。我不就是周末和哥们耍半天吗?平时谁看见我和他们来往了?我平时在教室里和谁说话了?你老班不是也当着我妈的面说我话少吗?为什么要天天骂我呢?天天挨骂,谁心里舒服呀?不是哥们打你,就是我也想打你呢!谁叫你不信邪?你不打最后一下,哥们会还手吗?真是自找的!
  “菊云,喊你到办公室去!”班长站在教室门口,愤怒地喊道。看到班长那样子,菊云就是气,凶什么凶?不就是一个破班长吗?谁怕你呀!又不是我打的,干嘛对我凶!想归想,菊云没有骂出口,班长他们也够可怜的。菊云对考什么高中无所谓,可班长他们想上重点高中。时间这么紧了,老班在医院谁知道要躺多久?多躺一天,班长他们就就会被影响一天。还有,菊云对哥们虽然是想骂就骂,想捉弄就捉弄,可在班里,她从来不骂人,也不凶人,甚至很少和人说话。想着,菊云笑了一下,站起来,挺着胸脯,往教室外走去。全班同学的眼光都跟着菊云转。看吧,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美女,老娘比老班受看吧?菊云想着,就来到了教室外,跟着传话的班长走了。
  【3】办公室菊云挨打
  “菊儿,你在做什么呢?”父亲的声音突然传来,把遐思中的菊云吓了一跳。“热吗?你看我都睡着了。等一会吊盐水针的时候,我就不睡了,你睡,爸给你守着。”菊云被惊吓,心里已经不满,听到父亲讨好的声音,心里更不舒服。她紧紧地闭着嘴,不出声。假装好人,不是你我会躺在这里吗?“你睡着了吗?怎么不跟爸说说话呢?”菊云感觉到爸走向自己脸的一边,马上闭上了眼睛,鼻子里呼吸着,做着睡着了的样子。爸轻轻地摸了摸菊云的脸,摸了摸菊云的头,然后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往外走,轻轻地拉上了门。
  菊云又睁开了眼睛。这妈也是假,说话不作数,不是说回家把店子关了就来吗?这么久了还不来?还是钱比我重要。将来啊,我也把钱看得比你们重要。有钱多好啊!漂亮的遮阳帽,老班人不漂亮,她那顶遮阳却漂亮,淡蓝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朵,多么素洁啊!如果老班也像这帽子这么素洁,兴许我还不反感她。你看班上同学,男男女女的T恤衫上,几个不是名牌?那牛仔短裤,那超短裙子,多漂亮啊!都是牌子货!哪里像我的?全是便宜货,哥们都说我老土,让我喊他们老公,他们给我买。我有那么贱吗?我这爹妈就是抠门,又不是拿不出钱来。还有手机,同学那么多人有手机,他们就是不给我买,为什么呀?要是有手机,我就可以发短信问问那个没有出息的哥们了。
  他真的没有出息,虽然牛高马大,看去很帅气,也只是一张画,遇到事情一点担待都没有。菊云跟着班长进了办公室,那主任凶狠盯着菊云。“一个女孩子,什么不学好?就知道搬弄是非!这下好了,闯出祸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菊云看着政教主任,轻声说道:“关我什么事啊?是我打的吗?喊我来做什么?”“与你没有关?你不挑拨会有今天这事吗?”主任大声地质问道。“我搬弄什么是非了?我挑拨什么了?老师在上面讲,我只是趴在桌上,什么都没有说,不信,喊我同桌来问呀!”菊云的声音也提高了,心里很不服。说完话,菊云又偏头愤怒地看着哥们,哥们低下了头。主任又问事情的经过,菊云望着天花板,谁也不看,不说话。喜欢问你就问吧,喜欢说你就说吧,反正我菊云不想说了。
  “砰!”桌子上发出的声音,震得菊云抖了一下。菊云低头看了看,是主任砸桌子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打了老师,你们还有理了?还是我冤枉你们了?你昂着个头,背着手,腿还在抖?哪个学生是你这个样子?”菊云还是不看主任,不让看天花板就看对面的墙吧,就算面壁思过。不让抖就不抖,谁想抖啊!不让背手就不背。反正别想让我菊云说话。主任的眼睛从菊云的头上看到脚下,又从脚下看到头上,菊云的目光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个老师,有这样看女学生的吗?简直就是一个色鬼。看吧,老娘是美女吧?羡慕死你。想着,菊云笑了。“你还笑?还有脸皮笑!你别以为你的分数和名次还可以,谁知道你是不是做的弊呀?你看看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学校规定你们这样穿衣服了吗?你看你那领口,大了舒服吗?你看你裤子短成什么样子了?”主任吼着,找着理由骂着。真是土老帽,老封建!领口大有什么不好?露出洁白的脖子,不是更性感吗?那些明星不说,老班不就是这穿着吗?现在不是流行短裤吗?那几个漂亮的年轻女教师,不是这样穿的?她们穿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穿?全校女生这样穿的少吗?“不知道你们父母是怎么教的?说不说?不说我就找家长了!”威胁谁?又不是没有找过家长!找家长就怕了?有本事你找就是了!菊云还是不说话。主任拿出了学生花名册,上面有家长的电话。找就找吧,我爸妈那招数经常领教,不就是骂,不就是打吗?谁害怕呀?他们只有我一个,把我打死不成?
  电话打了,等着吧。就要打雷就要下雨了。
  爸走进办公室,主任一脸乌云,好像不会说话似的,只是对着菊云爸哼了一声,也不喊爸坐。是要给爸下马威呀?犯错的是我,又不是我爸。菊云爸站到菊云面前,看着菊云,菊云偏头看着爸,轻轻笑了一下。菊云站着,不说话;主任虎着脸,也不说话;菊云的爸也站着,他看了看菊云的哥们,脸上有了不快之色。这些菊云看到了。“你们耍朋友?”菊云爸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菊云看了爸一眼,没有说话。爸和菊云他们一样站着,脸上有点难看和尴尬。菊云转身,从另一个座位端了个凳子放在爸的面前,指了指,让爸坐。“做什么?猜哑谜?你哑巴了不会说?”菊云的爸声音里有了火气。爸扶着椅背,看了看主任,主任的脸红着,指了指凳子说:“你坐吧。”菊云心里哼了一下,你会脸红?还教育我们懂礼貌,尊重人,你们尊重家长了吗?“究竟什么事说呀?店里那么忙?又是写纸条了?”菊云父亲心里像窝着火。你们心里就只记着那些旧事,就只知道拿这些芝麻说事骂人,你们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反正我就是不说,憋死你们。忙?又不是我喊你来的,有火朝主任发呀?我又没犯错。你就知道写纸条这小玩意,今天的事情比写纸条还精彩呢。菊云只是心里想,就是不说。主任对菊云的哥们说:“她不说你说!”菊云的哥们真的就说了菊云课堂上的事情和打老师的原因,而且哥们还明确地说:“如果不是菊云那样,我就不会发火,就不会提板凳,就不会撞着老师了。”菊云狠狠地看了哥们一眼,你说吧,说了我也不认账,菊云想着,心里在笑,我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正铁了心不说话,让你们折腾去。“是这样吗?”菊云爸问道。菊云看着对面的墙,不说话。“你说话呀!你是哑巴了?”菊云的父亲吼起来。
  “不说就不读书了!和你爸回去!反正也没有几天就是毕业考试了!”主任的话不重,但很有分量,特别是“没有几天就是毕业考试了”,分明是在提醒,是在威胁。哼!吓唬谁?吓唬三岁小孩?“你说呀,给老师说声对不起!”菊云的父亲急了,像要发火。真是胆小鬼,还是当过兵的,这样两句话就吓着人了?菊云又轻轻地笑了笑。“你看吧,你女儿就是这样子!不认错,还嘲笑人!算了,走吧,我也难得给你们蘑菇了!反正老师在医院里,你们看着办吧!”主任说着就要出办公室!“啪!”一声响亮的耳光,主任愣在了办公室,菊云感到了脸的疼,仿佛又在镜子前看到了爸那几根雕刻在菊云脸上的指印。菊云昂着头,看着天花板,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你说呀!还有几天时间呀?你耽搁得起吗?”菊云父亲吼道。但菊云还是不说话,只看着天花板。
  “算了吧,你要当江姐就当吧。我要去看那位老师了!”主任又要走。菊云爸拦住了主任,说:“主任再坐会儿,娃儿不懂事!都是我们惯坏了的!”“有什么用呢?她什么都不说?又不承认?不管承不承认,老师的医药费你们看着办。书就不必读了。再读下去,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事来?”说完主任走了,把菊云他们几个凉在办公室。班长对菊云的哥们说:“你回教室吧。”说完,哥们也跟着班长走了。菊云父女尴尬地留在办公室里。走吧,菊云想着,转身就走,也不进教室,书包也不拿,谁要谁拿去!那几个哥们自然会给她拿的。菊云父亲脸色难看地跟在后面。
  让我给老师医药费?我正躺在床上,我还想找人给医药费呢。菊云想着,他看了看父亲,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过兵,就这么怕事?幸好没打仗,真打仗这家伙肯定是个逃兵。那哥们更没有出息,可他也教了我一招。他不是说,不是我菊云挑拨,他就不会发火,就不会提板凳,就不会打人吗?自己打了人,让我垫背,想让我一起负担医药费?没门!我现在躺在床上,我也可以找学校了。如果不是那主任威胁我爸,我爸就不会发火,就不会打我,就不会把我往地上推,主任是我受伤的诱因。负老师的医药费?是老师先动手打人,全班都看见了的。我们是未成年人,你老师是成年人,说了老师不准打学生的,你还照打不误,看谁给谁的医药费。不让我读书,要不是我走不动路了,我明天就进教室,看谁敢赶我出来?《九年义务教育法》,八年级的政治书上不是印着的吗?哥们胆小,爸胆小,我才不怕呢。
  “云儿!睡醒了吗?吃饭吧。你最爱吃的,红烧鸡腿。下午要做手术。早点吃了睡一觉。”菊云爸妈推门走进屋来。“我腿痛,坐不起来。”菊云小声咕噜着。“没事!妈妈喂云儿就是了。”妈妈笑着,笑着妈妈真好看。妈妈也是美人呢,菊云就继承了妈妈的美人基因。要是平时妈妈也这么笑,该多好啊!“来,张嘴,吃饭饭罗!”妈妈笑着,说着,饭勺就递到了菊云的嘴边。菊云张嘴吞下了饭。“来,吃点菜菜。”菊云妈用筷子夹了块小鸡肉,喂到菊云的嘴里。菊云的爸笑了,“听你说得肉麻。就像喂婴儿似的。菊儿是大孩子了。”“什么肉麻呀?云儿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喂她饭的,她吃一口又跑了,一顿饭我端着碗追她半条街。你当兵去了,你当然不知道喂娃儿的辛苦了。”“好好,那我来喂。”菊云的爸,说着,笑着,接过了饭碗。他只是把饭递到菊云嘴边,脸上虽然有笑容,就是没有声音,一个大男人,不知道讨好人,这吃饭一下就没有了情趣。“算了,还是我来吧,你那样喂,把云儿咽着。不会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真的,不好意思说你说的那些话呢。”菊云吃着饭,听着爸妈的笑声,心里真舒服,要是平时家里有这笑声该多好啊!她菊云会变成这样吗?唉,晚了呢,爸爸妈妈……菊云嚼着饭在心里叹着气。
  【4】菊云手术
  吃过午饭没有多久,手术室的推车就来了。菊云父亲把菊云抱在推车上,抬头一看,看到护士,他的脸忽然红了。这护士不是在急诊室吗?怎么又到手术室来了?她会不会报复我们?护士推着车却很镇定,好像没有那么回事一样。她的脸有没有红,她是否尴尬不自然,不知道,因为她带着口罩。菊云母亲跟着推车跑着,菊云父亲愣了一下,也几步跟了上去。手术室还在上面的楼层,电梯门开了,菊云被推了进去。菊云父母也要跟着进去,护士说:“大哥大姐,你们跟着跑什么呢?又帮不上忙。放心吧,没事的。”听到“没事”二字,菊云母亲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护士说的什么?难道有事?”说到这里,菊云的母亲赶紧“呸呸”地吐着,“我这臭嘴,我的是臭嘴。”“你做什么呀?”菊云父亲问道。“没什么?我们走楼梯跑上去,在云儿进手术室前,我们给她壮一下胆。”说着,他们已经在楼梯上跑起来,菊云妈的高跟鞋,在楼梯上发出急促尖锐的声音。
  等他们跑上手术楼,云儿的推车刚刚进手术室。菊云爸妈跑过去,想进去。护士伸手挡住,关了门。“云儿,没事的,爸妈在门外等你!”菊云有没有听见,不知道,叫一声安慰一句是父母的本能。手术室的门上有一块是玻璃的,菊云爸妈,一个人贴在一块玻璃上,就像灯蛾扑火一样,往玻璃上凑,脑袋在玻璃上晃动,想看清楚里面,可那是毛玻璃,根本看不清楚。然而他们的脑袋还是在那里晃动,两扇门之间有一条缝,那里隐隐约约看丝人影,那人影就是此时两颗急躁的心最大的安慰和希望。两个脑袋一齐迫切的往那里凑,“咚”一声响,两人痛得一咧嘴,伸手揉着半侧头部,互相看着。“这缝里能看见吗?”菊云妈说,菊云爸赶紧把眼睛贴过去,然后摇摇头。菊云妈不信,也把脸贴上去,咚,撞在了门上。菊云爸叹了口气,“算了吧,没事的,别弄得神经兮兮的。”
  菊云爸妈坐到了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都不说话。菊云妈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被捏出了深深的窝。菊云爸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坐了一会,就像坐了很久似的,菊云妈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看了看,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又坐回到椅子上,对菊云爸说:“哎,云儿开始手术了吗?她痛吗?多少时间了?”菊云爸伸直腰杆,头靠在墙上,说:“不知道呢。应该不疼吧,那要打麻药的。”说完又没话了,空气在焦灼中显得异常沉闷。“砰”一声,菊云爸妈一惊,赶紧站了起来,一看是电梯门开了,不是手术室的门。“怎么还不出来呢?都这么久了!”“才十多分钟,早呢。耐心等吧。”菊云爸看了看她妈,小声地安慰着。可他自己呢,一会儿伏在膝盖上,一会又仰头靠到墙上,一会儿弄手指头,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手术室的门,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要不我们回屋子去吧,时间应该还长呢,有点热。”菊云爸偏头看着菊云妈说。菊云妈回头望了望玻璃外,太阳已经斜射到楼上,照在他们背上,是的,有点热。可只有这里有凳子,这医院也是,为什么不多放几条凳子?为什么把凳子安在这个位置?菊云妈又四处看着,也只有这能放。电梯门,楼梯门,安全出口,手术室……这些门就把这个厅的位置占得差不多了。“热你就回屋吧。我在这里等等。怕一会儿云儿出来,看见我们不在……”“哦,那就算了吧。我也等吧。”菊云爸说着,起身到另一方的窗口,俯在窗台上,看着楼的下面,下面是树林,有花园和草坪,树林下的空地上,挤满了车子,小汽车,摩托车,三轮车……各式车子,一应俱全,看来,只有这医院的生意好做,不愁没有货源。有几个人在专门看管,手里拿着竹片的车牌。那个家伙在干啥呢?头上,脸上,额头,到处都是银针,他提着一把红线穿着的竹片,在树林里,在车丛中,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如果摔在地上,那银针……这样也来挣钱?太危险了。治疗结束了再来不行吗?看来,这钱啊比命重要。
  “不要在这里抽烟。你不知道吗?”菊云爸回头看看,菊云妈站在了面前,自己什么时候把烟捏在了指头上?“你看看……”菊云妈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标语:“请勿在此吸烟。”菊云爸不好意思地笑了。“看什么呢?那么入神,也不和我说说话。都这么长时间了。”菊云爸看了看手里捏的手机,“一个多小时了。要做多久啊?”“不知道。”“下面这么多车子,那么多人管,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菊云妈也看着楼下,好像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啊要是不得病多好,这么多人得病……”“谁知道会得病还是不得病啊。这是没法防的。这看管车子比你那店子轻松……”“单纯,不愁生意……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你看,头上扎满银针的那个,是副院长的哥。那个女的,是院长的大姨子……”菊云妈一个一个说着看车人的身份。“你对这些太熟悉了……”“经常来,从云儿小的时候感冒,肚子疼,闹胃病,那年把锁骨摔断……这医院就熟悉了。不进医院还好,一进医院,就觉得满天下都是病人,就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是啊,去年我爸脑溢血,到省城医院,过道上,到处都是病床,大人小孩,哭的,闹的,喊的,每天都有死人被拖出去……”菊云爸说着,侧头一看,菊云妈已经走了,回身再看,菊云妈什么时候已经坐回太阳里了。双手捏着包,头埋在膝盖里。菊云爸走过去,坐在菊云妈身边。他知道,是自己提到了爸的事情,每一次,他一提到爸的事情,菊云妈就会走开。“本来是明天走的,是到加拿大。”“哦,还是出国,国外好,工资高……”菊云妈说着,并没有抬起头,只是慢慢地说,“走就走吧。注意安全。”“不去了,菊云要考高中,又出了这档子事,你一个人怎弄啊。你还要照管店子……”菊云妈没有出声,仍然把头埋在膝盖的双掌里。
  “怎么啦?不舒服吗?”“没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一个人在家,忙孩子,忙店子,要注意身体,要注意吃饭,把身子弄坏了……”“你咒我啊,你就咒吧……”听到菊云妈的话,菊云爸惊讶地看着,只看到菊云妈的背,看到那褐黄色的后脑勺,看见那洁白的颈。言多必失,菊云爸想着,停止了说话,又站起身,悄悄地走向对面的窗口。“你又走了,陪我多坐一会都不行吗?这时间好长啊!”听到这话,菊云爸又走了回来,“不是,我是怕惹你生气。”菊云爸坐下了。“生了你十多年的气了,还在乎再生一次气吗?”停了一会,菊云妈抬起头,伸手理了理掉在额上的头发,眼睛有点红。“怎么啦?担心菊儿?没事的,打着麻药呢。等菊儿出来,就让我来照顾吧。你看你的店子。”菊云妈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说:“走你的吧,机会难得。”“我已经给公司说了,不去了,等明年,等菊儿好了再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你有这么好心?陪我多坐一会儿,你都不愿意,一个人跑到那边看风景。我老,我丑,我脏……”“你说啥呢?是这里热,你看,你不是出着汗吗?”“你和你爸妈一样狠心。生云儿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你爸不来,你妈都不来……”说道老人,菊云爸不说话了,怕惹起菊云妈伤心。“不是我对不起他们,是他们对不起我啊。”菊云妈伤心地说。
  “有一年寒假,云儿到你家耍,要过年了,我去喊她回来。走到你家门口,你家的狗好凶。冲着我就扑过来,幸好我先捏了一个树棍。你爸妈听到狗叫,出来,一看是我,转身就进屋,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只有你家的狗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不是欢迎我,而是要咬我,好像不咬着就不甘心。我喊云儿,云儿跑出来,我要她回家,她说要在爷爷奶奶家过年。那样子,不笑不哭,满脸的冷漠,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才来几天,怎么一下就变了呢?我不能让她在你们家呆了,再呆下去,是什么结果,我不敢想。我要云儿跟我走,云儿不同意。我去拖云儿,狗就在我身边扑,你爸妈没有一个人出来打狗。云儿对我是又踢又咬,还抓我。正在我们母女闹的时候,你家的狗扑上来就是一口,好得这一口,不是这一口,云儿还不跟我回家呢。狗给我一口,就跑了。我蹲在地上,看着被撕掉一块肉的腿肚子,看着流出的血,我在哭啊!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云儿看见我的伤口,哇的大哭起来,她是吓坏了。云儿喊着:爷爷奶奶,妈妈被狗咬了!可你爸妈竟然没有一个人伸头看一眼……还是你邻居听见云儿的哭声和喊声跑出来,对云儿说,快跟你妈妈到医院去医呀。是他骑着摩托车送我们母子到的大队医疗站。咋你也这么狠心呢?”
  菊云爸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知道你爸妈给云儿说了什么。有次因为什么事,云儿突然对我吼道:‘你有钱了,你就不孝顺爷爷奶奶了!你个吝啬鬼!你是坏女人!’听着这话,特别是‘坏女人’三个字,像针一样扎着我,我劈手就给了云儿一耳光。她又要跑,说去跟爷爷奶奶过,不跟我过,我把她拖回来,屁股上就是一顿打,在屋子里关了她两天。你让我怎么跟云儿说,说什么呢?你没守在云儿身边,你不知道我的苦。”菊云爸听着,脸上充满愧疚,“对不起,你受苦了。我来照顾菊儿吧,等时间合适,我来给她说吧。”“算了,孩子还小,有些事情就让她烂在棺材里吧。有个人听你说话真好。”菊云妈看着菊云爸,羞涩地笑了。“那我不走了,永远不走了。”“算了吧,你还是出去吧。还是我以前跟你说的。”
  两个人说着话,手术室的门响了。
  【5】早恋
  菊云妈赶紧跑了过去,三个护士推着车走了出来,“云儿!云儿!”菊云妈喊着,菊云没有反应。“医生,我云儿怎么啦?”菊云妈惊恐地看着护士。“没事!手术很好,她正昏迷着,麻药还没有过。”菊云爸也跟了上来。菊云平静地躺在推床上,脸色有点白,手上还缠着上午的纱布,右膝绑着厚厚的白色东西。“先让一下,我们把病人推进病房。”“我来推吧。”菊云父亲说。“你推不来的,别撞着了。”
  医生已经脱掉衣服走了出来,菊云爸妈赶紧迎了上去。菊云妈急切地问道:“医生,我云儿的伤怎么样?会落下病根吗?”医生笑着说:“没事的!这是常规的小手术!”医生一看菊云爸,笑了笑,就走到电梯门边,伸手按了楼层号,一边等电梯,医生一边说:“走吧,一起下去。我有事给你们说。”来到住院部,医生开了药,菊云爸拿着单子就要去拿药。“等一下。我有话说。”三人一起来到菊云的病房,菊云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医生说:“麻药一过,就会很疼,如果孩子能够忍受就鼓励她忍一下,实在不能忍,就给我说一声,给她打止痛针。还有,孩子没有我的通知,不能下床,就是解手也只能在床上。这几天不要离人,过了三天,就没事了。”“那腿上裹的是什么?”菊云爸问。“是石膏,起固定的。”菊云妈说,“常年在外,少见识,连这也不知道。”这数落有一种娇羞,菊云爸感到了一种温暖。医生笑了笑说:“不知道才好呢,最好一辈子都别知道这些东西。好了,记住我刚才说的。我忙去了。“
  医生走了。菊云爸妈相互看着,菊云爸眼里有一抹柔情,菊云妈笑着说:“有什么好看的,都老了。坐吧,别站着。”菊云爸在床头坐了下来,伸手摸着菊云的脸和头。“菊儿啊,就像你一样漂亮。上午我去学校,办公室里站着一个男生,我以为是菊儿和男生写纸条被抓着了。结果不是。也难怪,菊儿这么漂亮,没有男生追才怪呢。”“你说啥呢?她虽然有那么高,还是孩子,才十五呢。现在就耍朋友,将来做什么?你啊,爱孩子的时候,比女人温柔,发起怒来,就是暴打,她是女孩子呢。”菊云妈抚摸着菊云的腿说。“有些事情啊,不是我们管得了的,就像我们读书的时候……”“你还说呢,我后悔死了。如果不是和你耍朋友,我读书就不会废,就不会认识你那狠心的爹妈。如果当初,我读了高中,读了大学……唉,真是鬼迷心窍!都是你害了我……”菊云妈说着,脸红了,露出迷人的神色。“怎么怪我呢?谁让你长那么漂亮,谁让你那么迷人呢。”菊云爸捏了一下菊云的鼻子接着说,“懒虫,醒了,这么好睡,你妈在讲故事呢。你听见了吗?”
  “漂亮有什么错?但是漂亮有时会害了自己。云儿,高中毕业前,我是不允许她早恋的。那太害人了。”“管得了吗?现在早恋的娃儿多呢。”“管不了也得管,走上我的路又去后悔?女孩子不像你们男的,有把力气,学点不需要多少知识的技术,就能养活自己。女孩必须读书,只有读书,将来才会找一个不错的婆家。在农村还不是找一个农村人。”“农村有什么不好?”“跟你说不清楚。给你讲一个女孩的故事吧。”
  这个女孩初中的成绩不错,人也长得漂亮,虽然没有云儿高,但也是苗条方正脸盘的好女孩。他班上有一个男生,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成绩冒尖。男孩女孩的爸妈都在外面打工,都是爷爷奶奶在带。他们一直同桌,就耍了朋友。老师感觉到了,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女孩跑去找班主任:“老师,为什么把我们调开?我们违反纪律了吗?”班主任看着女孩说:“没有啊。我觉得你们两个不适合一桌。放心吧,我调你们的座位,肯定有我的道理,肯定是为你们两个好。我还害你们不成?”女孩的眼泪很方便,当时就钻了出来,对老师喊道:“不!我就要跟他一桌,我哪里也不去!”喊完就跑了,回到教室里哭了半天,哭得老师上课都不安宁。现在的娃儿,这么霸道,自己想怎么样就必须怎么样,否则是哭死哭活。看见女孩哭得伤心,男孩说:“别哭了,我也不调座位。我去找老师。”“你找老师怎么说啊!老师怎么会同意呢?”两个家伙在教室里哭着说着,好像身边没有同学。现在的娃儿,真的是敢作敢为,什么都不顾忌。女孩话没说完,男孩马上起身就往办公室跑,报告都不喊就冲进了办公室,对老师说:“我们不能调换座位,我的数学可以帮助她,她的英语可以帮助我。不然,我们两个的成绩都不会好!”老师看着这个男孩,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在相互帮助。我觉得你们同桌久了对你们不好。真的,你知道老师是喜欢你们的,都是乖孩子,就听老师的吧,老师不会害你们的。”“你就是在害我们!你是怕我们恋爱,我们已经好上了。可我们的成绩不是一样好吗?谁说耍朋友就一定要影响读书?我就要做这个实验。你现在就是在拆散我们。你一定要把我们调开,我们就不读书!”说完,也是转身就跑。两个家伙的脾气还真像。今天的孩子不好管,一点不对就是威胁大人。
  “这还算轻的了。你知道学校为什么喊我们去吗?是因为云儿班上的一个男生把他们班主任打了。”“什么?敢打老师?无法无天了!”菊云妈惊讶地说道。“现在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家医院。那男生说,是菊儿挑拨他去打老师的。我去了,菊儿就像一个哑巴,死活不说话。学校就不让她读书了。马上就要中考了,你说我不急我不发怒吗?我给了她一耳光,可她还是不说。结果,那主任转身就走了,把我们两爷子凉在那里,那尴尬啊……唉!走到桥边,我一看身边没人了,我以为菊儿跑了,我怕她跑了就不回家。我一路找回去,结果她在桥头看钓鱼,在那里呵呵地笑。我是又惊又气,被学校赶出来了,她好像没事似的。你知道我脾气暴,我又给了她一耳光,拉着就走,谁知道用力大,就把她摔成了这样,都怪我。”“是啊,云儿……很倔的。有啥法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菊云妈又开始讲她的故事。
  班主任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为了不让其他同学感觉调座位是因为早恋,就把全班同学的座位都调动,可这两个家伙就是不动。班主任劝也不行,骂也不行。班主任很尴尬,其他同学,估计也是一对的,看这两个不调座位,他们又回到了原位。没有早恋的,倒好办,觉得无所谓。可人家要回到原位来,那也只好让人家。班主任一看,还了得,调个座位都调不动,还怎么管这个班?班主任走到讲桌上,不冷不热地说:“这座位调也得调,不调也得调。我调不动,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你们走人,要么我走人,你们找学校另派班主任。看还有几个老师有我这么关心你们的,这么负责的!”班主任说完转身就走。刚走出门,那个女孩就提着书包冲了出去。“干什么?你哪里去?”班主任一看,慌了,大声喊道,一着急,一把拉住了女孩的手臂。现在的书不好教了。如果孩子在学校里出走,学校要要负责任。你没在家里,你不知道,一个学生出走,教师和学校立刻成惊弓之鸟,立即派人到车站拦截,到网吧去找。有些家长通情达理,配合学校。有些家长就是一句话:“我娃在你学校丢的,我只问你学校要人。”然后仍然打她的麻将。好像学校负责,就能保证娃儿安全一样。你说老师不着急吗?
  女孩回头对老师笑了笑,那笑里全是泪花。“老师,你放心,没事的。我到了家里给你打电话。”女孩刚下楼,男孩也背着书包跑了出来。“你给我站住!”班主任火了,怒吼道。班主任对男孩的态度要凶一些,也许是想到男孩要大气一些,不容易出事吧。男孩也抬起头,没有笑容,一脸愤怒:“放心吧,我不会跳楼!我到了也给你打个电话,行了吧?”说完,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大摇大摆地走了。今天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他们走了,吓坏了的是老师,那老师半天都没上课,因为心神不宁,光是讲错写错,心里一直盼着电话。这两个东西也会折磨人,说话不算话,给老师赌气。他们早到家了,就是不给老师打电话,是存心让老师担忧的,是吓唬老师,让老师退步。到了中午,还是没有电话,老师打电话到他们家里,总是关机。老师中午没有吃饭,也没有睡午觉,就像傻了似的,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一句话不说。其他老师问他,他只是微笑一下,要么趴在办公桌上,躲避那些问询。就这么一天,那老师像大病了一场,虽然没有钻出白发来,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
  菊云在床上动了一下,“菊儿醒了!”菊云爸喊道,喊声打断了菊云妈的故事,她赶紧起身,站到床头,弯腰抚摸着菊云的脸,喊道:“云儿!云儿!你醒醒,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可菊云又没动了。
  【6】菊云昏睡
  护士来给菊云换“盐水”,换完之后,笑着说:“你们帮我看着一下,不要只顾着热乎。完了及时喊我,要输到晚上九点左右。你们看,这瓶眼看就要完了,你们都没喊我。”菊云爸听到“热乎”两个字,脸红了,护士看到他,脸也微微红了。“好的。放心吧,不会的。我自己的娃儿,又不是看人家的娃儿。”“今天下午的医生护士态度比上午好多了。上午找不到人,找到了就是虎着个脸,好像我借了他们的米还的是糠。”菊云爸说。菊云妈笑了。
  “你真是只知道挣钱。医院里的名堂多了,如果是你的话,云儿再过两天都没法手术。多住一天院多少钱?那态度还不友好。”“什么?有这些事?”菊云爸非常吃惊。“小声点。没有什么奇怪的,都是公开的秘密。我给上午那急诊医生和那护士送了红包,他是这医院骨科的红人。”“真的?”“还有假?我又没有喊你出钱,我骗你有用吗?”菊云爸对着菊云努了努嘴,菊云妈停住了话头。过了一会儿接着说:“照例说,只送主刀医生就行了。可那护士与主刀医生有一腿,你不送那护士,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怪不得。我上午背菊儿到急诊室,找人,看见一道门掩着,推开门伸头进去,那护士正在穿衣服,我赶紧退了出来,心里一直不安。她让我把菊儿背到门诊,门诊医生又让我背回来。回到急诊,只有两三分钟,那护士一喊,这医生就从那屋里出来了。护士一看我就脸红,那医生倒像没事一样。”“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不是小说写的那么脏,但这种事情也有。有些护士经常请医生吃饭。除了有私情外,还有其他名堂。他们找医生开一些票,拿到‘新农合’去报。不知道还好一些,知道了这心里就不平衡。”“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知道的真多。如果靠我一个人,菊儿要多受活罪了,有妈就是好,有一个能干的妈更好。”听着菊云爸的话,菊云妈看着菊云说:“好什么呀。这东西经常气得我掉眼泪。我在忙店子,就怕她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二流子裹在一起,就怕她早恋。那两个娃子的故事我还没讲完呢。”
  下午放了学,所有的学生都走了,那老师才骑着摩托车离开学校。在校门口,这老师给自己家里打了电话,说去家访。结果等到晚上十二点过,这老师还没有回家。妻子打这老师的手机,手机响着,就是没有人接。妻子急了,弄清楚了这两个学生的家庭住址和电话,打电话去问,家长说早就走了。会到哪里去呢?这个老师很顾家的,没有大事是不会夜不归宿的。没法,他妻子便找了这个班的男教师,两个人一路,分头去找。他们一路走一路喊,不间断地打手机。在一段土公路上,突然听到了手机声音响。找的人赶紧跳下车,摩托车在公路下,手机在公路边,就是不见人。原来,这老师被摔出去一丈多远,摔在了那那个没有水的田里,摔昏迷了。老师又没有喝酒,怎么会摔呢?起因是有人放水灌韭菜,在路上挖了沟,在中间埋了水泥管,两边的沟还没有填上。这老师去的时候都看见了,忙昏头了,回来就忘记了。
  第二天,这两个家伙来上课了,还是坐在一起,只是一天两天都没有看见班主任。他们哪里知道老师出了车祸?这老师也真是好心人。妻子闹着找村上,要找出这个挖坑的人。那老师笑了笑说:“算了吧。反正伤得又不严重,还得感谢那片田,没有水,泥土又是软的。你知道是谁挖的那沟吗?就是我找的那男娃子的爷爷。那么大年龄了,不容易。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埋管子。看我去了,就陪我回家,所以没埋完。这里有医疗报销,花不了几个钱。那两个东西回来了吗?”妻子说:“今天早晨去看了一下,在呢。”
  住了一个星期,那老师出院了。走回教室一看,两个家伙都在,只是坐在了老师调换后的位置上,看见老师,两个人的脸都红了。老师一回到办公室,两个孩子就跑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脸红得像番茄。“回教室吧。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老师笑着说。“老师,对不起,都是我们害的。”男孩说着,掏出了一叠钱,放在老师面前,说:“老师,这是我爷爷让给你的。不知道够不够。”老师看着钱,愣了一会说:“做什么呢?又不是你们把我推进沟里的,拿回去吧。知道老师对你们好就行了。安心读书,争取考个重点。”“不行。我爷爷要骂我。”“不会的,我晚上给你爷爷打电话。听你爷爷的话吧,那么大年龄,每天晚上都陪你看书。真的不容易。走吧,把钱放我这里,怕你弄丢。放学的时候我给你,给爷爷带回去。我有医疗报销。”结果,中考,男娃娃考了“国重”,女孩子考了个市级重点。唉,现在的孩子,没有悲剧发生,就唤不醒他们。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真会讲故事。”菊云爸说。“你知道这个老师是谁吗?是我们初中的同学。他们学校不错,云儿要上一个好的高中难。她那考试分数和名次,在他们班上虽然不错,但我不相信她的分数,一定有假,因为她读书不是很努力,哪里那么容易考好分数?我就想把云儿转到他们学校去,重新读一个初三,想云儿能考一个好点的高中,能上大学。云儿能上大学,我的心愿就了了。”“你有这想法,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早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菊儿读不了书着急,就不会出手打菊儿,就不会到这医院了。”菊云妈笑了笑说:“你看着云儿,我回去做了晚饭给你们送来。”“算了吧,就做你和菊儿的,我就到外面吃点算了。”“你说的什么?如果云儿醒来看到了……叫话吗?”菊云爸看着菊云妈笑了,轻松地说了一句:“好的!沾沾菊儿的光。”
  菊云昏睡着,菊云妈又走了,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很静,走廊上连人都没有。菊云爸想睡觉了。他抬头一看,看到盐水瓶,想起了护士的嘱咐。赶紧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他走到阳台上,抽出了烟,烟头在手上拍着。他摸出了打火机,脑后一件白衣服进来了,他突然想起,在医院里不能吸烟。他揣好了烟,走回屋子。那护士的脸又红了,“最后一瓶,换了晚上你就可以睡觉了。”说完,一笑,走了。菊云爸站在屋子里,到处看着,看了又来回走着,怕睡着了。他想起了护士的脸红,心里升起一种愧疚,有点对不住这护士,让人家一次又一次的脸红。唉!这时间真的难打发。还是有活干好,一忙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
  菊云爸打开了门,来到走廊上,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五月中旬的天气就这么热了,七八月该怎么过?他来到大厅的位置,这里放着电视,椅子上坐满了人,有病人,有家属。他们在看电视。菊云爸也想看,看到椅子上那白纱布吊着手臂的人,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任务,赶紧转身走回病房。
  菊云妈已经提了饭菜等在了屋子里。“让你守着云儿,怎么跑出去了呢?”“刚刚护士换了药水,我想没有那么快,就到大厅逛了一下。”“好的,吃饭吧。我把碗筷和你的洗脸帕、牙膏牙刷都拿来了,放在那柜子里了。”菊云妈盛了一碗饭,递给菊云爸,菊云爸已经拿了一个饭碗在手,他摇着碗说:“你快端着吃,累了一天。我的自己来。”“哟,学会客气了,给我还讲上礼了,拿着!给,筷子!”菊云爸还要讲礼,菊云妈用手里的筷子轻轻敲了一下菊云爸的手背,嘴歪了一下,菊云爸赶紧接过了饭碗。“真好吃,菊儿妈,你做菜的手艺越来越高了。”菊云妈的脸红了,“你学会夸人了,学会贫嘴了,看来这社会真的炼人。”菊云爸听出了话里的味道,赶紧说:“你想哪里去了,我没有变呢,真的。菊儿醒了。”菊云爸赶紧放下碗,几步绕道床头。菊云把手伸出被子,用手推着被子。“怎么?云儿,热吗?”菊云妈也放下碗,“别乱动,你在输液!”菊云爸赶紧捏住了菊云插着针头的手。“好热!”菊云咕噜了一句,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菊云爸把菊云身上的被子翻到一边,菊云的身子完全露在眼前。菊云穿着背芯,那鼓起的胸脯已经像大人了。穿着内裤,胯部和大腿也完全在菊云爸的眼前,洁白的皮肤,修长的大腿。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的身子,女儿大了,他常年在外,没想到女儿真的就成大人了。他赶紧把被子给女儿盖上。“怎么啦?”菊云妈看到菊云爸慌张的动作,惊讶地问道。“咋给菊儿穿成这样?盖上被子,开空调吧。”菊云爸拿着空调遥控板,对着空调,“怎么启动不了呢?烂了?白天都是好的。”“你看看多少时间了?”菊云妈说。菊云爸拿出手机一看,“都九点钟了。”他看看窗外,窗外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他们的空调都是专线,一到晚上九点钟就都关了,精着呢。看到了有什么,你自己的女儿。”“你说啥呢?女孩大了,总还得有个讲究吧。”菊云爸小声说。“进了医院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菊云妈把菊云被子折到了半边,“真的热。你看被子都湿了。”菊云妈赶紧拿出一根毛帕给菊云擦着额头的汗,擦着背上,擦着胸脯,女儿的一切在这翻腾中,都清清楚楚地钻进了菊云爸的眼里。他赶紧低下了头,心里有种对不住女儿的感觉涌起来。“给!去打盆水来。”菊云妈对菊云爸说,菊云爸站着没动,他不知道哪里去弄水。菊云妈把菊云的手放好说:“那你看着,别让她乱动。”
  给菊云擦完了身子,两个人又开始吃饭,饭菜都凉了。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突然间都没有话说了,就那样各吃各的饭,各吃各的菜。菊云又在翻身,两手笔直地伸在身体两侧,腋窝的汗毛完全露出来,两腿笔直的张开着。菊云爸低着头,用筷子指着床上。菊云妈回身一看,赶紧捏住了菊云舞着的手。菊云好像身上痒,伸手要抓,菊云妈赶紧伸手在菊云的手臂肩膀等处轻轻地抓着。女儿真的长大了,乳房已经绷直衣服了,手臂与她做母亲的一样粗了,皮肤比她这当妈的更白更细更嫩。菊云爸赶紧端着碗,捏着筷子,几步走进了洗手间。
  【7】菊云羞爸
  洗完了碗,菊云爸走到了阳台上。外面真黑,五月的夜晚就像深冬的夜晚一样黑。楼下,是庄稼地,是河,只有窗里灯光照着的地方,能朦朦胧胧地看到河边的树。河围着的,是一个很大的坝子,坝子上的房子或密或疏,窗口射出灯光,一处灯光就像一个小星。蝉子尖利地叫着。没有风,只是闷热。头上的天空,昏黄昏黄的,是镇上各条街道灯光的布景。该不会下雨吧?菊云爸的手又伸进裤兜里,捏着了烟。“在看啥呢?进来坐吧。外面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的?”菊云妈站到门口,轻轻地说。“好看呢。好多年没有这样看过夜晚了。白天只顾着忙,晚上上床就睡。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看过夜景了。好静,哪像我们那些地方,白天黑夜都是吵。这夜晚真的很美,就是热了点,好像要下雨。”“是啊,什么时候才能静静地看看风景,要是能出去旅游一趟就好了。每天都这么忙碌……算了,进来坐吧。”“你进去陪菊儿吧,我还是就在这里。有事你喊我一声就是了。”菊云爸也轻轻地说。“你怕什么呢?她是你的女儿,又不是外人?”
  菊云爸很不自然地走进屋子。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小声地说:“本来我想,你回去睡,我来守菊儿。哪想到会是这样子?”“这有什么?我们一起守不好吗?”菊云妈笑着说,“你还别扭起来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要不你回去给我守店子,我在这里。”“那不行。菊儿这么大了,有个动静你抱不起她。菊儿要‘方便’该怎么办呢?又不能下床。”菊云爸还是低着头,双手圈在膝盖上。“你抬起头说话行不行?你那样不累吗?只有拉在床上了。”菊云妈坐在床上,菊云爸能感觉到她看着他的目光,可他就是抬不起头来。“又不能坐起来。在床上怎么‘方便’?”“那你就把云儿抱起来,你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方便’的时候抱她吗?”“这‘方便’的时候,我怎么抱?你不是羞我吗?”“你这个人还是那样子,这是医院,是没法的事。你就不能变通变通?给你说不清楚。”“把她抱下床,她的石膏腿又不能弯曲……”菊云爸按着自己的思维像是自言自语,“没有空调,她衣服又不能穿得太多,她把被子拉开了,你让我的脸放哪里?”“你疯言疯语地说什么?真的那么别扭,你就走吧。”菊云妈有点生气了,话有点重,可菊云爸坐着还是不动。他怎么能走?走了菊云妈一个人很难的。
  “云儿,要上厕所吗?”菊云妈喊道,菊云爸抬起了头,站起身,准备帮忙,可看见菊云的样子,他又坐下了,低着头。菊云在床上晃了晃头。“还说不呢?你看裤子床单都湿了。流尿都不知道?”“什么?流尿都不知道?难道会……”菊云爸惊恐地看着菊云妈。“你别吓唬人呀!也许过两天就好了。”“她做的是膝盖手术,又不是……怎么会流尿都没有感觉呢?难道伤了神经?”“不可能,不可能!护士!护士!”菊云妈惊慌地喊起来。菊云爸赶紧跑了出去。护士小跑着进来:“什么事?输完了吗?我估计还有十来分钟?”护士一进门就说。“我女儿咋流尿都不知道呢?难道她没感觉,伤了神经?”护士一听,笑了:“我以为什么事呢?这是正常的,麻药还没有过,她的下身肯定没有感觉,不用担心。”菊云妈伸直了腰杆,摇着脑袋说:“是这样,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护士看着菊云爸妈慌张的样子,轻轻地笑着,安慰着。菊云爸看着护士,护士开始往门外走。“等一下,护士。我女儿喊热,你们又把空调断了电,你那里有电风扇吗?先借一个给我,等一下我回家去拿。”“好的。”护士说完,又转过身。“护士,我女儿流尿了,怎么换?”菊云妈问道。“你给找一床被单来就是了,那样不会太热。算了,我这里找吧。”护身转身到隔壁的屋子拿来床单,弯腰整理着。菊云爸站着护士身后,看着护士的背影,护士说:“你把娃儿抱起来,我好换床单。”菊云爸扭捏着。护士一看,笑了,说:“你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呀?”菊云妈也接着说:“就是。自己的女娃子你当爸的有什么别扭的。”可菊云爸还是站着不动,护士回过头来,笑着,轻轻地说:“算了,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护士提着风扇走了进来。开了电风扇,护士说:“没法,那个护士到其他病房去了,还真得你这爸帮忙。不然怎么换?”菊云爸没法,走到床边,在护士的指导下,菊云爸抱起菊云,就像吊车平吊东西一样,护士和菊云妈,赶紧扯下湿了的床单,麻利地换上干净的,铺好床单,两个女人又帮着菊云爸,小心地把菊云放到床上。那盐水液输完了,护士取下瓶子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你们可以睡觉了,有事就喊我。”“菊儿的裤子是湿的,你得给她换了,不然把皮肤弄坏。”菊云妈把那被单盖在菊云身上,听到菊云爸的话,又牵开被单,轻声说:“怎么换呢?她的裤子那么紧身,那石膏腿挡着呢。”“是呀,可不能就穿着那裤子吧,她醒来后肯定不舒服的。时间长了,会烂皮肤的。”菊云爸说着,想着,“只有把裤子剪掉……换新的……”“只有这个办法。我等会儿去给她拿。那是石膏腿那么粗,哪有那么大的库管啊?”“难道就光着身子?你让我怎么办?她要‘方便’怎么办?就一直这样在床上流?娃儿同意吗?”菊云爸焦急地说,“真是!这么麻烦!都是我!”“别埋怨了,有啥法呢?不遇都遇上了。”菊云妈说完,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护士和菊云妈一起走进来。“你出去吧。我们给病人换裤子。”护士说,菊云爸走出来,顺手拉上了门。
  走廊里亮着灯,菊云爸又朝大厅走去。大厅里的人少了些,空出了椅子,菊云爸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电视已经关了,有人侧躺在椅子上,一个人占据了几张椅子。菊云爸没事可干,就侧着身子看窗外,窗外,一片亮,楼下亮着灯,车子比白天少多了,那些看管车子的人没有了影子。对门楼上,每个窗口都亮着,有的穿着背芯在屋里走动;有的坐在家里看电视,他们的脑勺冒出窗口对着菊云爸。还有一个窗口,发出大声的争论吼叫,麻将拍在桌上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有家真好,在家里多自由。“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云儿醒了,没事了。我回去把鸡汤给她拿来,你先进去陪着她。”
  菊云妈走进电梯,菊云爸站起身,他刚走进门,赶紧退了出来。“妈,你干嘛呢?”菊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像说梦话。菊云爸在门口犹豫着,菊云妈也真是,怎么让娃儿光着个身子,又不给盖好被子。“妈,你在哪里?我想喝水。”菊云爸硬着头皮,低着头走了进去。“啊!”菊云尖叫了一声,这声音很弱很无力,可它像皮鞭抽在菊云爸的身上,菊云爸立刻退了出来,他站在门外说道:“菊儿,你轻点,别伤着了腿。你把被子盖上,就告诉爸。妈回去了,你说一声,爸就进来给你倒开水。”说完,就站在门外等着。屋子里没有声音,很长时间没有声音。菊云爸一直站在门外,像犯了错的孩子被赶到了门外一样,想走又怕,不走又进不了家。
  砰砰!突然屋子里传来拍床的声音。菊云爸赶紧推门进去,可菊云还是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听到门开的声音,她又尖叫起来。菊云爸又赶紧退了出来。“菊儿,你别乱动,医生说,你那腿做了手术不能乱动。听见了吗?你赶紧把被单盖上,爸进来给你倒水。”菊云爸在门外说。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又等了一会儿,菊云爸说道:“菊儿,爸可以进来了吗?”没有声音,菊云爸轻轻推开了门,眼睛看着脚尖,正准备往里迈脚,“出去!”他听到了菊云的呵斥,又赶紧退了出来。“菊儿,你怎么啦?爸不进来了,就守在门边,你不用怕。有事就喊爸。注意,吹着电风扇,不要感冒了。”菊云爸说完,就笔直地站在门外,背对着屋里,就像在部队站岗一样。“爸,进来吧。”过了多久?没有注意,菊云爸好像听到了菊云的喊声。他贴着门又听了一遍,没有声音,他没有推门进去,依然笔直地站在门外。“爸,我要喝水。”他又像听到了菊云的喊声,他又把头贴在门上,门里没有声音。他轻轻敲了敲门,问道:“菊儿,我可以进来吗?你要喝水吗?”可屋子里没有回声。
  菊云爸又在门外等着,“爸,你还不进来呢?”这一次,菊云爸听得很真切,他一直子在寻找屋里的声音。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女儿还是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没有盖上被单。菊云又叫了一声,菊云爸赶紧捂着双眼,说道:“菊儿,你把被单盖上我才能给你倒开水。”菊云没有出声,她正睁着眼睛,偏着头看着爸的样子,脸上露着笑。“爸,我要喝水。”“你盖好了吗?”没有声音,“菊儿,你回答我呀。”“你给我倒点水吧。”菊云说,那声音有点弱,给人可怜的感觉。菊云爸以为她盖好了被子,转身找水壶,可一转身,女儿还是那样子。他赶紧转身走了出去。
  【8】菊云爸被抓
  菊儿怎么啦?她拉一下被子都不能吗?被子就躺在她身边,伸手一拉就能盖上的。这女娃也太懒了吧?难道平时睡觉,都是她妈给她盖被子?这也太迁就娃儿了。难道她是腿不能弯曲,盖不了?等一下吧,等她妈来了再说。菊云爸就站在门外,她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喊个三轮不就到了吗?走廊里静静的,有的房间亮着灯,有的房间已经关了灯。好静啊,静得有点可怕。他当过兵,现在打工,在野外待的时间不少,他还从来没有这种怕的感觉。菊儿妈怎么还不来呢?她在做什么?
  “你怎么站在门外?不是让你看着云儿吗?”菊云妈一边数落一边开了门。“你怎么把被子拉开了?你不是成心不让你爸进屋吗?”菊云妈在屋子说着,“快把被子盖上。进来吧,没事了。”菊云爸走了进去。“你……你……”菊云伸手指着爸,眼里闪着泪,那样子好像很气,说不出话来。菊云爸赶紧走了过去,“怎么啦?菊儿?痛吗?”说着,就伸手摸菊云的额头。菊云张开嘴,一口咬着爸的小手臂。“哎哟!菊儿,你这是做什么?”菊云爸喊着,没有把手扯开,他忍着,怕一扯,把菊云扯下床。菊云妈看见了,赶紧走过,双手捧着菊云的头,“云儿,你怎么啦?怎么咬你爸呢?快松口呀!”菊云就是不松口,菊云爸咬着牙忍着,把手臂完全放在菊云的嘴上,免得她的头悬着。血从菊云的嘴流出来。“快松口,你爸的手流血了。”菊云不听。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菊云爸松了口气,拿起手臂,一口深深的牙齿印陷在里面,里面的血像细细的泉水在浸出来。“怎么啦?伤得重吗?”菊云妈赶紧递过餐巾纸,“喊护士给你包一下吧。”菊云爸苦笑着。“没事!在外面伤的时候多,很多时候比这严重。”
  “云儿,你究竟怎么了?怎么咬你爸呢。”菊云看了看爸,又看着妈,说道:“我就是要咬!”“没事!只要咬着你不疼,爸心里就舒服了。如果疼就给爸妈说。医生说了,麻药一过,就要疼的。”菊云爸站着,看着菊云,笑着,那笑有点不自然。“妈,爸耍流氓。”“什么?你说什么?”菊云妈听到菊云的话,不敢相信。“他,耍流氓。”菊云伸手指着爸,“他进来就把我的被子拉开,我拉都拉不住。他还到处摸我……”说着,眼泪流了出来。菊云妈惊恐地看着菊云爸,“这是真的吗?她是你亲生的……”菊云爸惊愕地愣在那里,这是她女儿说的话吗?“你说话呀,这是真的吗?”菊云妈吼着,站到了菊云爸面前,“啪!”一个耳光打在菊云爸的脸上。菊云爸惊讶地看着菊云妈那张愤怒凶恶的脸,他突然醒悟过来,他流出了眼泪,痛苦地摇着头。“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他看看床上的菊云,又看看菊云的妈,“我会吗?”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菊云爸一头倒在椅子上,滑在地上。椅子上侧躺着的人赶紧起身跑过来,“你怎么啦?”菊云爸赶紧扶着椅子站起来,坐在椅子上。“谢谢!刚才被椅子绊了一跤。”“哦,小心点。房间的人都等着我们,我们再有事,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菊云爸努力对那人笑了笑。他终于清醒了,他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愣在椅子上,这是怎么回事啊?菊儿怎么那么说话?她是我女儿,我是她爸,她怎么那样讲?她是痛糊涂了?她妈为什么打我?她怎么就那么轻信菊儿的话?我是那种人吗?我能那样对我自己的女儿吗?菊云爸伸手摸了摸脸,脸上火辣辣的,菊云妈的手真重啊!她还是第一次打他,唉!菊云爸叹着气,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转着。
  菊云爸忍着泪,他站起身,朝楼梯走去。算了吧,还是走吧。是自己的女儿,那么大了,自己待在哪里是不方便。走到楼下,走进坝子里,什么东西滴在脸上,滴在颈窝里。他扬起脸,密密麻麻的东西滴在脸上,真舒服。下雨了。菊云爸站在雨里,扬起头让雨淋着,淋吧,好久没有淋过雨了,在工地上见着下雨就是跑,就是躲。没想到淋雨还这么舒服。不对,我走了,菊儿万一要动身子怎么办?她妈抱不起她,菊儿不轻呢。自己背着她跑两趟都出汗。算了吧,还是回医院,也许是菊儿发烧烧糊涂了。难道她的手术真的伤着了神经?
  想到这,菊云爸赶紧走回住院部,走进了电梯,走回了病房。菊云妈看着他,一脸的漠然,好像不认识似的。菊云爸的头上身上滴着水。菊云爸看着菊云,菊云把脸偏向一边。咚咚,轻轻的敲门声,菊云爸转身拉开门,两个警察进了屋。“你们这是……”“是你们报的警吗?”菊云妈看着菊云,菊云在床上点了点头。一个警察坐在床边的柜子上,手里拿出了纸和笔。“说吧?怎么回事?”菊云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菊云爸听得胆战心惊,“菊……菊……菊儿,你……你……你……说什么?我是你爸呀!”菊云爸瞪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菊云,看着菊云的妈。菊云妈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了一边。“我是这样的人吗?”警察看着菊云爸,轻轻地厌恶地说:“就是你?给我们走一趟吧。”菊云爸一下瘫在地上。两个警察一边一个,搂着菊云爸的胳肢窝,拖着菊云爸往外面走去。菊云妈走了出来,轻声说:“两位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我女儿还要读书。”两位警察点了点头。
  菊云妈关上了门,走到菊云的床头。“没事了,睡吧。哦,你要喝开水吧?妈给你倒。”菊云妈把菊云的头抬起来,菊云喝了两口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睛到处转着。哥们在做什么呢?他被赶回家了吗?没有手机,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就可以问问了,要是他们知道了我今天的故事,会怎么样呢?我就是要让人知道我的厉害,知道我对自己的爸都能下手,不然那些公子哥儿,那些耀武扬威的老师,还有我这妈,总是欺负我。我那爸现在怎么样了?看他刚才那样子,好可怜啊!那么个大男人,还是当兵回来的,就被我这黄毛丫头给收拾了?幸好他不是将军,他那样子还能指挥人?想着,嘿嘿地笑起来。“云儿,你笑什么呢?”
  “妈,我想撒尿。”菊云撒着娇说。“医生说,你不能动,怎么撒?装在裤子里吧。我给你裹了尿不湿。”什么?那是小孩子的玩意你给我?同学们知道了不笑死我才怪。”就想弯曲身子,伸手到腿部去取。“不能动?云儿。你想残废啊!乖,别乱动。”“那你抱着我,就像抱着小娃儿撒尿那样不就行了吗?”说着咯咯地偷笑。“你还小呀。不害羞。这也是,可是我抱不起你呀,只有你爸抱得起你……”说道菊云爸,菊云妈突然住了嘴。她望着楼顶,幽幽地说:“他怎么会这样呢?他本来要出国了,可他拒绝了,说要等你好了,明年再找机会。你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会这样呢?他这辈子就完了,等他出来,人也就老了。”“妈,你说什么?爸要出国?”“你怎么不早说呢?出国?我做梦都想呢。我还以为爸窝囊,没想到他还能出国?”“是啊,他凭他的技术,被公司派到国外去,国外打工工资高得多。可,他这样,完了。想不到啊!”
  “妈,你快去,快去救爸出来呀!”菊云喊道。“我怎么救?你报了案了。他对自己的女儿都那样,放他出来,将来不害人家的女娃?”“不是,妈!不是那样的,是我给爸闹着玩的。爸根本就没那样,他没有进门,进了门也没敢看我就退出去了。”“你说什么?我的云儿!他可是你的爸呀!有你这样害你爸的吗?真是的,真的是把你迁就惯了,这种事你都做得出?”菊云妈找出刚才留的警察电话,打完了电话,看着菊云,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是在今天,要是往日,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嘿嘿!你没打断我的腿,可我爸打断了呀!”“你这是诬陷,知道吗?诬陷也要坐牢的。”菊云妈虎着脸盯着女儿。“妈,别吓唬我。我知道,可我是未成年人。何况,他是我爸,他不追究就没事。还有,我躺在床上?他们敢弄我去吗?没事的。”警察很快来了。“说吧?还有什么新情况。他在那边只喊冤,他说根本没那事。他是你男人?是你爸?”菊云妈点了点头,菊云也点了点头。“那当时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你们说说吧。”菊云就把他爸进屋时的为难样子说了。“看来,你和你爸说的情况是一致的。你为什么要诬陷你爸呢?你这种情况很少见,亲女儿诬陷亲爹。”警察说着,摇摇头。“我爸打我,骂我,害得我在这里动弹不了,就想报复他。”菊云静静地说着,菊云妈听得睁大了眼睛,警察听后摇着头。“云儿,以后你这样,谁还管你?你为什么这样?他再不对还不是你爸!”菊云妈气愤地说道。“你以后不改改,你迟早会犯罪的。你跟我们去把人领出来吧。”警察说着,转身走了出去。菊云妈看了菊云一眼,说道:“自己别乱动,小心你的腿。不想成瘸子就规矩一点。”
  菊云爸带着手铐,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一个警察坐在他对面。看到菊云妈,他是一脸的沮丧,直摇着头。“走吧,你签一下字,就可以走了。”菊云爸什么也没有说,走出派出所,他茫然地看着四周,雨已经停了,四周一片漆黑。
  【9】菊云的妈妈
  菊云妈走了,跟着警察去接菊云爸。房间里只剩菊云一个人,想到妈的话,嘴里哼了一声:他是我爸?他一年有几天在家啊?回来之后高兴了就菊儿长菊儿短的,一听说我被学校骂了,一听妈说我学习不努力了,就是骂我,我顶他两句,就是给我耳光。他像其他当爸爸的一样爱过女儿吗?每天吃过晚饭,你看人家那些当爸的,牵着女儿,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冰粉,买西瓜,一路走一路吃,他陪过我一次吗?谁还敢管我?我要谁管呀?这么多年,你们管我就是骂就是打,有这种管法吗?人家回家,有爸妈讲题,我有吗?还不是我自己管自己。没有你们管,哪个敢把我怎么样?就说这医院吧,没有你们还有护士,只要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迟早会犯罪?吓唬谁呢?人模狗样的,只知道教训人,谁不知道你几个背地里做的事?还不是谁有权就帮着谁,谁有钱就帮着谁。我那几个哥们是谁家的孩子?不就是村长镇长所长的吗?教训我,你的孩子就是好东西?
  菊云想着,心里咒骂嘀咕着,咒骂的谁,她自己好像也说不清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时她只有五岁,妈准备开一家鞋店,要去办手续。就带着菊云走进一幢楼,那楼贴着瓷砖,大门上有一块白色木牌子,上面写着字,那时菊云不认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现在知道了。越是知道,就越是恨,恨那些当官的。她就是要和那些当官的孩子混,他们有钱,他们喜欢狗仗人势,喜欢出风头。她就要让他们给她买东西,就要让他们学坏,气死那些当官的。
  那天和妈在那幢楼上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找到了一道门,妈牵着菊云走了进去。门里,一个男人,应该叫爷爷吧,妈妈就是这样教菊云叫的。他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一看见妈妈,赶紧绕着桌子跑出来,拉着妈妈的手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妈妈把提包放在那桌上,双手捏着那爷爷的手,偏着头看着那人的脸,笑着。那人拉着妈妈的手,走到桌子边,弯腰拿出一个什么颜色的本子来,还有一张像奖状的书。妈妈笑着,笑得很开心。
  然后,那爷爷就牵着妈妈的手,向屋子里面的一道门走去。妈妈走到门口说:“云儿,乖,就在那里等着妈妈,不要乱走。妈和爷爷商量件事就出来。”说完,他们就钻进了那道门里。妈妈要把门关上,那爷爷说:“不关。我这里没人敢来的。你女儿,她一个小娃儿懂什么?”菊云在屋子里到处看着,沙发是能转动的,菊云跑到上面,坐着,转着,很好玩。玩了一会儿,妈妈还没有出来。菊云就走到那道门边,门没有关,菊云推门进去。妈妈趴在一张红色的桌子上,那爷爷站在妈妈的身后,双手抓着妈妈的腰杆。妈妈一看菊云,脸红了,要起身,那爷爷不让。妈妈说:“云儿,你在外面等妈妈,妈妈腰杆疼,爷爷给妈妈按摩。”那时,菊云不懂,乖乖地走了出去。现在菊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妈妈真下贱,那么漂亮的人,找个那么丑的老头。菊云望着楼顶的电灯,撇了一下嘴唇。后来,那个丑老头,经常到妈妈店子里来。他一来,妈妈就让菊云看着店子,妈妈就和老头到里面去了。最初的时候,菊云小,什么都不懂。每一次来,还亲热地喊那人爷爷。现在想起,真恶心。自己被人捉弄了,欺骗了。后来大了,菊云知道那爷爷每次来是做什么了,菊云就不再理睬。每一次来,菊云就先跑进自己的屋子。菊云听到了他们在妈妈屋子里的声音。等那人走了后,菊云哭着对妈妈说:“不要让那爷爷来了,不要让那爷爷来了,我讨厌他。”妈妈蹲下身子,摸着菊云的头,菊云看到了妈妈眼里的泪花。妈妈轻轻地说:“有啥法呢?不让他来,我们这生意就做不成,我们就没有钱挣啊。”妈妈的话,菊云听不懂,反正不喜欢那丑老头来。
  有一天晚上,天气很冷,那风吹在脸上,让人发抖。应该是冬天。店子里没有人。妈妈正正准备关门,那丑老头又来了。他站在门口,四面看了看,就一下钻进了卷帘门里。妈妈和他说着话,他的手放在妈妈的腰杆上。菊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拿起店里的扫把,跑过去就打那臭老头。那老头挨了打,愣在那里,一脸惊讶。菊云继续打着,边打边喊:“走!我不喜欢你!走!”菊云妈赶紧抓住菊云的扫把,“云儿,你怎么啦?这么没有礼貌?”妈妈喊道。菊云哭着,流着泪。“算了吧,你找个地方,不要在家里了,孩子大了。”妈妈说,那老头说:“好吧,我给你打电话。”就那以后,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把菊云一个人关在家里。妈妈去做什么?菊云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丑老头一起,菊云不知道。后来菊云知道了,想到这种事,就脸红。菊云不在家里,要跟妈妈一起去,妈妈为了哄她,就给她钱。
  菊云就一个人在家里做作业,做不到的,老师说要问家长,可妈妈不在,问谁呀?打妈妈的手机,总是关机。第二天,到了学校,老师把作业本发下来,同桌的都是全对,只有菊云的有错。老师坐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条子,问菊云:“昨晚问妈妈了?”“没有。”“为什么不问?”菊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妈妈跟人出门了,很晚才会来?不能说。菊云就不说话,老师就要菊云伸出手心,一下,两下,三下……菊云看到了自己受伤的红印,手心开始疼,眼泪掉在了红领巾上。老师看到菊云哭了,就停止了打,说:“记住了,今天晚上要问。不问,再错,明天老师会打得更重。”菊云流着泪点着头。
  晚上,妈妈又打扮得很漂亮地出去了。那天,妈妈走了没有多久,外面就打起雷,哗啦啦,震得菊云耳朵嗡嗡响,菊云用手指塞着耳朵。手软了,就放下。霍霍霍——那声音就像谁拖着东西在楼板上滚过,好像那楼板就要断了,就要掉下来,要砸在菊云头上。她赶紧钻到了桌子下面,浑身抖着,嘴里喊着:“妈妈,我怕。妈妈,我怕。”可怎么喊,妈妈也没有回来。楼上的同学,作业做完了,他们的妈妈喊他们洗澡洗脚,那妈妈说:“快点,水已经放好了。”可菊云的妈妈没有回来!哗啦啦,一道亮光像蛇一样在屋里舞着,把屋子里的东西照得透亮。那蛇一舞就不见了。电灯也熄了,屋子里一片漆黑。菊云就躲在桌子下面,喊着妈妈……现在想来,那时的菊云多像一只可怜的猫啊,那哭声比猫还凄惨。
  妈妈回来了,妈妈的喊声惊醒了菊云。“云儿!云儿!”云儿醒了,“妈妈,我在这里。”菊云妈妈弯腰从桌子下面把菊云拖出来,抱在怀里。“妈妈,我怕!妈妈,我怕!”菊云在妈妈怀里,哭着喊着。“乖,云儿乖,云儿勇敢。妈妈不好,妈妈以后不出去了。”妈妈说着,哄着,菊云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交作业,菊云拿出本子一看,没有做,昨晚打雷害怕,就没有做作业。组长在催促交作业,菊云只好把空本子交了上去。幸好,今天老师没有改作业,老师说:“我讲,你们对着自己的答案,对了的就打勾,错了的就改正。”老师讲着,同学们听着,做着笔记。同桌有字不能写,就偏头看菊云怎么写,菊云的本子干干净净的,老师讲多少她抄多少。“老师!菊云昨晚的作业没有做!”同桌突然站起来,菊云的脸刷地红了,她惊恐得看着老师,看着同桌,不知道怎么办?“站起来!”老师凶恶地喊道,“站到后面去!”放学后,菊云被留在教室里抄写作业,其他同学都回家吃午饭去了。菊云的妈妈找到学校,发现菊云没有做作业,伸手就在菊云屁股上两巴掌,然后又是扭脸蛋,扯耳朵。拉着菊云就回家,一路走一路骂。那天,真的很奇怪,菊云一点没有哭。老师看到她脸上的青疙瘩,问菊云是怎么回事,菊云也没有说,也没有流泪。
  从那以后,菊云知道,妈妈帮不了她,只会打她,她有事情也不给妈妈说,说了就是挨骂挨打。同学欺负她,最初她让,后来不让了。谁欺负她,她就丢谁的东西,她就抓他,咬他。妈妈到学校的时间多了,菊云被打的时间也多了,菊云也就越来越不怕挨打了。怪不得主任说菊云比江姐还江姐,这挨打也能锻炼人。菊云想着笑了。菊云越来越厉害,敢欺负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为什么允许他们欺负人,我就不能欺负他们?菊云把手伸出被窝。糟了,膝盖开始疼了。哦,爸知道妈的事情吗?他怎么像没事情的人一样,他不吃醋?他真可怜,妈给他戴了绿帽子他都不知道。
  菊云看着窗外,屋子里亮着灯,根本看到任何东西,只能看见屋子里,白白的墙壁,白白的床单,床和木架都是白色的。这些白不漂亮,一点没有意思,菊云看着想着。爸出来了吗?谁让他打我,就是让他知道他菊儿的厉害。爸妈为什么不喊菊云同一个名字呢?真是奇怪。妈呢?在店子上?糟了,有尿了,想方便。妈咋还不回来呢?
  【10】菊云爸出派出所
  菊云妈和爸走出派出所,街灯在雨后显得清冷阴暗,街边的树上不断地掉着雨水。菊云爸站着,看了看四周说:“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进过派出所,没有和警察照过面。今天终于进去了。”说着,苦笑了一下,“我自己的女儿把我给送进去了。”菊云妈默默地走着,听到菊云爸的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菊云妈的电话响了。“出来了,没事了,谢谢你。好的,改天请客感谢你。”“谁的电话?”“镇长的。我怕他们为难你,所以就打了个电话。”菊云妈说,“算了吧,自己的娃儿,她是跟你闹着玩。”“有这样闹的吗?我还怎么见人呢?我已经不能回老家了,这里我也不能回了。”菊云爸痛苦地说。“那也不能怪我啊!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不想让你做人为难,所以,我才喊你离婚的。”两个人想起往事,又没有了话。在街上的雨水里慢慢走着,走一会停一会。街上所有的生意都收工了,很静,静得有点害怕。
  那年,菊云爸和妈刚结婚,菊云妈从部队探亲回来。正遇上农忙,菊云妈帮着掰玉米,弄了一身的汗。忙到晚上九点过,忙完了。菊云妈就去洗澡,洗完澡后就穿着裙子,在客厅里和菊云的爷爷奶奶看电视,说闲话。菊云爷爷的眼睛在菊云妈身上转,盯着菊云妈的胸脯,盯着菊云妈的手臂,看着菊云妈翘着的二郎腿,看得菊云妈很不好意思。菊云妈就先去睡了。
  睡到半夜,菊云妈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裙子,摸她的胸脯。菊云妈一惊,赶紧拉亮电灯,一看,赶紧喊起来:“妈!妈!你快来呀!”菊云奶奶穿着内裤和背芯跑进来,一看是菊云爷爷,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扫把就是打。菊云妈在床上呜呜地哭着。菊云爷爷走了。过了好一会儿,菊云奶奶走进菊云妈的房间,坐在菊云妈的床弦上,一边拍着菊云妈的肩膀,一边说:“闺女,你爹得逞了吗?”菊云妈摇摇头。“那妈给你商量件事情。你爹是村长,他混得也不容易,不然也没有我今天的家。”菊云妈抽泣着,听着菊云奶奶的话。“今天他又没有伤着你。这事你就不要说出去了。说出去了,他这村长还怎么当?他也是老糊涂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自己的媳妇都要害,真不是个东西。”菊云奶奶看着菊云妈,菊云妈的哭泣越来越少了。“这事闹出去了,他两爷子还怎么见人?怎么相处呢。家丑不可外扬。以后妈帮着你,防着那老东西就是了,你看行吗?”菊云妈点了点头。
  没过几天的一个中午,那一天很凉快,好睡觉。菊云妈吃了饭,帮菊云奶奶洗了碗,菊云奶奶出去洗衣服,菊云妈就睡个午觉,可能是怀上菊云了,反正想睡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菊云又感觉到有人扯她的内裤,她睁开眼睛一看,又是菊云的爷爷。她要反抗,可她的身子从胸脯处被捆住了。她要喊,刚一张嘴,菊云爷爷一根帕子就塞在了菊云妈的嘴里。菊云妈就这样被菊云爷爷给糟蹋了。最气人的是,菊云奶奶一反常态,硬说是菊云妈勾引老头子的,说菊云妈是灾星,是骚货。
  菊云妈想报警,可一报警,菊云的爸咋办?思前想后,菊云含着泪走了。她到了镇上,先是在镇上帮一家馆子。菊云奶奶找到菊云妈,让菊云妈回去。可菊云妈怎么敢回去啊!菊云奶奶迁就着她爷爷,她爷爷会越来越放肆,他不白天黑夜地缠着菊云妈吗?每到晚上,想起自己的羞辱,想起自己的为难,菊云妈就哭。这种事,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她想告诉菊云爸,她又知道,告诉了她的婚姻就完了。可这事遮得住吗?菊云奶奶到处说她是骚妇。菊云妈哭了几个夜晚,想了几个夜晚,还是给菊云爸打了电话。菊云妈很平静:“离婚吧。不离婚,你怎么见你爸妈?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我倒无所谓,反正爹娘都死了,我自己一个人做点什么都能过日子。只是,以后娃儿生了,你必须要来,不能让娃儿看不到爸。”菊云爸同意了,他也放弃了继续留在部队的机会,早早地回来了。他给菊云的爷爷奶奶说出去打工,反正在部队学有技术。他呆在家里也难,每天面对糟蹋了自己老婆的爹,那种滋味就是火烤。
  菊云爸走了,很少回家。他先到镇上,找到了菊云妈。那个晚上,菊云爸跪在菊云妈面前,满脸是泪,菊云妈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也流着泪。他们是学校里就开始耍朋友了。经历了那么多年,本以为能够长久,谁想到会出这种事,而且是菊云的爷爷……菊云妈越想越伤心,那泪大颗大颗地滴着。菊云爸就那么跪着。那夜也是静静的,就像今天的夜晚,静得可怕。过了很久,菊云爸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复婚吧……你一个人挺着肚子也不是办法。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就让我赎罪吧……”菊云妈也疲惫地说:“起来吧,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认命吧。你见着我,不见着你爹娘,不难堪;见着你爹娘时,没有我在,也不难堪。就这样吧。要生娃子了,我就跟娃说你在外打工,不说我们离婚了。你一年半载要回来一次。看看娃,娃是你的,该教得教,该管得管……”但是,娃究竟是他父子俩谁的,菊云妈好像也说不清楚。每想到这一点,菊云妈就觉得害怕,她就再也不想复婚的事了。她相信,菊云爸心里也在疑惑,只是为了不伤害菊云,不伤害彼此,都不去说这样的事情。菊云爸是个好人。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晃就是十四年了,云儿十五了,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好难啊!”菊云妈轻轻地说,她没有看菊云爸。“我知道我们应该负责,我不怪菊儿。就是这心里转不过弯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摊上了这样的老人和崽,这要我怎么做人啊,怎么做人啊!”菊云爸痛苦地说,他停下脚步,望望漆黑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该咋办。“我都不记恨了,你就把那事忘了吧。日子总是要过的。不要总是苦着自己。”“说得轻松啊!有老婆娃儿却不能在一起,有老家有爹娘却不能常回,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每天收工回到工棚,听到工友们给爸妈打电话的亲热劲,就是听着他们和老人吵架都是幸福。听到他们给老婆孩子打电话的欢笑,电话里对孩子的痛骂,我心里是啥滋味,那是在流血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本想菊儿大了,有个念头,哪想到……”菊云爸看了看街道:“你到医院吧,我找个地方蹲一宿,明天还是回公司吧。”菊云妈站着,看着菊云爸,充满着歉意地说:“把你喊回来,本想孩子要考高中了,给她一个家的感觉。没想到弄成了这样……你不要记恨云儿吧。她还是孩子……她真的很可爱,她的倔不一定是坏事呢。我给你说件事吧……”
  那年云儿八岁,是个星期天。我们正在为一个顾客选鞋子,来了两个小伙子。每人手里提着一双鞋,走进门就喊:“老板娘!老板娘!”我赶紧起身,走了上去,笑着问道:“什么事?买鞋吗?多少码的?你们自己选吧。”其中一个小伙子,突然把手里的鞋一摔,吼道:“这是你这里买的鞋子,是假货!”我赶紧拿过鞋子一看,不是我店子里的,我卖的是品牌代销,于是笑着说:“我这里没有这种鞋子。你看啊,你们的都不是在我这里买的。你们在哪家买的就去找哪家呀?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不管是哪里买的!我们反正就找到你这里来了!兄弟这两天有点惨,大姐要帮帮我们!”我明白了,地痞来了。买鞋的顾客都走了,躲得远远的。两边和对面的店子,也只是看着,谁敢惹这些人啊!我说:“我这店子才开张没有多久,还没有收入。等有了收入,我给两位大哥送去,行吗?”“不行!我们就今天要!”说着,开始摔货架上的鞋子。
  正闹得凶,五六个警察来了。他们把这两个家伙堵在了铺子里。“是你们家打的电话吗?”我愣愣地看着警察,说:“我没有打过呀!”这时,云儿跑出来说:“我打的。叔叔,就是这两个流氓,他们逼着我妈给钱!”云儿指着两个小伙子。在警察的询问中,我才发现,两个家伙都留着鸡公头,一个染成蓝色,一个染成绿色,黝黑的肩膀上纹着龙,就是街上那几个混混。警察问,他们说是来换鞋子的。他们看着我说:“你说是吧,大姐?”我不想惹事,这些人是惹不起的,就想说是。哪想到云儿伸出小手,指出他们说:“他们在撒谎!你们拿来换的鞋子在哪里?这些都是你们刚才摔的我们的鞋子。”两个家伙慌了,低头四处找着,就是找不到。“这些鞋子都是我们货架上的。叔叔你们看,都是新的。”云儿说着,捡起鞋子,一双一双地放到货架上,刚好放满。
  那两个小伙子被带走了,云儿从屋子了提出那两双鞋,丢到了垃圾桶里。你敢相信这是八岁孩子做的事吗?云儿的做法给了我启发,越软弱,人家欺负就越上脸,欺负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要想不被人欺负,首先就不能有被人欺负的第一次。我对云儿的倔强好强甚至霸道,就有点纵容,我不想她以后像我现在一样,到处受气。今天云儿做的事情,可能与我平时的纵容有关。不过,她是孩子,我们教她就是了。你就不要再给孩子计较。
  菊云妈说着,就到了医院门口。菊云爸停住了脚步:“算了吧,我就送你到这里。”菊云妈怎么劝,菊云爸都不进医院。
  【11】菊云要上厕所
  菊云妈以为菊云睡了,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地往屋里走。“妈,你们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让我死在医院里也没人帮啊!”菊云的声音不大,但那发怒像铁锤一样砸在菊云妈的心口上。菊云妈一边关门,一边看着床上的菊云,愣了愣,走到菊云床边,坐在菊云的头发处,胳肢窝放在菊云的头上,手摸着菊云的耳朵,轻声说:“云儿大了,应该懂事了,今天的事情够多了,妈不想吵架,真的想睡。这么晚了,睡吧。”“睡?要睡得着嘛!你累了,谁让你是我妈呢?谁让你们把我弄成这样了?”菊云看着妈,嘟着嘴,不饶人地说,“反正我睡不着,你得陪我。不然,我就大喊大叫……妈,我想尿!”菊云对着头上的妈喊道。“就尿吧,不是有尿布湿吗?”“尿不出来,憋得难受。”“那怎么办呢?”菊云的妈焦急地看着菊云,菊云表现出难受的样子。“你背我上厕所不行吗?”“背你上厕所,你能蹲吗?你的腿不能动,你想成瘸子呀?”菊云妈轻轻地捏摸着菊云的脸蛋,盯着菊云的眼睛。
  “不嘛!我就要上厕所。你让爸来抱我,让他抱着我尿。”“你爸?他在哪里呢?这么黑的天!”菊云妈抬起头,望着窗户。“你不是去接他了吗?”菊云问道。“没有接到,他走了,他走了……”菊云妈的声音越来越小,捏摸菊云脸蛋的手停了下来。“他就是个混蛋!他明知道我在这里不能动,他倒好,躲到一边去了!哪家有这样的爸?你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来,不然……”菊云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狠”,这种“狠”吓了菊云妈一跳,她低下头惊讶地看着菊云,“云儿,你说啥呢?他是你爸,你怎么这样说他?他爱你你不知道吗?”“他爱我,是爱我,他的爱就是骂,就是打,想把我摔死!你们都想我死!我是个坏女人,我死了你们脸上就有光了……”菊云的声音越说越大,菊云妈赶紧用手捂着菊云的嘴,“这么晚了,那些病人在睡。”菊云晃着头,嘴里“呜呜”着,脚开始乱动。“你干啥?你这腿不能乱动。”菊云妈赶紧起身,捏着菊云的伤腿。“好痛啊!好痛啊!”菊云喊起来。菊云妈赶紧放开了手,惊慌地说:“对不起,是妈妈用力大了。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啊!痛的又不是你!你打电话,让爸来呀!”
  菊云妈没有办法,她怕菊云吵闹,这么夜了,病人和医生们都睡着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你在哪里啊!在车站闲逛……你没找地方睡觉呀!我不是把门的钥匙给你了吗?……你快来吧,云儿开始疼了,疼得厉害……嘟、嘟——”菊云妈看着手机。“怎么啦?爸在哪?他来吗?”菊云妈摇摇头。“云啊,你把你爸害惨了,你不了解你爸,不知道他胸中的苦!你怎么那样伤害你爸呢?你不是他的女儿,他骂你做啥?他打你做啥?他不是担忧你被开除吗?这个道理你都想不明白?”“我就想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哎哟!好痛啊!”“哪里痛?”菊云妈弯腰看着菊云,手伸在被子上空,着急地问。“你不是明知故问。膝盖呀!”“医生说了,麻药过了就要痛,如果你能忍就尽量忍,实在忍不了就打针。你看……”“哎哟,好疼啊!哎哟!”菊云没有理睬妈,就那样喊着。
  “怎么啦?菊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被一下推开,男人扑到了床边。“怎么啦?开始疼了吗?都怪爸不好!爸对不起你,对不你妈!”男人念着,看着菊云,眼睛从菊云的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能忍吗?不能忍就喊出来!”菊云睁眼看着着急的男人,他额上流着汗,皮肤黝黑,颧骨就像黝黑的鸡蛋壳,额上的纹沟,就像雨水冲出的沟壑,他的头发没有干,衣服湿漉漉的裹在身上。这就是我爸吗?“哎哟!好痛啊!”菊云忽然又喊起来。菊云爸把菊云的头抱在怀里,捏着菊云的手。菊云闻到了一个浓烈的烟味,一股浓烈的汗味,她突然喊道:“好臭啊!”“痛你喊出来!要不你还是咬着爸的手。”“不是痛,是好臭!”菊云又喊道,菊云爸呆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赶紧放下菊云,站到了一边,尴尬地说:“是啊,今天还没洗澡呢。”“你洗了澡还不是臭,就是一个臭民工!”菊云说。菊云爸瞪大了眼睛,他诧异地看着菊云,他不相信这是菊云说的话,“你说什么?”“我说你就是臭民工……”“你……”菊云爸举起了手,手突然停在了空中。“你打呀!你打呀!你没打够你就打呀!你除了打,还会什么?”菊云怒视着爸举起的手,话像炮弹一样向爸炸去。
  “云儿,你说啥呢?你刚才不是还在喊你爸来吗?来了你就这样对你爸?”菊云妈也火了,她尽量把声音压低,“你骂你爸不喊痛了?”“你是说我装的呀!你们让医生砍两刀试试!我要上厕所,抱我去!”菊云吼道。菊云爸看着菊云妈,“她穿裤子了吗?”菊云妈摇摇头。菊云爸脸上出现了为难之色。“她的石膏腿那么重?伤着了怎么办?”菊云爸小声地咕噜着。“就在床上尿吧,行吗?你的腿不能动,医生说了,你尿也得在床上尿……”“不!我就要上厕所!快点啊!我难受!”菊云抢过妈的话,喊道。菊云妈看着菊云爸,菊云爸犹豫着。“这……”“快点,我难受——”菊云哭着喊着。菊云爸看了一下屋子,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木板,伸手取,竟然取了下来,原来是嵌在墙上的活动木板,挂东西用的,上面还有不少的挂钩。“菊儿,你看这样行吗?我把你的伤腿绑在这木板上,然后抱你到厕所去……”菊云只管喊着“难受”喊着“痛”。菊云妈找出了带子,菊云爸小心地轻轻抬起菊云的伤腿,把木板平整光滑的面塞到菊云腿下,从脚跟到腿部,还合适。用布绳子轻轻地缠了几下,然后弯腰,把手伸到菊云的肩膀和臀部下。“你摸我屁股?”菊云爸赶紧缩回了手,他恐惧地看着菊云妈,菊云妈也为难了。“我难受,我要上厕所!”“云儿,他是你爸,没有什么的。妈又抱不起你,难道喊外人来抱你?没事的,她爸,你抱吧。”菊云爸又弯腰,把手伸到菊云肩膀下和臀部,菊云妈双手抬着腿部的木板。
  两个大人弓着腰,抱着抬着,慢慢地往厕所走去。这个房间的洗手间进不了,那木板长了点,只好到公共厕所去。他们在走廊上小心地走着,半夜里,厕所没有人,不然,上男厕所女厕所都是一种尴尬。转进了女厕所,菊云爸说:“菊儿,没事。爸闭着眼睛,你妈护理你方便。”菊云爸弯着腰,尽量把菊云放得低一些,菊云妈把木板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搬开菊云的腿。“云儿,这样行吗?你尿吧。”菊云爸闭着眼,半蹲着身子抱着菊云。“尿不出来。”菊云说。忽然,菊云爸嘴里发出一种声音,菊云见过,农村里的大人抱着小孩逗尿,就在嘴里不停地“嘘——”着。听到爸的声音,菊云扑哧一声笑了。菊云妈也跟着笑了,“别‘嘘’了,云儿又不是小娃儿。”菊云爸嘿嘿地笑起来。听到菊云爸这难得的笑声,菊云妈娇羞地看着菊云爸,眼里充满着爱怜和心疼。这本来是一个好男人,谁知道会弄成这样,这就是命啊。
  “我真的尿不出来。”菊云说。菊云爸的手开始抖起来,他说:“那就先回屋子吧,我的手不够劲了。”菊云妈把菊云的双腿和好,把菊云肚子上的床单盖好,说道:“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两个大人,又弯着腰,抱着菊云小心地走回房间,害怕撞在墙上。
  菊云被放在床上。“我屁股痛,木板顶的。”菊云说道。“那就取木板吧。”菊云爸说。“等一下又上厕所,难得绑。”“好痛啊。”菊云只管喊着。菊云爸解开绳子,轻轻抬起菊云的腿,取出了木板。菊云爸揉着酸麻的手臂。“菊儿长大了,好沉,我都抱不起了。”菊云爸看着床上的菊云说,脸上露着微笑,好像今天的不快从来就没有过。“你是说我长胖了,不苗条不漂亮了?”“不是。我们菊儿就和你妈妈一样漂亮。”菊云爸蹲在床边,伸手摸着菊云的头发。“你的手好刮人!”菊云喊道。菊云爸缩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上全是老茧,有些茧破了皮,成裂口,口子里是黑色,刮人的就是那口子。“对不起,爸高兴就忘了。”菊云妈看着,心里的疙瘩放下了,坐在菊云的床上,听着父女俩说笑,她也微笑着。
  “妈,我又想尿了。”菊云看着胸前的被子说。“才几分钟,能再忍一下吗?你爸的手还酸着呢。”“我真的想上厕所。”菊云不耐烦地说。菊云爸赶紧拿过木板,小心翼翼地塞在菊云的腿下,绑好,又弯腰抱着菊云,慢慢地向厕所走去,在厕所蹲了几分钟,菊云又说没有尿了,菊云爸妈又抱着菊云回到床上。
  【12】菊云爸的噩梦
  折腾了三四次,菊云也累了。她躺在床上,看着疲惫的爸妈,心里想笑:看你们还骂我打我不?知道我折磨人的厉害了吧?青出于蓝胜于蓝。爸妈,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菊云妈靠在菊云的床头,眼睛想闭上,刚一闭上又睁开,睁开没一会儿又想闭上。菊云爸,坐在矮凳上,爬在菊云的脚边,就像学生睡午觉的样子,偏着头,眼睛转动着,一会儿看看菊云的妈,一会儿看看菊云,自己守着这么漂亮的两个女人,真是上天的恩赐。可他又觉得很陌生,这两个女人,他不熟悉。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欠她们。想着,眼睛就要闭上,他努力睁着,让她们母女睡吧,自己不能睡。这眼睛就是不听使唤,他抬起头,使劲揉着眼睛。
  “哎哟!哎哟!”他突然听到了呻吟的声音。他走到菊云身边,菊云满脸都是汗珠,那汗珠豆子一样滚落着。“菊云,怎么啦?能忍受吗?”菊云脸色发白。菊云妈也醒了。“我怎么睡着了?”她侧身一看菊云,喊着,菊云好像昏迷一样,不理睬。菊云妈拍着菊云的脸,喊道:“云儿,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说话呀!”云儿痛苦地奔出一句:“我好痛啊!我的膝盖好痛啊!”“该不会刚才的折腾伤着了吧?”“谁知道。可能……”“喊医生吧。”菊云爸说。
  菊云妈立刻走出屋去,他伸手拍着隔壁的门。门慢慢开了一条缝,她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里面有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在那床上。她赶紧侧身到一边,以免医生尴尬,这些事情她见多了。医生拉开门,左边右边看了一下,看到了菊云妈,问道:“什么事?”“我女儿的膝盖很痛,汗水大颗大颗地滚。”医生和菊云妈一起来到菊云房间,看了看菊云的情况,伸手摸了摸菊云的额头,说:“没事!是麻药过了。能忍受吗?”菊云摇了摇头。“医生,娃儿要上厕所,我们抱她上厕所,该不会因为这伤着了吧?”菊云爸皱着眉头说。“跟你们说了这两天不要动她,你们怎么就不听呢?真的残废了才舒服呀?明天去照个片再说吧。”
  “需要打一针吗?”“云儿,打一针吧?”菊云爸妈唱和着,声音里充满着心疼。菊云点了点头。“这针药需要单独给钱。不是药房里的,这么晚了,药房里也拿不到药。”“没事的,无所谓,只要孩子不疼就行。”医生拿来了针药,敲药瓶,兑好了药剂。菊云妈牵被单盖着菊云的下身,双手把被单按在菊云的腿上,菊云爸一手搬着菊云的肩膀,一手扳着菊云的腰,菊云侧着身子。“哎哟!好疼!”医生轻轻地推着药水,打完了针,医生说:“没事了。过一会就不疼了。你们不能再乱动娃儿了,重复做手术,伤害更大。”“娃儿不习惯在床上‘方便’。”菊云妈说。“不习惯也要习惯。这是医院,在养病,你们应该听医生的,不是听娃儿的。明天你们买一个尿袋,给娃儿安尿袋吧。”医生说完就走了。
  “妈!这医生拿的什么药?你给了钱又没有找他要发票,万一……那怎么办?”菊云说。“听见了吧。我给你说我们云儿精着呢,你信了吧?将来比你我能干。”菊云妈看着菊云爸笑着说,菊云爸也笑了笑,没有说话。“云儿啊,这种事情你不懂,怎么能要发票呢?有时候还要专门给医生送红包呢。不然,医生收拾人的地方多着啦。让你多住几天院,多少钱?拖你几天做手术,人痛又多花钱。给你开很多不能报销的药……”菊云妈说着,说得菊云爸发呆。“谁不知道呀。我们同学隔不了几天,就在说,哪位医生又卖私药了。看我有机会了,收拾他们。这些认钱不认人的医生。”“云儿啊,你住在这里,可不能乱说瞎胡闹啊!我们还求着人家呢。你没看出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很好吗?”“好,是因为你送了红包。”“你又瞎说了。”菊云妈嗔怪菊云。“妈,你骗得了谁呀?你做事……”药性发作了,菊云昏昏沉沉地睡了。“你还是睡吧,明天逢场,你要看店子。我这里看着菊儿睡就是了。”菊云爸说。“好吧,辛苦你了。”菊云妈挨着菊云的床头,头靠在墙上,很快就打起呼噜来。
  菊云爸还是坐在矮凳上,双手放在床上,头压在手臂上,看着菊云母女,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哈哈哈!把那个小的一起抢过来,这小家伙这么嫩,脸蛋还不错!”两个提着大刀的汉子,提着菊云走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面前。他光着上身,一根布条拴着裤子。他正摸着菊云的妈,那手伸进了菊云妈的衣服里,菊云妈的手被两个大汉反剪在背后,菊云妈不停地反抗着,嘴里呜呜地叫着,她在喊菊云爸去救她,菊云爸拿锄头,拿在手里又掉了。他找菜刀,那菜刀藏到哪里去了,总是找不到。他赶紧跑出屋子,菊云光着身子倒在地上。那大汉正在撕扯菊云的裤子。“不要!求求你们了,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啦!”菊云爸喊着,冲过去,可双腿就像绑着铁块,就是迈不出步,菊云爸跪在地上,哭着喊着。
  “你醒醒!云儿爸,你醒醒,你怎么啦?”菊云爸醒了,抬头一看,菊云妈就在他身边,他又看了看菊云,菊云正在酣睡。“哦,没事。吓死我了。怎么做这种梦呢。”“什么梦啊?你又在喊又在哭的,把我都惊醒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们母女被人欺负,我要救你们,这脚就是动不了,没有法,就跪下求他们……”“他们害着我们了吗?”菊云妈温柔地看着菊云爸,菊云爸不敢说梦里的情景,他看着菊云妈说:“被你摇醒了。你看你,没有睡好,眼睛都是肿的。今天晚上就我来守吧。这一辈子,我只能亏欠你母女了。”“别说那些了。我们一起守吧,好不容易,一家三口有机会呆在一起。好了,我去做饭了。等一下你过来提,我要开门。”菊云妈说着,伸手摸了摸菊儿的脸。“等一下护士来,就请她给云儿安一个尿袋。哦,菊儿要去照片……你推得来推车吗?”“没事的,我喊护士帮忙,你放心忙你的去吧。”
  天亮了,菊云没有醒,菊云爸估计她不会吃饭,自己也不想吃,就没有去菊云妈那里提饭。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凉气钻进肚子,真舒服。太阳挂在天边,露出半个脸来。那黑蓝色就像一座山,遮着半个太阳。太阳发出强烈的光,那些光线真亮。光线直射的地方,云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洁白得刺眼;有的薄得透明,就像洁白的纱巾被微波荡着,在蔚蓝的湖面悠闲地起伏。那一团长圆形的白云,就像一条鱼,那些密密地挤在一起的云斑,一如鱼鳞的亮莹,鱼仿佛张着嘴,贪婪吞着湖水,在追赶那一块洁白的云,那是它的生日蛋糕吧……菊云爸回过头,看了看床上的菊云,菊云打着轻微的鼾声。昨晚折腾了将近一夜,该好好休息了。可怜的孩子!都怪我,我怎么就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呢?我可以在这个镇上找活干的呀。看来,我得跟她妈商量商量才行。她还是孩子呢。
  菊云爸轻轻走到床边,走廊上的脚步声密集起来。“打开水了!”烧开水的大姐在对面的病房喊着。菊云爸赶紧提了水壶,悄悄地走出去,免得那大姐到房间来喊吵醒了菊云。提着开水,菊云爸轻轻推开房门,轻轻走进洗手间,把水瓶放到洗手间里。“要拖地吗?”拖地的大姐拿着拖把走到了门口,菊云爸笑着说:“谢谢大姐,我女儿还在睡,等她醒了我来拖。”大姐笑笑走了。没有事情可干,菊云爸走出门外,来到医生的办公室。那医生抬头看见了,就喊道:“你去把今天的药拿上来。哦,等一下要去照片。”菊云爸走进去,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药单子,那样子就像学生领奖状,今天的学生领奖状都没这么恭敬了,他们从发奖状的老师手里抓过奖状奖品,傲然地回到座位,似乎对“尊重”二字从来就不理解。菊云爸拿着药单,又走回病房窗口,看了看菊云,才走进电梯里。交费,拿药,菊云爸又是提,又是抱,小心地走进电梯,走进值班室把药交给护士。
  菊云爸看医生还在,就走进去说:“老师,我女儿还在睡啊,晚一点行吗?”这里的农村人喊医生都是喊老师,医生点了点头,说:“醒了喊我,到我这里拿单子。”菊云爸走回房间,坐在矮凳上,看着菊云,耐心等她醒来。“起来!输液了!”一个护士大声喊着走进房来。这是习惯,他们怕贸然进病房,看到不方便看到的事情,总是用高声喊叫提前打着招呼。这个护士矮矮的身子,有点胖,就像一半截柱头。“我女儿要去照片,照了片再输液行吗?”胖护士看了看菊云,看了看菊云爸,冷冷地说:“那赶快把她弄醒!赶快去照!时间不等人。照了片喊我!”说完,转身就走。这个护士不是昨天那个,她一点不和善,真是人不漂亮,连态度也不漂亮。菊云爸想着,来到床头边,伸手轻轻拍着菊云的脸:“醒醒菊儿,菊儿醒醒!”菊云晃了晃脑袋,伸着懒腰,嘴里咕噜了一句:“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说完,又睡了。菊云爸拉着菊云的手,摇着说:“菊儿,醒醒,醒醒啊!该去照片了,医生在催呢。”“好烦啊!”菊云不满地说,眼睛仍然闭着。“快点醒,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13】菊云发难
  菊云爸把水盆放在矮凳上,菊云已经醒了。“来,菊儿,爸给你洗脸。”菊云爸拿着拧干的脸帕走进菊云。菊云立即把脸偏向另一边,不看爸。菊云爸拿着脸帕,为难地站在菊云的脑后,放下也不是,递过去也是。过了一会儿,菊云爸又说:“菊儿,快点把脸洗了,照了片好输液,不然时间就打乱了。晚上会弄得很晚。”菊云还是脸向着另一面,不出声。菊云爸俯下身子,伸手搬菊云的头,“快一点,菊儿。”“你搬我干嘛!”菊云突然转过来,吼了一声。菊云爸尴尬地弯着腰,看着菊云,不知道该咋办。
  负责推床的师傅,把推车推到了门口,他喊道:“哪位照片?快一点!”“这里!师傅,请稍等一下。”菊云爸偏头对着门口说道。“菊儿,别生气了,快一点。爸不对,爸给你道歉。快一点吧。”菊云爸一脸着急,又把脸帕递到菊云的脸上,“来,爸给你揩一下就是了。”菊云伸手打开脸帕,吼道:“谁你让洗啊!又臭又脏!看着你就烦!我妈呢?”“今天逢场,妈不是要守店子吗?”“她就知道钱,就认得钱,钱比我还重要!”菊云喊道。菊云爸回头看看窗外,他怕推车的师傅听见了,还好那里没人。他低声地对菊云说:“谁惹着你了?你这么大火气?昨晚折腾那么久还没闹够吗?你妈一宿没睡,就赶着给你弄饭,赶着开门守店子,她还不累吗?你怎么不心疼一下你妈呢?不心疼我们,但你心疼一下你自己行吗?你现在是看病,不是赌气的时候。人家医院等着呢。你这样闹,不怕外面的人听见,不怕人家笑话!”菊云爸觉得这菊云太使性子了,有点不通情理,越说话也跟着重了起来。
  菊云爸的话让菊云更加凶起来。“那好,我的病我不看行了吧?我回去了,我不在这里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了,不给你丢人了,行吧?”菊云说着,就要翻身起来。菊云爸赶紧按住菊云的双肩。“菊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你的腿不能动。你嫌疼得不够吗?你如果不想见到爸,爸走就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菊云爸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菊云的脸上。“菊儿,爸这一辈子对不起你和你妈。爸欠你们的。爸再不对,你要为你自己着想啊!你的腿刚做了手术,不能动。你不听话,成了残废,你咋办?你就是再要赌气,也等你腿好了再赌气行不行?就算爸求你了,菊儿!”菊云爸按着菊云的肩膀,那泪大颗大颗地掉在菊云的被子上,被子湿了一大团。菊云没再动了。
  “菊儿,不要乱动。不洗脸就算了。我们先去把片照了行吗?”菊云爸边说边走到门口喊道,“师傅,麻烦把车推进来一下。”师傅小心而熟练地把车推了进来。“师傅,麻烦你去喊一个护士过来帮我一下。”那个矮胖的护士进来了,护士抱菊云的腿,菊云爸抱菊云的肩膀和腰杆,菊云用力压着床,菊云爸的手没法放进去。“菊云,你不要用力!你这样爸怎么抱你?”菊云不听。护士说:“小朋友,要听话哟。你看都要九点钟了,不然晚上你输液会输到很晚的。”“晚不晚关你什么事?病是我的,我要看就看,不看就不看,关你什么事!”菊云偏着头,甩出这么一串话,护士的脸刷地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站在床边,抱着菊云的手拿出也不是,不拿出也不是。
  “菊儿,你如果不想照片就明说,不要使性子啊!人家医生又没有得罪你,你怎么对谁都发火呢?”菊云爸弯着腰,对着菊云的耳朵说,“照还是不照,你说话呀?”刚才不断发火的菊云此刻却不说话了。“算了吧,医生。”菊云爸喊护士也喊医生,“她不照就算了,等她把上午的液输了再照。”推车的师傅推着车走出了门去。护士好像得到了大赦,赶紧跑了出去。菊云爸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菊云,摇着头,叹着气。
  另一个护士端着针药水过来,先把输液瓶挂好。然后弯腰对菊云说:“小妹妹,把手伸出来,输液了。”菊云还是那样躺着,不动。菊云爸牵起被子,拉出菊云的手:“菊儿,听话,不输液,消炎消肿就慢,伤口愈合就慢,你受的罪就多……”话没有说完,菊云一使劲,手又缩回了被子里。菊云爸愣在那里,护士伸手拉菊云的手,菊云使着劲,拉不出来。“小妹妹,你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是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可以给我们说,我们会改的。你不输液不吃药怎么行呢?你不想你的腿早点好吗?”护士劝说着,脸上带着微笑。“我想不想是我的事,与你有关吗?”菊云又是当头一棒,护士愣了一下,对着菊云爸一笑,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然后退出了菊云的房间。
  菊云爸没有办法,他拿出手机给菊云妈打了电话。十来分钟,菊云妈就到了。她走到菊云的脸前,弯腰摸着菊云的额头,轻声地说:“云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给妈说。”菊云不说话,闭着眼睛。菊云爸苦闷地说:“不知道她咋了!我给她洗脸,她不洗。推车来了,推她去照片,她不去。不去就算了,那就先输液,可她也不输。人家医生来好言相劝,她一句话就把人家打发了。怎么这么怪的脾气!”
  “云儿,腿还痛吗?如果有什么,你就给妈说行吗?你这样不说,只是发火,你让我们怎么做呀?你这么大了,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应该懂道理了,不能再使性子了,啊!乖,听话。”菊云妈一边用手指头梳理着菊云的头发,一边慢慢地说。“你把我的头扯痛了!”菊云喊道。“哦,对不起!”菊云妈收回了手,挨着菊云的头坐在床弦上,双手放在自己并着的两腿上,侧身看着菊云。“云儿,我们去把片照了行吗?”“不照!”“钱都交了。”菊云爸轻声地说。“交了也不照!”“那我们输液行吗?”“不输!”菊云回答得很干脆,就那么躺着,闭着眼睛,蹦着这么两个字。菊云妈看着菊云爸,菊云爸也是摇着头,谁也不知道菊云究竟要做什么。
  “云儿,你是不是不想呆在医院?如果是,那我们去把片照了我们就回家,每天的吃药输液,我们都在家里做行吗?”菊云还是不出声。菊云爸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坐在矮凳上,声音低沉地说:
  “菊儿,你这么大了。爸也没好好地给你说过话。总是骂你懒,骂你不贪学习。你没有出社会,你怎么知道没有文化的艰难。爸是做梦都想你能学好,能考一个好一点的高中,好一点的大学,并不是说你一定要考多少分多少名。爸那天骂你,打你,也是因为着急,眼看就要考试了,你却进不了学校,你说爸不着急吗?是,是爸不对,是爸把你摔伤了,不伤都伤了,你要爸怎么做呢?如果你不想看到爸,爸想好了,爸走就是了,爸不怪你。爸只是心里难受,这一辈子就没有好好地照顾过你和你妈一天,风里来雨里去,天大的事情都是你和你妈扛着。可爸不想这样,爸有爸的难啊!这样吧,爸把钱放在这里,如果医药费不够,你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存到账号上行吗?”菊云爸的眼睛红了,眼里蒙着泪水,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到菊云妈手边,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这次回来只带了这么多。昨天才取出来,本想存到医院做菊儿的住院治疗的,可……就辛苦你了,你抱不动菊儿,可以喊护士帮忙。我到了工地给你们打电话。”说完,站直了身体,看着菊云,流着泪说:“菊儿,爸走了,要恨就恨爸吧。爸对不起你,爸想弥补,可你看着爸就……”菊云爸弯腰给菊云牵了牵被子,“爸,走了。腿好了给爸打个电话。”菊云爸一边说一边看着菊云,一边往门口退去。
  “你干什么?你真走啊!”菊云妈急了,突然站了起来。菊云爸流着泪,茫然地看着菊云妈。他拉开了门,菊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突然喊道:“爸,你回来!”菊云抬起头,要坐起来。“云儿,你干嘛!小心脚!”“爸,你回来!”菊云看着站在门口,正准备关门的爸,又喊了一声。菊云爸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菊云,轻轻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妈!你去把爸喊回来呀!你还愣着干啥呀!”菊云真的急了,这么一天多了,菊云真的急了!她前面的发火,都是演戏,都是做来气父母的,她就是要让他们伤心,让他们痛苦,可她看到爸那么坚决地离开,她怕了。菊云妈赶紧跑了出去,可菊云爸连影子都没有了。电梯还没有上来,菊云妈赶紧走楼梯,楼梯上是菊云妈清脆响亮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
  在医院门口,菊云妈看到了菊云爸,菊云爸站在医院门口,回头看着医院,望着菊云住院的那层楼,苦着脸,眼睛还红着。“走吧,回去吧。用这个机会和云儿好好处处。她是任性,都是我平时太迁就她了。”菊云妈看着菊云爸,菊云爸摇着头说:“我有点累了。心累。我这究竟是怎么啦?我做错了什么了?”说着,眼泪又在眼里转。菊云妈拿出餐巾纸,给菊云爸擦着泪。菊云爸抢过餐巾纸,哽咽着说:“我想不明白,我这辈子怎么过成了这样?怎么会这样?”
  【14】菊云爸怕了
  “走吧,上楼去,这么多人看着。云儿喊我来追你的。她心里有人,只是有着别扭。可能是故意闹腾来气我们的,别跟娃儿计较。看在娃的份上,她是个孩子,走吧,上楼去,就别跟她计较了。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这又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伤筋动骨一百天……”菊云爸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菊云住院的大楼,犹豫着。他又看着菊云妈,这个女人应该有幸福的,就因为跟错了自己,自己害了她,自己欠着她们的。菊云爸想着,慢慢移动着身子,跟着菊云妈往楼上走去。
  菊云不能拖动石膏腿,就一手撑着身子,斜靠在床上。“云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把腿伤弄严重了怎么办?”菊云妈赶紧跑过去,要扶菊云躺下。菊云看着门口,说道:“你找的人呢?”菊云妈也看了看门口,门口没有人,菊云妈假装生气地说:“走了,被你气走了!他再也不会来了!你呀,这辈子就耍你的性子吧。”菊云妈说着,就想笑,但她忍着。“你怎么这么笨呀,让你追个人你都追不回来!”菊云对妈吼道。突然,门轻轻地开了。
  “爸,你回来了?”菊云惊喜地喊道,“我以为你真的跑了呢。”可进来的是胖护士,她看着菊云母女说:“你们怎么办呀?又不输液又不照片?我可再一次通知你们了,以后别说是我们的责任!”菊云站起身,给护士陪着笑,说:“没事,没事,我们等一下就做。你先忙,我等一下喊你。”胖护士哼了一声走了。“妈,爸真的走了?枉自你这么漂亮,留个男人都留不住!”菊云说着,焦急地看着门口,“你让我下床,我去把他拉回来!”菊云动着身子。
  “别乱动。”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菊云的耳朵里。“爸,是你!你吓死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走,你丢不下菊儿的!”菊云说着,嘿嘿地笑起来,那样子,像三岁的小孩。菊云妈看着菊云爸,笑着说:“我还在逗云儿说你走了,谁知道你这么半天都不进来,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唉!你呀!”菊云妈看看菊云,看看菊云爸,笑容里是藏不住的疲倦,她的叹气里充满着爱,充满着喜悦。菊云爸站在门口,看着菊云,脸上和身上都是疲惫。“爸,别生气了。你怎么会生菊儿的气呢?你是大人,我是小娃儿呀,大人怎么跟我们小娃儿一般的见识呢?不害羞呀!”菊云傻瓜一样笑着,说着俏皮话。可菊云爸没有笑,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他看着嬉皮笑脸的菊云,他怕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这么善变,转眼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女儿比刚才的耍横还要可怕,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女儿?菊云爸木然地看着,想着,他能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吗?“爸,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你那么讨厌我,喊我回来做什么?”菊云爸问道,不说不笑,如果是昨天女儿这样,如果是早晨女儿这样,他可能会感到很欣慰,很开心。可现在,他感觉到的是害怕,一个十五的女孩转眼就这样了,这样有心计,这样会演戏,这样会折腾人,真的可怕,想到这些,眼前的菊云在他眼里怎么也可爱不起来。“你是我爸,你走了,谁管我啊?我不喊你回来,我随便到走廊上喊一个人呀?我妈这么漂亮,走了你舍得?你不怕那些臭男人把妈抢了?”“你怎么突然伶牙利嘴起来了?”菊云爸困惑地看着菊云。“爸,你怎么啦?不给你说话,你担忧我;我话多了,你也担忧我?你要我怎样做呀?你也真是的。”菊云说着话,翘着嘴唇,好像很委屈的样子,这撒娇的样子真的可爱,菊云妈从没见菊云这么可爱过,菊云爸更没有见过女儿的撒娇,没享受过女儿撒娇的幸福,他心里的不快渐渐消失了。“你就过来吧。云儿说话是择人的,是那个人她的话就多,不是那个人她的话就少。女儿话多不好吗?难得云儿这么高兴,你就坐过来吧。”菊云爸的不快消减了,看到菊云撒娇的可爱,他不想再生气,他也想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享受这种幸福,可他不敢,他还是站在门口没有移动脚步。他想到菊云的发火,看到菊云的撒娇,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太陌生了,陌生得他不敢认,他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菊云妈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云儿还没有照片,还要输盐水针,你存心不让她治疗了?”菊云爸看看斜撑在床上的菊云,漠然地问了一句:“先照片还是输液?”“爸说了算。”“那就先照片吧。你去楼下喊推车师傅。”菊云爸对菊云妈说。“晚上输液不是要输很晚吗?怎么办?”菊云问道。“我……陪你就是了。”菊云爸把话中的“爸”换成了“我”,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他该怎么面对。“这还差不多,这才是我爸嘛。爸,别生气了。我以后听话就是了。”菊云看着爸,做着怪样逗爸。
  推车上来了,菊云伸出双手,说道:“爸抱我!”菊云爸弯腰抱菊云,菊云双手抱住爸的颈子,菊云爸很轻松地把放到推车上,菊云突然扬起头在爸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乖乖地躺在推床上,菊云妈看着笑了,可菊云爸还是笑不起来。推车师傅,一个人熟练地推着菊云往电梯走去,菊云爸妈只是跟在后面。片很快照完了,菊云妈等着拿片子,菊云爸和推车师傅上楼。菊云坐起来,又伸双手搂着爸的脖子,菊云爸仍然很轻松地就把菊云抱在了床上。推车师傅走了,菊云看着愁眉苦脸的爸说:“爸,我都不愁了,你还愁什么呢?别愁了,我以后听话就是了。笑一个,笑一个吧。”菊云爸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爸,你笑着比刚才帅多了。”“好了,输液吧。哦,有件事情得给你说清楚。”菊云爸看着菊云,一脸严肃。“爸,说吧,这么严肃做啥。”“医生说了,如果痛能忍则忍,不能忍就打针。但是这针最多只能打三针,过后再痛都不能打。你能忍吗?”“只要爸不走,我就能忍。”“好了,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我女儿的嘴这么甜。第一次感觉到了女儿的好。你一直这样多好啊!你妈就不会累了!我去喊医生给你输液。”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菊云看着护士,喊了一声:“姐姐好!”护士看着菊云笑了。菊云看着护士挂盐水瓶,看着护士找自己手背上的血管。护士扎针了,菊云看着她爸,哎哟哎哟地喊着,菊云爸走过去,抱着菊云的头,帮护士捏着菊云的手臂,菊云立刻不叫了。
  菊云妈拿着片子走进来,看着菊云躺在床上,打着吊针,笑着说:“这才是我们的乖女儿。片子给医生看了,一切正常,没有伤着。好了,我要回去做饭了,你爸陪你。”“唉,妈,躺在这床上好难受,你能不能给我买个手机啊!我可以看上面的小说,或者耍耍游戏,这日子太难过了。”菊云娇气地说。菊云妈看看菊云爸说:“你爸说买就买,你爸说不买就不买。”菊云看着爸,撒娇地说:“好爸爸,你就同意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你让我在这床上怎么过啊!”菊云爸不知道该买还是不该买,自己赞成反对好像都不对,于是笑了笑。“爸同意了,妈你就给我买个吧。我又没要求你买好贵的。要移动的,同学们都是用的移动的,要那有流量的。”
  “好吧,只要你要好好配合治疗,好好养病就行。”菊云妈走了,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菊云看着爸,菊云爸的眼睛还有点红,一件白格蓝底子衬衣,衣领已经有了污渍。头发很粗,里面有了不少的白发。“爸,你怎么不穿T恤衫呢?现在穿衬衣的少了。回头让妈妈给你买。”菊云爸“哦”了一声。他一会看看菊云,一会看看那输液瓶。尽管菊云的话多了起来,可他还是没有适应菊云的这种变化。他不知道菊云的这种变化正不正常,这种变化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果菊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这么乐观开朗,那当然是好事,可每次回来接触的菊云都是少言寡语的,这有点那种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的感觉。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个,自己真是……这是自己的女儿,菊云爸在心里责备着自己。
  “爸,你在外面想妈妈吗?”菊云偏头看着坐在她手边的爸问道。“想啊,怎么不想呢?”“那你想我吗?”“你是我女儿怎么不想呢?”“你想我的时候,想什么呢?”“想菊儿上课走神了吗?菊儿的作业做完了吗?半期考试或者期末考试,我就想我家菊儿考好了吗?就想有人欺负菊儿吗?”“你总是说你对不起我和妈妈,你怎么对不起了?”“我常年在外,把你和妈妈丢在家里,没能照顾你们,比如你和妈妈病了,我连水都不能端给你们喝……”“那你就不出去了,就留在家不好吗?”“哦,那要看你妈是不是同意。”菊云想了想,是否想到了什么,她慢慢地说:“那还是出去吧,你在外面习惯了。”菊云是想起了妈的事情,觉得爸好可怜,爸回来知道了一些事情,只会生气的,有什么好处啊。这样多好,眼不见心不烦,不知道就不生气。如果爸爸一直在家,妈妈就不会……可现在事情已经那样了,怎么办好呢?哎呀,难得想,想得好累啊。菊云在心里喊道。“爸,把你的手机给我玩可以吗?”这个时候的菊云真的可爱,会说话,懂礼貌。菊云爸想着,把手机给了菊云。
  菊云一只手拨弄着按键玩着,玩的什么,菊云爸没有去管。只要孩子不觉得无聊,不乱发脾气就行。菊云玩着手机,菊云爸坐着,眼睛想闭上。“爸,你睡一会吧。我自己看着呢。”菊云说。父女俩,一个睡觉,一个玩手机,屋子里很静,难得的安静。
  晚上,菊云要吃饭了。吃过饭,三个人坐在屋子里,一边等着把液输完,一边闲聊。菊云妈看了看菊云说:“你什么时候会玩手机的?”“早就会了,用的你的手机。”“你恨你爸,为什么又要喊他回来?”“我昨天是有点恨,今天不恨啊!”“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你看你爸的眼睛都还是肿的。”“哎呀,不是我不听话,是你们坏了我的事了。”“哦,你还会有什么国家大事?”“你们把门关上,你们不能往外说哈。”菊云爸起身关上了门。
  “我是想今天不照片,不输液,不吃药,那今晚我的腿肯定会更痛,他们肯定会给我打止痛针,我就用手机把他们和你们的谈话录音,然后告他们‘私卖药品给病人’,你们这一闹,我的计划全泡汤了。”“你告他们做什么!有几个医院不是这样?你告得了这个医院告得了那个医院吗?全中国那么多医院,你管得了吗?有的医生开了处方,要病人到他指定的药铺去拿药。这也是私人卖药嘛。”菊云妈说,说过之后她有点后悔,自己把医生的内幕说给了菊云,小孩了解这些有什么好处?“医生私人卖药,没有发票依据,万一出了问题,病人找谁去?你们就是怕得罪人,我才不怕呢。”“你还在医着病,得罪了他们你吃不了兜着走。千万别做这些傻事。每个医院都这样,你能揭发完吗?不准去做这些。”菊云妈劝着菊云,怕她真的去做。菊云爸听着,心里直发毛,这个十多岁的娃子有这么重的心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闹不懂,听天由命吧,菊云爸蓦地心里有些沉重。
  “我上午已经发了,给我同学说了。他们去发,我才不会呢。”菊云说得很轻松,菊云爸和妈开始着急了。“你发给哪个同学的?让他不要去做。这对你看病不好。”“我那同学说,中午就到网吧去发了。”“你说什么?”菊云爸妈都惊讶地看着菊云、
  【15】班主任看望菊云
  “咚咚咚!”菊云房间的门响了,菊云爸起身开门。一个矮胖矮胖的女人站在门口,“哟,是老师,快进来坐!”菊云妈赶紧起身。“云儿,你看谁来了?没有板凳,就坐床弦吧。”菊云妈让着老师。老师黄色的皮肤里显出黑,桃子似的脸有点尖,眼睛小,嘴唇有点翘,算不得漂亮。菊云爸看着,赶紧给老师倒开水。菊云玩着手机,动着眼皮看了一眼,“哦”了一声,继续单手玩她的手机。“云儿,你老师来了你还玩手机,给我。”菊云妈走到菊云头边,边说边拿掉了菊云的手机,“这么没礼貌。”“给我手机,你拿我手机干啥呀!”一伸手,把手机夺了回去。“你等一下玩不行吗?你给老师说说话不好吗?”
  “她不是我老师了,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有什么好说的?猫哭老鼠假慈悲。”菊云顶出一句,菊云爸坐在床的另一头,眼睛不时地瞅老师一眼,心里很难受。这个娃儿怎么这样毒,什么话都说,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云儿,你怎么这样给老师说话?”菊云妈拍了一下菊云的肩膀,嗔怪道。“我不这样说怎样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不让我读书?又不是我打的老师。”菊云根本就不听劝。“老师别见怪,她这两天逮着谁咬谁,就跟狗一样。”菊云妈打着圆场。老师还是微笑着,笑有点僵硬,老师看着菊云说:“我今天才知道菊云住院了,都是我不好。白天要输液,只有这个时候来看看。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她在班上要么不说话,要么就顶人,不知道的话还真下不了台。”菊云听没有听,谁也猜不透,反正她玩着她的手机,那模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菊云平时在班上的表现怎么样?”菊云妈有点无话找话,怕冷场的尴尬,菊云的表现菊云爸不很清楚,但菊云妈是清楚的,老师经常到她店里买鞋,自然会聊起菊云。“成绩还是可以的,中等偏上。如果再努一把力,不说‘国重’,‘省重’应该没有问题。我只是感觉到她对读书不是很上劲,对吧?菊云?”老师看着菊云,说着。“老师说的都有不对的吗?哪回不都是学生的错?”“你这孩子,你老师又没有得罪你。喊你回家,又不是你老师喊的,那是怪你自己不说话惹火了主任。今天你的老师倒成了你的出气筒,教你这种学生还教来有出息了。”菊云妈也感觉到了难堪,她以为菊云只是在家里顶撞她,真的没想到菊云对老师都是这样,难道平时老师没有说真话?也说不清楚,老师到店里买鞋,拣点小便宜,她就拣好听的话给家长说也不是不可能。
  “这不怪菊云,她是为了保护同学。她平时就有点这种‘侠气’,挺受学生欢迎的。敢担当,很多男生都没有这气魄,他们是出了事就怨这个怪那个,我挺喜欢菊云这点。这适合将来当干部。”老师竟然不生气,反而比刚才还自然了些,菊云爸觉得奇怪,这老师的忍劲真够好的了,那她上课的时候怎么就……是砍竹子遇节了?闹不懂他们的。哪像他们在工地,各做各的,做得多得的多,各管各的事,不扫他人瓦上霜,晚上吃饱洗完脚,上床就睡,人困极了累极了,只想着第二天又能挣多少钱,哪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事情!
  “那天那事情也怪我自己,不冷静。平时都是和这几个家伙说说笑笑,用书拍拍学生头,拍拍学生肩膀,这是常事,是老师喜欢学生的动作。我也没想到那天会出事。这事与菊云没有关系,我自己也有责任。”老师微笑着,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和他爸说来看望老师的,这两天菊云麻药过了痛得厉害,我又要开店子,她的脾气又大,所以……还得请老师原谅。”“伤着骨头动手术确实是这样,特别是前三天,止痛针又不能太多,有时只得忍。有一年春节打篮球,我老公不是趾骨被踩成几块了吗?手术后的第二天痛得他汗水大颗小颗的,像豌豆一样滚。过了那两天就没事了,就只需要观察调养。哦,菊云喜欢打篮球,只是女娃儿喜欢篮球的少,她经常和男生一起打,你要注意安全,毕竟男生力气大,动作要野些……”“知道,你就是爱啰嗦,班上已经说得够多了。他们很多时候都让着我,没你说的那么可怕!”菊云的话像鞭炮,砰砰地爆裂,很刺耳。“这样,我就不担心了。”老师还是微笑着,难道她真的习惯了菊云这种脾气?菊云爸坐着,听着,不好插话,他惹不起这个女儿,又怕她耍泼。
  “菊云虽然在班上话不多,可喜欢活动,她参加活动很有激情,很有感染力,也很投入。有了她,班上的篮球比赛,田径比赛,歌咏比赛,开展得很好。她那种暴脾气,就像一个火爆的教练。你们还别说,那些家伙挨了骂,还都买帐。如果班上没有她,有些工作还不好做。”老师越说越高兴,菊云妈也呵呵地笑起来,她给菊云牵了一下被单说:“看不出我们云儿还有这本事。谢谢老师,多亏你能包容她,如果是其他老师,早就给她小鞋穿了。”菊云不再答话,玩着手机,还发出了嘿嘿的笑声。“老师说话,你在做什么?”“老师在跟你说又不是跟我说,你们慢慢说哈,别说我坏话就行。说了也没事,我懒得听。”“你真的是越来越不叫话了。”菊云妈在菊云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菊云!”老师喊了一声。“说吧,听着呢。”“高中考试没有几天了。这两天过了,不痛了,我想你还是把书拿来看。练习的卷子我会找同学给你带回来,你要能考个‘省重’也好,如果完全放下书,多可惜啊!你可是我们班上争夺奖牌的‘运动员’哟。”“哎哟,我的腿好痛啊!”菊云突然喊起来。菊云爸赶紧起身,老师也站起来,都围在菊云身边,菊云的手抱着头,眼睛闭着,咬着嘴唇。“止痛针的药效过了。”菊云妈说。“你们给菊云找根干净的帕子,她痛的时候可以咬着,免得把嘴咬伤了。”老师说。“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菊云喊道。“好吧。老师隔两天再来看你。”老师说着,往门口走去。“老师,你把这提上。”菊云妈赶紧把老师买来的水果提着,塞到老师手里,“我们都没来看你,你来看菊云,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你还买东西?把这带回去。”“哪能呀?我是买给菊云的,你们让我拿回去,是……”“算了吧,老师的心意,我们就收了。给老师添麻烦了。”菊云爸说。菊云妈放下苹果,送老师去了。菊云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喊着。
  “痛得厉害吗?”菊云妈跑进屋来。“老师走了?”菊云停止了喊叫,诡秘地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你是装的?”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菊云。“我不喊痛,老师能走吗?谁愿意听你们的啰嗦?你们也是的,还真没完没了了。烦!我手机呢?把手机递给我!”“你们老师来看你,人家说话那么实在,那点对不起你了?你那样给老师说话,我都受不了,你哪里去找这样容忍你的老师?高中去你咋办?”菊云妈边拿手机,边说着。“你累不累呀,就知道教训人。这些也要你操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不知道?烦死人了!”停了一下,菊云又说:“你以为我们老班是好心啊,真的来看我?狗屁!只有哄你们!她恨死我了!可今天她全找好话说,为什么呀?都是些猪脑子,你们被忽悠了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说老师?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还不对了?有你这么当学生的?”
  “我是为班上的比赛做了不少事,她是恨我又离不开我,比赛获得第一名,她就可以加多少分。考试,活动,哪一样不跟老师的奖金挂钩?不跟他们说的‘绩效’有关?你以为老师是傻子?没有好处她愿意做?如果没有评比,你以为老师还喊你努力?鬼话。能不能考高中,跟他们有屁的关系。因为有了奖金,他们才逼着学生努力,你们还以为是负责。我们都是老师的奖金工具。”菊云的妈惊讶地看着菊云,“你才多大啊?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一套?”菊云爸看着听着,不说话,他不知道说啥,害怕惹恼了这姑奶奶。
  “今天啊,我们老班是来探底的,是来看我们怪不怪她的。你以为她真的来看我?真的那么好心?她是做贼心虚。怕我们闹,她挨处分。挨了处分,工资不能长,绩效工资又低,你们知道什么呀!”菊云看着床边的妈,又看了看低着头的爸。听着菊云的话,菊云爸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小的女孩,咋看事情这么阴?怎么看人总往坏处想?是她接触的世界真的这样?这样下去……菊云爸看着菊云妈,她好像没有菊云爸这种担忧。是自己多虑了吗?是自己真的跟不上时代了?还是自己的想法本来就是错的?自己的老师也打人,而且打得很重,可那时,他们根本没有菊云这些想法,根本没有把老师想得很坏,总觉得老师是为了他们好。学生打了老师,家长也不饶孩子,可菊云?他们对学生打了老师,好像无所谓,甚至觉得该打,这么冷漠?这么没有是非?
  看着床上脸色平静没有焦愁的菊云,菊云爸更迷惑了。
  【16】伤口发痛
  菊云妈听菊云说起老师,突然想到了菊云说的医生卖私药的问题。她提起包,对菊云说:“你们父女俩记着看输液瓶,我出去买点东西就回家做饭。”菊云没管,菊云爸看着菊云妈走出去,然后又低着头,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就像一个傻子似的坐着。“爸,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啊?”菊云爸抬头看看菊云,菊云并没有看他,还是在玩她的手机。“我听你说,你说吧。”“那我给你说件事,你不要跟妈说,她什么事情都要掺和。”这么神秘?菊云爸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我们有个同学给我发短信了,就是打我们老班的那个同学。他们父亲听说老师住院了,怕那费用贵,就来了个先发制人,真的,这些家长才聪明。爸,你真得好好学学。”菊云停了下来,菊云爸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爸,你在听我说吗?”“听着呢。”“他爸找到学校说,是老师先打他娃儿,他娃儿是未成年人,而且老师是在上课打他的娃儿,伤了娃儿的自尊。责任应该在老师,不在他娃儿身上,要老师给他娃儿认错道歉。爸,你说牛不牛?如果是我,你们会这么做吗?我肯定早被你打趴下了。”菊云爸越听心里越发毛。以前看电视,只觉得城里的家长因为娃儿的事情围攻老师,觉得城里的娃儿惹不起,城里的老师不好当。哪想到这农村里的家长也不好惹了。自己真的不了解这世界了。
  “爸,你说你会怎么做呀?”菊云喊道,菊云爸看了看菊云,她还是玩着手机。“不知道……”菊云爸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低,很无力。“他爸还不放心,还怕学校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他们就到网吧里去发邮件,直接发到市长邮箱,说某某老师课堂打人。上面要求处理我们老班。我们老班也够冤的,挨了学生打,还得受处分。”菊云讲着,很平静,但菊云爸听着,总觉得有点恐怖,他又想起了菊云把他弄进派出所的事情,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发抖。今天的学生怎么这样?是家长教的还是学生娃在哪里学的?听着菊云的讲述,那么冷,他听着就好像在看恐怖片。“真的把老师处分了,你们心里就好受?你们上课不听讲还有理了?”菊云爸心里越想越气,这话自然就出来了,还带着点火,虽然他不想说。“不知道。老师不管,我们觉得老师不负责任;管严了,又觉得老师讨厌;要看当时的心情。”还有这种理论?菊云爸觉得新鲜。“老班不会挨处分的,她老公是个大官呢。我那同学是想把学校吓着,把老师吓着,只要不让他们给老师的医疗费,不开除我那同学,他们就不会死缠烂打。老师是聪明人,学校也是聪明的……我服了我那同学和他爹妈了,我又学到一招了!”菊云高兴地喊道。“什么招?打游戏?”菊云爸问道。“不是,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对付那些胆小鬼。”
  护士换了药瓶。菊云爸已经很疲倦了,他真的想睡一觉,在工地那么累他都没有觉得这么疲倦过。他趴在床上,脸对着菊云的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菊云听到了爸的鼾声,她偏头看了看,又看了看输液瓶,看了看自己的手。真麻烦,输液的手又不能动,发条短信半天都完不成。她把拿手机的手伸出被单,好痛,是手弯着久了,突然改变姿势,才痛了起来。她偏头看了看窗外,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那一片玻璃,看到玻璃外小字格大小的天空。她牵了牵床单,感觉到有点热。她光着下身,下身粘着尿袋,真的不舒服,有点痒。她想抓,可腿不能动,这石膏这么重啊。她看了看爸,让爸给她挠?她的脸红了。妈呢?买什么东西还不回来。“爸!醒醒!”菊云喊了一句,菊云爸睡得沉,没有动。菊云伸好脚碰着爸的头。菊云爸醒了,他眨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菊云。“啥事?”“我身上痒,你给我喊一下护士!”“爸给你挠吧。”“不行!你快给我喊护士,我难受!”“哦!”菊云爸走了出去,护士小跑着来了,“小妹妹,什么事?”“我尿袋处痒!”“好!我给你涂点药水。”菊云爸被赶到了门外,他才突然明白。菊云爸又坐回凳子上,他仰头靠着墙,看着那输液瓶。
  “哈哈哈!哈哈哈!绝了!”菊云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床都抖起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菊云妈在门外喊道,随着门被推开,菊云妈提着饭盒走了进来。菊云爸站了起来,伸手接过饭盒。“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菊云妈笑着说,“说来我们也高兴高兴啊。”“不给你们说!你们啊都是叛徒。妈,你做什么去了,去了这么久?”“给你说去买了点东西,走的时候说了的呀。好,吃饭吧。不说就算了。云儿怎么吃?”“哎哟,我的腿!哎哟!好痛啊!”菊云突然喊起来。
  菊云爸愣愣地看着菊云,以为她又在装怪。“妈!好痛啊!”菊云的声音里有了哭。菊云爸感觉到事情的真实了。他伸手捏着菊云的手,菊云使劲地捏着,捏得菊云爸也感到了痛。“爸,好痛啊!好痛啊!”菊云爸用指头抚摸着菊云的手背,轻轻地说:“爸知道,痛就喊出来。你喊出来。”菊云爸明显感觉到菊云的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菊云妈抱着菊云的头,恐怖又可怜地看着菊云。“忍忍,云儿,忍忍就过了。”“好疼啊!好疼啊!”菊云喊着,眼泪已经掉在了脸上。“我们知道!我们云儿顽强,我们云儿从小就不怕疼的!”菊云妈看着菊云,听到菊云一声一声凄惨无助的喊声,眼泪也跟着钻出来,她只有紧紧地抱住菊云,似乎妈的拥抱就是止痛药,就能缓解菊云的疼痛。
  菊云凄凄惨惨地哭着,她用手捶着自己的胸脯,她的腿也跟着乱动。菊云妈赶紧抓住菊云的手,菊云使劲抓住妈的手板,用劲全力地捏着,菊云妈感到了掌骨的痛。菊云爸赶紧伸出大手,用力捏住菊云手术过的大腿,这腿不能乱动。菊云的那只腿蹬着床,床单被蹬在了一边,菊云的半边下身露了出来。菊云妈赶紧伸手牵床单盖上,菊云一腿蹬在了妈的胸口上。菊云妈抱住菊云的这条腿,也跟着哭出来。菊云的身子,就像一条被捆住的蟒蛇,在努力地挣扎着。菊云爸放开了菊云的手,他的手已经被菊云抓得酸麻,没有感觉了,他想换一下手。他刚一松手,菊云的手就开始乱舞起来,菊云爸赶紧抓住,这是输盐水针的手,哪能乱动啊!“你把她那只手放了吧,你来抱住她的双腿。”菊云爸对菊云妈说。菊云妈要放下菊云的手,菊云抓得很紧,菊云妈看着菊云爸摇摇头。菊云爸也双手不得空,他一手抓住菊云受伤的腿,一手抓住菊云输液的手,这只手渐渐紫了起来。“喊护士来,不输液了。等她稳定了再输液。”菊云爸说道,“你快去喊护士来呀!”菊云妈使劲搬开菊云的手,抽身出去了。菊云的手胡乱地抓着,就像溺水呼救的手,她一下牵开了被子。她的那只腿也乱蹬着,菊云爸赶紧伸头过去,用头挡着那乱蹬的腿,不让那腿蹬到了受伤的腿,菊云的下身全在了菊云爸的眼里,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护士来拔掉了针,菊云妈牵被子盖住了菊云。“痛了一阵,等一会儿她木了就没事的。如果看到情况不正常,要及时喊我们。”护士说。护士说着,帮菊云妈按住菊云的那只腿。“菊儿妈,你来按住菊云这条腿,我来抓她的双手。”菊云妈放开了菊云的手,菊云这只手立刻发疯似地撕扯着衣服,那小碗似的乳房被牵了出来。菊云爸赶紧用手抓住菊云的手,腾出手理好菊云的衣服,才把自己的手分别放进菊云的双手,顿时,菊云爸感觉到了双手的疼痛。菊云不能动了,身子尽力扭动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哭声。渐渐地菊云静了下来,菊云妈恐惧地看着护士,护士放开菊云,探了探她的鼻息,“没事!这阵痛感可能过了。放开吧!”菊云双手无力地放在床上,胸脯起伏着,眼睛紧闭着。护士擦了擦脸上的汗,调整了输液瓶,排除了输液管里的空气,重新给菊云插上输液针。
  菊云妈也无力地靠在床上,红着眼睛,看着菊云。菊云爸也像经历了一场大战,坐在矮凳上,无力地趴在床上,不时看着安静下来的菊云,眼里蒙着泪。“好可怜啊!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种罪!”菊云妈哭着,说着。“都怪我,都是我。要不是我……可怜的娃儿啊!”菊云爸叹着。“你的手怎么啦?”菊云妈喊道。菊云爸抬起头,拿起手,才发现手臂流着血,血把床单染红了。“哦,刚才菊儿的指甲抓的。掉了一块皮。”“去喊护士包一下。”“算了,包块白布在那里,等一下菊儿看到不好。我找点纸裹一下就是了,工地上这种伤的时间多,习惯了,都不算回事了。”菊云妈走过来,拉起菊云爸的手。“云儿的指甲好长?抓这么深!云儿爸,你受苦了。”菊云爸笑了笑,说:“说什么呢?看着菊儿,真的想哭。我没有看到过这么惨的。真是苦了菊儿,菊儿才疼呢,我这个哪里叫痛啊!”菊云妈不由分说,拉起菊云爸,往护士办公室走去。
  【17】医院被告发
  菊云爸妈没有吃午饭,和菊云一起经历疼痛恐惧的折磨,疲倦、担忧、爱怜、心痛使他们和睡着的菊云一样忘记了时间,肚子也像麻木了,根本不知道饿。又是菊云遇到的那位急诊医生来上班了,他走进菊云的病房,看了看菊云,看了看菊云爸妈,看了看空调,笑着说:“听说痛得比较厉害?”菊云妈在医生进病房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她看着医生,也笑着说:“就是,我们三个大人都按不住,真的可怜。”“没事的,以后的痛感没有那么强的了。大姐,你出来一下,我给你说件事情。”菊云妈跟着医生走了出去。菊云爸看着菊云妈的背影,这是多么漂亮的女人啊!
  一米六左右的身材,三十多岁了,一点没长胖。柔软宽松的白色T恤衫,黑色的超短裤紧紧地裹着大腿,露出洁白柔嫩的肌肤,显得空灵而自然,优美的曲线使得身材更是让人爱怜。拉直焗油过的披肩头发,不长不短,搭在后背上,就是黑白组合的美丽图案。她的脸,她的手臂,她的脖颈,她的胸脯,天然的细腻嫩滑,这是上天给她的眷顾,尤物一般的妖娆。菊云妈走远了,菊云爸还在看,不是看,而是愣在那里想。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没有漂亮的命。菊云这种个性,平时够她受的了;一个女人,没有一个结实的肩膀可以依靠,没有一双温情的耳朵听她讲内心的苦。都怪自己,真的是很窝囊的男人,把这么漂亮的女人给害了。菊儿越来越像她妈了,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女人了,她会幸福吗?
  菊云妈跟着医生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其他医生查房去了。“雨姐,院长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说是关于那支针药和红包的事情……”菊云妈一听,脸突然红了,随即渐渐恢复。菊云妈说:“老师,你放心吧,没事的,我们都是朋友了,我会害你吗?你看看这个……”菊云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发票,那医生一看,笑了,说:“雨姐够哥们,没说的。那红包……”“这是查无实据的事情,你怕什么呢?不过,以后得小心,现在的家属又要送红包又要录音或者录像,防不胜防。好吧,我去看看。”菊云妈说完,嫣然一笑,转身走出了门外。“咚咚咚!”“咚咚咚!”菊云敲着门,里面传来了走动的声音,随即一张肥脸露在菊云妈的面前。“哟,靓妞,这么快就来了?”这张胖脸笑着,就像漂浮着垃圾的池塘上被风吹起了波浪。菊云妈也笑着,声音清脆地说:“好久没见院长了,躲到哪里造钞票去了?”“哪里躲呀,想靓妞呢,躲在这里啊天天都在想。”说着,就拉着菊云妈的手,从肩膀摸到手心,“还是这么嫩啊!让人怎么不想呢!”菊云妈也笑着,转身圈住了那肥硕的肩膀。院长的手在菊云妈的身上摸着,菊云妈跟着院长走进了里面的屋子。
  没有多久,两人就搂着走出来,院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塞在菊云妈的衣领里。菊云妈娇嗔地说:“什么东西呀,往这里塞,放手里不行吗?”“喜欢那里嘛。”说着,两人走到了办公桌前,坐下。菊云妈一看,是鞋子和衣服的订单,她看了看数字,看了看价格,看了看院长的签字,笑了。菊云和这院长来往,就是为了这些订单。这医院很大,医生护士很多,他们的工作服装和鞋子换得很勤,都是菊云妈在做这医院的生意。院长又把辖区的乡镇医院的生意给了菊云妈。看着订单数据,菊云妈羞涩地望着院长说:“谢谢胖哥想得这么周到,一直对妹子这么关心。今天喊我来不只是解渴的吧,还有什么事?”院长一听,收敛了笑容,双手握着放在桌上说:“靓妞,给你说实话吧,你也不算外人。我们医院出了一些事,一些医生收红包,私自在家卖药,被病人和家属抓了把柄,闹得凶,上面查得紧,今天就会来人……”“与我有关吗?”“靓妞别装傻了。就看你,想发财吗?”院长看着菊云妈,诡秘地笑了一下。
  “哦,发财?怎么发?”菊云妈一下矜持起来,“我是生意人,能发财当然好了。胖哥具体说说。”“你们可以私了,二十万三十万你都可以开口……”院长停下了话,看着菊云妈的反应。“这么简单?可以考虑考虑。他们就那么大方?”“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病人和家属不要钱,私了不了,就可能吊销医师证,你说他们要哪样?”“那我不做生意了,我天天到你们医院来发这个财,一天逮一个医生,你说我一年要多少……”“我们靓妞的脑袋就是好用……”“那胖哥现在就给我一百万……”菊云妈没笑,一脸严肃。院长一听,张着说话还未闭上的嘴,看着菊云妈。“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啊?”菊云妈扑哧笑了。然后拿出手机和那张发票,你说这两样东西值一百万吗?院长慌张地站起来,要拿手机,菊云妈一下按住了,微笑着说:“别!给我了再拿不迟!”
  院长走出办公桌的位置,来到菊云妈面前,双膝一软就要往下跪,菊云妈赶紧伸手扶住,说道:“胖哥,起来!给你开的玩笑,我是那种人吗?大家都是朋友。给你手机,你看吧。”院长一下站起来说:“我给你换个新手机行吗?”“那倒好呢。”菊云妈笑着说。“胖哥,我做事有我的原则,是朋友我就不能害。不管是生意朋友还是其他朋友,别看我是个女人,但我也讲规矩的,不然,还有谁敢和我做生意打交道?那医生是你医院的摇钱树,你舍得让他完蛋?知道你老哥的意思,舍财免灾。你放心吧,如果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你人财两空的。”菊云妈说着,伸出了手,意思是要手机。院长笑着把手机给了菊云妈,“你不是说要给我新的吗?”院长笑着说:“算了吧。我们靓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不信吗?这次涉及到那么多人,又不是你一家,我这院长多半不保了,那时的靓妞还认得胖哥吗?”“胖哥说什么呢?只要不嫌妹子臭,不怕老嫂子吃醋,我就到你家找你。”说着起身,院长赶紧拉开门……
  菊云妈回到菊云病房,菊云已经醒了,只是很疲倦,她在翻着她的手机。菊云妈走到菊云床头说:“云儿,看什么呢?饿吗?要吃什么,给妈说?”菊云摇着头,看着手机,不停地微笑着,她没有力气来大笑了。“云儿,看的什么?这么高兴?让妈看看。”菊云妈偏着脑袋要看,菊云一缩手,把手机藏到了被子里。“有什么好看的嘛,我同学发的。”“不看就不看。你藏什么嘛。”“妈,别看你是大人,我们同学才真正的超哥。他们把这么大个医院都给掀了,真的牛!”菊云说着,所有的话里都是羡慕。“呵呵,他们有这本事?说来听听,妈好好学学。”菊云妈明知故问地说。
  “我们有五个同学,他们到不同的科室去看病,竟然有这么多的医生要红包,私自卖药。他们悄悄地录了音,录了像,他们最少的也抓了两个医生。然后,他们把这些写成揭发信,发到了网上的什么书记邮箱里。说是今天上面就要来调查。这些医生怎么知道是他们发的呢?他们给我说没有署真实名字的呀?怪了!”菊云看着楼板,转着眼睛,“难道有内线?”“什么内线外线的,就像特务工作似的。”菊云妈嗔怪着说,“与你有关吗?”“没有啊!我还想参与呢,那就发大财了,我就成富翁了。”“哦,奇怪了,揭发人还能发财?”“这……你就老土了嘛。医生们都去找了我那些同学,让他们不要继续上告。只要不上告,上面就不处分人。如果我那些同学愿意,他们愿意给十万到二十万。妈,你算过吗?一个人二十万,两个人就是三四十万呢!绝了,我那些哥们!”“什么哥们?”菊云妈问道。菊云突然反映过来,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说道:“哪个说‘哥们’了?我说的同学,你那什么耳朵呀!”说完就把头偏向一边,不理睬妈了。“好好好,是妈听错了,对了吧?”菊云妈又怕惹恼了这公主。
  “你喜欢挣这种钱?”菊云妈问道,菊云爸一直低着头听母女的谈话,他现在感觉到对菊云真的陌生,就像现在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插秧一样了。“怎么不能挣呀?又不是偷,又不是抢。何况,他们还不是得的不义之财。”“他们卖的药比医院便宜。那红包是家属自己要送的,又不是他们主动要的。送人家红包,又要去告人家,这不是成心害人吗?”“他们才是害人坑人。那药又没有发票,出了问题找谁?只有你们才是,讲人情,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我们那些同学就是英雄,他们懂得用计,不然怎么拿到他们的证据?”停了一下,菊云又说:“你以为医生们都善哉?你看那天爸背我来的时候,那医生和护士的嘴脸?那天我是好的话,我会踢他们几脚!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他们早就应该受到惩罚了。”
  “叽叽叽!叽叽叽!”菊云拿出手机,翻着,“你看,他们已经谈好了,一个医生给他们十五万。他们真发了!”菊云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一点失落,“十五万?太少了,这些医生的昧心钱才十五万?下次,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收拾一个医生,要让他喘不过气来。”菊云妈听着,脸色有点难堪了,她看着菊云,有点茫然,她也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妈,有人给我们谈判吗?”菊云边翻手机边说。“你也参加了?我们能挣那种钱吗?这与书上那种设计抢人有什么区别?妈才不挣那种钱呢。”菊云妈说。
  “我就知道妈要坏我的事。以后什么都不能让你知道。你就‘假’吧,看你能‘假’多久……”菊云像说梦话一样絮絮叨叨地念着,菊云妈愣在床头,菊云爸漠然地看着这对母女……
  【18】菊云耍蛮
  菊云爸对菊云越来越不放心,越来越感觉到恐怖,这十几岁的女孩,那心思是那么极端,那些方法那么不阳光,如果就这样放到高中和社会,会弄出什么事情来?他除了恐惧外,不敢继续猜想。可最麻烦的事情是,菊云不属于他监管,虽然从小到大都瞒着菊云,毕竟菊云的法定监护人是她妈,他是不可能把菊云带在身边的,菊云这么大了,也不会同意。她妈成天忙于生意,对菊云的监管和教育是很不到位的,可能菊云妈的有些社会观念也给了菊云错误的熏陶。
  两个星期后,菊云出院回家疗养,但她还是不能乱动,白天不上石膏,晚上必须上,就怕晚上睡觉不安宁伤了腿。反正一切按医生说的办,要按时去复查。眼看离高中考试只有十多天了,菊云爸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一天他们在菊云的床边吃饭,吃着吃着,菊云的爸就停下了筷子,隔了一会儿又拿起筷子,把饭衔在嘴里,嚼得很慢,好像在出神。“你怎么啦?心神不宁的?有心事?”菊云妈说。说第一遍,菊云爸没有注意,还是看着菜碗出神。菊云妈拨了一下他捏筷子的手,说:“怎么了?菜不好吃?”他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不是。好吃呢。我是想一个事情,想给你们两娘母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哎呀,你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干啥,有什么就说。”菊云妈看着菊云爸说:“什么事?你说吧。”“我怕你们生气。”“只要你不说走,就没事。我现在还下不了床,你跑了谁管我?”菊云说,然后把碗递给爸,“给我舀点汤。”菊云爸接过碗,舀了汤递过去,菊云接过,喊道:“你咋给我舀这么多啊!这么多油,你安心让我成‘相扑’没有人要?”菊云爸赶紧接过菊云的碗,把汤倒了一半在自己碗里,又递了过去。“给你说了,这点汤没有什么的,那碗是菊云吃过的,你倒了就是。你要吃再舀不行吗?”菊云妈看着菊云爸,笑着说。“你是说我的碗脏啊!我有传染病啊?好!拿来,还我!”菊云在床上一动身子,要下床来抢她爸的碗。菊云爸回身接着菊云的碗,一手按着菊云说:“你说啥呢?你妈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腿已经在好了,你再乱发脾气,小心又把你送进去。乖,听话。”“送进去就送进去,有什么害怕的?反正又不要我花钱!回来这么受气,还不如在医院呢!”菊云吼着,看着她妈。
  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菊云,饭衔在嘴里。过了一会儿,好像听明白了菊云的话,吞下饭说:“云儿,你又发什么火呢?这哪里是说你?小孩吃过的东西给大人吃是不礼貌,不尊重。”“我吃过了吗?我吃过了吗?我哪里吃过了?”菊云越来越上劲,她愤怒地瞪着她妈,那话就像石子一样飞到她妈身上,好像不把她妈打趴下就不罢休。“你还真该在医院呆着,回来脾气越来越大了,有事没事你都要发火……”“好呀!我就回医院去!你现在嫌弃我了?爸一回来你就看我不顺眼了!你对爸那么好,对我呢?就是横竖都不顺眼!好!我走,我现在就走!”菊云说着就要翻身。“菊儿,你干啥呢?你妈不是这个意思。乖!把汤喝了,好好睡一觉……”“咚!”碗掉在地上,那汤飞了菊云爸一脸,衣服和床上也弄了不少。菊云爸愣住了,菊云妈也愣住了,菊云看着满脸油汤的爸,拉被子蒙住了脸。“你疯了!这么烫的汤!快,擦一下,看伤着没有。”菊云妈已经把帕子递在了菊云爸的脸边,给菊云爸擦着脸,又擦着衣服。“没事!不烫了,在碗里凉了那么久了。”菊云爸自己拿过帕子,自己揩着。“来!菊儿,把被子擦一下。”菊云爸俯身拉出油汤的地方,擦拭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去死,我要去死……”菊云在被子里喊着,哭着。“说什么呢?来,睡一觉。”菊云爸抱着菊云,要把她平放在床上。“被子这么脏,我怎么睡呀?你们来睡吧!”菊云哭着喊着。菊云爸卷着被单,看着菊云妈说:“还有多的被套吗?给她换一下。”菊云妈摇着头。“那就把我的床……哦,我们的床给菊儿换吧?”菊云妈起身走进他们的房间,抱来了一床白底红花的被套。“谁要你们的?又脏又臭?”她说的这“脏”和“臭”指什么?菊云妈愣了一下,脸红了。菊云爸也愣了一下,脸红了,他以为菊云说的是烟味。“是啊,爸抽烟,被子上有烟味。那就先用着你的,妈马上去给你买新的。行吗?”“还不快去!死木头!”菊云骂着。
  菊云妈转身就走。菊云爸捡起地上的碗,找拖把拖地上的菜汤。然后捡起碗,慢慢洗完,一丝“你丢给我就是了,你不给我换我能换吗?有你这种当妈的吗?黑心肺!”菊云爸赶紧走出厨房,在门口差点撞上菊云妈。菊云妈黑着脸,就像白色的天空罩着一层乌云。她没有说话,一侧身就出去了。菊云爸走到菊云房间,菊云床上堆着一床新被单,被单散着,一半在床上,一半掉在床弦,看来是菊云妈丢过去的。菊云妈也生气了。“菊儿,不要乱发脾气,你妈够累的了。又要守店子,又要做饭,还有给你洗澡……你还是要为妈想想啊!你喊爸,爸给你换就行了。”“我为她想,她想过我妈?”菊云爸牵开菊云的被子,菊云头偏向床弦,流着泪,很委屈很伤心的样子。“爸妈都知道,菊儿每天都躺在床上,就像坐监牢一样。爸像你这样也会发脾气的。你好了不就可以到处走了吗?”菊云爸哄着菊云,一边换着被子。五月尾的天气,有时候半夜和早晨是有点冷的,要往菊云的被套里装薄棉絮。菊云爸很快做好了,他把新被套盖在菊云的身上,拍着菊云的肩膀说:“菊儿听话,我马上把那被套洗了,晾干后再给你换。新被套有股味,要洗一下。就先委屈我们菊儿一下。乖,睡一觉。”说完,抱起换下的被套出去了。
  不逢场,顾客本来就少,到了中午,顾客更少。菊云妈坐在店子里,先还生着菊云的气,可坐着坐着,瞌睡就来了。菊云住院以来,菊云妈明显地苍老了,她站在镜子前,隐隐看到自己有了眼袋,虽然很浅很淡;她感觉到了自己皮肤的干燥,眼角好像有了淡淡的皱纹。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没有以前亮了……蓦地一声响,一首优美的歌曲响起,菊云妈一惊,抬起头,茫然地四处看看,哦,是自己的手机。她起身,伸手取下小挎包,掏出手机。“不行,给你说了我女儿现在不能下床,晚上离不开人……你找人给我看管,你给工钱?算了吧,我们云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老妈子她都不买账,还说外人?她爸?你知道她爸在你还给我打电话?你简直……”菊云妈的声音很低,她怕菊云爸听见。“你想?你家老婆子在!真的,我不能出来,我云儿离不开人。你别逼我,等我云儿能下地了,我多陪你几晚上不行吗?”“妈!妈!我洗澡!”菊云在屋子里喊起来。“听到了吗?我女儿在喊我了。好了,就这样!”菊云妈关了手机,骂了一句:“龟儿子老不死的!”“你骂谁呢?谁又惹着你了?菊儿喊洗澡……”“一天要洗几次?天又不热,又没有出汗!”菊云妈边往菊云屋里走,边骂道。一看菊云爸,愣了一下,继续往屋里走。“你给她洗嘛,每天窝在床上,身子肯定会不舒服的。”菊云爸一边解着围裙,一边说。他也走进屋去,准备抱菊云进洗澡间。菊云妈找着菊云的换洗衣服。“我不洗了!不洗了!”菊云爸弯腰抱菊云,菊云吼道,口水溅到了他的脸上。菊云爸的耳朵突然被吼声一震,他愣住了,弯着腰,手放在菊云的身子下。“手拿开,我不洗了!”菊云妈看着菊云,把衣服塞进衣柜,转身就走。“你这是怎么啦?你不洗澡也该把头发洗洗了,你看你的头发都怒发冲冠了。”“妈!妈!我要洗澡!”菊云又大喊起来,喊了几声,菊云妈也没理睬。菊云爸抱起菊云,用脚踢开洗澡间的门,把菊云放在凳子上。然后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喊妈来。别发火了。”菊云妈走了进来,给菊云脱衣服。菊云穿的是宽大的红色短袖T恤衫,这菊云,身材高挑,皮肤白,就像她妈一样,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脱衣服很容易,那裤子就难了,让菊云穿宽大柔和的短裤,她不,一定要穿那紧身的牛仔短裤。这身打扮菊云穿过,宽大的T恤像云一样卷在胸脯,卷在胯上,那短裤仅仅裹着臀部,露一截在外面,走在街上,她就像一朵红色的虞美人,太性感了,这是她的哥们说的。虽然没有人看见,可她穿着,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走在街上的样子,就是一种爽,那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哎哟,你把我弄得好疼啊!”菊云喊着,一脚踹在妈的胸口上,妈咚的一声坐在地上,看着菊云,张着嘴。菊云也鼓着眼睛,盯着妈,那黑色的眼珠就像可怕的火球。“你下手那么重,你要弄死我呀!”菊云继续喊道。“你走,我让爸给我洗!”菊云妈手捂着胸口,弯着腰拉开洗澡间的门,扶着墙走了出去。“怎么啦?你怎么啦?”菊云爸扶住菊云妈,菊云妈坐在凳子上,眼泪涌出来,就像白色山岩涌着泉水。“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说话呀!”菊云爸看着菊云妈那痛苦的样子,着急地问道。菊云妈痛苦地摇着头,眼泪滴在腿上。“爸,给我洗澡!”菊云在洗澡间喊道。菊云爸困惑地看着菊云妈,这是女儿,不是儿子,是快成人的女儿了,怎么可能当爸的给她洗澡?“爸!给我洗澡!”菊云又看着,“再不来我就跳下去了!”“她的衣服脱了吗?我去把她抱出来。”菊云妈摇摇头,这摇头回答的是哪一个问题?菊云爸没有细想,他以为是菊云没有脱衣服。他走进洗澡间,一看,菊云光着身子坐在凳子上,赶紧捂着眼睛退了出来。他走到菊云妈身边,低声说道:“你们是在干啥?你们还要不要我呆呀?真是的。”
  菊云妈站起来,走进洗澡间,菊云爸只听到了洗澡间水冲洗的哗哗声。
  【19】忧心菊云
  晚上,菊云妈感觉到胸脯有点痛,她说她想在电灯下看看,菊云爸走了出去。灯光下,菊云妈看着自己的乳房,许多女人一生娃儿,那乳房就松弛了,像一个瘪气的袋子掉在胸脯上,可菊云妈的没有,还是鼓鼓的,姐妹一起,除了羡慕就是不相信,都说菊云妈是隆了胸。菊云妈翻着疼痛的乳房,乳房上一团紫,这娃儿真的用力啊!她真的那么狠吗?对爸能下毒招,对自己的妈下脚这么重?就算给菊云脱裤子弄疼了她,也不应该下这么大的力啊!我究竟还要怎么迁就她?还要怎么爱她?怎么越爱她,她好像对我越恨,越狠呢?我究竟那点对不起她?照顾店子,为了拉单位的生意,她忍受那么多的屈辱……菊云妈想着,摸着发疼的乳房,想到菊云爷爷奶奶给她的侮辱,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站在灯下,闭着眼睛,让泪水尽情地流着。自己做这些为了什么,为了谁啊!
  很久了,菊云爸也没有听到菊云妈的喊声。以前每天晚上,菊云爸站在门口,菊云妈换好睡衣就会喊他,喊他总是有个理由:“把开水端来了吗?”菊云爸就会说着其它的话应答,然后进屋。把床单被子在那藤椅上铺好,菊云爸就是睡这藤椅。早晨早早起床,把被子叠好放到菊云妈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菊云从小到大都不进她妈的房间,白天晚上都不进。如果她妈要她进屋去拿东西,她就以发火拒绝。这也好,爸妈的秘密才一直密守着。如果她经常进屋的话,爸妈演的戏也早穿帮了。今天怎么了?怎么还不喊呢?出事了?
  菊云爸走进屋,菊云妈光着背对着门,一动不动。菊云爸想退出来,可发现情况没有对。他站在门边,小声地问:“你怎么啦?”菊云妈好像没有听见,菊云爸又问了一声。菊云妈赶紧把衣服披在身上,伸手穿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既要让他进屋,却又从来不愿让他再看见自己的身子,甚至还怕让他看见自己的身子。她有时很怀疑,这个曾经的男人,是不是病了,每一年到她家来,他好像没有那方面的要求,不管住得再久,他从来不色迷迷地看她,也不问她的生活。如果她晚上出去应酬了,他就和云儿在家,云儿做她的,他就看他的电视,把声音关了,看哑巴电视。现在有字幕显示,不需要声音也能看懂。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了,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很陌生。也没有听说他在外有女人,他真的病了吗?菊云妈想着,已经穿好了衣服。
  她转过身迷惘地看着菊云爸,脸上的泪还挂着。“遇到伤心事了?”菊云爸说。菊云妈没有说话,从床上抱着床单和被子,菊云爸把椅背放好,两人牵着铺好了床。“妈,我要上厕所!”菊云在隔壁喊起来。菊云妈伸直腰,呆了一下,走了过去。菊云的房间和爸妈的房间隔了一个楼梯和客厅,没有挨在一起。菊云爸也跟着过去,他抱着菊云走进厕所,菊云妈帮菊云理好裤子,菊云爸就蹲下身子,就像抱着小孩子撒尿一样抱着菊云。菊云妈蹲在菊云的身边,抱着菊云的双腿,不看菊云,就像得着病,脸木着。菊云被抱回房间,她拿着手机独自耍起来,看也不看爸妈。菊云爸看着玩手机的菊云,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下,又闭上了。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对她妈?这是她亲妈不是后娘呀。他怕一说,又惹恼了这个公主。菊云妈径直走了,菊云爸也跟着走了。“把门给我关上。”他们的身后是菊云这毫无感情的声音,就像在餐厅吆喝服务员。
  菊云妈躺在床上,望着楼板,瞪着眼睛,睡不着觉。菊云爸关了门,关了门口的电灯,躺在了藤椅上,他也睁着眼睛,睡不着觉。他有话想给菊云妈说,又怕话说错了,惹她生气,让她多心,毕竟没有长时间的住在一起。他感觉到,他不是菊云的父亲,他就是一个住店的,是一个男店员和一个女老板的关系,彼此之间熟悉又很陌生,说话处处陪着小心,就是骂菊云打菊云,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实在控制不了自己那愤怒了;否则他是不愿骂,更不愿打的,他一直怕,怕骂多了,打多了,菊云妈生气。“菊儿妈,我们说说话吧,这夜太静了。”“说吧,我也觉得这夜太长了。”两人说完这两句,屋子里又是寂静,都想说话,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菊云妈从来不问菊云爸在外面的事情,外面的生活;菊云爸也不问;只是像完成任务似的,每年和菊云相处一段时间,给她一个家的感觉和看法,然后他打他的工,菊云妈做她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你觉得菊儿怎样?你能给我说说她的情况吗?我真的想知道。”菊云爸轻轻地说,黑夜里,这声音有一种关切和担忧。“不知道呢。在她住院以前,我觉得我还了解她。从住院到现在,她说的话,她做的事,我也不懂呢。”“你们以前就是这样吗?”“不是。每天中午,她说在学校吃饭,我忙店子没有时间做饭。晚上她吃完饭,就自己做作业,我有时被姐们们喊出去,有一些应酬,为了生意。周末,不是周六就是星期天,她要出去半天或者一天,说是和同学聚会。都是各做各的事,倒没有发现她这么多毛病。现在,我发现她越来越不对劲了,可又说不出她不对在哪里。唉,娃儿大了……”
  “我说说我的看法行吗?话重了或者过火了你不要生气。”“你说吧。我不会的,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觉得菊儿与她的年龄不一致。她看问题很阴,只看到别人对不住她的地方,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好。不管怎么样,人家班主任来看你了,就表示关心和歉意了,可你看菊儿怎样做的?她那天上厕所,还有今天洗澡,我觉得她是故意在折磨我们……”“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她的心比你我都硬。今天洗澡,她一脚蹬在我胸口上,现在还疼……”“她的同学打了老师没有道歉,还找所谓的法律证据逼迫学校和老师,菊儿觉得同学英雄。他们竟然串通起来,让医生陷入他们的陷阱中……这些东西好像是正义,可我想着就害怕……”菊云爸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菊云妈没有反应。“菊儿妈?你睡着了吗?”“没有呢,我睡不着啊。我在听,你说吧。”“菊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肯定与她交往的人有一定关系。他们学校只注重分数吗?”“不知道呢。从小学到现在,每次喊到学校,都是说的作业。在他们老师的嘴里,都说云儿表现还可以。你听到了那天他们班主任的话了。怎么云儿一下就变得我不认识了呢?”
  “菊儿马上就要高中了,她到高中会是什么样子?高中的娃儿大,考试、升学压力更大,他们更不会去看学生的习惯。菊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啊!”菊云爸说着自己的忧虑。“这几天,我也担心呢。有什么办法呢?”菊云妈的声音里有着一种无奈。“我看,她就是考高中,也上不了一所好点的高中。她到了那种污七糟八的高中,会怎样呢?菊儿妈,你想过吗?”“没有呢。实在不行,就不让她读了。”“不读?那做什么呢?到了社会上,她会怎样呢?”菊云妈沉默了,她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些。她只顾着挣钱了,她买了这套房子,还想着给菊云存读高中读大学的钱,听菊云爸这么一说,她感觉到自己的钱用不出去了。而且可怕的是菊云会做什么,以前她还自信,反正不会做违法的事情。可今天,她没有这个自信了。“菊儿妈,你睡着了吗?想睡就睡吧。好像下雨了,外面的雨好大啊!”菊云爸说着,拉亮了电灯,他走到菊云的屋子,那里的窗子还开着,要进雨。
  “菊儿,看的什么?看得那么高兴?”菊云爸一边关着窗子,一边问。“看的电影,美国的,那女杀手太厉害了,我要有那么厉害就好了。”菊云眼睛看着手机,高兴地说。菊云爸愣在了窗子边,菊云会看这种电影,会欣赏女杀手?菊云爸身上起着鸡皮疙瘩,他好像有点冷。雨捶得街上啪啪响,雨真大。那雨棚发出轰轰的沉闷声,好像它一直伸不起腰杆,就要被雨压断了。菊云究竟看的什么?菊云爸很想知道。他走到菊云的床边,“菊儿,爸可以一起看吗?”“可以啊。”菊云往里面移了移身子,腾出了一块床垫。她把手机放在父女俩都能看到的地方。那女的,乳房半裸,像两个柚子……菊云爸赶紧用手捂着了手机。“爸,你做啥呢?”“你不能看这些内容。”“这有什么呀?你们还封建,老土。”菊云又拿出了手机,继续看着。菊云爸在工地上,看过这个电影的光碟,他知道下面的内容。接着的内容是,一男一女在桌弦上,女的趴在男的上面……男的终于没有力了,女的从裙子下拿出刀,狠狠地插在男的心窝上。菊云爸看了看菊云,菊云看得很入神。“你看其他的电影不好吗?这不适合你们看!”菊云爸说着,又要伸手抢手机。菊云档开了爸的手,笑着说:“爸,你放心吧。你女儿不会学坏的。我又不是看他们做那些事,我是看他们是怎么收拾人的,我好学点呀!我才不会像你这么老实,让人欺负了都不知道。”“你说什么?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说的什么?”菊云爸想引开菊云的眼睛。可菊云根本不理睬。抢了她的手机,又怕她拿伤腿来闹事,算了吧,城市里的学校不是有“性教育”吗?或许菊儿只是看看,不会变坏的。菊云爸站起身,走了出去。
  【20】菊云妈进医院
  “你怎么起来了?我来关就是了。”菊云爸说着走向窗子。“我看见雨已经进屋了,你没有过来……”菊云妈边说边关窗子,背对着菊云爸。她穿着松软的睡裙,睡裙柔软滑腻地垂到脚跟,她站在电灯下,笔直柔软的头发披在肩上,头发和睡裙让菊云妈显得越发的高挑。菊云爸愣愣地看着。菊云妈一转身,差点就撞在了菊云爸的身上。菊云妈站在窗边,看着菊云爸。人还是那么高,但黑了;手臂还是那么结实有力,但瘦了。他手指,手臂的皮肤泛着干裂的白纹,就像线衣的边毛了一样。菊云爸转身走回自己的藤椅上,双手垫着头。菊云妈看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想法,稍一犹豫,就爬上了自己的床。
  菊云爸又关了电灯。“菊儿接触到的东西有点多有点乱,你发现了吗?”菊云妈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话:“该咋办呢?就看着她废了吗?”“她这么大了,不容易听进话了。”菊云爸想到了刚才菊云看电影的理由和态度,他有点无奈了。“那也得想法呀!想什么法好呢?”“我有一个想法,说给你听了你拿主意吧。”菊云爸开始说着他的想法,“找一个闭塞点的乡村学校,那里的学生要朴实单纯一些,让菊儿到那里去读一年,受点影响。也好把她与现在这批同学隔开。”“农村里面也有既重视学习也重视娃儿思想习惯和心理的学校。如果能找到这两个条件都有的学校,那就好了。”“应该会有的,你的人缘那么广,多问问吧。”“如果不读个高中,真不是办法。”菊云妈像自言自语,“她出了社会能做什么呢?又想好吃的,又吃不得苦……脾气这么坏……谁受得了她……”菊云妈像在说梦话,断断续续。“是啊,什么时候她能长大,长醒呢?”菊云爸也像自言自语。“明天跟云儿说说,让她这次考试别参加了,利用这次办停学……”“睡吧,明天再说吧。”
  屋子里静了下来,屋外的雨还在哗哗地响着,就像水从空中垮下来。这也好,没有了汽车和摩托车的叫声,也没有了那宵夜的吵闹。也许是太疲倦了,菊云爸和菊云妈有一句没一句的话断了,他们睡着了。
  “哎哟!哎哟!”迷迷糊糊里,菊云爸好像听到了呻吟的声音,他想睁开眼睛,总是睁不开,他努力着。他伸着手臂,他蹬着腿,好像手伸不直,腿不能动。终于,他醒了,他看着黑黑的屋子,他听着窗外的雨。雨真大,这么长时间还在下。他忽然想起睡梦中听到的呻吟声,他静静地听着,除了窗外的雨,没有声音。难道是菊儿?他摸出枕头边的手机,用它照路,光着脚轻轻走到菊云的门边,轻轻推门进去,轻轻来到菊云的床边,菊云睡得很安稳。他又轻轻走到门外,轻轻拉上门,静静地走回自己的藤椅。走到门边,他听到了呻吟的声音,那声音好像穿过密密的雨线传到他的耳朵里,很弱但很真切。他两步迈进屋子,拉亮了电灯。“菊儿妈,你怎么啦?”菊云爸走到菊云妈的床边,急切地问道。菊云妈脸上挂着汗珠,菊云爸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菊云妈睁开眼睛,痛苦地看着菊云爸。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话:“你去睡吧,没事的。”声音很无力,菊云爸站着没动,好像没听见。
  “哪里不舒服?你看你满脸都是汗。你给我说呀!”菊云爸撕下餐巾纸,给菊云妈擦着汗水,“有什么就跟我说吧,这么半夜三更的,还有谁能帮你?你还怕我什么呢?”听到菊云爸那着急忧虑的声音,菊云妈又睁眼看了看,那双眼睛里是乌云,那张脸是愁云。她嚅动着嘴唇,声音很低。菊云爸低下头,把耳朵放到菊云妈的嘴边,他听清楚了:“我的胸口很疼!很疼!”“我们马上到医院!”菊云爸从衣钩上取下雨衣,给菊云妈穿上。他从菊云妈的枕头边拿出了手电筒,说道:“就几步路,你能走吗?”“这么晚了,你看看多少时间?”菊云爸拿出手机:“三点半。”“这个时候,哪里去找人啊!”菊云妈很虚弱。“不是有急诊吗?住院部不是有医生吗?”“算了吧,你把云儿吃的止疼药给我拿点来……”“不行!你是哪里痛?是菊儿蹬着的地方吗?”菊云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不行,如果是伤着了内脏,里面出血……你昨晚就该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拖?”“走吧。不能走?那我背你。”菊云爸蹲下身子,菊云妈趴在菊云爸身上。
  雨密密地下着,雨线在电筒光里发着光。菊云妈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电筒,菊云爸弯着腰,他们在雨里跑着。到了,急诊室的门开着,门口的灯在雨里有点朦胧。“老师!老师!”寂静的屋檐下,菊云爸在走廊上着急地喊道。他想应该有医生,医生在哪间屋子,他不知道。旁边那间屋子的灯亮了。一个穿着白大卦的医生很快走了出来。“是你?娃儿又不对了?”“不是,是她妈!”医生一看菊云妈,赶紧坐到座位上,问道:“大姐,怎么回事?”“被娃儿蹬了一脚,半夜里很痛。”菊云妈说了事情的经过,说了疼的部位。那位护士也走了进来,她一看菊云爸,脸就微微发红,随即很快镇定了下来。“走!打个CT!”医生走前边,菊云爸背着菊云妈跟着,医生一边走一边跟人打电话。“不好意思,半夜三更把你喊起来,我这朋友需要急诊。”白大褂医生对一个男人说。那个男人看了看菊云爸妈,说道:“怎么?是大姐?”看来,菊云妈已经是医院的老熟人了,菊云爸想。真是三生不如一熟,如果不是熟人,半夜三更能打上CT吗?护士、医生和菊云妈进去了,菊云爸退到了屋外。
  没一会,门开了,护士搀扶着菊云妈走了出来。“你们先过去,我拿到片子就过来。”白大褂说。“能走吗?”菊云爸问。“走着抖动就痛。”菊云妈弯着腰,好像那腰杆没法伸直一样。外面的雨小了,淅淅沥沥的,只有楼房上的水还在下水管里霍霍地吼着。那吼声就像菊云妈的痛,胀痛着菊云爸的神经。菊云爸半蹲着身子,菊云妈爬在菊云爸背上,护士扶着,几步就到了急诊室。
  菊云妈坐着,菊云爸笔直地站在她身边,像一个贴身护卫。护士看了他们一眼,拿着纸杯给他们倒开水。医生走了进来,他看见菊云爸,笑着说:“你是当兵的出生?”菊云爸笑了笑。“看你那站的姿势就知道。像一个贴身保镖,怕把人给你抢走了?”医生开着玩笑,菊云妈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菊云爸笔直地站在面前,像部队大门那站岗的。菊云妈也笑了,“你找个地方坐一下吧。”“从片子上来看,没有看出问题,估计应该是肌肉损伤。我给你开点化瘀的药。另外,我建议住一天两天院,观察一下……”“算了吧。你知道我女儿离不开人。”菊云妈说。“你就住两天吧,如果有事情,医院里面能及时处理,在家谁懂行?”说着,菊云爸的电话响了:“爸,你们在哪里?打妈的电话又不接,她又跑到哪里去了?我上厕所!”“你忍一下,你妈在医院,等住了院我马上回来。”菊云爸说,那边断了电话。“云儿说什么?”“要上厕所。”“那赶紧回去吧。”“你呢?”“算了,我们都回去吧。不然……”“你走吧,我们看着。你有空就过来。”护士红着脸说。“那怎么行呢?”菊云妈说,“不行,给你们添的麻烦够多了。”
  “走吧,快走。你住了院我好回去。”菊云爸和护士一起扶着菊云妈,走进了电梯。电梯里,医生说:“大姐够义气,我们投脾气。如果不是你那张购药单子,我也和他们几个一样倒霉了。”菊云爸听着,知道他们说的事情。“不是,半夜三更的,如果你那里没有药,我们云儿不是等着痛?这医院的规定也死板了些。我们还要谢你呢!”菊云妈低声说,“我们买药就给你们买鞋子一样,哪里不是买?肯定要照顾熟人朋友啊!”“能像你这样想的人有几个?怪不得刚才照片的小赵也说,你很仗义。这次,他父亲也在内,还是你出面协调的。他费了五万,比其他的就轻松多了。”菊云爸看了看菊云妈,想不到这人还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不知道自己是佩服还是伤感。
  安顿好了菊云妈,菊云爸小跑着回家,路上的雨点稀稀疏疏,偶尔落在颈窝,还有点凉。风吹在身上,膀子凉悠悠的,他打了一个冷战,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你们跑到哪里去了?都死了?”菊云爸刚开门,就听到了菊云的怒吼。菊云爸赶紧推门走进去。“妈出去鬼混,你也跟着去!我死在屋里你们都不管?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女儿!”菊云望着爸,流着泪,眼里的怒火在泪水里涌着。“来吧,快!爸抱你上厕所。”说着,菊云爸俯身抱菊云,菊云一掌推在他身上,“不用你了!我就尿在床上!我已经尿了!”“你说什么?”菊云爸说着,伸手要摸床单。菊云一巴掌打在爸的手臂上,“你又要乱摸我?”“你说什么?我是你爸!”菊云爸也来了气,如果是往日,他的耳光已经出手了。他看着火辣辣的手背,“不尿算了,我走了,你妈还在医院躺着呢。”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21】菊云妈回家
  “你真的让我尿床上啊!”菊云喊了起来。菊云爸抱起菊云,走进厕所,把菊云放在凳子上。“我的裤子!”菊云不满地喊道。菊云妈不在,菊云的裤子没法脱。“难道要我给你脱裤子吗?”菊云一听,仿佛才知道爸是男的,脸红了。菊云虽然说话时什么都不顾忌。可真的只有她和爸一起了,她还是感觉到了害羞,她红着脸看着爸,菊云爸清楚地看到了这点。“来!你一手扶着爸,好脚站地上,你把裤子退下,我再抱你到凳子上。放心吧,爸闭着眼睛。有啥法呢?谁让你把你妈踹进了医院!只是……爸闭上眼睛。上凳子的时候,你要告诉我坐好了我才能放手,听到了吗?”菊云点了点头。菊云爸把菊云抱下来,轻轻放在地上,菊云金鸡独立,她一手扶着闭着眼睛的父亲,一手脱着裤子。
  “好了,爸抱我吧。”菊云爸搂着菊云的胳肢窝,把菊云端了起来。“坐到板凳上就喊我。”放好了菊云,爸就背对着。要是一个男孩子就好了,站着就把尿撒了。哦,还是有麻烦的。要解“大手”,要下蹲,仍然需要便椅。菊云爸想着。“完了,爸。”爸把菊云抱到床上,窗外的玻璃已经亮了。菊云爸一边给菊云盖被子,一边问:“你要像现在这样子不行吗?一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有什么不好?你非要闹非要吵,闹得鸡犬不宁你就舒服了?你对你妈那么恨吗?你那一脚真的狠啊。你妈半夜就痛来汗水流。菊云,这种痛你经历过的,你怎么就能狠心呢?”菊云惊讶地看着爸,问道:“妈真的在医院?我咋不知道呢?”随即声音小了下去,“我怎么知道有那么重。当时,她把我弄疼了。”“就这个原因你就那么狠?我不信。”菊云爸说着,摇着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恨妈?她够爱你的了。”菊云爸说着,一声又一声地叹着气。“真是冤孽啊,冤孽!”“谁让她帮着那些医生?几个同学没捞到多少钱,他们都骂我,说我出卖了他们,说妈是贱人。他们看是我妈出面,就同意了五万元的私人协商。我就是气她!那些医生敲诈病人的钱少吗?妈为什么不帮病人要帮医生?”“你们这些事,我不懂。你长大了,会知道你对还是你妈对。我只是觉得,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呀?你是帮你妈还是帮同学?是你妈在养你,还是同学在给你生活费?”“你才让人养呢!”菊云突然吼了一句,菊云爸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男孩子可以,说女孩是不行的。“爸错了,对不起!菊儿再睡一觉,爸去看看妈再回来,行吗?”
  菊云爸走了,菊云躺在床上,眼里流着泪。她想着妈疼痛的样子,想着妈在医院的样子,妈会做手术吗?两个人都躺着了,家咋办啊!就像刚才,自己洗澡咋办?让爸给洗?菊云又感觉到脸火辣辣的,说出去,同学们该怎么笑话?特别是那几个哥们。菊云想着,似乎有了点害怕。她听到了爸关卷帘门的声音,他没有让爸代她问妈一声,她想到了,可就是不愿意说出口。今天是逢场,那店子谁管呢?她知道妈挣钱的不容易,关门一天,她家就少一天的收入。如果妈住院了,要多少天?家里的钱多吗?虽然平时说妈有钱都不给她,可她知道店子上每天的大概收入。两个人做手术,两个人用钱……都是自己,都是那几个死哥们!他们不挑拨,我会找借口踢妈吗?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他们在做什么?还有十来天就要考试了,他们准备好了吗?他们都会努力?那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们反正都是混,他们家里都有钱,反正那所最差的高中是能读的,给点钱就是了。自己也这么两个多星期没有上课,没有看过书了,我能考上什么高中?让爸妈给钱?他们给吗?在家里好闷啊!只有看电影,只有和他们聊天。他们也真有本事,上课聊天都没有被老师发现。哦,听说老师不管他们了。老师们都戴上了扩音器,同学们在下面闹,他们在上面讲,反正声音大。几个哥们想出教室就出教室,耍够了又进教室。他们现在在哪里耍呢?天热了,他们又去游泳了吗?他们说要到水库去洗澡,唉,他们去了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问不理,还要我当他们的老婆,龟儿些想得美,有这样的老公吗?无情无义的东西!
  菊云想着,拿出了手机,她发了条短信。然后,又翻出小说看着,这是韩国的青春偶像小说,以前经常在出租屋租到这种书,现在有手机了,不用再租书了。这些小说,也是写学生的打闹,学生的恋爱,还有争风吃醋的争斗。那些人真的那么爱女生吗?假!菊云边看边想。一个人的爱情真的有那么好吗?自己的妈漂亮啊,自己的爸也够帅,虽然没看见他们吵过架,可怎么老是不在一起呢?爸和妈一起做生意不好吗?爸那么帅,怎么妈还要每天晚上都出去?她是每天晚上都出去陪那些男人吗?是一个还是几个?妈真的风流,那么老了,还有那么多男人缠着她。我将来能有那么多男人喜欢吗?有人为我争风吃醋吗?
  卷帘门又开了,有走进来的脚步声,是谁?只有妈才有钥匙,菊云立着耳朵听着。“慢一点,看撞着门。”这是爸的声音,他在和谁说话呢?“没事的。”“还有那么痛吗?”这是爸的声音。“没有,只是吃了药,头有点晕,想睡觉。”这声音有点小,好像很痛苦,这是妈,妈怎么回来了?菊云想着。上楼梯的脚步声,很慢很沉,有跌跌撞撞的感觉,好像那挑蜂窝煤的师傅那种脚步声。“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受苦了。”这是妈的声音,他们走到了屋子里。“你说啥呢?还是耍朋友的时候背过你,好多年没有背过你了,你好像没有长重。”这是爸的声音,都老了,还浪漫一下,菊云想道,妈回来了,菊云的心轻松了一些。“我下去开门了!你有事一定要喊我,开不得玩笑。你要有个问题,菊儿怎么办?”“她好吗?她还没吃早饭呢?你去给她买点豆浆……哦,你还是问她想吃点什么吧?你也想吃什么就买点吧。我想睡一觉。”菊云妈说。
  听到爸的脚步声,菊云赶紧拿出手机看起来。
  “菊儿,妈回来了,你去看看妈吗?”菊云爸坐到菊云床边,给她牵了牵被子。菊云看着爸,脸上还流着汗。“去看看吧,医生让妈住院,你妈担忧着你,硬要回来。”“医生让妈住院还不是为了多榨病人的钱。我们家离医院这么近,回家来不是一样吗?”菊云小声说着,菊云爸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就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还是豆浆油条。”“你要注意妈那边,如果听到妈喊痛就给我打电话。”菊云没有说话。菊云爸下楼去了。
  屋子里很静,妈那边没有声音,菊云也躺在床上没有出声。妈疼吗?她睡着了吗?妈也是,那么娇气,一脚就把她踹成那样了,我的力气真有那么大吗?菊云望着楼板想着。
  有一次,是体育课,和那几个男生打篮球。他们欺负菊云,贴菊云贴得很紧,就是想占菊云的便宜。菊云拍着篮球,准备上篮,那个家伙伸手过来,说的是抓篮球,结果抓到了菊云的乳房,菊云一气,一巴掌就挥过去,那个家伙的鼻子马上就出血了,脸上几根指印像雕刻的一样。菊云后来才知道,这些臭男生说的抓篮球就是指女生的乳房,龟儿些真不是人。后来打篮球,虽然他们也来防菊云,可再也不敢靠近了。那运动衫领口大了,每个家伙防她的时候,不是看篮球,而是看她的领口里面。她一气,抓着篮球给甩过去,砸在那家伙的头上,他当时就蹲下了。不过他过一会儿就站起来,像没事一样。这男生就是这样,打过闹过就算了,过后还是哥们。
  我的力气真有那么大吗?菊云想道。“来,抓紧时间吃,冷了。”菊云爸把豆浆盒放在了菊云床边的桌上。“你自己吃,我要去看一下你妈。你能吃吗?”菊云看了爸一眼,没有说话,伸手拿了根油条放进嘴里。菊云爸端着稀饭走进了菊云妈的房间。“菊儿妈,吃点稀饭吧。”菊云爸喊道,没有声音。他走到床边,菊云妈胸前的被子均匀地起伏着,他伸手探了探鼻息,不急不促。他站在床边,看着菊云妈。她的脸有点疲倦,这是痛的,又一夜没睡觉。眼角有泪水,她还痛吗?这么漂亮能干的女人,却是这么不幸。嫁错人了,她不嫁到他家,怎么会有那件事?自己的爹就是那种人,哪个女人嫁到他家不出事?早知道是这样,就不结婚了,就不当兵了。现在,菊儿又这么不听话,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这钱能做什么?能买到房子,能买到豆浆油条,还有包子稀饭,还有她这漂亮的头发,可是能买到听话的女儿吗?娃儿不听话,不成才,有钱能高兴吗?人啊,究竟要什么?把娃儿丢在一边,只管挣钱的少吗?有钱了,看着娃儿没成才,又羡慕那些娃儿成才的穷人家。菊云妈究竟要什么呀?给她菊云的生活费,她又不要,一个好强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苦着自己?
  【22】菊云妈哭了
  “你在看什么呢?”菊云妈低声说道。菊云爸赶紧低头,说道:“我给你买了稀饭,清淡的。你喝点吧。”菊云妈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菊云爸撕了餐巾纸,轻轻地擦着菊云妈脸上的泪。菊云妈伸出手,抓住菊云爸的手,把那带着刺的手拉到自己的脸上。菊云爸感觉到了自己手的刮人,他赶紧抽了会来。菊云妈又轻轻说道:“抱抱我吧。你十五年没有抱过我了。”菊云爸站着,愣在那里。他多想摸摸这个女人的脸,他多想抱抱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当初自己抱了这个女人,摸了这个女人的脸,她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了。他不敢,他很想,但他不敢。他害怕又害了这个命苦的女人。他走到桌边,端来稀饭。“来,喝点吧,这是香米,很好吃的。”菊云妈没有睁眼,流着泪,“你为什么就不抱抱我呢?为什么?是嫌我脏吗?”
  “你别说了,我不配抱你。我做梦都想抱着你,不让你累,不让你苦。可是我害了你,我怕我又害你。”菊云爸也流下了眼泪,他蹲在床边,低声地哭诉着,“我知道你苦,你一个人忍的太多了。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菊儿……”“你扶我起来吧。”菊云爸站起来,把菊云妈扶到床背上,然后转身端来稀饭,伸手去扶菊云妈的肩。菊云妈顺势倒在菊云爸的怀里,拉着菊云爸的手痛哭了起来。菊云爸把碗放在窗台上,把菊云妈抱在怀里,和菊云妈一起流着泪。“云儿妈,我们结婚吧。你把店铺关了,我们带上云儿,到我工地上去,我的工资够我们一家用的了……”菊云爸一边流泪,一边倾诉着。“我不想你再苦,不想你再累,跟我走吧……”菊云妈只是大声地哭着,听着这哭声,菊云爸不在说话,他紧紧地抱着菊云妈的肩膀,手轻轻地拍着,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入睡。
  哭了很久,菊云妈不哭了,她从菊云爸怀里扬起头,伸手捋了捋头发,望着菊云爸,羞涩地笑了笑,轻轻地说:“让你见笑了。”菊云爸要起身端稀饭,菊云妈使劲抓着不放。“我们就这样坐会儿不好吗?你好久没有背过我了,你背着我好疼啊!”“疼?”菊云爸惊讶地看着菊云妈。“傻瓜!云儿踢着的是我的哪里?你背着我,我没有力气伸直腰杆,你说你的背顶着的是那里……”“你不早说呢?早说我就抱着你……”“我想你背我,你的背好暖和,好有力啊!”“那你就跟我到工地上去,我天天背你。”菊云妈笑着,摇摇头。“那我不走了,就留在你家里,我帮你进货,帮你送货,行吗?我们可以把规模做大些……”菊云妈看着菊云爸的脸,她的眼睛里有着亮光,但很短暂,很快这亮光就暗了,她低下头摇着。菊云爸不再说话,他静静地抱着菊云妈。菊云妈静静地听着这个壮实男人有力的心跳。两个苦命的人,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呢?
  “哦,云儿妈?该开门了,你看都要快九点钟了。”菊云爸轻轻地捧起菊云妈的头,看着菊云妈的脸,看着她的嘴唇。菊云妈红着脸,撒着娇说:“变老了,变丑了,不好看了,是吗?”菊云爸摇摇头,捧着菊云妈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说:“你睡吧,我去看店子。”“你闹不懂的,我去吧。吃了止疼药,现在好多了。你还要去买菜……你问问云儿吃什么。”菊云爸走进了菊云的房间,菊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挂着泪水。“菊儿,你怎么了?又疼了。”菊云看着她爸,爸也哭过。菊云低声地说:“我听见妈哭了。”然后就不说话了,又拿过手机翻着。“我去买菜,妈问你喜欢吃什么?”“随便。”
  天空的云还在跑,俗话说:“云朝南,灌满田。”看来还要下雨。因为雨,街上的人少,菊云妈的店子也很冷清。菊云爸捏着伞,提着菜篼上街去了。买回了菜,一边问菊云妈怎么弄,一边按指点做着。吃了饭,整个下午,就是抱菊云上厕所,就是陪菊云妈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菊云爸扶着菊云妈一起来到菊云的房间,菊云妈躺在马架椅上。这种椅子,椅背很高,可以根据人的需要放立还是放平。在阳台上乘凉,躺在上面很舒服。不像桌椅或者沙发,软的软,硬的硬,椅背又矮,头没处放,对病人或者疲倦者很不利。旅游地区坐的轿子,就是用的这种椅子,有些地方也用圈椅类的。菊云爸坐在转椅上,这是专门给菊云作业用的。菊云看了一眼爸妈,没有说话,看着她的手机。“云儿,你可以把手机放一下吗?爸有话想给你说。”菊云爸说,声音低,有点气虚。“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你们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点书都没有复习。我想……我想……”“想什么就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一个男人!”菊云眼睛盯着手机。“你就别参加考试了,我们办停学,再读过初三,你看行吗?”菊云爸小心地选着词语。“什么?你说什么?”菊云把手机放在胸前,睁大了眼睛看着爸,又看看妈。“我们想让你重读一个初三。”“你们害我呀?害人也不是这样害的吧?你们不知道读书的滋味吗?我不想再受这个罪!”菊云一口回绝了爸的建议。菊云爸看看菊云妈,菊云妈说:“云儿,你可以考虑几天,不用急于回答……”“这还用考虑吗?我早就想毕业了。读书就是坐监牢,还要看老师的白眼。他们只喜欢成绩好的,对我们,早就希望我们滚了。老师都是白眼狼!”菊云的话像鞭炮,震着菊云爸妈的耳朵。
  “高中毕业证都不要一张吗?”菊云爸说,“现在做什么都要毕业证,这毕业证比身份证还重要,它影响到你将来找工作。”“读呀!我又没说不读!”“怎么读呢?你能考上吗?”“考什么呀?你们没听说,有些高中收不够学生,只要交钱就读。就是考试,七百多分,只要一百多分就收了。”“职高吗?”“不是,普高!”“你读这种高中做什么呢?有了文凭就完全有用了吗?你看现在社会上,什么不考试呀?驾照、技术等级?更不要说公务员、警察、医生、教师、银行了?你混张高中毕业证有什么用呢?”“我又不做这些?考这些有什么用?”“那你将来做什么?”“没想过,懒得想。车到山前必有路,难道会饿死人?”“是啊,街上那些刨渣滓凼的也没有饿死……”“好了好了,你们烦不烦?你们不嫌累?去睡觉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你们不要管了。”菊云说着,拉被子盖着了脸。
  菊云爸妈相互看着,默默地站起身,扶着走了出去,怕话再多,又引发她的小姐脾气。“唉!咋办呢?她不跟我们一路啊!”菊云妈叹着气。“放心吧。我们刚才的话,她听着难受,说明她在想问题。实在不行,我们就等她考了试再说。她考差了,可能工作还好做一些。”菊云爸把菊云扶到床边,菊云妈脱了拖鞋,准备上床。菊云爸突然把菊云妈抱起来,要放到床上。菊云妈一阵惊慌,但她马上抱住了菊云爸的颈子,菊云爸要放下,菊云妈不放,就那样吊着他的颈子。“睡吧。以后我天天抱你。你这样用力,对伤没有好处。”菊云妈松了手,躺在床上,菊云爸把睡衣递给她,然后走到门外,站在楼梯的栏杆旁等着,看着屋子,想着心事,菊云妈真的能干,这一楼一底的房子这么宽的面积,要多少钱啊!“好了,拿过来吧。”菊云爸正想着,听到喊声走了进去。
  菊云妈把自己的连衣裙递给菊云爸,菊云爸给她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菊云爸走到自己的“床”边,铺着床单,菊云妈静静地看着。“生病真好!”菊云妈说,“生病了,就有人迁就,就有人心疼……”菊云爸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这个能干的女人,她也是一个孩子,需要人疼。他也是啊,有时遇到伤心事,多想找个地方哭哭,多想有人安慰。菊云爸躺倒“床”上,“关灯了。”“等一下吧,我们说说话。”菊云妈侧过身子,她感到了乳房挤压的痛,可她还是侧着,这样能看着菊云爸说话。“哎哟!”菊云妈喊了一声,这提醒了菊云爸,他赶紧下床,走过去。把菊云妈轻轻抱起,轻轻放在床上。“你就不侧身子。那样挤压厉害。”“我想给你说话,想看着你说。”菊云妈说,菊云爸就坐到了菊云妈的床弦上,看着菊云妈。两个人还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
  他们说到了同学时的故事,说到了到部队探亲的故事,想到了菊云爸的战友。更多地说到了菊云的问题。“以前,我真的没有去考虑过菊云的问题,想法和她一样,书读好读坏无所谓,反正今天社会饿不死人。你把菊云这一摔还摔好了。我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人,我才有了害怕,才真正的想女儿的问题了。人家的女儿上这个‘重点’那个‘重点’,我从来就没有去比,去想过。可现在,她不但上不了‘重点’,连‘路’都走不稳,走‘偏’了。我挣钱来做什么呢?我想了几个晚上,找好了学校,就把这些店‘打’出去,房租应该够我们的生活。我去天天守着她,守到她高中毕业。钱真要不够了,把这房子卖了,去换套小的,反正云儿走了,就我一个人住。云儿读书的钱都有了。”菊云妈拉着菊云爸的手,慢慢地说着。
  “菊儿不是我的女儿吗?”菊云爸伤感地说了一句。菊云妈一愣,“你说什么呢?她不是你的女儿是谁的?”“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就没想到我还在挣钱,我是她爸,她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你为什么就把我忘记了呢?”“对不起。你还有两个老人在。我的老人,他们没有那福气,那么早早地就走了。也许是他们也嫌弃我这个女儿吧。”“我有老人,可我还有几个哥哥,还有那么多侄儿侄女,而你呢?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一个女人养娃儿,这苦我知道。不想你那么累。你就把钱留着,把养老保险买了吧。或许有一天,你该安个家。等菊儿高中毕业,我们就告诉她事情真相吧。你忘了吗?离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不是说,老人会走在我们前面,等老人走了,我们就一起吗?你说这样,我才不会难堪。不难堪,心里受罪啊!这一辈子欠你的,欠菊儿的,该咋还啊!”菊云妈听着,不再说话,她不知道怎样来兑现那些承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比以前还要脏。菊云爸也不再说话。菊云妈拉着他的手,他握着菊云妈的手。
  【23】笑谈作弊
  菊云听到她妈的放声大哭之后,好像乖了很多,虽然和爸妈说话的时间还是少,交流起来还是难,但她不再耍横,不再对爸妈吼叫。她自己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了,上厕所也能自己应付。她每天不再躺在床上翻手机了,她有时到客厅看看电视,有时放放歌,菊云爸妈也感到了许多的轻松,看到菊云的变化,他们更相信菊云是能改变的,是能学好的。菊云妈已经悄悄地给菊云打听好了一所乡初中,因为菊云要考试,没有给她说,怕一提起,她又烦,又耍脾气。只是,菊云又要参加考试,可又不看书。这怎么行呢?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她真的把生存看得那么轻松简单?
  “菊儿!菊儿!”菊云爸在客厅外喊道。客厅里,是哈哈的笑声,电视里是哄堂大笑,电视外是菊云毫无拘束的笑,她看电视正上劲,没有听到爸的喊声。菊云爸穿着“围腰”走进了客厅,他站到电视的对面,想看看电视的内容。菊云盯着电视,突然喊道:“爸,你站电视前干啥?你挡着我了!”菊云笑着说:“我以为你看的什么节目,这么来劲。把电视关一下,给你商量个事情行吗?”“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你别那么扫兴好不好?”菊云说着,盯着电视,嘴里嚼着口香糖。“这个节目看完,已经中午了。你关一下,几句话说了你再看不行吗?”菊云摇着头。突然,电视“啪”的一声没有影了,菊云四下张望着,“停电了?”菊云爸看着那样子,想笑。“这下我们商量事情吧?”“什么事?你说吧。”
  “你要参加考试,离考试只有一个星期了,你怎么一点书都不看?你就不担忧……”菊云爸小心地选择着语言。菊云看着爸,皱着眉头,那样子就像看一个外星人。“看书?担忧?”菊云爸反而被菊云弄得莫名其妙。“我们那些同学有几个看书的?他们到时照样读高中。老师会安排好座位的,一个差的一个好的。还有,手机呀,这东西也可以帮忙的。”“能作弊?”菊云爸惊讶地问,他的意思是说作弊不好,作弊对自己没有好处,可菊云的理解不一样。“怎么不能?哪次考试没有作弊的?天下一家都姓‘抄’,你看手机发答案的,更是忙乎。考完试,走出考场,当着监考老师的面,便大声喊着:我做了多少分的弊,他做了多少分的弊。而且直炫耀他们的监考老师有多好,完全让它们作弊。”菊云想着说着,仿佛正在那种情景中。她看着爸,满脸的阳光和喜悦。
  “你们这分数有什么用?”菊云爸不解地问。“没有用?只有在我们家里才什么都没有用?我们同学拿回家去,家长笑得合不拢嘴,给他们买名牌鞋子,给他们上千块钱的奖励。哪像你们?吝啬鬼,葛朗台!”“吝啬鬼”菊云爸懂,“葛朗台”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听说过,他也没心思问。“你们读书就是为了这?就是为了这个?那些爹妈就相信了?”菊云爸简直不敢相信。“不为这为什么?你这人真奇怪。你在单位上不想挣奖金?”“想啊,可我那是多干活,干好活挣的。你们这是什么呀!”“都是一样!社会上那些有钱的,几个不是拐骗的?像你,老老实实的,能发财?”菊云爸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菊云。他真的闹不明白了,是他不懂这社会,还是这社会真的变坏了?还是菊云不懂?她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歪道理?“你凭什么说人家是拐骗的?”“你看那些当官的,那些医生,那些做生意的,什么奶粉,什么火锅,什么包子,你没看电视呀?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你说了。”菊云的脾气又来了。电视还是黑的。“什么破电?怎么还不来?”
  “他们读书都倒霉了吗?”菊云爸皱着眉头。“倒霉的是公司,又不是他们个人。他们才吐了多少出来?藏着的多着呢?你没看网上在议论,贪污犯取消死刑了。只要不死,在监狱里也是大款,拿几张钱把那些臭警察买得乖乖的。”“你上网就看这些?”“不看这些看啥?”“可我听说考试监考很严,作弊处罚也很重啊!”“那些被抓着的都是笨蛋。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老师都学乖了,他们才不敢轻易得罪考生。你不知道,上学期期末考试,我们有个同学翻书,监考老师把书给缴了。他走上去要,监考老师让他出教室,你说他有好‘牛’?”菊云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得意地看着爸,爸愣愣地听着,等她的下文。“他一脚翻到栏杆上,两个监考老师急忙跑出来,抱着他,喊他快进考室,把书给他送到怀里。”“这是真的?你瞎吹的?”“吹?还有更‘牛’的。他不考试了,他跑到外面,一个电话打到县里,说监考老师不让他考试,把他赶出来了,他只好到街上流浪。如果被车撞了,找他们负责。你想想,这哪个当官的敢负责?一个电话打到学校,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到街上去找。结果,这两个监考老师挨了批评,还向我们这位同学道歉。这同学真的成了‘英雄’,他身前身后,一下就拥了一群人,太荣耀了!太风光了!比刘德华还‘牛’!”菊云爸看着菊云的样子,那是一种崇拜,一种陶醉,菊云爸像看了一场电影。
  “你怎么学的全是这些?所有同学都是这样?你们班有多少人?这样的同学有多少?”菊云爸急了,他很想说服菊云,让菊云明白这些是错的,可他却被菊云给闹懵了,他急了。“嘿,发火了,说不过我就认输,不能发火,我都没有发火。”菊云看着爸的样子,得意地笑着。“我问你话呢?所有同学都是这样?”“肯定不是呀!人家还不是有努力的,成绩好的!”“那你怎么不学这些同学?”“学他们?书呆子!有什么意思?”“那些公招考试的,是学习差的同学吗?是你说的那些‘英雄’吗?”“我又不做这些?”“那你干什么?”菊云的爸声音越来越高,不断地质问菊云。“除了那些就饿死人了?你看我们这街上那些老板,有几个是大学生?有几个不是‘二杆子’出生?你看那几个亿万富翁,哪个是初中毕业的?你对我吼什么?要读书,你去读呀!你以为读书就那么轻松?不跟你两个说了。说不赢就发火!”菊云咕噜了最后一句,躺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菊云爸坐着,牵围腰揩着手。突然,电视屏幕亮了,“来电了!”菊云一声喊,坐了起来。菊云爸惊愕地看着她,腿不痛了?这么兴奋?连腿伤都忘记了,电视比医生管用。菊云拿出遥控板,点出了要看的节目。客厅外传来了脚步声,菊云爸探头一看,是菊云妈。“你们谈判得怎么样了?”菊云妈笑着说。“妈!刚才是你关的电?”菊云妈弯腰倒开水,笑着,没有回答。“谈什么呀?你家云儿满嘴歪道理。”菊云爸虎着脸说道。“什么我家云儿?就不是你家的?”菊云还是笑着说。她这段时间的心情好多了,精神也好了许多。菊云爸的脸红了,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爸说不赢我,就骂人。我就不跟他说了,他发火,我又该‘干笋子炒肉’了。”“你尽胡说!你爸爱你你看不出?他没有去说人家的娃子?从小到大你爸打过你几次?”菊云妈抢白道。“算了,你快看店子。有人把鞋子提一双走,你今天的工钱都没有了。都走吧,不想和你们争论。”
  菊云爸起身走了,气还没有消。
  菊云妈看了看菊云,还是笑着。不管怎么样,菊云的变化还是让她高兴的。她走进洗手间,菊云爸正在洗衣服。“怎么啦?不顺?”菊云爸没出声,从洗衣桶里捞出衣服拧着水,放到甩干桶。菊云妈抱着菊云爸的腰,脸靠在菊云爸的背上,柔柔地说:“算了,别给孩子生气了。还得谢谢你,你回来后,孩子的脾气改了很多。她还有很多歪道理,或许转了学,她接触到的听到的不一样了,就会改。孩子还小,还有时间改的。你看她现在不是不大吼大叫了吗?”菊云爸继续拧着衣服,听了菊云妈的话,他仰头看着窗外,想了想说:“人家说,城市的差别大,娃儿看到差距就知道上进。可菊儿呢?她看到的富翁们都是没有文化的。她看到的那些富翁都是‘二杆子’,她总是说读书无用,总觉得考试作弊得来的分数很荣耀。我问他们班上的情况,人家也有成绩好的。可她学的都不是上进的东西。我是气这个,不是气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菊云爸像自言自语。“都是我不好,从小没有带好她,你要怪就怪我吧。”菊云妈的话让菊云爸又一惊,他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转过身,看着菊云妈,说:“我不是怪你,真的不是。你看我这嘴就是笨,说服不了孩子,总是说让你伤心的话。都是我,都是我,不管将来菊儿怎样,要怪的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菊云妈伸手捂着了菊云爸的嘴。“别说了,我们都有责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法,能改变她多少就算多少。这段时间苦了你了,做饭洗衣拖地都是你。还别说,你白了,你看你手上的老茧都掉了……”菊云爸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到,自己该回工地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菊云妈……她的心思捉摸不透了。菊云爸想着,走神了。
  “想什么呢?”“哦,我该回工地了,不然,这手都被你养来不能干活了。”菊云妈一听,愣了一下。“我知道你想离开了。我留不住你。你再等几天吧,菊云去考试,上下楼,我不放心。还有,云儿转学的事情,还没有做好。你再等几天行吗?”菊云妈牵着菊云爸的衣领,望着菊云爸的眼睛。菊云爸多想听到一句话:“你留下来吧,不要走了。”可是,直到菊云妈下楼,他都没有听到。他也没有听到菊云说过一句让他留下来的话。他怎么能留呢?
  【24】菊云上考场
  菊云就在电视边等到了考试。这天,菊云爸妈一早就在厨房忙碌,做好了饭,等菊云起床。菊云拄着拐来到了饭桌边,一看桌上的饭,主食是稀饭,盘子里装着煮好的鸡蛋,菜是虎皮辣椒,还有泡的洋葱。桌上有包子、馒头、油条,菊云的座位上还有一盒牛奶。菊云鼓着眼睛,看了这样看那样,问道:“你们要我吃哪样?”菊云爸妈一愣,这有什么不对吗?这姑奶奶又要找茬?菊云妈笑着说:“今天是云儿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我们做丰富一点,你喜欢吃哪样就吃哪样。”“我一样都不想吃。”菊云咕噜着,好像不精神。“怎么啦?”菊云爸妈疑惑地看着菊云,面容有点疲倦,眼睛像浮肿,皮肤干燥。“不舒服吗?”“昨晚没睡好?”菊云爸妈各人按着各人的想法问着。“好烦啊!你们不问会是哑巴?”菊云拿起筷子,在稀饭碗里画着圈,脸丧着,嘟着嘴唇。菊云爸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菊云的哪个神经又不对路了。他们惶惑着,等着这公主的爆发。
  菊云夹了一块辣椒吃,“呸呸呸!”她一边“呸”,一边用手不停地在嘴边扇着。“怎么啦?辣着了?”菊云爸赶紧跑进客厅,放了一杯矿泉水来。“辣着了就喝点冷水。我们小时就是这样。”菊云爸把水递到菊云的面前。“喝什么水呀?中途又不准上厕所!安心出我洋相,让我在考试中尿啊!真是的!”说着,低头抿了两口稀饭。“这不辣呀!”菊云妈疑惑地说。“辣什么辣?是咸!”菊云喊道。菊云妈夹了一块放在嘴里,“不咸!”“我说咸就咸!我冤枉你了!不吃了!”“咸就吃泡菜。”“你不知道吃了大葱光放屁!”“你把这只鸡蛋吃了吧。”菊云爸已经剥好了鸡蛋,她拉着菊云的手。“要吃你吃,谁稀罕鸡蛋!”菊云侧着身子。“吃个鸡蛋吧。我们小时候考试,你奶奶就煮两个鸡蛋,说是一根筷子穿两个蛋——考一百分。”“那我不吃就考零分?吃一个就考十分?老封建!”“你什么都不吃?考试那么长的时间不饿啊?你把牛奶喝了吧。”“喝了尿多!你是傻的呀?”“昨晚耍手机又不知道耍多夜,看你的脸色就知道没睡好觉。”菊云爸一边夹菜一边说。“耍了又怎么啦?我看电影,我看的三级片,行了吧?”说完,起身。菊云起身还有点费力,她的膝盖还不能自由弯曲。她伸直了伤腿,然后好腿用力,拐杖支撑身体慢慢站起。菊云爸赶紧站起,伸手搂着菊云手臂,怕她摔着。菊云走进客厅准备她考试的用品。菊云爸妈都不说话,埋着头吃饭。
  菊云爸和菊云坐着出租三轮到了学校,学校里已经挤了很多学生,菊云他们要算晚的了。菊云他们的车刚刚一停下,就听到一个男生喊了起来:“美女来了!”几个男生立马围了上来,开的开车门,拿的拿拐杖,搂的搂着菊云的手膀。“想死我们了美女!”“昨晚发的短信好笑吗?”“我给你说的那个网站的电影够味吧?”这些家伙七嘴八舌的闹着。菊云出了车,立刻被他们围了起来。“要什么拐杖啊!麻烦!我们背你!”一个男生把菊云的拐杖丢在地上,另一个男生弯着腰背起菊云就跑,“走了,找考号去了!”这群人闹着叫着,操坝里的眼睛都粘在了他们身上。
  菊云爸呆在操坝里,过了好大一会才醒过来。他弯腰捡起拐杖,四下看着,他该坐哪里?他该在哪里等菊云?他走到操坝最当道的地方,站在哪里看着,这里有一棵树,下面的花台是雪白的瓷砖,坐在这里,全校的位置都能看清楚。菊云爸坐在树下,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几个男生都是一米七以上,穿着黄色的短袖T恤衫,背上印证乔丹飞的形象。黑色的短裤,白色的耐克鞋。头发有黄色的,有剪成心字形的,有一个家伙的耳朵好像有孔。这些学生哪像学生?菊云爸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对话:好笑的短信?够味?菊云究竟在做什么?看来都是太迁就她了,她涉及到了些什么?
  “叔叔!给你说件事!”菊云爸正低头想着事情,这群家伙已经来到了面前。菊云被两个家伙搂着胳肢窝,单腿站着。菊云穿着白色的T恤,超短的裙子,对了,刚才男生背她的时候,屁股上的内裤都露在了外面。尺来长的头发,昨天到理发店花了一百多元拉了,焗了油,看上去光滑顺溜,她站在这群黄色的中间,特别出众,菊云笑着看着爸,早晨的疲倦和烦躁都没有了,就好像一条鱼回到了水里,只是这是什么水?菊云爸仰着头,就像在一口古井里仰望天空。他想了一会说:“什么事?说吧?”“美女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美女?没有名字吗?”菊云爸心里不舒服,不冷不热地问道。“我们心里,美女就是她名字。”这家伙像是领头的。
  “同不同意?”那家伙问道,脸嬉笑着。“如果我不同意呢?”“你不就是美女的叔叔吗?你有什么资格把美女管这么紧?”“叔叔?”菊云爸惊讶地看着菊云,那几个家伙也惊讶地看着菊云,菊云只是笑着,不说话。“同不同意呀!”话到脚就到,那家伙一觉踢在菊云爸的鞋底上,虽然不重,但已经足够放肆了。菊云爸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滚!”他低声呵斥道。“什么?你敢喊我滚?菊云弄不弄他?你一句话。”菊云嘿嘿地笑着,转身跛着往外走。这群家伙立即转身跟着,踢菊云爸的家伙一面走一面回头说:“你中午给我等着,有你好看!”菊云爸鼻子里哼了一声。
  菊云爸哪里也没去,太阳出来了,晒得身上出汗,他还是在哪里坐着。这点太阳算什么?在工地上的时候太阳大多了。一个工作人员拿了瓶矿泉水走了过来,一边递水,一边问道:“是学生家长?”“是。娃儿腿做了手术,不方便。谢谢!”菊云爸拧开水,猛灌了一口。屁股下面湿了,他站起身,看到一排树的前面,是一排塑像,他跟着塑像走,看到了孔子。孔子那么久远,哪里去找的头像?就像电视里的宋江,这个演员演出一个形象,另一个演员演出另一个形象,宋江究竟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这孔子是什么样子?这雕塑师是怎么知道的?他看到了毛泽东,华罗庚,鲁迅……菊云爸一面走,一面看,一面念着名字,有些他知道,有些他没听说过。这些塑像,对学生有用吗?这坝子里那么多学生,他没有看到哪个学生像他这样认真地看过。是要学生们学他们?有几个学生看他们学他们呢?
  “叔叔,你真的等着呀?”菊云爸正在想着问题,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个子确实比他还高。算是一个帅哥,可惜……菊云爸笑了笑,没有说话。又有几个家伙或退或侧,跑着,蹦着过来,东张西望,吹着口哨。“美女还没出来?”给她发条短信,“还做什么呀?坐在里面不累?”“考试发什么短信?”菊云爸说了一句。那家伙斜了一眼菊云爸,咕噜了一句:“管你鸟事!”说完开始发短信。
  没有多久,菊云扶着墙,一瘸一拐地下来了。这群家伙“嗡”的一声闹着跑上楼去,夹着菊云就来到了菊云爸面前。“叔叔,我们走了。”菊云爸捏着拐杖,跟在他们的后面,来到学校外,菊云爸声音低沉地吼了一声:“菊云!”那群家伙立刻停住了,转身看着菊云爸。菊云爸走上去说:“跟我回去!”“你妈的,你算个啥呀?”一个家伙说着,一拳向菊云爸的头上砸去。“哎哟哟!”在菊云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家伙已经蹲在了地上,菊云爸捏着他的手腕,他根本不能动。那几个家伙要扑上来。菊云爸一声大喝:“别动,谁敢动,我就废了他的手!”“你们别动!哎哟哟!美女,快求求你叔叔,让他放了我!”菊云还没有看见爸这么厉害,他看着地上蹲着的哥们,看着愤怒的爸,没有出声。有一个家伙从背后一脚踹来,脚还没有到,人就仰在了地上了,菊云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了另一处的哎哟声。
  菊云爸放了手,怒视着他们,说道:“全部上?老子也十多年没打过架了!”菊云爸向他们逼近,走进谁,谁就往后退。“美女,他是谁?做什么的?”一个家伙问道。“老子就是他叔叔!他叔叔你们都要打,你狗日的些操什么操?菊云,告诉他们,老子是做什么的?不然,老子让你的腿再断一次!你妈的!”菊云爸真的愤怒了,菊云摇晃着身子,他从来没有看父亲这么发怒。“拿着!”菊云爸递过拐杖,菊云一脸惊慌。“说!不说老子就用这拐杖废了你!”菊云爸怒视着菊云。“你们走吧,他是我爸,是武警部队回来的!”“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是你爸?”那几个家伙瞪着眼睛,看着菊云。他们立即围了上来,“叔叔,真的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办公室没有见过?”菊云爸指着其中一个家伙说。那个家伙的脸立刻红了。其他家伙看着这个家伙,又看了看菊云,一齐喊道:“有你们这么捉弄人的吗?”
  【25】菊云爸发威
  菊云父女回到门口,菊云妈笑着走出来。“回来了?考得怎么样?”菊云爸一下车就往屋里走,沉着脸,一话不说就上楼了。菊云推开车门,费力地下着车,菊云妈赶紧上前,扶着菊云。菊云走进屋子,就一把打开妈的手,拄着拐杖上楼了。菊云妈一看这阵势,明白了。今天是怎么啦?早晨不愉快,中午回来还不愉快?楼上厨房传出了咚咚的切菜声,声音急而猛力,好像发气。菊云妈看了看时间,还没有十一点。街上的人很少,就关了门上楼。
  他走进厨房,菊云的爸还是黑着脸。“怎么啦?”“问你女去!”菊云妈赶紧走进客厅,客厅没有人。她又走进屋室,菊云仰躺在床上,好腿掉在床下,内裤全在外面。“睡又没过睡样,你看你这像什么?”说着,把裙子给菊云理好,把鞋子给她脱了,把腿给放到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看着菊云,菊云苦着脸。“你俩爷子怎么啦?都是黑着个脸?有什么事,给妈妈说说。”菊云侧了身,脸向着另一面。
  “吃饭吧!”菊云爸把菜端上了桌子,对着菊云房间说,脸上仍然没有笑容。“起来,吃饭了!”菊云妈伸出双手搂着菊云,拉她起来,菊云像浑身无力似的,妈妈刚一松手,她又瘫了下去。菊云爸把饭盛好了,筷子摆放整齐,等着菊云母女。等了很久,都没有出来。他走进菊云屋子,菊云妈坐在床弦,看着菊云,一脸的无奈。菊云爸走过去,一伸手,拉起菊云妈,菊云妈就乖乖地站在一边。然后,菊云爸一弯腰,就把菊云给拉了起来,菊云又要倒下去。“你要再倒一次试试看,我今天不把你送进医院,我就真的是你叔叔!”菊云爸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菊云看着爸,坐在床上,不敢倒了。那医院的滋味,她领教过了。菊云爸把鞋子给菊云穿好,命令道:“下床!”菊云磨蹭着,往床下移动着屁股。菊云妈要帮菊云,又被菊云爸一把拉开。这一把力真大,把她的手臂都拉痛了,怪不得那一次会把菊云摔伤。
  菊云爸拉着菊云妈就走回了饭厅。菊云拄着拐杖来到了自己的座位,菊云爸妈都不坐上方,上方就空着。菊云爸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塞在菊云碗里。菊云低着头吃着。说来也奇怪,菊云再也没有早晨的倔强了。爸给她夹什么菜,她都吃,夹多少吃多少。“吃完饭,就睡一觉。下午我就不跟你去学校了,我去订明天的车票。”菊云爸放下碗说。菊云低着头,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粒,不说话。菊云妈看着菊云爸,“你是怎么啦?不是说好的吗?”菊云爸摇摇头,眼泪就流了下来。菊云妈看着,心里一惊,一个男人流泪,肯定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菊云:“云儿,发生了什么?不然,你爸不会这么伤心?你前次把你爸弄进局子,他都没有流泪,都没有说要走!你说话呀!究竟发生了什么?”菊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滴在碗里。“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样!”菊云哭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你女儿真的有出息了!有本事了!就像皇后,前呼后拥,那是些什么东西?他们能养你一辈子?老子不短命看不到都可以听到!”菊云爸伸手揩了一下眼泪说。“老子送你到学校,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老子给你丢人了!”菊云妈惊愕地瞪着眼睛。他还从来没有听菊云爸骂过脏话。
  “爸,不是。真的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过!”菊云说着哭着。“你是这样做的呀!我是你叔叔!问问你妈,我是你叔叔吗?你痛的时候咬我,抓我,我把你抱上抱下,我成了你的叔叔?”菊云爸痛苦地摇着头。“你嫌我丑,嫌我穷,嫌我给你丢人,你就不让我送你去呀!去了,你这样戏弄老子!你以为老子真的对不起你?你妈的!”“你这样给同学说的?”菊云妈偏头看着菊云。“不是。我只是给同学开个玩笑。哪晓得他们当真了。”“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一辈子。我最气的就是,你喊人打我了。老子不是学过几天,今天还没人给老子收尸!你这种女,养你有什么用?”菊云爸越说越气,那眼泪真像屋檐下的雨。“算了吧,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既然你有那么多哥们,我对你也不起作用。你只要对得起你妈就行了。”“爸,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喊!”“喊没有喊没关系了,反正他几个要伤着老子也难,今天你看到了。不想着是学生,是你同学,老子今天拧断他的胳膊!不说了,你去睡吧,我捡碗了!”菊云爸又要用手臂擦泪水,菊云妈递过洁白的餐巾纸,要给他揩,他接过自己擦干了泪。笑了一下说:“你不在呢,那场面真像野猪林。只是今天没有粪坑。菊云,老子给你明说,今天要敢跟着那几个走,我会让你双腿断,老子出过两次国,老子有钱医你。你别以为老子是吓唬你。你太不叫话了。我再不对也是你爸,有你这么捉弄的吗?躺在床上去好好想想吧。”说完,三下两下就把碗筷叠在一起端着往厨房走。菊云在桌边抽泣着。
  菊云妈跟着到了厨房,一边洗碗,一边看着菊云爸说:“你真的走?”“再不走不行了。你等她考完试不行吗?你看云儿以前遇事打死都不开口,今天你问啥她说啥,她不是在改了吗?”菊云爸听着,没有说话。菊云爸洗完碗,走回房间,乒乒乓乓地开着衣柜关着衣柜,把衣服鞋袜塞进箱子。菊云妈默默地看着,流着泪。菊云爸拖着箱子走到门口,拍了拍菊云妈的肩膀,侧身往门外走。菊云一下从门里出来,抱着爸。“爸,你不要走。我要听话了!我不和他们来往了!爸,你不要走!”菊云哭着,身子就要滑下去,她的腿不能伤,菊云爸一把把菊云抱起来,就像端一个盆子样端进屋子,放到床上。菊云躺在床上,可怜地望着爸。菊云爸拍了拍菊云的头,说:“好好听妈的话。”说完转身要走,菊云一把抓着他的衣服。“爸,我错了,你留下吧。妈,你求求爸,让他留下吧!”菊云说着,又要往床下翻。菊云妈赶紧搂住菊云,说:“算了吧,留着你爸,他也痛苦。让他走吧,离开了心不会有那么累!我们自己做的孽,就我们自己受吧。啊!云儿听话。”“不,爸,你留下吧,你说什么我都听。我要爸,你要是经常在家,我会是这个样子吗?你们咋都怪我呢?我想这个样子吗?”菊云嚎啕起来。菊云妈拿着餐巾纸,撕下一块,蹲着身子,给菊云擦泪。
  菊云爸也坐在床上,“你真的说话算数?”菊云点着头。“这高中你没法读,估计去也是混。今天考得怎么样?”菊云摇着头。“你的手机呢?”“被缴了。”“怎么被缴了?”“他们给我发短信,我以为还是平时上课,就拿出来,就被缴了。监考老师还在上面做了记录,两个监考老师一起签了字。”“上面有答案吗?”菊云爸问。“有选择题的。”“看来,今天这科,你被当作弊处理了。”菊云爸想着,慢慢地说,“你要转学,你妈找了一所学校,你必须要去!”菊云点着头。“重读一年初三,基础好一点,高中轻松一些。考完试,就过去,让那老师先给你补补课。”菊云点着头。“好了,睡一觉,到时间爸喊你。”菊云妈把菊云放到枕头上。“爸,我睡着了你会走吗?”菊云爸看着菊云说:“不会。我答应你的事情就要做到,我想你也要做到。”菊云点着头。“爸在客厅等你,时间到了我喊你。”
  菊云爸走回客厅,菊云妈也来到客厅,坐在菊云爸身边,手放在菊云爸的膝盖上,轻轻地说:“真的为难你了!我真的没见你这么大的脾气。云儿一下就乖了,看来还是你有法。”说着,菊云妈笑了。菊云爸苦笑了一下:“什么法呀,她真的是把我气疯了。如果当初她的脚是好的,我可能打的就是她。如果菊儿没学好,你说我这辈子……已经把你害了,又让菊儿变成那样……你说,我这辈子咋见人?我还有什么亲人可见?我与庙子里的和尚有什么区别!我真的急啊!没有法了,就走吧。反正这一辈子,我就一个人了……”菊云妈听着,心里酸楚着,自己可以给他一个家的,自己何尝又不想有一个家,可自己这么些年来……菊云妈想着,默默地看着地板,不说话。“你还是去睡一觉吧。我晚上睡。”菊云爸疲惫地说,菊云妈摇着头。
  下午,菊云一到学校,那几个家伙还是围了过来,菊云看着他们,笑着,但笑很拘束不自然。菊云说:“你们走吧,反正又不在一个考室,我爸在。”他们几个领教了菊云爸的厉害,也知道菊云妈的神通,收敛了许多,没有早晨的张牙舞爪了。“好吧,叔叔,我们走了,美女,给我们电话!”菊云自己拄着拐杖往考室走,菊云爸跟在身边,防她摔倒。监考老师在清场,他端了根凳子,让菊云坐在外面,等通知才能进考室。菊云爸看着,老师把桌子安放整齐,距离均匀,把桌面、地上、抽屉里所有的纸屑都收了。楼下,考生们挤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捏着书,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圈,又说又闹的,那快活的样子,菊云爸看着心里就乐了。人要是每个时候都这么快乐,那该多好啊!你笑着,他说着,大家闹着,多么可爱。那男生女生成堆说话的也有,但没有菊云他们早晨那么张扬那么放肆。如果菊云内敛一些,淑女一些,该多好啊!挣不了大钱,起码不会走邪门!菊云爸想着,他看了看菊云,菊云在弄她的手指头。进考室的铃声响了。
  【26】联系转学
  考试结果出来了。菊云的同学把成绩单带到楼下给了菊云妈,七百多分的总分,菊云考了二百六十分。菊云妈看着就傻了眼,这与没有读书有什么区别?这分数怎么打电话给菊云爸说?菊云考完试,菊云爸就回工地了。菊云看到自己的分数,不说话,低着头。“妈明天就把转让店子的广告贴出去。看来,你真的要复读了。这分数,怎么读高中?就像你爸说的,高中三年怎么混?书没有读好,人却变坏了。那时咋办?”菊云答应了爸,她没有话说。“我这几天找人联系,看那学校有没有问题。那是农村学校。我们到那里租房子,这一年你一定要努力,不然,真的就没有机会了。”菊云不看妈,点着头。
  菊云不再和哥们联系来往,她把手机也关了。那天下午,监考老师让菊云签了违法考纪的字,就把手机还给了菊云。菊云有时到店子上走走,坐坐,帮妈的忙;有时,就在家看看电视。菊云妈开始找人联系学校的事情。菊云妈又开始了菊云住院前的生活,白天忙店子,晚上出门。妈一出门,都要半夜才回家,菊云就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多时候看着看着就睡了,睡着睡着又突然醒来,睁眼看屋子,妈还没有回来,她就继续看。对妈的这种生活,她已经习惯了。
  菊云要去的学校,不再收外乡学生。菊云妈托付了几个人,他们都回话说没有法,校长不买账。怎么办呢?菊云妈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妈的,睡了老娘,却给老娘办不好事!还他妈瞎吹牛!”菊云妈咬着牙,心里恨恨地骂着。她想打电话给菊云爸,问他有没有办法,可想到自己都没有法,他还能有什么招?菊云爸常年在工地,和家乡的交往基本断绝,还是自己想吧,她又想到了那位老同学。电话里,那同学说:“我也帮不上忙了,我们借调到高中快半年了。不过,你可以找找教育局那边,如果那边有关系,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是知道的。但县上,不是那个人,一般不会帮狠心忙。”虽然那同学没有帮忙,毕竟给菊云妈提供了思考的方向,这足够让菊云妈高兴了。
  “找谁呢?谁在教育局呢?”菊云妈想着,她打电话问着镇政府主管教育的人。“妹子,哥想你了。你咋有事才想到哥,没事就把哥忘了呢?”电话里说着肉麻的话。菊云妈拿着手机走到了楼下。“你想老娘了?那么多大姑娘围着你龟儿转,你会忧着我这黄脸婆?问你个事情。”菊云妈应付着,想尽快结束无聊的调情。可对方还在说着无聊肉麻的话,菊云妈说道:“说正事,我娃儿读书的事情。想找一个能说上话的。你?算了吧。人家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县教育局有哪些人?你把名字报给我听一下?”对方要菊云妈去他那里,不去就不告诉她。没有办法,菊云妈走上楼,对菊云说:“云儿!云儿!你早点睡,妈出去一下。”菊云看着电视,没有回答。
  菊云妈来到宾馆,宾馆老板直接把钥匙给了她。她走进那个房间。房间的床上,一个肥猪似的男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嘴里哼着歌。看见菊云妈一进来,立马翻下床,一抱抱着菊云妈就往床上甩。“干啥?去!把澡给老娘洗干净,有一点味,你就给老娘滚!”那男人乖乖地钻进了卫生间。菊云妈在外面问道:“你把那些名字说给我,我写一下!”“算了吧,我一说完,你就走人,让我空猴急呀!”那人三两下洗冲完澡,走出来。完事后,他把教育局的官员名单给了菊云妈,上面还有电话号码。
  菊云妈看着电话名单,上面应该有她熟悉的名字,她找着那几个熟悉的名字。从名单上面看到下面,又从下面看到上面。那肥猪从后面抱着菊云妈,在菊云妈身上揉捏着。从菊云妈的肩膀上伸出个满脸猪油的脑袋,舔着菊云妈的耳根问:“找到了吗?名字都在这单子上。我可是翻着手机一个一个给你抄的。”“不对呀!我以前做工作服和学生服的时候,有一个副局长,我们很铁的。才半年时间怎么就没有他的名字了?”菊云妈坐在床上,想着。“是不是上调了?”肥猪提醒到。“你给我问问!你打这里熟悉的电话给我问问。”“可以,可我想再来一次……”菊云妈躺在床上,肥猪发泄着,菊云妈却看着名单。
  肥猪瘫在了床上,菊云妈一把拧在肥猪的腿上,“老娘的事情还没有办好,就想睡!”肥猪哎哟一声,拨通了电话:“好的,你慢一点,我记一下电话号码。”他给菊云妈挥着手,让菊云妈记电话。菊云妈看着记下的名字,惊讶了。这是多么熟悉的名字,他竟然跑到市里去了,找他,这办事的马力不是更大了吗?他还买账吗?肥猪的手又不安宁,他又在菊云妈的身上到处捏着。菊云妈一把打开他的手说:“行了。我要回去了。我给娃儿说的我在搓麻将。”“这么早,才十一点钟,哪个搓麻将的这么早回去?我们就是在搓麻将呀,这是二筒,这是八条……”肥猪在菊云妈身上摸着,说着。“还要?”菊云妈问。“还要。”肥猪淫笑着说。菊云妈一伸手,“拿来?”“什么?”“给老娘装傻?老娘又不是你家里的,说要就要?规矩。”肥猪下床,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菊云妈有一个规矩,办事帮忙,一二次免费赠送,表示感谢。要第三次,就得给钱。菊云妈不是为了钱,她没有法,要办事,人家要用这个做交换条件,反正也麻木了。这些当官的,吃了药,都能耐,折磨人,菊云妈就兴了规矩,反正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是烂货了,是他们的工具,工具就要卖钱。
  菊云妈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忧虑也放下了,她开始解脱出来,在肥猪身上发泄着心中的苦闷。菊云妈疯够了,使劲掐了一把肥猪,然后跳下床,洗了澡,穿好衣服,梳好头,对着镜子反复照脸,走出门去。街上静静的,街灯发着浑浊的光。三轮和出租车都没有了。她走着,想着,云儿将来也会这样吗?菊云妈想到这吓了一跳。看她交往的那些人,菊云妈的心一下又紧张起来。菊云妈加快了脚步,来到楼下,楼上的灯还亮着。她轻轻地推开卷帘门上的小门,光着脚走上楼,电视还放着,菊云蜷在沙发上睡着了。“只有读书,只有长本事了,才能找到一个好人家。”菊云妈看着菊云想到。如果不是菊云爷爷害了她,她不会离开菊云爸,就不会离家,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云儿会走到这一步吗?看她这样子,也是一朵招蜂的花。如果,她能读大学,能找一个有势的家庭,谁敢惹她?如果是现在这样,拿着一张初中毕业证就到社会,她会沦落到哪里?丑一点不好吗?你看现在围着她转的男生都是些什么人?菊云妈想到了电视上经常说的女孩子被害的案件。想到这些,她又担心起来。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回来好久了,看你睡得香,妈就一直坐在这里陪你。走吧上床去。”菊云妈扶着菊云走回屋里。她关了电视,关了灯,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是我,雨儿,你的干女儿啊!你这当爹的怎么高升了就把女儿忘了呢?”电话里嘿嘿嘿地笑着。“想我?怎么不给女儿买衣服了呢?女儿都出不了门了。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菊云妈起身关上门,牵被单遮着头,她怕菊云听见。菊云妈在电话里撒着娇。“我吗?忧愁死了,哪里还漂亮,我都成白毛女了。孙女啊?哪里哟,你听谁说的?丑八怪一个。看不到呢,她考完试就到她爸那里去了。她回来我一定带她来见你这个爷爷。你明天回来呀,好的,到岛上去?好啊!好久没去了,闷死了。哪里?有爹陪着,我肯定开心。好,我到老地方等爹哟。”“老不死的,竟然打上我云儿的主意了!”菊云妈关着手机,骂着。
  天亮了,菊云妈很疲倦,她不想起床,昨晚电话上闹的时间长没睡好觉。突然电话响了。菊云妈接完电话,赶紧走到菊云的房间,菊云已经醒了。“妈,又要走吗?”“我去联系你转学的事情。今天的门就不开了。中午你自己电饭煲煮饭,听话,这两天忙过了,妈就天天陪你。”菊云妈看了看菊云,提着包走了。
  【27】菊云妈受难
  她来到公路口,一辆黑色车子嘎的一声停在她面前,车门一开,菊云妈就钻了进去。车子来到了一个水库,菊云妈和干爹两人坐着船,船往岛子的方向飞快地跑着,冲出的水浪像一条条飞奔的大鲸鱼。“女儿,等一下我们办完了事情,就坐船绕这水库走一圈。你看,风景多美,水多清,多凉爽,我也好久没有来过了。”上了岛子,这岛子不是菊云妈以前来过的岛子,她看着岛上的景物,陌生而新鲜。岛子里面像一个公园,绿树高大超过了楼房,花草水池,培植得很美丽。
  菊云妈跟着干爹走过一条寂静的走廊,走廊很静,除了那些在风里摇曳的花草,花草上飞着的蝴蝶,连服务员都没有看到一个。走到一道门前,干爹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个美丽的岛子公寓,又是几个商人送给干爹的。菊云妈虽然知道这个干爹的手段,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美丽的岛子会差点成了她的坟墓。在岛子上,在回来的车上,菊云妈受到的折磨,比那刑讯逼供的手段还残忍。可有啥法呢?谁让她要求这个握着权力的魔鬼呢!
  车子又到了今天来接菊云妈的路口,车子把菊云妈抛在路口,唱着歌跑了。
  菊云妈站在街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逃出了地狱,终于活着回来了。她迈步向前走着,刚迈出步子,下身就钻心地痛,痛得她不敢动。她停下了,调整着自己,慢慢地走着碎步,可还是疼,每走一步都在痛。她扭动一下腰,腰上也在痛。她动着手臂,背上在撕裂着痛。菊云妈站着,看着这条短短的街,昏黄的灯,就像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阴笑地看着可怜的菊云妈,好像它们也想蹂躏这个可怜的女人。菊云妈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着,走进了路灯里,那昏黄的灯光很刺眼,就像一张张血红的大口,好像就要咬断菊云妈的脖颈,就要咬碎菊云妈的头。菊云妈走累了,她站着,扶着人家的墙,她好像看到了自家楼上的灯光,就要到家了,到家就安全了。她感觉到腿热乎乎的,她弯腰用手一摸,灯下一看,手指红红的,就像红肿的眼睛。受伤了,流血了。她顺着墙边,一步一步往前移动,她怕自己倒下,她告诉自己,不能倒在这里,不能让人看到,不能给菊云丢脸。她抬头看着窗口的灯光,好近,又好远啊!
  终于到家了,菊云妈拿出包里的钥匙;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家门,菊云妈反手关上了门。她伸手拉电灯,突然,她感觉楼房转了起来。她伸手扶着墙,想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地顺着墙滑了下去……
  突然,她仿佛听到了手机的叫声,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是菊云吗?好像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菊云爸吗?不像。她好想睁开眼睛看看,可眼睛就是睁不开。自己在哪里?怎么走路像在飞?“我在哪里?我在哪里?”她好像觉得自己在大喊,很恐怖。她被丢到了一个山沟里,四面的山就像墙一样,没有出路。她抓着岩上突出的石块,她在努力往上爬,她要爬出去,她的云儿要上厕所。可没爬多高,她双手一软,突然掉了下去。“哗啦啦!”突然一声巨响,菊云妈睁开了眼睛,窗外的火闪,穿过卷帘门那几排眼睛似的洞,把屋子弄得忽亮忽暗。菊云妈扶着墙,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她拿出手机,晃着,走到了楼梯口,她摁亮了楼梯的电灯,她扶着楼梯的栏杆,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拖着身子。她要关窗子,云儿的窗子要关,客厅的要关,自己卧室的要关。她走进客厅,客厅还亮着,菊云又圈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只穿着吊群,不冷吗?她牵过菊云压着的床单,轻轻给菊云盖上。
  “妈,你咋才会来?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我好害怕你出事啊!”“上床睡吧,火闪好大。”菊云在妈的帮助下,拄着拐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菊云妈倒了开水,她拉开家庭药箱,拿出消炎止血的药,仰着头吞了下去。她拿出消炎的药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对着镜子,擦着身上的伤……背上的伤咋办呢?忍一晚上,明天再说吧。
  天亮了,楼下的汽车和摩托车,像要吃奶的小猪,尖利地呼喊起来。菊云妈被这些叫声喊醒了,她偏头看看窗外,光已经钻进窗帘,爬满了菊云妈的被子。该起床了,菊云妈像往常一样,用力甩开被子。她感觉到了肚皮扯着的痛,就像谁拿着针猛扎着她。她翻一身,背上火辣辣的,皮肤撕裂的感觉。她放慢了起身的速度,慢慢转动着腿,腿怎么了?她用手捏了一下,没有感觉,这腿成了别人的了?她再试着一动,下身是钻心地疼,就像有什么东西剔着里面的骨头。这个老不死的,一年不见,竟然弄出这么多害人的花样!总有一天要得报应!唉,多少女孩被他害了?一个副局长,人家竟然送他那么大一个岛子公寓?哦,他不是说他是管修建的吗?只要云儿的事情定了,就算出地狱了,以后再也不找这个魔鬼了。
  菊云妈想坐起来,可真的立不起身子,就像冰箱里的肉,早晨都还硬邦邦的,被毒辣的太阳一晒,再也没有力了。她就是刀儿匠挂钩上的肉啊,人家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想什么时候切就什么时候切。外面的人看着她很风光,谁知道她受的折磨?背上要上药,喊菊云吧,不能,就怕菊云知道这些事情。不找菊云又找谁呢?她摸出电话,拨通了那个乡医院一个姐妹的电话,给菊云买止痛针药的票就是找她开的。打完电话,她又拿出手机,拨通了菊云的电话。菊云迷迷糊糊地接听:“云儿,妈实在起不了床。我给香阿姨打了电话,她等一会儿就来,你在楼下等她。你如果能看门市,就在楼下守一下……”“妈,你怎么啦?”“没什么。”菊云拄着拐杖来到妈的床边,这是她第一次进母亲的屋子。“妈,怎么啦?我给爸说吧。”菊云妈看着菊云关切的样子,笑了,就像昨晚她终于看到自己家的电灯一样,菊云能改好,她受这些罪算什么呢?
  菊云伸手摸了摸妈妈的额头,不烫。这是爸走的时候,让菊云必须做的事情,就是要对妈好,否则,他就不再回这个家。“妈,你哪里不舒服啊?”菊云牵开妈的裙子,看到妈身上的血。她惊恐地往妈的胸脯上拉着妈的裙子,菊云妈一把按住了。“妈,谁弄的?谁下这么重的手?你给我说呀!”菊云妈笑了笑,摇着头说:“云儿懂事了,知道关心妈了。妈没事,睡一天就好了。”“你给我说,我让我的哥们去查,查到了我弄死他!”菊云满脸的仇恨,菊云妈好像看到了一头眼露凶光的虎,她心里一阵虚,就像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看着下面。她最怕的就是看到菊云的这一面。“没事,昨晚回来的时候,被人抢,被人害了……妈是过来人了,没事。为了我的云儿,妈能忍。只要云儿能学好……”菊云妈的电话响了,“云儿,去给香阿姨开一下门。慢一点,别摔着了。”菊云拄着拐杖下了楼。
  香阿姨来了,这是一个矮而肥胖的女人,她就像一头直立的北极熊站在菊云妈的床边,肩上挂着出诊的药箱,她放下药箱,一边打量着床上的菊云妈一边问道:“姐,怎么啦?离镇医院这么近,为什么不去?”香医生没有笑,她那脸上就像凝固着灰黄的波浪,轻微的浪声里荡着关心。“妹子,你帮我看看我的身子,究竟怎么啦?一动就疼。”菊云妈说,“你先看看我背上,会不会感染,会不会化脓?”菊云妈咬着牙侧翻着身子。“哪个天杀的给你弄的?他就没有姐儿妹子?别动,姐,我给你洗一下伤口再上药。能不能坐起来,把床弄湿了。”香阿姨扶着菊云妈,坐到木凳上。拿出棉签,站着消毒的药水,一边给菊云妈洗着伤口,一边心疼地说:“姐,你昨晚咋不喊我?”“都那么夜了,我怎么喊你?你在路上跑,我也不放心。”香医生给菊云妈洗完了伤口,往伤口上抖着白药粉,用纱布和胶布贴着敷了药粉的伤口,香医生小心地贴着,就像小孩在拼图。菊云妈的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白色。
  香阿姨又看菊云妈的肚皮,也是一样的伤痕的;乳房上都是掐的指甲口子,“姐,这是谁做的?谁这么缺德?”香医生很悲伤,“你怎么去受这种罪?”上完了药,香医生扶着菊云妈,艰难地躺在床上。“妹子,你再看看我的下面,流了很多血,很痛。”香医生搬开菊云妈的腿,愣在了那里。“怎么啦?”香医生流着泪,转身走了出去,隔了一会儿,她端着水进来,眼睛红红的。拧干帕子,小心地擦着菊云妈腿上的血迹。那血已经干了,要用指甲轻轻地刮。刮一下,菊云妈就抽搐一下。腿上,也被掐了很多伤,不刮掉没法上药。外伤上完了药,内伤,就只有吃药。“如果,过两天还有痛,就去照片,看骨头有没有伤着。”
  【28】菊云妈就香医生
  “姐,因为什么事情这样伤你?”“为了云儿读书的事情,去找一个老东西,只有他能说上话……”“你给钱不就行了吗?”“你知道,姐的事情,谁要钱?都是要姐的身子。反正都是脏的身子,要就要吧,只要能办自己想办的事情……”“你迟早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菊云妈就像没有听到香医生的话,只管自己说着:“如果他们都要钱,你想,姐最初做事情,哪有钱给他们?我没有钱的时候,人家或许要钱;我有了钱,可人家又不要钱。还是妹子好啊!”菊云妈看着香医生,就像看自己心爱的宝贝,眼光柔和得像十五夜晚的月光。
  “我好什么?”“老祖宗说,自古红颜多薄命,你看我,这辈子受的罪少吗?你多安定啊!”“我这么丑,你看找的男人,生的娃儿,哪一个端得上桌面?你这么漂亮,你看云儿又是那么漂亮……”“漂亮有什么好?姐的罪你没看到?姐真想一下子变成你那样,什么都死心了。说不定也找一个不求人也饿不死人的行当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听到菊云妈的话,香医生仿佛突然明白了丑的好处,能让自己安全,能让自己不受到伤害,丑能给人带来幸福。她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看法,第一次有了丑的自豪感。“美都有罪吗?都是那些天打五雷轰的有罪!姐不做了不行吗?”“云儿的事情处理好了,我这辈子就不想再求人了。妹子,不好意思,让你跑路了,我把钱给你。”菊云妈挣扎着想起来拿钱。香医生赶紧按住她,“姐,你见外了。我们是谁?想着你救我的事,我就想,姐是好人呢。”菊云妈想起了往事。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香医生街上有一个混混,他的妈死了,没有钱葬。他趁着妈身体还是热的,抱着妈就往医院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医生!医生!救救我妈!”乡医院只有香一个医生,其他医生都学习去了。这个混混要香医生给他妈治病,香医生一检查,老人虽然身体还是热的,可人早就断气了。这个混混却说,是香医生没有及时抢救治疗死的,要香医生赔偿,不然就上告。当时医院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谁说得清楚?上告,香医生的行医证就可能掉,到时还是要赔钱。可这混混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二十万。香医生想打官司,可官司期间,香医生肯定要暂停行医。怎么办?她找到了菊云妈,听说菊云妈神通广大。因为生菊云,她认识菊云妈,但以后并没有打过交道,不知道菊云妈帮不帮这个忙。
  菊云妈爽快地答应了。菊云妈悄悄地来到混混家,混混一看这么漂亮的女人,那嘴就合不上了。他赶紧给菊云妈端凳子,给菊云妈倒开水。那眼睛在菊云妈脸上、胸脯上不停地转。菊云妈看在眼里,憎恶在心里。这个混混,眼光浑浊,皮肤黝黑,肩膀上纹着一条蜈蚣,一看就是一个无赖。“你妈是怎么死的,你很清楚。你讹诈不了人,法医解剖鉴定就可以确定你妈是什么时候死的。”菊云妈看着混混说。混混邪笑着,头凑到菊云妈的脸边,淫笑着说:“你骗不了人,我妈刚一落气我就上医院,再先进的仪器也没法确定我妈是在上医院前还是上医院后死的。”菊云妈没想到,这个混混还真的有一手。她笑了笑说:“小兄弟真的聪明,姐佩服!既然你知道你妈死了,为什么还要送医院?你不是明摆着讹诈人?你就不怕遭报应?”“没钱,我老娘没本事,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她又不让车撞死。我只有想这个办法弄钱了。报应?我烂命一条,还怕报应?怕报应的是你们这些有钱人。”“你为什么要这么高的价呢?少一点不行吗?你就不怕一分钱都得不到吗?”“要少了我还不如不要,反正我是出了名的混混。得不到?是他们怕麻烦,不是我,我什么都不怕。把我老娘丢到医院,我天天去闹。”“如果大姐给你求过情,少点行吗?”菊云妈看着混混,娇媚地笑着。混混看了看菊云妈,嘿嘿地笑着,然后说:“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菊云妈还是含羞地笑着。混混停了停,看菊云妈没有张口的意思,就自己把话说了出来:“你陪我睡一会儿,我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姐,睡一会儿,我就只要五万。”菊云妈笑了,柔柔地说:“姐这么值钱吗?不过,姐也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姐说!”“就是……你要能把姐按到地上,把姐的衣服裤子脱了,姐就让你睡!”这个混混就像饿狼一样,真的就扑上了去,抱着菊云妈就往地上摔,菊云妈挣扎着,用手推着混混的下颌,扳着混混的手,踢着混混的脚。菊云妈倒在了地上,混混解开了菊云妈旗袍的纽扣,菊云妈双手推着,抓着,腿在混混的背上踢者。混混骑在菊云妈的腿上,按着菊云妈的双手,菊云妈不动了。混混以为菊云妈顺从了,跪在地上解裤子,菊云妈一脚蹬在混混的裤裆处,混混立刻蜷在地上。菊云妈马上起身,扣好衣服,从桌上的包里拿出镜子和梳子,理好了头发,脱下旗袍,拍干净灰尘。等混混的痛感过了,菊云妈说:“兄弟,你混得太没有骨气了。你自己去把你妈抱回来。”说着,她把包给混混看,“看清楚了吗?这是什么?摄像头。大姐是做什么的?你可以到处去问问。我们说的话,我录了音,你一分钱得不到,还会因讹诈进监牢。刚才你强奸我的过程,我录了相,这是罪加一等。你不是烂命一条吗?我让你这条烂命活不能活,死不能死,信不?”混混缩在地上,惊讶地看着菊云妈。“如果真的是医院没有抢救,你妈死了,医院该陪。可你是在做什么?姐走了。你看着办?”
  “姐,当初我就吓死了。他是混混,我惹不起。哪想到你这么有智慧?那混混到现在对我都是毕恭毕敬的。我能帮姐什么呢?就只有这点药,姐还要给我说钱,你结识我这妹子还有意思吗?看你受的这个罪。云儿知道吗?”“我给她说是晚上回家被抢被害了。怎么能让她知道这些呢?不知道她将来的命会不会像我这么苦啊!就是为了她有一个好命,我才拼命挣钱,被人糟蹋……”菊云妈停下了话。“姐姐,你睡一觉,我明天早晨再来看你。”“谢谢妹子!我这种人还能有妹子这样的姐妹,是老天爷的开恩呢。妹子慢走,骑车,路上稳当点。”
  菊云妈好后,店铺已经转手。她联系了要去的学校——谷底子学校的校长,母女二人拿上棉被等日用品,坐着车上路了。菊云和菊云妈都新奇地看着窗外,不说话,就好像在拍视频,要把沿途的风景都装进去。沿途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就是庄家地,就是竹林,就是高高矮矮的农家房屋,偶尔山坡地上会出现桃子、柑橘等果树。这些地方好像真的穷,很多低矮的瓦房,远远近近散落在山脚的下面,好像羞于见人,在菊云她们的眼前一晃就没有了。路有点抖,还不是水泥路。车子进入了一条狭谷,车子两边都是山,眼睛贴着玻璃,看不到山的顶。谷底除了公路,就是一坝田,田随着山弯来绕去,稻田青中发黄,稻谷就要黄了。车子跑着,稻田就像青黄的水飞快地流着,又像一条黄绿的彩带在风中柔柔地飘着。真的是好久没有出来了,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了。菊云感叹,菊云妈更是感慨。
  车子开始上坡,然后下坡,坡很陡,车子就像化雪运动员,翘着屁股往山下小心地滑着。转过一个弯,又转一个弯,很急的,车子滑到了沟底。菊云和妈猛地一摇身子,车子不动了。就像一个正在吃食的狗突然倒地,给人一个惊吓。车门开了,菊云母女才知道到了。菊云妈掏出手机,打电话:“我们下车了!”“这里!”菊云妈看到街道边有一个人挥着手,她们拖着行李走了过去。那人看着向他走进的人,愣在了那里,随即上前几步,伸出手,接过行李,满脸笑容地说:“两位美女,一来,我们这古井都生花了,你们看,太阳都笑了。”菊云妈微笑着说:“校长见笑了,给你添麻烦了!”“哪里哪里!我们这里四面高山,就像一个干枯的大水井,水井在农村里叫古井。你们四面看看就知道了,所以地名就叫谷底子,我觉得叫干古井更恰当。”校长一点不拘束,一个典型的老江湖了。菊云妈想到,当官的都会油嘴滑舌,都会哄人,没有江湖经验的人,特别是女孩子是会被他们的蜜甜晕的。“校长真会说话,话这么风趣动听。”菊云拄着拐在后面跟着,不说不笑,好像坐车久了疲倦。“哦,我忘记了,菊云!”菊云妈回头,等着菊云,说:“这是校长,就喊叔叔吧,喊叔叔亲热。校长,别怪我们高攀了。”校长看着菊云,好像才第一眼看到一样,惊讶地说:“和妈一样漂亮的美女。腿为什么?”“期末考试前摔了一跤,膝盖做了手术。”
  “哦,那得小心点。上课下课,不要给同学挤。上厕所方便吗?”校长亲切地问。菊云看了一眼那笑容,心里一下就不舒服起来,那皮笑肉不笑的脸,有点假。“就是还不能蹲。只有少喝点水,尽量少上厕所。”“没事,等一下去买根便凳放在老师办公室,上厕所的时候喊个同学跟你一路就是了。”校长说着,菊云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菊云妈和校长又并排走着。“校长想得真周到。太给你添麻烦了。”“哎,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我们这里啊,还适合读书,县城省城来的多,周边来的就不用说了。这学校,办好了也麻烦,学生来得多,教师少,大家都累。人多了,安全麻烦也就多了。”“人多了,说明校长是能人,应该高兴啊!”他们说着,就到了菊云他们住的地方。
  【29】见面葛老师
  “小葛!小葛!”校长站在街边一幢楼房的卷帘门口,大声地喊着。一个小伙子答应着,走了出来。“这就是到你班上读书的小云。她们就住你的房子。你安排一下。中午,我们一起吃顿便饭,这种地方也不像你们大镇上,凑合吧。住哪里?”小伙子笑了笑说:“你看我这里这个样子,她们就住楼上去吧。我和我妈住楼下。没事,楼上什么都有,也弄干净了,你们直接上去就是了,我喂我妈吃饭。”说着,两个男人帮着母女把行李拿上楼,菊云妈扶着菊云上楼,这个楼梯比菊云家要窄要陡一些。“以后上楼下楼要慢一点。再摔,这书就没法读了。”菊云妈一边陪着菊云慢慢上楼,一边叮嘱着。校长告别走了,小伙子就在楼下喂他母亲的饭。
  菊云妈看了看楼上,三室一厅,厨房卫生间都有,冰箱洗衣机炉具锅碗筷都全。墙因为漏雨,涂料被冲掉不少。但整个屋子弄得很干净,很整洁。菊云妈铺好床,就躺在床上,看着窗户上的爬山虎,惊讶地说:“这老师真有雅兴。你看,那爬山虎成了他的绿色天然窗帘。”菊云也望着,她走过去,用手牵了牵,是真的。叶子虽然绿,却显出零星的枯斑,就像一个人脸上出了一个小小的疤痕。“以后要听话了,这老师听说是学校最负责任的,年年教毕业班。妈哪里都不去了,就安心跟我们云儿做饭洗衣了。”菊云妈说着,声音和脸被笑容泡着。那轻松,那幸福,就好像自己新婚之夜的样子。菊云看着妈高兴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好了,都要十一点了,我们下去和老师认识一下。等一会要去吃饭。”
  菊云母女走下楼梯,走到老师的门面上。老师正在洗碗,一个枯瘦的老人,躺在马架椅上,手很细,就像三岁小孩的手,那脚也很细,就像一根没有长熟的竹笋干了的样子,皮肤松弛,就像绸子做的宽大裤管,掉在膝盖上。两只眼睛深深地险在两个洞里,在努力转动着,发着光。老人好像在看着菊云母女,但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们自己找板凳坐,我马上就来。”老师在外面喊着。
  小伙子甩着手上的水走了进来,笑着,端了一根凳子坐在桌边,斜对着菊云母女。菊云打量着老师,一米七五的个子,留着平头;不高不矮的额头,光光的,方而略扁的脸,不浓不淡的眉毛,大而略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他笑着,和菊云妈说着话。他笑起来很好看,真诚阳光,他的那些器官就像花瓣里的花蕊,发出甜味。菊云心里不像见着校长那么反感,她好像有点喜欢这个老师了。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浑厚,清楚,亲切。菊云妈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小伙子,也感叹,真是一个帅哥。
  “大娘她怎么啦?”菊云妈看着老人说。“风湿关节炎,年轻的时候没钱治。手脚都变形了,不能走,不能坐,只有每天这样躺着。又有其他病,不知道喊解手(排放大小便),也不能说话。”小伙子说着,还是满脸的微笑,没有一点忧愁。“你管?”“是呀,我妈就我一个子女,爸早就死了。”“你赶上了独生子女。你爱人呢?”菊云妈问道。“走了。看我妈这样,就走了。我妈每天痛的时候要喊,久了屋子就有药味,每年的药钱也不少。她和我离婚后,调到一所高中去了。”小伙子说这些,还是笑着,没有一点哀愁和厌烦,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们离婚多少年了?”“两年了。我妈完全倒床已经五年了,每天要喂饭,白天要换尿片子,晚上要抱起来解手。隔几天洗澡……”“都是你做?”“是啊!”“你真有耐心。孝子啊!”“谁愿意当这样的孝子?如果不孝能让我妈好,我情愿当一个五孽不孝的儿。不行啊!自己的妈,她养我小,我必须得养她的老。就这样多好,是不是,妈?”小伙子笑着,对老人喊道。老人咕噜了一句,谁也没听出她说的什么。“我不苦,我守着妈高兴。”小伙子说。“你能听懂你妈的话?”“能啊!自己妈,这么长时间,咋能听不懂?”
  “菊云!”菊云妈回头看看菊云,菊云看看老师,又看看妈,脸红了,她一直盯着老师看,就像看一幅自己喜欢的画,妈喊她她都没注意,入神了。“云儿,我们走对人家了,我们都要给老师好好学学。”“呵呵,这有什么学的?如果我妈是好的,说不定我上店子打牌去了。”“你每天在家里,不闷?”“有什么呢?把妈弄好了,就看看书,写写文章,有时出去散散步,一天就完了。我现在也没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菊云妈的电话响了。“走吧,吃饭。”“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不行。校长反复说要把‘小哥’喊上。你比校长大?”老师一听笑了,说:“我姓葛,诸葛亮的‘葛’,学校老师就都喊我‘小哥’了。”葛老师走到老人面前说:“妈,你坐坐,我陪他们去吃饭,一会就回来!”老人的眼珠在儿子脸上转了转,轻轻点了一下头。
  人到齐了,菜也自然全部上桌了,校长就像一尊菩萨一样坐在上面,穿着背芯,整个腿上,是黑黑的毛。“来,姐!我们两兄妹是第一次见面,就先干一杯。”说完,就一口干了。菊云妈有点为难地说:“兄弟!这白酒,我……”“不行!姐!你的酒量我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缘分一桌吃饭。”说完,端起酒杯,递到菊云妈的嘴边。菊云妈说着,笑着,只好把第一杯干了。“我就知道大姐是豪爽人。小葛就自己慢慢饮,总量控制就是一杯,因为你要管老妈子。我就不劝你了。”菊云夹着菜,不时瞟一眼葛老师。葛老师笑着说:“谢谢大哥的理解。”“这是好老师,也是大孝子啊!所以,我才把你们找到小葛家去。菊云以后不懂的要多问。葛老师是才子,文章、书法、歌,都让人羡慕,我就没那才能。”校长夸着小葛,菊云认真地听着,偷瞧着葛老师。
  几杯酒下肚,菊云妈的脸就有点红了,那眼神也娇媚起来。菊云还是第一次看自己的妈喝酒。她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妈再喝酒,她看着葛老师,多么希望葛老师能帮她一下忙。校长说:“你到我们学校没有错。保证你娃儿你能学好,能考一个好学校。”不知是这校长的酒量小,还是装醉,他说话有点含糊了。他一只手搭在菊云妈的肩背上,一只手按着菊云妈放在桌上的手,看着菊云妈的脸说:“你娃儿放在小葛班上,更没有错,他管娃儿有一套。”菊云看见校长这样,皱着眉头,只管往嘴里喂饭。校长对妈的这种动作,虽然她的哥们也经常在她身上做,那是玩闹。今天看见校长这样,她觉得别扭、恶心。
  “来,小云。今天第一次来,叔叔没有欢迎你的,给你夹块菜。”葛老师站了起来,把筷子换了一个方向,夹了一块菜放到菊云碗里,菊云感激地看了葛老师一眼。小葛看了一眼校长,校长的手还没有规矩,他站直身子,对菊云妈说:“大姐,我还是以菜代酒,敬大姐。校长知道,如果我喝酒罪了,我妈就受罪了。”说完,加了一块菜递到菊云妈的碗里,菊云妈赶紧站起,双手端起碗,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菜。“大哥,小弟还是如法炮制,敬哥一块菜,谢谢哥一直的关照和理解。”说着夹了一块菜放在校长碗里。校长拿起筷子,把菜夹在嘴里,对柜台喊道:“小姐再来一瓶酒。”这种一瓶是二两五的二锅头。菊云妈赶紧伸手拦阻,“别喊了,我醉了。”小葛也赶紧说:“哥,今天就算了。小云她们刚刚来,米、油盐酱醋等还没有买,下午还要做这些。你看小云的腿又伤着。如果大姐过量了,不好办。改天,改天不忙了,再痛痛快快地喝,那时我把我妈安顿好,我也来个一醉方休,行吗?大哥!”校长抬起头,看了一眼菊云,说:“行!”然后对服务员喊道:“小姐上饭!”
  走到街上,校长和街上的人打着招呼,菊云妈捂着额头走着。菊云拄着拐杖走在后面,小葛老师走在菊云的旁边,怕她摔着。街上的人,打招呼是幌子,看这两个新来的美女是真。你看,他们走过了,后面的站到街上来看;他们前面的,从屋里站到阶沿上伸出头来看。走近了,他们就给校长和葛老师打招呼。这山沟场镇,就是这么大,一条街,不担忧找不着路。走到一个茶铺,钻出一个人,拉着校长就往里面走,走了几步,校长出来,挥着说:“你们去忙,我去耍一会。”菊云看校长走了,凝重的面容一下放松了,她偏头看看身边的葛老师,比她高大半个头。葛老师一直跟在菊云身边,菊云快,葛老师就快,菊云慢,葛老师就慢。走到上坡的地方,葛老师伸出手,扶着菊云的肩膀,等菊云上了台阶才放下。菊云感激地朝葛老师笑笑。葛老师一直笑着,从吃饭到街上,到走回屋里,都是一副暖暖的笑。好像他所有的表情就是笑。那笑很自然,很亲切。
  【30】葛老师的谈话
  走进屋子,小葛走到妈的面前说:“妈,想睡一觉吗?”老人又“葫芦”了一句。“好的。”小葛说着,弯腰抱起母亲,用手肘撞开门,把母亲抱进了门面里面的一间屋子。菊云妈站在门口看着,菊云也站在屋子里四处张望。这种门面,就是火砖水泥上涂了一层洁白的涂料,算不上装修。地面是水泥的,没有铺地砖,不像楼上,楼上还简单铺了一层,虽然那地砖的品味不高,就是那种一两元一匹的小瓷砖。墙很白,没有灰尘和蜘蛛网,屋子里的东西摆放很整齐,没有零乱的感觉。母女两正看着,老师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关母亲的房门。
  “欸,你们坐呀,站着干什么?就这么简单,能遮风避雨就行了。反正也没有钱来潇洒,来让这墙穿上漂亮衣服。”说着递过板凳。“大姐需要休息一会吗?”菊云妈笑着说:“没事。先听听老师的安排。”小葛递过板凳,菊云母女在葛老师对面坐着。菊云还是羞涩地偷瞧葛老师。白底蓝格子的衬衣,一条黑色的中裤,灰白的拖鞋。虽是休闲装,却素洁端庄。与老师那白嫩的皮肤相近,这老师的皮肤百里泛着红,就像一个女生的肤色。葛老师也看着菊云母女。菊云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自己的卷领T恤衫领口坠在胸口,乳沟现了出来,她赶紧往上提了提领口,又看着葛老师。菊云妈,白色的T恤衫,紧身的黑色短裤;脸庞略微横长,线条柔和,皮肤天然的细嫩,葛老师根本不敢相信,菊云会是她的孩子,两娘母更像姐妹。菊云妈一头中长的发,柔顺光亮,自然地披在肩上,把那脸衬得更白更嫩;真的是个美人,怪不得,校长看见就想揩油呢。菊云呢,真是她妈的女,个子近一米六了,只是身子还显单薄。黄色的短袖运动衫,把那脸和手臂映得白里透黄。这让葛老师想起了美术书上的一幅宣传画,白嫩的脸上影着黄,就像沐浴朝阳,很美。菊云这样子,就像那画上的姑娘。白蓝色的紧身牛仔,蓄着男生头,给人野性的感觉。
  “菊云,到我们学校来不容易啊!”“就是……”菊云妈帮着腔,“找了很多关系,校长才答应了。”“你来了,首先就从服装说起。你这身衣着在你们镇上,可能是见惯不惊。可到了我们这里就太打眼了,太惹人注意了。读书最主要的是什么?”葛老师看着菊云的脸,菊云摇了摇头,脸红了。“要心静!读书是时间活,靠用时间。谁用的时间多,谁就学得多。要赢得时间,就得把自己隐藏起来,让自己当和尚或者尼姑。”菊云的脸红了。“哦,这里就是让你要能静下来,不受别人的干扰。不是咒你要当尼姑和尚。”小葛用双手抱着膝盖,伸直着双腿。“要做到这些,你现在很难,你太漂亮了,你的衣着又时髦,不说学生注意你,老师都会注意你,你看刚才走在街上,那么多的人出来看。这街上来了两个大美女,他们怎么不看?所以,你以后要把自己打扮得很普通,把头发蓄起来,就和这些农村孩子一样。就没人注意你了。”菊云惊讶地看着,听着,菊云妈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她们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言论。“菊云,老师问你一个问题,给你打电话的男孩子,写纸条的男孩子,有吗?多吗?”菊云点点头。“你能静心读书吗?”菊云摇了摇头。“我看见你这么漂亮,我就想你转学到我们这里来的原因。是想静下心来读书,对吧?能把衣着改过来吗?我们都想衣着漂亮,可有时衣着过于时髦漂亮了,反而是麻烦。说得明白一点,你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大家都想看,都想要,争抢起来,你还能安心读书吗?你每天应付他们的时间都不够。能听懂吗?”菊云点了点头。
  “我要叮嘱你的第二点,就是不能作弊。我给我的学生们说,人走进社会,可能很多东西都是歪的,不按规矩做。但是有些东西不能假,学技术、学知识不能假,因为这些东西要形成本事,是自己的,不是帮别人学的。你想,当医生、开车子,假了害的是谁?作弊的同学不少,每所学校,每个班都有,但我要求我的学生做到,让那些作弊的人也考不过你,这才是本事。你考试作弊吗?”菊云红了脸,点了点头。菊云妈看看老师,看看菊云,她一直微笑着,她的云儿还从来没有这么愿意听一个人的话,而且有错了还敢认账。她想,看来走这里是对了。
  “你们说素质教育,不讲究考试,可我很强调考试,你说为什么?”菊云透亮的眼睛,在葛老师的面前变得茫然,变得浑浊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你这么漂亮,要是有一张大学文凭,要是有一个固定的即使工资不高的工作,你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你想过吗?”菊云仍然困惑地看着老师,以前从来没有人给她讲过这些,她的妈没有,她的哥们没有,老师没有。“现在公务员、教师、各大银行、警察系统,每年公招多少人?如果你能进到这中间的任何一个单位,你想想,你找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你组合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有一个党委书记,他的儿子在银行,就是想找一个教书的女孩……”葛老师,起身倒开水,他烧的水开了。“你们喝茶还是白开水?”“不用了。”菊云妈说。“那就喝白开水吧。人家说这样养颜美容的。”菊云妈赶紧起身接过纸杯,一杯放在老师面前,第二杯放在菊云面前,第三杯才放在自己面前。
  装好了开水,葛老师走进屋去,只听他在屋里喊道:“妈,解手了。”接着就听见搬动的声音,听到了撒尿的声音。“再睡,还是坐?”一声听不懂的声音后,小葛老师抱着妈出来了。菊云妈赶紧跑过来,扶着那马架椅。“你上课怎么办呢?”菊云妈问道。小葛老师笑着说:“跟我走!学校弄了间小屋给我。我上课就把妈抱到学校,放学后就抱回来。那里的用具也是准备好了的。我下课就去看看……”菊云妈听着,心里充满了敬重,她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竟然有这么好的孝心,这么好的涵养。不管是无奈也好,还是心甘情愿也好,起码小葛老师的母亲穿得干干净净,小葛老师穿着得体大方。这个没有女人的家庭,真的是个奇迹。但愿她的云儿能在这里改变她自己。
  菊云妈准备去买米,还有煤气罐,油盐酱醋等,还有菊云解手的便椅。小葛老师说:“不急,都有呢,我昨天给你们买了一点,那便椅也买好了。你们只需要上去做饭就行。肉,从我冰箱里拿点去应付着,明天逢场。到了明天就好了,什么都能买到。再坐会儿吧,我把有些话都先说了,菊云也好有心里准备。当爹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个好女孩,‘好’的标准是什么?有知识有文化,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另外才想能漂亮一点。菊云呢?漂亮够了,就只差前两点了。女孩的父母呢,当然希望女儿找的男朋友聪明能干,尊重父母,如果又帅气就更好。菊云,你问问你妈妈是不是这样想的?我妈妈好的时候也是这想法呢。”菊云妈起身给葛老师灌开水,一边灌一边说:“是啊,哪个当爹妈的不是这样想的?”“你没有文化,就是一个初中生,漂亮有什么用?就是一个花瓶,旧了就受人嫌弃了。更多的是,你想找一个有品位的男朋友,人家又嫌你文化低;找一个文化低的男朋友,你又不甘心,甚至可能被他毒打。能听懂吗?”菊云点着头。
  “所以,我反对作弊,作弊的同学第一步就把自己的人生给断送了。你没想过作弊与一个人的一生这么大关系吧?你们家读书搞奖励吗?”菊云摇摇头,菊云妈也说没有。“这就好了。我狠反感那种用东西奖励学生的。你读书,大话一点,是为国家社会,实在一点,是为自己读的,不是帮父母帮老师读的,父母凭什么要给你钱?谁又来奖励爸妈呢?结果,那种金钱刺激起来的学习动力,是可怕危险的。一旦没有钱刺激了,就不想学习了。很多学生到了高中就是这样,要名牌手机,名牌鞋子衣裤,家长一旦不同意,就不努力学习了。我经常说,以后在你们班上也要说,有出息的人是挣外面的钱给父母,只有混蛋才是敲诈父母的钱。我也经常说,一个学生会欺负老师家长,是最没有出息的。你不是老师的孩子,不在他锅里舀饭吃,不在他包里摸钱用,你学得好与坏,关老师多大的事?他的工资还不是照领不误。你实在不听话,他睁只眼闭只眼就完了。好,相处三年;不好,相处一年,就各走各的路了,对老师有什么伤害?父母呢?没有办法,法律规定了要把子女养到十八岁,孩子赖上他们了,躲不过逃不过。有些同学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让老师怕自己就是英雄了,结果是最愚蠢的。让父母听从自己就是幸福,简直傻到了极点。”
  葛老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看看菊云妈,望望菊云。
  【31】早恋女孩
  菊云听着葛老师的话,脸红一阵白一阵,葛老师是针对她菊云过去的故事说这些话的,还是不知道她的过去,是从自己的学生身上总结出来的?菊云不知道。她不再那么安然了,她感觉到了这老师的可怕,好像她菊云的一切丑行都在这老师的掌握中。菊云妈也不停地看菊云,看到了菊云的别扭和不自然。她祈求地看着小葛老师,希望他不要说了,她怕惹怒了菊云,她的牛脾气又钻出来。可葛老师好像没看见她们母女的反应似的,继续说着:“读书还有几个忌讳,一是用手机。你们很多学生都有手机,你们用手机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很反感学生用手机,更不准学生把手机带到学校来。你有手机吗?”菊云点了点头。“那你能告诉我,你的手机用得最多的是做什么?”菊云胆怯地望着笑容可掬的葛老师。“不用怕,我们今天是要明白道理。”“发短信,聊天,看电影和电子书,玩游戏。”菊云的声音很低,但葛老师和菊云妈听得很清楚。
  “上课玩,下课玩,晚上睡觉也玩。我有一个学生,家长查他的电话清单,竟然晚上一点半了还在玩,你说还能集中精力读书吗?还有一个学生,初三了,上课就打瞌睡,我以为他晚上熬夜学习。谁想到啊,他是看电影,而且是黄色电影。真的,我不知道一个学生用手机的好处究竟有多大。反过来说,一个集中精力读书的同学,他还有时间来玩这些吗?很多同学成绩不错,到了高中就像白痴,就是这样‘玩’成的。还有就是耍朋友,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一个女孩,很漂亮,没有菊云高,但是身材这些确实是美女。她和一个成绩很好的男孩子,初中就早恋了。早恋真的不影响学习?他们说不影响,他们说他们就要做这个实验。老师的劝阻无效。毕业班了,老师和家长都不好来硬的,就睁只眼闭只眼。男孩子顺利上了“国重”,女孩就上了你们镇上那所高中,两个家伙隔远了,那相思之苦断不了。一到周末,不是男孩赶到女孩的学校,就是女孩跑到男孩的学校。周末,其他同学都在用时间,而他们的时间却用在了恋爱上。男孩的老师给家长联系,家长劝说男孩,无用。女孩子更是认了死理。
  可怜的是男孩的爷爷。男孩的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初中的时候,爷爷就快八十岁了,每天晚上陪着孙子学习。孙子看书作业,老人就拿着孙子的课本翻看。每天晚上如此,不然,这个男孩怎么会以那么高的分数上“国重”?男孩子没有看到爷爷的付出和监督的作用,反而梦想以此为例证明他们耍朋友没有影响学习。两个人一起了,学校不能住,又没钱住旅馆,怎么办?就泡网吧。学校的电话一次又次,家长是一次又一次的劝,还是没用。半期检测出来了,男孩子的成绩竟然倒数了,那个爷爷不敢相信。可成绩就在面前。
  老爷爷找到女孩的家,那天女孩也在家里面。父母劝说女孩,女孩听着,流着泪,就是不说话。说火了,就是一句话:“让我们分开,除非让我们去死。”老爷爷从板凳上站起来,他双腿一曲突然跪下来,老人流着泪,哭着说:“闺女,你放过我孙子吧,他要读书,你看他现在的成绩都成什么样了!”一个八十老人下跪,你们见过吗?只有小的跪老的,哪有老的跪小的?难道老爷爷没有尊严,没有面子?他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只想,用最感人的方式感动女孩,希望他的孙子能安安心心地读书。可这女孩,她没有当母亲,她不理解老人的心啊!她只知道是老人们可恶,非要拆散他们,结果,她转身就走了,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老人。老人回头看着跑出去的老人,是满脸眼泪。
  女孩的妈看见女孩跑了,追了出去,可追不上。她跑回家,对女孩的爸吼道:“你还不骑车子去追!”随即走到老人面前,愤怒地喊道:“都是你逼的,如果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院子里静静的,只剩下老人一个人跪在那里。老人用爬满“蚯蚓”的手,擦干了眼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向门外走去,他在门外到处张望,女孩一家早跑得没有了影子。老人慢慢地走回了家,他在等着一个消息,他也怕了,万一人家的闺女真出了事,咋办?老爷爷那些天门都不出。菊云,假如你当初看见那场景,你会是什么感受?
  后来,真的没有法,两个家伙真的执着呢。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感受?你们或许认为那才是真正的爱。两个家伙住到了男孩子家,不读书了。爷爷没有法,外地打工的父母也没有法。两个家伙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要男孩子读书,就租房,他们要住到一起,否则就不读书。你们都是独生子女,父母有什么法呢?男孩子降了班,女孩子没有读书了。在城里租了房子,男孩子的爷爷去管他,给他煮饭洗衣,爷爷没去的时候,就女孩去。女孩在城里找了个小餐馆的工作。男孩子的学习有了回升,女孩的父母无奈,对女孩说:“他的成绩那么好,将来考上了好的大学,他还要你吗?”你们猜女孩怎么回答,她说:“他不要我,就当我离了一次婚。”父母还有什么可说的,听天由命吧,怕逼急了孩子“寻短见”。后来,男孩子真的上了重点大学,他们还是分手了。女孩在餐厅,在私立幼儿园工作,我说那就是流浪。
  真的,我经常想这个问题,女孩后悔吗?她可能永远会说:“我不后悔,我毕竟真正地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我们都是年轻人,想一想,真的不后悔吗?这个女孩,不说重点,一班大学是能上的。可现在,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生。没法获得一份安定的职业,她的家将安在哪里?单纯从感情上来看,我真的佩服她的执着和认真,与很多同学那种无聊的游戏感情有区别。可最终得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恋爱,她现在二十五六了,还是一个人。如果她将来当了母亲,她会让自己的孩子再走她的路吗?菊云,看到你,我想起了这个女孩。一个漂亮女孩,本来可以把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得更高更远,庸俗一点说就是完全能找到物质条件较好的男朋友,从精神上来讲,能找到一个文化、语言都相通之处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精力过早地浪费掉?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拖入另一个境界呢?你想想,假如这个男孩和女孩几年后走到一起,男孩关注的东西,男孩从事的职业,与女孩还能说到一起吗?不会吵架吗?
  好了,你们也要去把你们的“家”整理一下。今天啰嗦这么多,归结起来就是这么几点:一个漂亮女孩,怎么给自己的将来定位,我今天强调的是你将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这是第一点,菊云要想明白;怎样来让自己的人生走向我们说的美好,就是读书,要读书就要静心,一个漂亮女孩静心的条件就是把自己打扮得大众化,把自己隐藏在普通人中,衣着发型,都要与我们这里的学生一样,变成丑小鸭,这是第二点;第三点,明白读书是为自己,读书是学本事,如果你认为社会的很多东西可以假的话,读书不能假,将来学技术不能假,就如我说的,你可以骗一个驾照,但是你没有过硬的驾驶本领就不能开车上路一样;手机问题,早恋问题,菊云也好好想想,就用今天的时间把这些问题想透了。如果不想读书,就不需要想。上面事情都不违法,但会影响学习。这不是因为菊云又有什么过错,每一个新到我班上的学生,我都会说这些。
  小葛老师讲故事是严肃的,他的笑容突然间就藏到树林里去了。故事讲完,他的笑容又出来了,就像大雨后,那明媚的太阳重新照耀,一直伴随着菊云母女上楼去了。
  楼上的屋子,菊云住靠山的间,这里安静。菊云妈径直走进厨房,按自己的生活习惯清理厨房,摆放用品。菊云一进屋就倒在床上,她望望楼板,望望那绿色的窗帘,想睡觉,却又睡不着。有点热,她拧开了电扇开关。那风扇还没有转几圈,又感觉到有点冷。她坐起来,又感觉到有点倦,躺下去,又觉得烦躁。靠在背椅上,还是不舒服。她拿出手机,却突然想起了葛老师的话,她赶紧放下,就像这手机成了烫手的火炭一样。怎么这么无聊?她菊云从来还没有这么无聊过。
  她的哥们在做什么,想菊云了吗?他们还不知道菊云到了这山沟里,需要告诉他们吗?好想他们啊,有他们打打闹闹,时间过得真快,哪有这么无聊啊!菊云和他们算是早恋吗?不是。菊云对那几个哥们的感觉好像都一样,就是好耍,说话随便,想骂就骂,想踢就踢。如果菊云找一个男朋友,找他们中的一个吗?什么?菊云想到这里,突然坐直了身子。找他们?他们会挣钱吗?他们用的是谁的钱?不是他们爸妈的吗?如果让他们自己挣钱,他们用什么挣钱?他们和菊云一样,只知道用钱,用钱摆阔气,如果菊云真要去挣钱,做什么呢?餐厅服务员,那才多少钱一个月?哥们不是说不能去那些地方吗?漂亮的都会被逼为小姐,菊云就只能走这条路吗?学技术,做什么呢?工厂?不累吗?班上没有读书的几个同学,不是学的学缝纫,学的学修理,有的进了电子厂,那加班的时间好长啊!一点自由都没有。好可怕,一旦上班,就和读书一样,哪里都不能去。还能白天黑夜看电视?白天黑夜玩游戏?
  【32】葛老师给妈换洗
  菊云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可今天的脑袋就像被什么东西牵着,就像有人给她的思维修了一条水渠,她的思维就在这水渠里奔流着,腾跃着。我才不会找这些哥们做男朋友。那找什么样的呢?葛老师不是说了吗?聪明能干,有本事挣钱;还要帅,找个丑八怪看着就恶心。就像葛老师这样的?菊云的心咯噔了一下,自己怎么想到这个问题了,自己才多大呀?她感觉脸有点热。可人家瞧得起她菊云吗?就像葛老师说的那样。自己需要挣钱吗?自己将来做什么呢?好烦呀,想着这些好烦啊!菊云在心里喊起来。咚!什么声音?菊云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忽然明白了,是自己的双拳擂在了床垫上。菊云妈听见了声音,赶紧走进屋子。看菊云笔直地坐在床上,盯着那天然窗帘出神。她伸手在菊云的脸前舞了舞,“干嘛呀?”菊云不耐烦地喊道。
  “怎么啦?想到什么烦心事了?不能发火呀,老师就在楼下,不像在我们自己家里。”菊云妈对着菊云侧身坐到床上。菊云摇摇头,说:“不知道,想到一些事情,就有点心烦。”“想什么事情?”“想什么事情?想到他说的事情了,我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他说的事情?”菊云看着妈咕噜道。“他?谁呀?”菊云用手指了指楼下。菊云妈笑了,“你说葛老师?他年龄比爸妈小,经历的事情也没有我们多,可他真的想得很远。妈以前从来就没想过这些问题,比如手机,比如你的将来,真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你觉得葛老师说的有道理吗?”
  菊云看了一眼妈,又低下头,手指头在床上画着,就是他的话使菊云烦躁起来的。“妈,人要是不想问题该多好,无烦无恼无忧愁……”“是啊,谁都希望这样。我也想你永远这样,可行吗?妈经历的痛苦,你不知道,妈也不想让你知道。你们现在有爸妈养着,不愁吃不愁穿。如果我们没有房子,我们没有钱给房租,你说我们的日子会怎么样?修房子,找房租的钱,是谁在愁?你现在不用愁,有妈。将来呢?将来你有了孩子,该谁愁呢?还是我帮你吗?如果有一天,或者你还没有长到十八岁,我就死了呢?你咋办?真的,我一边洗碗,我也在想葛老师说的事。云儿呀,现在读书是为了高中,高中是为了大学。你看,现在考公务员、信用社、警察、教师,需要的都是大学生。为什么有的人能靠山,有的人考不上呢?云儿,你将来走什么路呢?可能你会说,走什么路都饿不死人。可有些路很难啊!晚上吃了饭,就开始看看书,不懂的,就去问葛老师,然后再请葛老师给你找点题做,你看行吗?”菊云妈的话很慢,就像回忆往事,就像在想心事。“我们该去问一下葛老师,你怎么学习把成绩提升上去。”菊云看着妈,点了点头。
  吃过饭,菊云在妈的保护下慢慢下了楼梯,来到葛老师的房前,门关了,里面亮着灯。菊云妈伸手敲着卷帘门,这卷帘门不像木门,手一放上去它就啪啪地响。“来了!”随着声音,葛老师打开了小门,他笑着,站在门口,挡住她们母女俩,“你们别进来,我知道你们有事,你们先上楼,我等一会上来找你们。”菊云和菊云妈都很奇怪,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今天上午的葛老师不是这样的,很热情。看着她们惊讶的神色,葛老师笑着说:“我妈刚才拉屎了,我正在给她清理,屋子很臭。”菊云妈笑了,“这有什么呢?我能帮忙吗?”“谢了。”“云儿,你先上楼。我帮葛老师两下做完了好给你说学习的事情。”菊云看了一眼葛老师,从妈手里拿了钥匙,慢慢转身,楼梯上传来了拐杖的声音。“大姐,真的不用,我自己能。都习惯了。”“没事。以后麻烦老师的地方多着呢。”
  葛老师走进妈的房间,菊云妈跟着,一股屎臭一下塞满了鼻孔,菊云妈感到难受,但又不好捂嘴巴鼻子。她看着床上,被子上粘了屎,被葛老师卷了和被套一起放在一个黑色塑料盆里。老人的衣服也脏了,纽扣已经解开,那干瘪的胸脯,就像木乃伊,一层皮就像皱纹纸贴在肋巴骨上。那乳房,就像两只没有气的气球,贴在骨头上。人老了就会这样吗?菊云妈想着。葛老师扶起老人的上身,拖着衣服。菊云妈赶紧走过去,接过衣服。葛老师小心地提起老人的腿,小心地退着老人的裤子,然后卷成一堆,放到盆里。老人就像一具干尸,躺在床上,她那黑洞似的眼看着菊云妈,嘴里咕噜着。
  取下老人屁股下的垫子,葛老师赶紧把盆子端到了后门处,菊云妈跟了出来。“我来洗吧。”“别!大姐,没事的。我习惯了。”他提出裤子,把上面多的屎抖在一个粪桶里,然后放在盆里。水龙头边,放着水,葛老师搓着有屎的地方。洗了第一遍,放上洗衣粉先泡在盆里。然后,葛老师用另一个盆子端了水,从绳子上拿了一根帕子走进屋去,菊云妈知道,这是给老人洗身子。葛老师进屋,菊云妈立即蹲在盆子边,搓揉着老人的被套和衣裤。菊云的妈洗着,想着,这老人真的是好福气,生了这么好的儿子。她的爹妈,早早地死了,菊云的爷爷奶奶又深深地伤害着她,她没有老人可以陪伴,有个老人多好,能为老人做点什么多好。“大姐,你这是做什么呢?快放下。”葛老师端着盆子出来了。菊云妈笑着,“没事,我又不是做不来。”葛老师拿了一个大盆子过来,准备盛清洗的水。他弯腰拉菊云妈的手,菊云妈使劲按着盆子,两双手就泡在了盆里,葛老师赶紧提起了自己的手,说:“真不好意思。你把盆子移一下,我放水来清。”菊云妈洗完一样,葛老师就清洗一样,这样子就像夫妻俩。菊云妈想到了菊云爸,想到了两个人一起给菊云做早饭的事情。夫妻一起做家务,原来是一种享受,可她没有这种福气,葛老师也没有这种夫妻福气。这么好的人,他妻子怎么就走了呢?“大姐!”听到葛老师的喊声,菊云妈才回过神来,“想什么呢?”菊云妈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想起了事情,让你见笑了。”
  晾好了被子衣裤,葛老师打开了卷帘门,老人的屋子里,电风扇呼呼地叫着,好像在呵斥赶打里面的臭气。卷帘门卷起后,屋子里的气味没有那么重了。老人穿好了衣裤,躺在马架椅上。葛老师端着碗,碗里的饭很软,就像面糊。那菜切得很细,就像粗点的粉粒。“我妈没有牙齿了,就只有吃这种饭。”葛老师笑着说。“你真有耐心。你妈的福气真好。”葛老师一小勺一小勺喂着老人的饭,就像一个母亲喂婴儿。菊云妈看着,心里真的想不明白,一个男人竟然能这样,为了自己的妈,离婚也无所谓。哪像那些跟着女人滚的男人,要婆娘不要妈。她和菊云爸离婚,就是不想让菊云爸为难,不想让菊云爸成为不孝子。菊云爷爷奶奶再对不起菊云妈,可他们养了菊云爸一场。“今天吃饭的时候谢谢你!”菊云妈说,她明白了,自己守在这里,就是想给葛老师说一句道谢的话。“没什么。我看到小云的样子,她的眼睛告诉我,让我帮你。校长太不注意了。”“你真会处事。你的心太细了。不然,我真的很尴尬。拒绝,又怕菊云读书的事情为难;不拒绝,对云儿的影响又不好。”“大姐以后尽量少和这校长接触。他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美女。我们学校几个年轻的美妇,不说美女,都和这校长有点不清不白,大家都知道。就是贪图一点好处。可这影响不好。像我们老师,学生知道了,你怎么去给学生说早恋的事情?家长如果不注意,怎么去教孩子正常交往?还好,他是校长,不是班主任。”菊云妈的脸红着,葛老师的提醒,她想到了自己的过去。菊云知道她的行为吗?她的做法对菊云有影响吗?“大姐,你上楼吧,我等一会儿上来给菊云说一下安排。”听到葛老师的声音,菊云妈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她看着葛老师笑了笑说:“没事。听你说话,要长好多东西啊!”“我说的话,很土气,很书呆子的。大姐别见笑。除了和学生说,和真正关心孩子的家长说,我平时的话很少。真的,你别笑话我。因为,我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总觉得我太书呆子了。”“要是菊云以前的老师经常给学生给我们家长说这些话,家长孩子的想法都会变。以后还得多听老师摆龙门阵。”“时间多,只要你们不嫌我啰嗦。家长会要说;回来,有事情我也会给你说。大姐,你上楼吧。让菊云先看一下书。我妈吃饭很慢,一顿要一个小时左右。”菊云妈答应着上楼去了。
  【33】葛老师接到了一个电话
  确实,有一个多小时吧?过了很久,菊云妈才听到葛老师在楼下敲门的声音。菊云妈摁亮电灯,走到门口,开了门。葛老师抬头一看,愣了一下。菊云妈的头发披散着,好像刚刚洗过,还不是很干。吊群的带,像一根线在两边肩上,宽宽的领口,让那大片的背和胸在灯光下发着光。菊云妈在前面走着,葛老师在后面,那裙子刚好抱着屁股,细而有肉的腿,全部在外显示着她的美。上了楼,菊云妈喊道:“云儿,葛老师上来了。”
  菊云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她也穿着吊群,那宽宽的领口,让她那浅浅的乳沟显得很打眼。葛老师笑着,当没看见,毕竟这是在她们的家里,她们是镇上来的,与这山沟里的观念不一样。菊云妈端了凳子,和葛老师一起坐在书桌边,面对着菊云。“怎么?中午没睡午觉有点困了吧?我说说,你明天开始复习数学。英语怎么样?”菊云摇着头。“那这样行不行?”葛老师偏头看了看菊云妈,接着说,“语数外三科,有一科差了,这高中都不好读,大学也不好考。大姐和菊云必须要明白,今天参加各种公招考试,文凭都限制在本科以上;就是一些上市公司、大型企业的招聘都要求本科,有的要求更高,非重点不取。因为大学生多了,到了菊云他们,就业更困难,对学历的要求自然更高。虽然我不再参加这些考试,但我经常关注这些信息,主要是给我的学生提个醒,促使他们努力。菊云是没有苦过的,让你进厂干技术的加班活,你可能受不了。但我一直有个观点,人这一辈子,如果找不到能养老的工作,就只有技术才能养老。我反对我的学生去吃‘青春饭’,真的,虽然有些学生对那些东西感兴趣。我以前不认识你们,现在认识了,菊云也成我的学生了。我想给你说的也是这些。真的希望你将来能凭自己的本事,有尊严地生活。”菊云妈低下了头,然后又用手往脑后捋头发,掩饰此刻内心的瞬间不安。“现在要上本科并不难,只要语数外三科不太残疾。你看这样行不行,早晨补习英语,下午数学,晚上再花点时间复习这两科。当然,这样时间很紧,你就没有看电视玩手机的时间了。我想,你如果在开校前能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坐在桌子前,知道怎么学习,不再想其他的事情,那么你就成功了一半,你就真正的入门了。我不知道你以前的习惯,但这很重要。所以,这三四十天的任务就是两个,一是补习知识漏洞,一是补习学习习惯。你们看行吗?”菊云妈俯着身子,双肘支撑在膝盖上,吊群的领就像一个口袋张开来,葛老师征询菊云妈的意见,菊云妈的两个乳房都钻进了葛老师眼里,他赶紧抬起了头。菊云妈伸直了身子说:“云儿,你看行吗?反正妈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菊云看着葛老师,他那张不胖不瘦的脸,微笑着,那双黑黑的眼睛盯着菊云,菊云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当然,这需要恒心和毅力。你可以先明确告诉我,你是想混毕业证还是想考一个好的高中?”菊云瞟了一眼葛老师,赶紧低下了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敢保证自己。她的这些表现都存在了葛老师的眼睛里。“那我们就当实验吧,先试试看。这一年,你可能很苦,但你妈妈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每天晚上和周末的学习都这样,我能坚持,你妈能坚持,你愿意做一次实验吗?”菊云的眼睛里一亮,她点了一下头,菊云妈看见菊云点头,也轻松地微笑着。不管将来怎样,只要菊云答应进“门”,这事情就有了希望,虽然她感觉到菊云比以前有了变化,但她还是担心菊云不配合,菊云的脾气她太了解了。
  “我们相识一场,缘分一场,我真的希望一年后或者四年后听到菊云的好消息。”菊云听到“缘分”二字,抬头看了一眼葛老师,羞涩地低下了头。此刻的菊云,就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她没有了以前那种看破世态玩世不恭的傲气,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突然,葛老师的电话响了。“你说吧,听话方便。”“你那里来了两位漂亮女人,你知道她们的情况吗?”葛老师听对方是要说菊云母女,但又不知道他要说的内容,所以,葛老师立刻起身走出菊云的房间,来到了楼顶上。他一边接听电话,一边看着夜空。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就像一把绘满白色花朵的蓝色伞,高高地撑在葛老师的头上。四面的高山顶着它,葛老师感觉到自己就在一个天然的帐篷里。四周静静的,只有那蝉子在炫耀着它不间歇的高音。这种小场上,一到夜晚就很安静,那茶馆里偶尔喊叫的声音传来,显示着这静谧里的人气。
  “那个女娃子凶得很,上晚自习的时候坐在男生的腿上……”葛老师听着电话里讲述着菊云的故事。“你知道她吗?她是镇上有名的‘烂货’,跟很多当官的都有一‘腿’……”葛老师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他不想说话,怕菊云母女听见。那个电话,是学校的老师打来的,他住在镇上,对那里的情况很了解,他是怕葛老师惹上麻烦。葛老师感谢这位老师的好心,但也有着他自己的主张。菊云妈的为人怎么样,虽然关系到对菊云的改变,但生活上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菊云虽然有了很多不良习惯或者不好的思想,但毕竟是娃子,是学生,应该有改的机会,她们跑着到山沟来,不就是想改吗?葛老师不怕麻烦,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每个学生成为朋友,能为他们的成长尽一份力。
  一个习惯和学习都优秀的学生,葛老师感觉不到成功,那就像在市场买东西,很简单,给钱就成交。他们交学费,哦,现在只需要交二十元的作业本费,自愿购买练习册的钱;他们知道努力,知道学习,不需要葛老师花费心血,在课堂上,这笔“生意”就能完成,然后葛老师领他的工资,过他的日子。可问题学生不同,特别是问题越严重的学生,要让他们改掉毛病,需要花很多的时间骂他们教育他们,需要想很多的办法,甚至像和敌人斗争一样,彼此较量,这是很累人的挑战。
  葛老师喜欢挑战,愿意接受这种挑战,他知道在这种挑战中是要付出代价的,更知道这种代价的意义重大,一旦这些问题学生学习好了,那种成功的感觉师生双方一辈子都忘不掉。不是有人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吗?有人说,只要给他一根足够长的杠杆,他就可以撬起地球吗?只要给葛老师足够的时间,他就可以教好每一个学生。葛老师从参加工作起就有这个信心。同事的电话里,葛老师了解了菊云母女更多的情况,他感觉到了教菊云的难度,心里有点沉;但他不会放弃,他喜欢挑战,知道这些情况对他教育菊云是有帮助的。
  葛老师想着,走下楼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微笑重新回到脸上。真的,他喜欢看女排,特别是教练陈忠和那张脸,不管是女排处在不利,还是胜利,他都是微笑,这微笑能给人力量。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学着微笑,心情烦的时候,他对着镜子笑,结果一笑,嘴巴一张,那烦躁就像气体一样从心里跑掉了。走进屋子,菊云母女都不说话,她们阴着脸,期盼地望着葛老师。“怎么啦?怎么一下就像变了天?外面是满天星,太美了。菊云真该去看看,看了写一篇或者一段写景文字。愿意上楼去看看吗?”葛老师温温热热笑着,随意开着玩笑,只想拉近和她们的距离。他那白色的T恤,就像一个蚊帐挂在身上,衬着他的高大。葛老师先迈步说:“走吧,我们都上楼。”
  菊云妈起身,菊云也往床下搬动着腿。虽然快四十天了,但她的腿还是不能自由弯曲。最怕的是摔跟头。菊云妈走在前面,按亮楼梯的电灯,菊云走在后面,葛老师伸手扶着她的手臂那动作很轻柔,生怕摔倒了菊云。三人来到楼上,除了天空的星星,就只有街上窗户射出的灯光。街道很静,没有镇上的吵闹,也没有商场大楼那彻夜闪烁的霓虹灯。他们安静的坐着,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感受着夜的宁静与美好。“菊云,你看,这夜景你见过吗?”菊云看着葛老师,不知道他有没有笑,他的声音清亮愉快,有如一股清风沁入人的心腑。菊云点着头。“见过吗?”葛老师仰着头看着天空,菊云的点头他没有看见,即使是看了也未必知晓点头了,乡下的夜晚与城里的夜晚是有很多区别的,黑夜里看不见丝毫的表情。“没有见过。”菊云小声地说。“那太好了!”葛老师兴奋地说道,“你可以抓住这新鲜的感受,写文章。文章的新颖,就来自于新鲜。你可以用比喻,用拟人,学会展开想象去写。”葛老师就像一个诗人,就像一个动情的书生,他在想象着,指导着菊云怎么写。他以为菊云和她妈都在听着。
  “葛老师!”菊云妈轻轻地喊了一声。“哦,什么事?”葛老师看着菊云妈,黑夜里模模糊糊地,只看见头,看不见脸的表情。“电话里提到我们母女,说什么?”葛老师愣了一下,看来同事说的事情是有“风”的。好在黑夜里看不到表情,他的愣怔自然也没有被菊云妈发现,他定定神微笑着说:“没说什么,就是我家来了两个美女,给我开了一通玩笑。没有什么的,该做什么做什么,菊云读你的书,你这当妈的当好你的保姆就行了。”“菊云,有眉目了吗?”葛老师转移了话题,菊云妈知道不是那么简单,但有菊云在场,她也不好多问。“明天能写一段给我看看吗?”葛老师望着黑影中的菊云,菊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那明天我们就开始按计划进行学习了,你能坚持吗?”菊云还是“嗯”着。黑夜里说话,就像瞎子说话,只能听声音,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葛老师从菊云的“嗯”中感觉到,她是没有信心的。即使有信心,能拍着胸口保证吗?保证了有用吗?菊云毕竟还是小孩子,小孩感情用事的时间多,理性思考、能理性控制自己的时间更是少。如果每个学生都能完全自控,那还要老师做什么呢?老师不只是教给学生知识,更是在不断地矫正学生思想、行为习惯上的缺点,让他们最终长成风吹不弯的树啊!他们现在就像那小树,只要有一种力量迫使,他们就会顺着那股力量弯下去,老师就是那根插在树窝里绑在小树身上的树桩,帮助小树抗击各种力量,永远保持昂扬向上的头和躯干,直到他们的躯干能抗击外力的敲打,能抵御风雨的侵袭。
  菊云妈因为那个意外来的电话,渐渐迷离了心态,而菊云的嗯嗯声,也让葛老师不好再多说什么,来日方长,等待时机再相互勾通吧,他站起来,微微笑道:“好了!这么晚了,都去休息吧。我下去抱我妈‘解手’了。”
  【34】菊云妈的坦诚
  菊云母女走回她们的屋里,葛老师急急下楼去了。因为洗了澡,菊云就直接上床了。菊云妈坐在菊云床边,看着菊云说:“云儿,感到难吗?”菊云面无表情,看着妈。菊云妈的脸也阴沉着,心里好像压了巨大的石头。“怕吗?”菊云妈按着自己的思维说,她根本没想自己的“没头话”菊云是否能听懂。菊云妈从电话里感到了压力,她没有了今天来到时的心情,她担忧。本想找这个偏远的地方,隔绝开来,能给菊云以好的影响,看来,这里也不会安宁。菊云看着妈,好像有点疲倦的样子,她从妈的脸上看到手上,又从手上看到脸上,妈仿佛也很累。“你先睡,妈睡不着,去和葛老师说说话。”说完,帮菊云关了灯。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传进了葛老师耳朵里。“谁呀?等一下好吗?我腾不出手。”那声音仍然是轻快悦耳的。菊云妈站在门外,看着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多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不受欺负,也不欺负人,没有烦恼,没有焦愁,任何时候都是那么亮,那么宁静,人如果变成一颗星星该有多好,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淡然如夜空的美丽与安静。“哦,你进来吧,门没有锁。”葛老师又喊道。菊云妈推开后门,走了进去。“哟,大姐,还不休息。”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葛老师正抱着老人,就像抱着个小孩一样,在“逗”尿。菊云妈不说话,她满腹的忧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小男人能不能帮她,她多么希望他能给她一颗“定心丸”。她怕,怕菊云进不了学校。她想打那个“干爹”的电话,但是她真的怕了。那时是在自己的家里,还有地方疗伤,如果在这里,那该是多么难堪的事情啊!
  “担忧电话的事情吧?”葛老师看了菊云妈一眼,菊云妈靠在门上,一脸忧愁,好像突然间没有了精神。“这山沟里晚上要凉一些,大姐要注意穿衣服,还有,晚上要注意盖铺盖。不然,容易感冒。”葛老师坐在一个高凳上,他坐着也比菊云妈矮不了多少。菊云妈无力地看着葛老师,没有说话。葛老师上下左右地看了看自己,以为自己的什么地方不得体。“哎哟,大姐你说话吧,你这样看着我,我怪难受的。”“没什么,只是睡不着觉,先看看你有没有帮忙的。”菊云妈说,话苍白无力,把她的无奈和忧虑都放了出来。
  葛老师看了一下怀里的母亲,又偏头看了看菊云妈,真的像个明星,你看她靠在门上的样子,拍成一张照片,不比那几个超女的样子差。他笑着说:“大姐,我给你拍张照,发到网上去,让你出出名,当当名星。”“当明星?我在你这里不是已经是明星了吗?”葛老师一愣,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惹祸了。“大姐,你真的不用担忧,我既然答应了你,而且接收了菊云,我就不会中途让你们离开,这下你放心了吧?当然,我们都要面对很多困难,甚至很多流言蜚语,你知道,我是一个单身汉。和尚门前是非多,你要扛得住。”菊云妈听着,扑哧一声笑了,“人家说的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就是一个寡妇啊,一个男寡妇。”“你是什么寡妇啊!我才是。”菊云妈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她没有给谁说过,她的好姐妹香医生她也没有说,就是菊云爸,她事后也不再提起。今天怎么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讲这些?是想博得他的同情,让他给菊云更多的机会和关照?不知道,反正这话赶话就赶到了那些事情上,就说了,说出来了心里舒坦。老人终于尿了,葛老师起身把老人抱到床上,菊云妈赶紧把尿盆端了出去。
  “葛老师,你想睡了吗?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情况。”葛老师走到桌边,给菊云妈倒了一杯水,递到菊云妈的手上,菊云妈伸手接水,看着葛老师的脸,还是微笑着。“我是一个坏女人,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妈……”菊云妈讲述了她办事情的艰难,人家提出的要求,特别讲述了为菊云找学校受的罪。她说着,不敢看葛老师的脸。葛老师听着,脸上的笑没有了。“他们不要钱,见面就是要我上床,今天的校长你看见了……如果他们要钱……”“你为什么给我讲这些?”葛老师问道。菊云妈看了葛老师一眼,一脸的严肃和忧愁。“不知道。只是想给你说说,反正别人也会给你说。”“姐,你不说了,我明白了。今天这世道就是这样……真的是苦了你了。”葛老师的话里去了一个“大”字,菊云妈感觉到了。“你看吧,我这身上的疤痕都还在。”菊云妈站起身子,牵起裙子,葛老师看到了那内裤,内裤裹着的圆圆的屁股,更看到了那身上结着的痂,那还未散去的“紫色”。菊云妈让葛老师看了背上,又看肚皮上。葛老师也惊讶得张大了嘴,他看网上,小说里演绎的,电视里报刊上描绘的色魔不少,生活中官场的“色话”也听了不少,但还没有见过这样摧残一个女人的。菊云妈放下裙子,看着惊讶的葛老师,就那样站着,她感觉到有泪要掉下来,眼眶在发热,心在破碎。
  葛老师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菊云妈,连衣裙贴在她的乳房和腿之间,就像舞台上一只美丽的天鹅,身材是那么的匀称优美。真的,菊云妈的年龄已经三十五六了,可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如果,你再细看,你会发现她似乎更年轻。老天给了她漂亮,可没有给她好命。如果,她不是在农村而是在城市,如果她有一个好的家庭背景,她会是被人糟蹋的对象吗?如果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肯定只有去求人,她肯定会又拿这美丽的身体去做交换。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葛老师低头沉思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姑,为了升迁,到处求人,人家既要钱,也要了小姑。小姑虽然比不上菊云妈漂亮,也算是一个美人。她官是升上去了,可染上艾滋病死了。这个女人会吗?他进师范校也是靠了小姑。后来,他的妻子为了进城,为了躲避他的老娘,也是把自己贴了上去。所以,他这辈子,就是没有出息,也不想再去求人。可这个女人,为了女儿,到处去求人,到处去接受“糟蹋”,践踏的不仅仅是美丽的身体,更有心灵的疼痛与折磨,他能想像得出这种痛苦,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她的心里一定是千疮百孔。
  空气顿时沉寂了,异常的窒息与纠结。“对不起,葛老师,我让你看,不是把你也想成了那种人,我只是要你相信,我说的和你以后听到的会一样,让你相信我说的不是假话,既然早晚都知道,还不如让我自己告诉你更坦荡些。”“姐,你坐下吧。菊云知道吗?”“她看过我身上的伤,我给她说是晚上回家走夜路被抢被害的。”菊云妈看着葛老师,她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处理错了,担心会给菊云影响。“我给你一个保证,只要菊云做的不是犯法的事情,不是法律让她离开学校,我就保她到毕业。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不要再去求人,不要去求那局长和校长了,更不要拿自己的身子……你这身子这么漂亮,为什么要给那些畜生糟蹋呢?菊云懂事了,你再走那些路,会给菊云什么影响?你说的话她会听吗?学校的事情我来处理。”菊云妈惊喜地看着葛老师,随即眼光又黯淡下来。葛老师看到了眼泪,替她难过疼痛,他给她一个鼓舞真挚的微笑说:“不相信?我可以离开学校,学校离不开我。”菊云妈坐下,看着葛老师,这是一个英俊实在的好心人,可也是一个苦命人。她看着葛老师,放心的笑了,她笑起来很迷人。“你不会认为我还是在利用你吧?”葛老师笑了,“利用有什么错吗?你是为了菊云,我也想多教好一个学生。如果菊云能成功,我不是又多了一笔财富了吗?姐,以后你就当我姐吧,别人问道,就说我们的母亲是姊妹。至于他们怎么想,懒得理,理得越多痛苦就越多,还不如当傻子好。好了,姐快上去休息了,忙了一天,姐也该累了。我也准备睡了。”
  菊云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落实了,带着满足的笑上楼了。她躺在床上,望着黑黑的屋子,看着窗外天边的星星,还是睡不着。这个小伙子,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反复说她美,可他怎么就没有那方面的要求呢?菊云妈是有心里准备的,如果葛老师要她那样,她不会吝啬这一次,只要她的云儿能安心读书,能学好,能不走她的路,她什么都愿意。她有了一个弟弟,如果她真的有这么好的一个弟弟做她的靠山,她会走上这条路吗?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她的母亲生了几个儿女,都夭折了,只有她成活了。原本以为,嫁给菊云的爸就幸福了,哪想到……没有菊云爸,真的很艰难,她到服装厂,让她搞销售,为了拉订单,她走上了这条路……
  菊云妈看着窗外,想着心事,越想越睡不着。她走进菊云的房间,躺在菊云的身边,把菊云的头放在她手臂上,侧身搂着菊云。好久没有和女儿一起睡觉了。以前,她晚上出去,总是把菊云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害怕吗?菊云从来没有给她说过。她们母女好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话了?她记不清了,她的记忆里,只要她一说什么,菊云就顶撞,弄得自己一身伤痕,云儿也越来越叛逆。难道真的像葛老师说的,菊云知道她的事情,故意不听她的?难道她在菊云心目中真的没有地位?怪不得菊云爸回来后,在吵吵闹闹中菊云竟然变化了,难道一个人的行为真的对孩子的影响这么大吗?菊云妈不断地想着,她还没有这样反省过自己的行为,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和孩子的关系,她只想到要把事情办好,只要能解决问题,失去身体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妈!你把我的头硬痛了!”“哦,云儿还没有睡?”“睡了,又醒了,等你呢。你和老师说什么呢?说这么久?”“妈担心那电话,就去问了。葛老师是个好人呢。以后有同学老师问我们和葛老师是什么关系,你就说你外婆和葛老师的妈是姐妹。云儿,你没发现吗?我们和葛老师还有几分像呢?身高,相貌……他是一个好人呢,你一定要努力,不然,他为我们做的一切都得不到回报。那个电话你听出来了吗?虽然他没让我们听见,但是我知道那是有人在给他压力。葛老师愿意帮我们,我们一定要坚持,再大的事情都要坚持!如果半途而废就对不起人家了,也白让我们重新开始了。”菊云慢慢侧过身子,伸手搂着妈的脖子,嘴亲着妈的脸,“睡吧妈,明早还要写作文,记单词,背英语课文呢。”
  母女俩第一次搂着睡了,一种温馨的感觉在母女的心里渐渐暖了起来,一丝幸福的影子宠爱了她们此刻温柔的心。夜晚的安静,与心一起沉寂在苍茫夜色中。
  【35】菊云写作文了
  菊云睁开眼睛的时候,鸟儿清脆的叫声穿过那绿色的“窗帘”塞满了耳朵。她睁眼一看,爬山虎叶片间透出光亮,啥时候,她和妈都盖上了被子。她偏着头看着妈,妈正睡得甜,脸上挂着笑,做了啥美梦了,连睡着都在笑。她轻轻揭开被子,移动着身子,她要起床了,她要写一篇文章,这是葛老师给她的第一次作业。她就穿着吊带裙睡衣,走到客厅里,客厅里已经大亮了。她站在桌边,一股凉气吹来,她感到了一阵清爽,这种感觉是镇上没有的。街上还很静,没有摩托车的声音,更没有汽车的声音。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宁与悠然。哪像镇上,半夜三四点中,卷帘门的哗哗声,摩托车的呜呜声,汽车的喇叭声……仿佛世间万种声音都要拼命地一齐挤着窗子钻进耳朵。菊云望望天空,那启明星还在山巅,就在那棵树子的顶上,好像爬上那山顶,用一根竹竿就能把那星星挑下来,有瞬间触摸星星的感觉,好美的意境啊。这与镇上不一样,镇上的启明星高高地挂在天空,就在头上,高到远到只有仰望的地步。她走进洗手间,捧了一捧水浇在身上,水凉凉的,皮肤像得到了慰藉,一下就高兴起来,心情从未有过的爽快。
  菊云走到桌边,拿起笔,回想着昨晚看到的夜景,想着写着。用比喻,用拟人,怎么用?脑袋里装的东西,用笔都可以画下来,可用文字还真的不好形容,写不出那种形状,写不出那种感觉。学过《春》,不能用《春》中的句子,那写法好像用不上。《济南的冬天》,那不就是想象吗?那一段雪后景色是要求背了的。菊云想着学过的课文,想着古文,可还是觉得不好写。平时写得多的,就是和哥们的那些无聊的文字。看得最多的,也是韩国的那些校园情爱,想着的就是怎么捣蛋,怎么出风头。写着那些,很容易,可要写景,还真难,原来看景容易写景难啊。菊云捏着笔,在桌上敲着,那笔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就像钟摆一样敲着桌面,这是她平时作业做不出来时的习惯动作。她望着墙,轻轻咬着舌头,眼睛不停地转着,这是她想问题时惯有的姿势。
  她写完了夜晚,又想刚才看到的景色,她想把这两个时候看到的景色,组成一篇文章。左拼右拼,还真的就成了。而楼上的菊云妈睁眼一看,菊云没有人了。她看桌边,也没有人。便轻轻地喊了一声:“云儿!”菊云拿着本子,跛着走进屋子,把本子递到妈妈的手上,轻轻地说:“我写完了。”脸上是喜悦,那种渴望得到夸奖的喜悦。“真的?我们云儿什么时候起的床?多少时间了?”菊云妈惊喜地说着,拿起床头柜的手机一看,哟,都九点钟了。“我们云儿懂事了。你看妈妈却变懒了。”菊云妈笑着,伸手挽着头发。“再不懂事,爸爸就不回来。”菊云咕噜了一句,但她没有说出她喜欢葛老师的话。“哟,你爸什么时候长出魅力来了?这么吸引云儿,让云儿言听计从了。”菊云妈笑着打趣道。“妈,你没看见爸的英武,那天我们同学要打爸,爸一伸手,一个就蹲在地上,再一伸手,另一个仰躺在地上,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知道爸有这么厉害吗?”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菊云,就像听评书。“真的吗?”“真的。我看《水浒传》,爸就像那浪子燕青,对,就是浪子燕青,爸不也是浪子吗?妈,你咋不同意爸在家呢?如果他一直在家,或许我就不会在这里来读书了。”菊云说着,两眼发光,菊云妈还是第一次看见菊云这么高兴,还是第一次听到菊云说这么多的话,这么敬佩着她的父亲,有爸的孩子真的好些罢?
  “我们来这里不好吗?”菊云妈看着菊云,伸手捏了一下菊云的脸蛋,小脸水灵灵的,粉嫩嫩的,真是漂亮的女儿,一种欢喜游上心头。菊云没有说话,看了妈一眼,低下了头。看到葛老师,听了葛老师说的话,菊云的心是动了的。如果她以前的老师,或者小学的,或者初中的,假设有一个老师这么关心她,这么给她说真话,或许她菊云也不会成这个样子。以前的老师,就知道骂人,只知道要求学生做好要检查的事情,卫生、安全、分数,从来不给你讲学生的将来。她喜欢葛老师,但说出来,怕妈误解。她佩服葛老师,就像佩服爸一样。“我拿去给葛老师看,行吗?”“你腿不方便,还是我去。还有,云儿不懂,我下去,葛老师有需要做的家务,妈帮着做,这样葛老师就可以上楼来给你讲作业。你可以多了解葛老师。昨晚,妈给葛老师说了很多话,他和妈接触的那些人不一样。妈接触的男人,有两个好人,一个是你爸,一个就是这小葛老师。云儿,你看行吗?”菊云点点,“那我就先看看英语,说不定葛老师要喊我听写。”“乖!”菊云妈摸着菊云的头,她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服。菊云又看到了妈妈身上的伤,“妈,还疼吗?”菊云妈愣了一下,“不疼了。”菊云妈拿着菊云的作文下楼去了。“哦,云儿,你把冰箱的饭热来吃。”“我不饿。”
  菊云妈下楼的时候,葛老师正弯着腰,用勺搅拌着锑锅里的饭。“小弟,忙着呢。”葛老师抬头一看,是菊云妈,笑着说:“姐这么早就起床了。”“还有更早的,你看,云儿的作文。”“哦,放那桌上,我把饭给我妈熬了就看。”“弟,我来吧。”“这怎么行?”“怎么不行?你忘了昨晚说的话了?我是姐,你妈是我姨,你看我们不是有点像吗?”葛老师真的站直身子,看着菊云妈的脸。头发捆在了脑后,一张稍稍有点胖的略微有点长的脸,开心地笑着,两个酒窝就像两个柔和的星星。“像吗?”菊云说着,舞着双手,眼睛看看葛老师,又看看自己的身上身下,害怕自己有不得体的地方。菊云妈穿着一件纯黑的T恤,宽松大方,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裙子,罩到膝盖。“嗯,漂亮。今天的姐就像那黑色的燕子。姐,你的脸和我小姑特像,真的。”葛老师说着,走进屋子,拿出相册,翻着,指着一张照片说:“你看,这是我小姑,像你吧?”菊云妈正在锅里搅拌稀粥,怕起锅巴。她偏头一看,惊呆了,一身黑色的衣着,和她今天的打扮一样。只是,葛老师的小姑是烫的卷发,那个时候就时髦这种发型。“你小姑做什么呢?”“没了。所以,姐,我不允许你再做以前的事情,我不想你走我小姑的路。”菊云妈看着葛老师,心里一暖,微笑着说:“谢谢弟弟!”“我把妈抱出来了,你等一下帮我喂妈的饭,我上楼去了。这姐不好当哟。”菊云妈开心地笑着。她好久没有出声笑过了,一种久违的感觉飘上心头,舒服又坦荡。
  葛老师一边上楼,一边看作文。走到楼上的时间,他已经看完了。菊云听到脚步声,走出了房间,来到客厅,“葛老师!”菊云的脸上带着笑容,那声音欢快,一种做了好事的心情。“不错嘛,云儿,真的不错。看不出来,你的作文水平这么高。”葛老师说着,坐下了,菊云站在他身边。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把凳子递给菊云,自己又去端了一根坐在菊云的面前,把作文放在两个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葛老师小声地念着,一边念,一边画着漂亮的句子,画完了,葛老师看着菊云,菊云的眼睛透亮。“写景的文章就是要注意角度的变化,一会儿写这里,一会儿写那里。就是同样一处景物,一会儿写颜色,一会儿写它的形状,一会写它的光亮,你可以展开想象,用拟人用比喻,就像老舍的写雪后阳光下的山,写柳树,还能想起来吗?”“嗯!”菊云高兴地点着脑袋。然后葛老师又耐心分析菊云这篇文章的写法、行文层次,哪些地方可以加进想象,怎么想,葛老师一边引导菊云调动生活积累,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边用笔改着。“好,完了,你可以拿去做纪念,反复看看。我们菊云的钢笔字漂亮,文章漂亮,如果努力的话,将来读大学,毕业后去当记者。我有几个文友,就是记者呢。也是女的,只有二十多岁。”
  “葛老师,你是教什么的?写文章这么厉害?”菊云看着葛老师,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还没有老师这样给她改过作文,没有老师说过让她这么心动的话。她也没有真正佩服过一个老师。她是第一次得到一个老师发自内心的表扬。葛老师看着菊云,那笑,那眼睛,高兴里藏不住一股天真的嫩气,真的是一个孩子,受点表扬就高兴成这样。不说孩子,就是我们大人也需要及时的肯定啊!给孩子最大的帮助,不是空头的说教和指责,也不是无谓的讽刺的咒骂,应该是这样给他们及时的辅导,给他们及时的肯定和鼓励,这就是他葛老师七八年来最大的收获。他参见工作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一路走来,一路积累着经验与感慨,到今天他已经是一位经验丰富成绩显著的优秀老师了。
  “葛老师,你怎么啦?”菊云推着他的手臂喊道。“哦,看着我们菊云高兴,我就想到了一些事情,就走神了。我是教数学的呀。不过,我在网上发的文章很多,小说,散文,杂文,诗歌,都有。等你考完试,我就告诉你网址。不过,现在不告诉你。好了,我要下去看奶奶有没有吃过饭,你妈在帮我呢。你先看一下英语,从七年级的开始,我等一下上来给你听写。”“嗯!”菊云使劲点着头,她是敏感的,她听出了葛老师话里的“我们菊云”。
  葛老师走下楼,菊云妈正在喂饭。“说完了?怎么样?”“可以呀,真的!我和菊云一起修改了文章。现在让她看英语,我等一下去抽她的听写。姐,我来,辛苦你了。”“你喊我啥?姐呢。边上去,快去吃饭。我喊你妈什么呢?我和你姑妈那么像?干脆我也喊妈算了,其他喊法别扭。”“好吧,姐怎么高兴就怎喊吧。”
  【36】菊云的假期
  菊云妈帮着葛老师安顿好了老人,又一起看了会电视,聊了会天,估计差不多了,就一起上楼。
  菊云正在她住的屋子里,一边念,一边写着单词。“你屋里光线暗,怎么不在外面,或者把灯拉亮?”菊云看看妈妈,看看葛老师,笑了笑,问道:“可以听写了吗?”“记忆了多少个单词?”“一个单元了。”“好吧,错一个我可要打手心的哟。”“那我再看看。你们在外面等我。”菊云有些不肯定的说。葛老师不由笑了,一前一后,和菊云妈退到客厅。“姐喜欢看书吗?我这里小说,杂志都有,不然,这时间不好混。”葛老师笑着问菊云妈,菊云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平时就瞎忙,白天黑夜,昏昏沉沉的。哪有时间和心情看书?”“现在闲下来了,不看书,这时间怎么过?这宅女可不好当,要有比和尚还强的耐心才行。”“是吗?有这么严重?我就天天睡觉。”“睡成大胖子,多丑啊!当相扑?”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葛老师天生的有些幽默,她想笑笑不出来,脸一下严肃起来,无奈地说道:“我要早就成丑胖子,该有多好。”葛老师一听,知道说错话了,赶紧说:“天天睡,人要病的。”“得病才好呢?有人照顾。”葛老师笑着嗔怪道:“姐,你想些什么呀?”“她呀,又在想我爸了。前次,我把妈弄伤了,爸就好好地照顾她。现在又想了,这里可没有人照顾你,你别做那些噩梦。”菊云说着走了出来。菊云妈白了菊云一眼,说道:“尽瞎说。”“好,先听写。看来啊,我们还不能在这说话,要影响我们菊云看书。”
  菊云把书给葛老师,葛老师念着单词,菊云听写,写完一个就说一声“下一个”。写完了,葛老师把书往菊云面前一放,说:“自己对,把错了的地方标出来。”“你不给我改?”菊云喊道。“你先自己对,错了的标出来我再看,我还不是要偷懒。”“好吧。”菊云笑着,就像一个小学生。菊云妈看着这师徒的说笑,脸上也挂着笑容。菊云一个一个对着,“吔!全对!”菊云高兴地拍着桌子。“好了,休息一下,吹会儿牛。”葛老师说。“好的,解放咯!”菊云喊着,跛到妈的身边,靠在妈身上,有点撒娇,就像一只小猫在人身上揉滚,一副可爱的模样。“这么大了还在妈身上撒娇,不怕葛老师笑。”“好久没在妈身上滚过了,葛老师会笑吗?”菊云看看妈,又看看葛老师。“这才像母女!我说点事情,菊云要听着。”葛老师说。“学习方法上,有学生提倡假期战略,我也在我的学生身上做了实验,很有效。想试试吗?”葛老师卖着关子。
  菊云看着葛老师,葛老师狡猾地微笑,又问道:“想试试吗?”“是灵丹妙药吗?”“你想得美,读书那么轻松,大家都上清华北大了。也是苦力活。暑假接近两个月,有的同学是用在电视游戏中,有的同学是把七八年级的内容复习一遍。你说谁到初三的效果会更好?”菊云愣愣地看着葛老师,葛老师继续说:“还有周末两天假。现在不准补课了。如果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晚上三个小时,一天九个小时,两天十八个小时,相当于多少节课?菊云算过吗?”菊云摇摇头。“我们学校的条件不好,教师不比你们学校的老师强,学生也不比你们学校的聪明,为什么考高中比你们好?就是我说的假期战略用好了。就是算笔时间帐,别人也不行。你今天收获了多少?一篇漂亮的作文,一个单元的单词全对。你信吗?我班上相当一部分学生都像你这样在做。”“他们那么自觉?”“有家长呀,家长干什么的?家长也是老师啊!”菊云听了,立起身,说道:“真有你的。我以前从没听说过。我们那里没有听老师说过,没有听家长说过。一放假,学生的任务就是电视网吧,一点正事不干。都像你这样,还了得。”“上面不让学校教师补课,能禁止学生自己补吗?像菊云这种做法就是自己在补。这种效果比老师那里还要好,学生有自由,可以根据自己的特点,重点安排弱势科目。人大附中有一个学生,在全校做经验介绍说了这么一个内容,原话我记不住了。数理化是做题做出来的,英语是背出来的。人大附中,是中国高中的模范呢。菊云也记住这句话吧。我再给你一句话,‘勤学好问’是学习的法宝。别去想捷径,别去想什么灵丹妙药,那才是噩梦。好了,菊云把书拿过来,我听听你的英语课文朗读。”
  菊云妈一看时间,十一点了,她赶紧去厨房忙碌着。菊云一篇一篇的课文读着,葛老师听着,发音有错的,就给她纠正。菊云妈忙了一会儿,走进来说:“今天中午你就不做饭了,我全部做了,妈的饭我单独做。”葛老师说:“别那么麻烦,等一下我自己弄。”“哟,老师大人,你忘记了你怎么喊我的?你不把我们当外人,我们还能把你当外人?好了,你们师徒继续。”菊云读完一篇课文,葛老师就让她翻译一下,并标出重点词汇和容易成为考点的地方。做完就快十二点了。
  菊云收拾了书,菊云妈就端来了菜。葛老师帮着拿碗拿筷子。走进厨房,葛老师说:“姐,给你说个事。”“说吧,那么神秘?”“把你的电话卡换了。”“为什么?”菊云妈偏着头看着葛老师,葛老师说道:“姐那么聪明,还要我说明?把以前的关系断了。你看菊云多大的劲头。如果,你还继续以往的生活,她发现后,会恨你,她就会以不学习来报复你。我真的希望姐彻底告别以前的生活。把你的手机卡给我,这张卡给你。”葛老师说着,拿出了一张电话卡,“放心,是新的。你的卡我保管,不用你的。”菊云妈疑惑地看着葛老师,葛老师像看学生一样对视着菊云妈,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吧。听我弟弟的。”菊云妈摸出了手机,端着汤盆到了饭厅。葛老师换了菊云妈的电话卡,把她的原卡收藏起来了。
  吃过饭,菊云去睡午觉,葛老师下楼去喂妈的饭,菊云妈洗碗,宛然一家人,相处甚是欢快。洗完碗,菊云妈又走下楼来。葛老师说:“姐,打一下我的电话,我好存个号码。”菊云妈拨通了号码,葛老师把手机给菊云妈看,“姐,记住了,这个就是你的号码。换了号码,只要姐不找他们,他们想找姐都没法。这样,姐就少受伤害了。”“你是不放心姐呀?”菊云妈假装不满地说。“是呀,你不是我姐,我才不管。你找上门来当姐了,我得保护好你,把你藏好,不让你受伤害。”“你是我什么人呀?这样管我?”菊云妈看着葛老师,开着玩笑。“我姐!”葛老师说。“姐,你还是上楼睡个午觉吧。我等妈‘解了手’也想睡一觉。”菊云妈笑着说:“那你去睡,我来守妈。”
  葛老师真的走进屋子去睡了,菊云妈坐在桌边,看着电视。“哟,好漂亮的女人。”菊云妈突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回头一看,两个妇女背着背篼站在门前,在朝屋里看。看见菊云妈看她们,赶紧赶路了,一边说走一边说:“听说,是葛老师新找的老婆。”“看那样子,真的漂亮。”“葛老师要真的找个贴心的老婆也好,又要教书,又要伺候妈,真的不容易。”说话的声音越走越远,渐渐听不到了。菊云妈的脸有点发热,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她没想到街上的人会这样议论她,如果是菊云听到这个议论会是什么想法呢?如果学校不接受菊云,她和葛老师结婚,学校还有理由不要吗?想到这,她一阵高兴,这是一个好办法。可葛老师同意吗?菊云同意吗?自己的年龄比葛老师大那么多,自己做了那么多那种事情……唉,咋会有这种想法呢?
  “大姐,大姐!”菊云妈抬起头,是葛老师在喊。“喊你上楼去睡,你不,这不……睡着了吧?快上楼去睡,这样会感冒的。”“我咋就睡着了呢?妈没事吧?”“没事。看不看都一样。啊,你上去把菊云喊起来。我跟着就上来。”
  葛老师把母亲抱在椅子上,端水给母亲洗了脸。然后走到楼上,给菊云安排了数学复习的章节和内容。让菊云先看书,看后把书后练习题做一遍,做完后喊他,再看对错。说完,葛老师走下楼去。
  葛老师走进他的房间,打开电脑,搜索出一个数学网站,这个网站有各个年级的各个单元的数学练习题。找到菊云所用教材版本的内容,添加收藏夹。葛老师专门找了一个本子,点出菊云复习的单元内容,把上面的典型题抄在本子上。他正抄着题,菊云下来了。菊云看屋子里没有人,便怯生生地喊起来:“葛老师!葛老师!”“唉!来罗!”声音到,葛老师也笑着到了,手里拿着本子和笔。
  菊云坐在饭桌前,葛老师一边看着菊云做的题,一边讲着题中运用的知识点。有时问菊云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菊云从葛老师的讲解中,特别是从葛老师的问话中,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存在的问题,有的是知识不熟悉,没有记住特点或者公式,有的是用不来。这么多的漏洞,菊云看着葛老师,很不好意思,她真想低下头不看葛老师,或者钻到桌子下面去。“没事的,发现了毛病就好治了,如果你每道题都对了,还会到我这里来吗?你先把这些章节的有关知识点和规律记忆一下,然后再做这些题。记住了,练多了,哪里考不好呢?”菊云做了葛老师抄的题,在她做题的时候,葛老师又在电脑上抄题,三个轮次下来,菊云感觉到自己的解题能力提高了很多,准确率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了。“怎么样?我这笨办法不错吧?”葛老师看着菊云,得意地笑着说。菊云也笑了。她对葛老师说:“你什么都会?不忘记呀!”葛老师看着菊云说:“我有那本事?是经常复习形成的。以前,街上的娃子要到我这里看书作业,他们经常问,所以,我就越来越熟悉了。”
  菊云感觉到这个假期过得特别快,觉得没有睡几个懒觉,就这么在忙忙碌碌中就走完了假期。这个假期对菊云,对菊云妈,对葛老师都是充实的,愉快的,他们在相互帮衬中感到了生活的快乐!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熟悉和融洽,菊云妈竟然可以单独护理葛老师的妈了,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妈照顾,那种感觉很幸福很满足很有成就感。
  【37】上学第一天
  开学第一天,菊云早早地起了床,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样子,黝黑的头发有点干燥,自然地披散在肩上;一件灰蓝色的短袖运动衫,一条热天的长裤,过一会就穿上学生运动鞋。除了脸和手臂,她所有的皮肤都被包裹起来。镜子里的菊云,显得臃肿,没有了身材的高挑和苗条,以前那高高挺起的胸脯也平坦起来。她不知道该怎样打扮自己,才能像葛老师说的那样,像一个农村女孩,才能把自己隐藏起来。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这么土气的女孩。
  “哟!哪里飞来了一只丑小鸭呀?”菊云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母亲,笑着说:“妈,好别扭呀。你看我这样穿葛老师还会说我吗?”菊云妈站在门口,端详着,微笑着。“嗯,不错,这还像一个读书的女孩。好,就这样。快吃饭了。我下楼去喊葛老师。”
  菊云妈走到楼下,听到了高压锅噗噗的声音。“小弟,你在做什么?”菊云妈没有看见人,喊道。“我在给妈穿衣服。”葛老师在他妈的屋子里答应道。“你锅里煮的什么?”“早饭。高压锅快一点。”“不是说好了吗?开校就由我来煮饭,我来管妈呀。你咋说话不算数呢?”菊云妈走进了屋子,弯腰抢过葛老师手里的衣裤。“上楼去吃饭,菊云正在吃。吃了你们好一起上学。哦,你看看她的衣着,不行就让她换。”菊云妈一边给老人穿衣裤,一边说。“姐,这不好。我真的能做。我等一下就把妈抱到学校去。”菊云妈站直了身子,看着葛老师,先是惊讶,随即是生气,虎着脸,只顾低头护理老人,不再和葛老师说话。
  穿好衣服,菊云妈弯腰抱起老人,走到马架椅旁,轻轻放好老人。然后端着脸盆,拿上老人的脸帕,给老人洗脸。葛老师一脸羞愧,他跟着菊云妈转,要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他手一伸过去,就被菊云妈一下打开。菊云妈虎着脸,在葛老师面前晃动着,不停地进进出出。葛老师尴尬地站着,仿佛他是客人,他走进了别人的家里,不自在地站在那里。“还不去吃饭!站在那里做什么?你没听见呀!”菊云妈脸色阴沉,就像骂着和她赌气的男人,这骂里是不高兴和关心。“姐,别生气了,依你就是了。我上去吃饭了。”菊云妈还是不理睬,葛老师笑了一下,转身上楼去了。
  桌上,菊云吃着饭,菜是炒花生米和泡菜,每人一个鸡蛋。看见葛老师坐下,菊云马上把筷子和鸡蛋递上。葛老师笑着说:“我们菊云吃了吗?”菊云点点头,她瞟着葛老师,希望葛老师能看她,能发现她今天不一样。可葛老师低头吃着饭,稀饭在他嘴里发出呼呼呼的声音,那样子很欢快。葛老师吃饭很快,一碗稀饭没有呼呼几声就吃完了。他起身捡碗,准备去洗。菊云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吃饭。“怎么?你还没有吃过?我后吃都吃完了,你快点。”菊云用筷子搅着饭,脸上不高兴。“怎么啦?不舒服?”葛老师看着问道。菊云不说话,也不吃饭。今天怎么啦?一大早这母女都出脾气了。葛老师把自己的碗洗了,然后说:“菊云,你快点吃,我在楼下等你。”看着葛老师下楼去,菊云鼻子酸酸的,想流泪。
  “姐,菊云怎么啦?好像不高兴。”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说。“不可能啊,我下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上楼时,她也好好的,可吃着饭就不高兴了。”“哦,小弟,你今天就马大哈了,你没发现今天的云儿不一样吗?”“什么不一样?”“她的衣着啊!她希望你看一下,我也提醒了你,你怎么忘了呢。”“啊!是这样!”葛老师说着,转身咚咚地跑上楼。菊云还坐着桌子前,无精打采地往嘴里放着饭,眼睛盯着桌面出神。葛老师坐到桌边,偏着脑袋看菊云的眼睛,菊云突然看见葛老师这样看她,脸一下红了。
  葛老师又伸张脖子,左边右边地看菊云,菊云更不好意思了。“菊云,快吃饭。我们菊云今天这身就像一个农村学生了。我们菊云真的聪明,真的会隐藏自己。”葛老师笑着,说着,“这头发就很朴实了。学生就应该这样打扮,朴素大方。将来长大了,进入了社会,再按社会上的衣着标准来打扮自己,现在,我们菊云就只能先委屈自己,把自己的美丽藏起来,把它越藏越美。”菊云红着脸,眼睛闪着光,她看着葛老师的脸,要从葛老师的脸上发现真假。“好了,快吃饭,第一天就迟到,不好意思。”菊云低头,也像葛老师一样呼呼地往嘴里塞着饭。“我在楼下等你,记着带拐杖。”
  “云儿,为什么还带拐杖?你可以走路了。”菊云妈看着下楼来的菊云问道。菊云没有说话,看了看葛老师。葛老师神秘地笑了一下说:“姐,有一个故事你们看过吗?有一个盲人,晚上走路都要打着灯笼,有用吗?”“你说这个故事?这盲人不是为了给自己照路,而是为了不让别人撞着了他。哦,原来是这样,好带上吧。在学校要小心点。”
  菊云妈站在门口,看着走远的两个人,她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是父子还是兄妹?如果能永远这样该有多美,菊云妈呆呆地想着,有些痴了。远处,葛老师给菊云背着书包,和菊云并排走着。街上的门都开了,他们的孩子也背着书包跑出来,一边招呼着葛老师,一边回头不停地看菊云。菊云来了一个假期,但很少上街,她也很少看见这些学生。那些学生跑远了,还在回头看这拿着拐杖的女孩。
  葛老师把菊云领进教室,给同学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同学们就开始了早读。菊云被安排在第一排,就在讲桌边。葛老师背着手在教室里慢慢走着。有些学生伸长脖子看菊云,和同桌小声地谈论着,一看见葛老师盯着他们,脸一红,就装模作样大声地读书。没读多久,上课的老师就来了,菊云听起来很轻松,她的眼睛跟着黑板和老师转。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课,也是第一次听得这么轻松,原来读书就这么简单?下课了,菊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回味着刚才的课。
  同学们三五个一伙,有的说着笑着上厕所,有的坐在教室里说着假期的见闻,有的站在一起玩着“挑花”或者“捡子”的游子。教室门口,那宽大透亮的窗子边,有很多人偏着头往教室里看。“不是说这个班来了个美女吗?是哪一个?”“那一个。”有人指着菊云,菊云偏头看他们,他们一低头跑了。“哪里漂亮嘛!就是一个丑八怪!”菊云听到了他们跑远的说话声。“本来就是一‘土耳其’!比我们班上的同学还土气,还丑,还美女?”教室里,一个女同学的声音传来。菊云默默地听着。她靠在后面的桌上,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听说她以前在学校是明星打扮,袒胸露乳,特别性感。到了我们这里,怎么这么丑?嫁给我我都不要。”教室后排的男生悄声说着,声音虽然小,却尖利地刺着菊云的耳朵。“别说了,听说她以前是大姐大,她身边围着一群帅哥,威风得狠,没有人敢惹她。你娃子小心。”“她这样子还大姐大?还有帅哥围着她?恐怕是苍蝇吧?”菊云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站起来,转身愤怒地盯着那几个男生,她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她骨子里的野性像火苗在呼呼地窜。那几个家伙赶紧低下了头。“好凶啊,你看,就像母老虎。”菊云又听到刺耳的了声音,她走出座位,向那几个男生走去。菊云哪里受过这种气?以为是新来的就好欺负?这是学校不是监狱,她要让这几个家伙知道她菊云的厉害。
  “葛老师!”有同学喊了一声,菊云回头一看,葛老师走进教室,四下张望着,菊云赶紧走回了座位。葛老师走到那几个男生的面前,几个家伙立刻脸红了,他们以为刚才说的话葛老师知道了。“你们几个跟班长去抱书。”听到葛老师的话,原来不是这件事,他们一声吼叫跑出了教室。他们跑了,那么欢快,那么得意,这种欢快这种得意就是对菊云的一种挑衅。菊云的心里不是滋味,那股恨意在升腾。葛老师一直站在讲台上,下面的同学安静地坐着。
  菊云也安静地坐着,可心里无法平静,整个半天都不安宁,好在这半天都是发书;然后是学前教育。领导讲了些什么,葛老师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根本就听不进去。她一直在想,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过去的?是谁说到这里来的?总有一天要收拾这些“土包子”,菊云心里一直恨恨地纠缠着这个问题。
  中午,菊云和葛老师一起回家,一路上,菊云就像大病了一样,葛老师看着,问了几次,菊云也不说话。到了家,卷帘门开着,老人躺在椅子里。葛老师走到老人身边,和老人说着话,菊云直接走上楼去。菊云妈看到上楼的菊云,高兴地说:“回来了,马上就吃饭。云儿,你喊葛老师上来吃饭。”菊云妈说着,就往往桌上端菜,摆放碗筷。“云儿,吃饭了!葛老师回来了吗?”菊云径自走进自己的屋子,好像没有听到母亲的话。
  菊云妈听见菊云没有说话,走进菊云房间。菊云正打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外掏,扔在床上,花花绿绿堆了一床。
  【38】“土气”而火
  “云儿,你把衣服全部找出来做什么?”菊云妈惊讶地问道。菊云不说话,把衣柜里折叠着的超短裤也全部找了出来。她只顾做自己的,不理睬母亲的问话,似乎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存在。菊云妈走过去,接过菊云的衣服放到床上,扳过菊云的脸,这是一张乌云涂抹着的脸。“云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妈。”“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们。”菊云恨恨地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句话震惊了菊云妈。“你说什么?你要杀了谁?”菊云愤怒地看了妈一眼,好像妈就是她要杀的人。“我们回去吧,妈,这书我不读了。”菊云对妈说。“你说什么?我们来这里这么久了,不一直都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回去?不是说好来读书的吗?为什么就不读了?你总得告诉妈一个理由吧?”菊云妈鞭炮似地追问道。菊云不说话,菊云妈怎么问她都不说,犯倔强的菊云让菊云妈也生气了,“你不说我们就不走!”菊云一转身,从床边抓出一件吊带裙子,三两下脱掉衣服,把这裙子套在身上,把长裤脱了。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问道:“妈?我土气吗?妈,我不性感吗?”菊云妈惊愕地看着菊云,她不知道菊云说的什么,不知道菊云才半天时间怎么就变了。菊云又走到床边,抱起衣服就往旅行箱里塞,边塞边说:“你不走我走,你就留在这里吧!”看着菊云这疯子似的举动,菊云妈傻愣着,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菊云的牛脾气怎么又出现了?
  菊云拖着行李箱,跛着,就往屋外走。“你究竟要干什么?”菊云妈追上去,一把抢过菊云的箱子。“你管我干什么?我想回家!我回去当我的大姐大!”菊云对着妈大吼道。“你小声点,葛老师听见。”菊云妈提醒菊云道。“听见了又怎么样?我怕谁!”菊云还是大声地喊着。菊云妈要把菊云拖进客厅,但不敢太用力,她怕伤着菊云的腿。菊云和妈僵持着,“有什么事回屋去,和妈好好说,我们商量了再决定不行吗?”“商量什么?和你有什么商量的!”菊云昂着头,就像是妈得罪了她,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泼向了母亲。说完,向楼下走去。“你要走也得给葛老师说一声,难道葛老师对不起你?”
  “什么事?”葛老师走上楼来。菊云听到声音,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菊云妈站在客厅门口,看着葛老师,是又气又急又无奈。“还不吃饭?时间不多了。菊云!吃饭了!”葛老师喊着,笑着。他在楼下就听到了菊云的喊叫,以为母女俩发生了冲突。他微笑着,看着菊云妈,当做不知道一样。“姐,还不吃饭?”“别喊我姐,我不是你姐!”葛老师一愣,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葛老师没惹着菊云妈,怎么对着葛老师发脾气?“姐,怎么啦?”“我怎么知道?一上楼就发脾气。这不,你看……”葛老师看到了客厅里的箱子,“要闹着回去,回来衣裳裤子也换了,说些疯话,弄得我莫名其妙。”
  “菊云,开门!”葛老师一边喊着,一边轻轻地敲着门。里面没有半丝声音。“菊云,听话,开门!”还是没有回音。“你不开门,我拿钥匙开门了!”葛老师说着,向菊云妈要钥匙。打开门,菊云躺在床上,把那白嫩的肩背对着葛老师,米黄色的吊群,把腿也露在外面。菊云妈上前,把菊云的衣服理好。拍了菊云一下说:“快起来,葛老师在这里,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我这样子怎么啦?你们的样子好!”菊云突然坐起,怒视着母亲吼道。她的裙带滑落了半边,凸起的胸脯也露在外面。菊云妈赶紧给她理好,她一巴掌打开母亲的手,喊道:“我就要这样,我就要这样……”说着哭着,伸手就要把裙子全脱了。菊云妈一把抱住菊云,菊云伸手推着妈。
  葛老师看着,感到了事情的严重,赶紧上前,抱住菊云的双臂,说道:“菊云,老师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是老师给你的,还是同学给你的,你给我说,说清楚了,我才知道是咋回事啊。你只是这样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菊云哭着倒在葛老师的怀里,抽泣着说:“你们不是说你班上的同学很好吗?怎么他们比我们那些同学还要垃圾?我哪里招惹他们了?他们凭什么那样说我?我哪里得罪他们了?”葛老师的脸微微地发着烫,看来他把问题想简单了。菊云妈看出了问题的端倪,她也坐到床边,拉着菊云的双手,抚摸着,轻声说:“都是妈不好,不知道云儿受了委屈。是妈不好,是妈对不起云儿……”菊云妈估计到了伤害菊云的话的内容,她以为是说她的那些事,一味地自责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都是妈不好,都是妈不好,是妈让云儿伸不直腰杆……”葛老师伸手碰了碰菊云妈的肩膀,对菊云妈眨着眼睛。菊云妈知道了,只是哭,不再说话。妈一哭,菊云就哭得更厉害了。葛老师伸手拿过菊云床头柜的抽纸,抽出两张递给菊云妈,又抽出两张塞到菊云的手里。屋子里,就是母女俩的哭,一个抽噎得难受,一个默默地流泪。
  菊云哭够了,葛老师扶着菊云的肩膀把菊云立起来,又用纸擦着菊云脸上的泪。然后说:“菊云,给老师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菊云的腿还不能蜷着,葛老师抱着菊云往后蹭,菊云靠在了背椅上。“他们说我土气,说我不性感,说我嫁给他们都不要……”葛老师听到这里,打断了菊云的话,慢慢地说:“菊云,这不是说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吗?我们不就是要装土气,把自己包装起来吗?他们的话不是告诉我们成功了吗?说你的都是哪些位置上的人?”菊云回忆着那些人的位置和面貌特征。“老师祝贺我们菊云了,你真的成功了。这些都是什么同学?不读书,然后无聊就进游戏厅。这街上没有网吧,但有游戏厅。就给女同学写纸条。你这样,不就避免了他们骚扰你吗?你不就能安心读书了吗?你想想,如果像你现在这打扮,是能吸引人注意,可你还能读书吗?首先是学校不允许,然后就是他们每天纠缠你,你还能读书吗?你是想像那些女明星那样靠穿着来吸引人的注意,还是想静静地读书?如果你想通过打扮来吸引人的注意,老师没有什么话说,你现在可以和你妈一起回去了。如果你是想静静地读书,那就应该继续加入‘土耳其’王国……”听到葛老师这句话,菊云笑了,她抬起头羞涩地看了看葛老师。
  “他们还说了什么?”“他们说我是大姐大,身边一群帅哥,说我臭肉,说我袒胸露乳……”葛老师听着,看着菊云妈,菊云妈停止了哭,忧愁地听着菊云的讲述。“这些事你以前有吗?”葛老师问道。菊云的手在床单上来回摩挲着,她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是爱和几个男生一起,因为无聊,就和他们打篮球,成绩差,只有和他们一起耍,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难听?”“是啊,不管是镇上城里,还是我们这里,菊云你回忆一下,社会上对这种交往是什么看法?”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菊云妈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一说话菊云就要反。“我知道,不是好女孩。那我在你心里就是坏女孩了。”“菊云咋这么说话呢?如果老师这么想,那我就不让你和妈妈来了。你知道吗?以前,街上的学生晚上和周末要到我这里来看书的,你来后,我把他们全部拒绝了。为什么?是为了我们菊云啊!”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葛老师,她还没有听葛老师说过这件事。菊云也抬头看着葛老师,说:“我知道老师喜欢我,我就是心里烦,受不了他们的话。我真的在改,我不想像以前那样。我已经答应过我爸要改的。可你不知道,他们那些话多难听啊!”“你听后想做什么?”菊云看了葛老师一眼迟疑着说:“你不知道,你迟进教室一分钟,我就打人了。我正向他们走去,你就来了。”“怪不得,你一直闷闷不乐。你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就是打?”“是啊,打出威风就有哥们,打出威风就不受人欺负了。”菊云说着,眼睛里露出了喜悦,葛老师看着是一种恐怖。“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吗?”菊云摇摇头,说:“我也不想,可他们老师欺负我,想占我的便宜。”菊云妈一听,肩膀抖了一下,她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她忧虑地看着菊云。
  “你想知道我怎么说吗?”葛老师看着菊云,菊云也看着葛老师。“你遇事情不知道借助其他力量来合理合法的处理,总想着用自己的力量,用暴力的方式去解决,这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当黑老大,你这么漂亮,当个‘黑老大’多丑,白白净净地不好吗?”菊云轻轻地笑了,她被葛老师的话逗笑了。“在社会要借助法律的力量,你看今天的网络多发达,很多想歪曲法律的都不行,你要学会用这些力量。在学校,学会借助老师的力量,遇到事情就找老师……”菊云打断了葛老师的话:“以前我就是先找老师。同学说我打小报告,都恨我,他们还找事情冤枉我,不停地告我的状。我说是冤枉的,可老师不信。还说很多事情都是我惹出的。我就再也不找老师,遇到事情就打。在办公室,老师说什么我都不说,老师要打,我伸着手让老师打,老师打了我,我就再打同学,他们再告,我就再打……后来就没有人敢惹我了。”菊云越讲越兴奋。“是啊,我们菊云幸好上午没打,不然把我也给打进去了。你还不印证了你是大姐大的名声?不想人家说你是大姐大,你就不能打,有事就给我讲。”葛老师看着菊云,他的微笑又从心里跑到了脸上。“你打了这么久,收获是什么?能靠‘打’过一辈子?唉,我们菊云走到这一步,妈妈有责任,我们老师也有责任。我相信我们菊云能够改变观念,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人生。以后,我们菊云遇到今天这种情况的时候还很多,一定要给我讲,行吗?”葛老师看着菊云,菊云点着头,笑了。“葛老师不会欺负我的。”“你还要感谢那些今天讽刺你的同学,这说明你成功了。要继续隐藏哟,当一个出色的‘地下党’。哟,完了,今天你和我都要受罚了。学生迟到要抄五篇小字,我迟到了要扫教室。姐,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走,吃饭去。”
  菊云滑下床,等葛老师一出门,赶紧换好了衣裤。欢快地吃过饭,她拄着拐杖,和葛老师一起,说说笑笑地上学去了。
  【39】第一堂课
  到了学校,葛老师进办公室,菊云往教室走。教室里,黑压压坐满了人,好像只差菊云一个。同学们的眼光跟着菊云移动,菊云感觉到那些眼光就像电灯光一样有点刺眼。“高还不错,脸蛋也光滑,就是有点胖,有点臃肿。可能还会成为瘸子。”教室后面又传来了叽叽咕咕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菊云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一阵不快涌起,但脑力很快闪过葛老师的话:“我们菊云幸好上午没打,不然把我也给打进去了。你还不印证了你是大姐大的名声?”她看也不看那几个同学,就像没事一样。菊云放好拐杖,轻轻坐下,铃声响了。再片刻广播响起来,传来了校长的声音,举行简单的开学典礼。
  这开学典礼真的怪,学生坐在教室里,校长在广播上念着欢迎词,总结着上期的情况,说着这学期的工作计划。这些与学生有什么关系呀?那是你们老师要做的事情。菊云听着,想着,趴在桌上,脑袋开始迷迷糊糊起来,校长讲的什么就不知道了。等同学把她摇醒,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她揉着眼睛,看着老师,又看看黑板,黑板角有两排字,一排是说菊云午自习迟到了,后面几个同学讲话;一排是说菊云开学典礼打瞌睡……这些有什么?她以前读书经常这样,班主任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没有了烦恼,菊云听讲感觉到特别精神,无比轻松。葛老师走到教室门口,给老师打个招呼,那几个议论菊云的学生被喊出了教室,跟葛老师走了。葛老师喊他们做什么?跟菊云有关吗?他们下来会报复菊云吗?她以前的同学如果告了她的状,她是要报复的。他们报复自己,自己该怎么办?以前她有哥们,这里呢?自己一个人。菊云想着,心里倒胆怯起来。“菊云,站起来!”一声断喝,菊云抖了一下。“第一天上课就走神?听课那么累?累你跑到我们这里来做啥?”菊云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老师盯着菊云,一脸的怒气。菊云脸红了,她赶紧低下头。“喊你站起来,耳朵聋了!”老师又是大吼。菊云侧着身子,把伤腿移到合适的位置,要慢慢站起来。“老师,菊云不能站,她的腿做了手术还没有好。”同桌站起来说。老师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也不再看菊云,讲着她的课。脸上的怒容化成声音,在菊云耳边响着。菊云还在努力着,想站起,同桌轻轻拉了她一下,她看着同桌不知道咋办。“你坐下,老师没让你站了。”同桌看着菊云的脸,轻轻地说。菊云的脸很红,她看看老师,又看看同桌,脚往桌下滑,同桌扶着她。就要坐下了,菊云又看看老师,她怕老师又喊她站起来。老师仍然没有看她,也没有喊她站,菊云安心地坐下了。
  老师穿着一件黄色的连衣裙,裙子衬出老师修长的身材;那黄色却把老师的脸衬得有点土黄土黄的,老师就像病的人刚刚初愈一样。菊云看着老师的头,头发爆米花似的在那头上翻卷着,黑色中透着红,就像一堆黑黑的烟里闪着火苗。脸上有几颗痣,那痣有点小,有点暗。尖尖的下颌,突出的颧骨,加上那病态的容颜,老师显得有点老。那眉毛是加工过的,眉毛改道的痕迹很刺眼,在老师并不漂亮的脸蛋上,又增添了一抹令人不舒服的色彩。那露出的手臂,很是清瘦;肩膀、胸骨、手肘的骨头,像老虎的眼睛一眼鼓着。这是减肥减的,一定是,菊云不屑的想,减肥减成这样,还美吗?一点自然的美都没有。“你又在想什么?”老师的眼睛瞪得很大,直视着菊云。教室里很静。菊云的脸又红了,她感觉到了同学们看她的眼光,她似乎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好像有刀刺来。自己怎么了?光是走神呢?菊云红着脸,移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正了。
  被葛老师喊走的那几个同学走到教室门口,喊着报告,他们从菊云身边走过,看了菊云一眼。菊云感觉到了不安。她怕老师又骂她,赶紧抓起笔,抄写着老师的笔记,这样才能集中注意力。下课了,黄衣老师走了,菊云趴在桌上。她装着睡觉的样子,在努力听着教室里杂声音,她想着那几个同学会有什么方式报复她,但半晌也没有谈论她的声音。教室里还是很闹,都在说着与她菊云无关的话。“咚!”隔壁办公室传来了一声砰想,菊云吓了一跳。
  “你接收了一个好学生!第一堂课就是睡觉走神!”这是黄衣老师的声音,菊云对这声音太熟悉了。“跟你讲她不是读书的料,只会把班级跟你带坏,你就是不相信!我看着她就不顺!”黄衣老师大声地指责道。“你小声点行不行,她就在隔壁。”这声音虽然小,却很清楚,这是葛老师的声音。“怕她听见了?我就是要让她听见。你葛老师有本事,你能把一个操大姐大的学生教好?你能把一个成天和男生鬼混的烂女娃子教好?”“住口!”一声怒吼,这是葛老师的声音,“你知道你刚才的话有什么后果吗?”葛老师后面的话声音低但是很有力。“听见了怎么样?我怕吗?有本事她告去……”办公室里还在吵着,教室里突然静下来,同学们都在静静地听着,菊云感觉到他们看的目光,那是惊讶的目光。“菊云是市一个副局长的孙女,是校长亲自接收的。”葛老师压低声音说道。“孙女?说不定是女儿呢!谁不知道她妈是有名的‘陪客妇’?跟当官的当干女的,有几个不上床的?”菊云懵了,她愣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她用力摇了摇头,慢慢地站起身。
  不能被这样侮辱,她菊云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菊云站起身,拄着拐杖,向教室外走去。同桌赶紧起身,扶着菊云,跟着菊云,她怕菊云摔着,这是葛老师给她的任务。菊云走进了办公室,葛老师惊愕地看着菊云,菊云的脸乌青着,眼里冒着火光。菊云盯着黄衣老师,黄衣老师也怒视着菊云。“菊云,你跑来干什么?”葛老师问道。
  菊云走到葛老师身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放在葛老师面前。葛老师赶紧端了根凳子,菊云刚要坐下,黄衣老师一步上前,拖走了凳子。“学生进办公室不喊报告,还要坐板凳,有这种书卖吗?她是你的学生吗?你这样迁就她?”黄衣吼道。葛老师的脸红了,菊云还没有看见葛老师的脸这么红。菊云偏头怒视着黄衣老师,那样子像要拼命。葛老师赶紧把菊云扶到他的座位上,他站在菊云的外边,手里拿着手机问菊云:“这是什么?”菊云的眼里转着泪。
  “葛老师!我菊云不是那样的人!我妈也不是那样的人!老师必须给我道歉,必须给我妈道歉!”黄衣老师听着,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刚来上课,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老师了,老师要这样辱骂我,辱骂我妈!你们的话都在这手机里。”葛老师惊讶地看着菊云。菊云流着泪说:“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受侮辱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骂我,要这样骂我妈?我们哪里得罪了你?你不给我道歉,我就把这放到网上去。既然你说我菊云坏,我就坏给你看一下!我错了,你可以责罚我,但你不能侮辱我,就是老师也不行!”黄衣老师瞪大了眼睛,她看着菊云,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菊云会来这么一手。突然,她扑了上来,要抢手机,葛老师一缩手,两个人扭在了一起。“葛老师,你给她!”
  黄衣抢过手机,“咚”的一下扔进了办公室墙边的水桶里。然后,她喘着粗气,看着菊云。“老师,你抢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我菊云的过去。你必须给我道歉。不然,你明天醒来,就到网上去看录音和视频吧。”菊云突然没有了眼泪,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松,她又恢复了以前那种玩世不恭。“不是我菊云要害你,是老师你太过了。我是来读书的,是的,我以前是不好,但是我想改,我到这里是来改的,是来读书的,你为什么就这么恨我呢?我想改也有错吗?我想来读书也得罪你了吗?”听到菊云这与年龄不相称的话,这冷冰冰的话,不仅黄衣呆了,连葛老师也呆了。“书,我不读了。我要回去了。但是,老师,你别碰我,你知道我刚做了手术……不是我要赖你。”菊云说着,脸上笑着,那笑里还有刚才的泪痕。葛老师突然反应过来,他按住了菊云的手,“菊云,老师今天这样发怒,肯定有原因,这原因或许与你无关,却发到了你的头上。你先等一下,等放了学老师跟你一路走行吗?”葛老师感觉到了菊云兜里还有东西,知道菊云说的不是威胁的话,这家伙好像未来先知,她好像知道今天要出事,事前就做了准备。
  葛老师看着黄衣老师,走过去,端根凳子放到办公桌的另一边,他拉黄衣老师坐下。上课的铃声响了。葛老师赶紧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一阵静。黄衣老师也安静了许多。“菊云,你看这样行不行,老师今天肯定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发火。你原谅老师一次行吗?”菊云看着黄衣老师,黄衣老师尴尬地躲着菊云的眼光。“只要老师给我道歉,给同学说清楚,她刚才的话是说的气话,我就罢手。我说了,我是来读书的,我爸希望我认真读书,我妈希望我认真读书,葛老师也希望我认真读书,我真的想改,想读好书。我不想得罪同学,哪个学生愿意得罪老师?老师为什么要这样骂我?我犯了错就一辈子错吗?就是我犯了错,老师也不能这样骂我。”菊云停住了说话,她看着黄衣老师,黄衣老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40】葛老师扫地
  “菊云,你看这样行不?老师这里给你道歉,班上就由我去解释。”葛老师说着,头转向黄衣老师,说道,“行吗?”黄衣老师茫然地看着葛老师。“如果再闹下去,闹到校长那里,闹到教育局,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对菊云,背上了坏名声,要想再转学,哪所学校敢接收?我们老师的话确实不恰当,我们背个处分,这一辈子这书还有教的意义吗?家长们知道我们老师这样骂学生,还敢把孩子交给我们吗?”葛老师的话,是说给菊云听的,也是说给黄衣老师听的。说完,停下了,他等着黄衣老师的表态。
  “对不起,菊云,今天老师太冲动了!真的对不起!”黄衣老师沮丧着,有气无力地说着道歉的话。“菊云,你看老师已经给你道歉了,你就原谅老师吧。老师要上我们班的课,这件事情就由我到班上解释。你要老师到班上给你道歉,你让老师以后怎么管学生?行吗?就算菊云帮我个忙行吗?”葛老师看看黄衣老师,又看看菊云。菊云抬起头,看着一脸愁容的葛老师。菊云从来没有看见这张脸这么焦愁过,都是自己惹的,如果菊云不到这里来读书,葛老师就没有这烦恼了。她想着,点着头说:“葛老师处理吧。不过,今天的情况资料我要保存。我不是要威胁老师,我只希望老师给我一个读书的地方。我回家后把这些东西给葛老师,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让葛老师还给老师。如果老师不再辱骂我,我保证不把这些东西传出去,葛老师可以担保。”葛老师暗暗惊心,真的没有想到,菊云心思这么细腻,他一直把菊云当孩子看,看来真的是小瞧菊云了,少年人的心思到底隐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成熟,他一时之间也弄不懂,而眼下的情势也不容他来得及更多的思考,为了把事情化解,他对着黄衣老师说:“相信我吧。菊云说话作数的,我和她接触一个假期了,这点我相信。她不是以前那个菊云了,我们一起相信她,好吗?”“好吧。谢谢你们!”黄衣老师像大病了一场,站起身,无力地走出了办公室。
  一场风波暂时停息。
  放学铃声响了,最后一节课的老师一走出教室,葛老师两步就上了讲台。他扫视着教室,微笑着说:“今天的午自习我迟到了,按我们班的规矩,今天的教室我扫。”同学们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他们知道这个规矩,但葛老师重来没有迟到过,也就重来没有看见葛老师兑现过这个规矩。“同学今天违反纪律的,就请班长来宣布。”班长,一个小个子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黑色的中长裤子,中长的头发,披散在头上。她走上了讲台,葛老师站到了一边。菊云看着班长,心里嘀咕道:“这年头,还几个人穿衬衣?都是T恤了。这班长,就是老实巴交的。”班长念了违法纪律的人的名单,其中,菊云有迟到,有上课走神,两次被老师批评。葛老师说了菊云应该罚写的小字数量,应该写的范围。同学们看着葛老师,看着菊云,今天晚上的菊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觉了。他们似乎有点可怜起菊云来,因为罚写的数量太大了。
  “葛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班长对葛老师说,“菊云刚刚来,她午自习迟到肯定有特殊原因,因为她是和葛老师一起来的,葛老师也迟到了,说明老师家中有事情。第二,菊云的伤还没有好。菊云中午没有休息,所以走神。我看,就原谅菊云一次,今天的减半,如果下次再犯,就不原谅了。你看行吗?”菊云听着,惊讶地看着班长,脸火辣辣的。这个土里土气的班长,竟然敢这样在讲台上和葛老师说话。葛老师笑着,没有说话,用手一指同学们,班长立即对同学们说:“同学们,你们说行吗?”下面传来了一大片的拖声:“行——”接着响起了掌声。菊云侧着身,慢慢站起,葛老师一步迈下讲台,伸手扶着菊云。菊云的同桌也也站起来。菊云转身,对着同学们,鞠了一躬,说:“谢谢同学们,我以后一定不迟到,一定会守纪律!”教室里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葛老师,班长,所有的学生,都在热情激动的鼓着掌,用他们朴实的情感来安慰和鼓励着这个来自小镇的野性女生。
  学生们哄哄嚷嚷出了教室,放学最能体现这些少年人的热情与阳光,生活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就在这一刻。班长身边围着几个同学,他们站在后门的走廊上说说笑笑。菊云把拐杖靠在栏杆上,她在等着葛老师。葛老师提着教室里洗手的水桶,洒着水,然后拿着扫把,从教室后面开始扫地。听到教室里的声音,班长他们一起钻进了教室,有的移动桌椅,有的帮着扫地。葛老师伸直腰杆说:“这是罚我的,你们走吧。”班长说:“葛老师,你就别说了,你还要回家护理婆婆呢。你走吧,我们来扫。”“不行,那就坏了规矩,说话不作数,以后我们班怎么办?”葛老师说着,在课桌间走动,扫地对他来说,是小事。但扫教室,似乎是学生时代的事情了,当老师后,亲自扫教室,这好像是第一次。这感觉竟然是那么亲切和新鲜。“没事,葛老师就是不自罚,同学们也会服你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把嘴闭上。这灰尘味太重了!”葛老师喊道。“你才觉得吧?我们习惯了。你还闻到什么味没有?”班长笑着说。“腥臭味,好重啊!少说话!”“怕什么呀,葛老师。爷爷奶奶经常说,吃得脏,不生疮。我们是在锻炼身体的抵抗力哈!”时空就这样在无拘无束的说笑里变得无比亲切与温暖,很快教室扫完了。众人走出教室,葛老师和学生身上都是灰尘。班长拿了根干净帕子走过来,站在葛老师身边,掸着葛老师身上的灰尘。“今天的葛老师与民同乐了!同志们,明天我们重选劳动委员!”班长对着同学们喊道。“选谁?”“选葛老师呀!”班长帮葛老师掸了灰尘,又掸她的“同志们”,这群家伙说着闹着,喊着说:“葛委员,明天宣誓就职!我们热烈拥护!”葛老师站在他们中,笑着说:“那你们找个人来当班主任!”学生和葛老师亲密无间的说笑,不像师生,更像朋友与兄弟的情感,菊云在栏杆旁看着,看着班长和葛老师那么亲热,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
  扫完了地,学生们快乐地告别葛老师走了,菊云拄着拐杖,蹒跚着跟在葛老师身边。菊云一边走一边想一边笑,不时抬头看看葛老师。灰白的T恤扎在黑色的皮带里,浅色的灰色裤子,扫地涂满了灰尘的黑色皮鞋,葛老师显得高大而精神,神情一副饱满热情的状态。“葛老师,有件事情,你没有说。”葛老师看了看菊云,笑着说:“菊云,葛老师知道你是乖孩子,你觉得有必要说吗?你看,今天放学后,同学们注意办公室老师的事情了吗?他们没有呢。如果我们再去提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相信,如果今天我们这位老师不是有事,她会发这么大火?这么不正常吗?算了吧,菊云,看在葛老师的份上,只要我们这老师能改,我们就原谅她一次行吗?”菊云抬头看着葛老师,灿然一笑:“行!听葛老师的!同学们都放了我一码嘛。”街上有一个坑,是埋下水道的,挖出来了,还没有埋,菊云走不过去。葛老师双腿垮在坑上,伸出双手,搂着菊云的腋窝,就把菊云给端了过去。菊云站好,望着葛老师,惊喜地说:“葛老师,你的力气好大啊!”“葛老师,你们放学了?”街上,有人走出门招呼葛老师,那眼睛却在菊云身上转。
  “听说,这是葛老师的女儿。”身后传来了妇女们的议论声。菊云抬头看葛老师,葛老师也正偏头看菊云,菊云的脸红了。“菊云,我感觉到奇怪……”说了半句话,葛老师停下了。菊云笑着,看着葛老师。“你是说,我今天的手机和视频录像吧?我也没有想到今天会这样,老师会那么凶。我感觉你要教训那几个骂我的同学,我怕他们报复,然后又不认账,我就带上了,一直开着,哪想到用到了老师身上。不过也好,如果不是这个,老师不知道有多凶,还要怎么骂我和妈呢。人就是这样,你越软,她就越凶。你有了硬手段,她就软了。唉,葛老师,我发现今天老师好像是在针对你的。”菊云望着葛老师,葛老师没有说话,菊云接着说:“这老师好像喜欢你,是在吃醋发疯吧?”葛老师轻轻拍了一下菊云的肩膀,菊云偏头一看,一只蜜蜂往空中飞去了。“我们菊云就是个鬼机灵。她有老公,但经常吵架……”“那你喜欢这老师吗?”“不喜欢,只是同情,经常听她讲讲而已……”“怪不得!那她以后该不会再拿我和妈出气吧?”一想到这,菊云的脸红了。那老师没有菊云漂亮,没有菊云妈漂亮,她是在吃菊云的醋,还是吃菊云妈的醋?她是想借刁难让葛老师赶走菊云母女吗?“你会赶我走吗?”菊云只说了一个“我”而没有包括母亲。“怎么会呢?菊云这么乖,你没听见刚才有人说你是我的女儿吗?”“我才不做你的女儿……”菊云嘟噜着,嘴翘着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那做什么?”“不知道。反正不做女儿。”“那就做一个乖学生。”葛老师不由呵呵笑了。
  【41】菊云和妈的争执
  “回来啦?”菊云妈站在门口,笑容洋溢在脸上,“马上吃饭。妈的饭,我已经喂了。菊云,我们吃了饭出去走一圈行吗?好久没有出去走过了。”菊云摇摇头。“今天的作业多?”菊云妈一边端着菜,拿着饭碗,一边问。“今天被葛老师惩罚了,葛老师好黑心哟。”“谁说我坏话?不讲良心呀!”葛老师端着水,走到菊云面前,“洗手!”菊云瞅瞅葛老师,又瞧瞧母亲,眨了一下眼睛。菊云把手泡在水里,玩着水。“快点,吃饭呀!那么多小字,还有闲心玩水!今晚看你十二点别睡觉。”葛老师看她的模样摇摇头,真是孩子!说完坐下,端起了碗。“我才不管,我不睡,你也别想睡!”菊云说完,拿起手,对着葛老师和妈舞着手上的水。“你这家伙,遭打呀!你舞在饭和菜里了!”菊云妈笑着嗔怪道。看着菊云高兴,她也高兴。菊云喊着继续蘸水舞着,嬉笑胡闹着:“就要舞,就要舞!”葛老师也笑了。他赶紧起身,把水端走,边走边说:“这下看你舞!”“不舞了,吃饭了!”三个人都笑了,屋里好久没有这样的笑声了,快乐无限。
  菊云夹了块肥肉,放在葛老师碗里。“你咋给葛老师夹这种菜?”菊云妈假装生气地愣了菊云一眼。菊云嘴衔着碗弦,调皮地笑。然后坐直身子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葛老师是男的,需要魁梧,需要力气,就得吃肥肉。我和妈是女的,需要身材的苗条,就不能吃肥肉,不然以后减肥又难受,身材难看了我多揪心啊。我没说错吧,老葛同志——”那个“志”拖得很长,就像唱歌。“怎么都行,只要我们菊云高兴,我们菊云努力读书就成。”葛老师说着,把那块肥肉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边嚼边说:“好香啊!我们菊云吃亏了,这么好吃的给了我,你吃不成了!”说着,夹了一小块肥肉放到菊云碗里。“吃吧,肥了是美。杨贵妃就是肥美人呢。”葛老师说着,得意地看着菊云。菊云的笑容马上没有了,她皱着眉头,轻轻地说:“我吃肥肉要反胃。你的报复心这么重啊!”说着,夹着肥肉,很不情愿地往嘴边放,葛老师一筷子夹回了自己的碗里。“好了。快吃,不欺负我们菊云了。”菊云妈看着师徒二人闹着,就像父女俩,她也笑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热。这怎么会是父女呢?菊云有爸的。她在心里嘀咕着,生出一丝愁怅。
  吃过饭,菊云提着书包就要上楼,她要赶写她的小字。“云儿,等我一下。”菊云站住了,笑着看着妈。“把你今天带到学校去的东西给我行吗?”菊云妈看着菊云,菊云对着妈嘻嘻一笑,“你拿来做什么?你要帮我作业呀?”菊云妈看着菊云嘻嘻哈哈的样子,脸严肃起来。“给我!”“拿去吧。”菊云一手提起书包,递给妈,还是笑着说,“帮我拿上来,快一点。”说完,扶着墙,上楼去了。
  菊云妈愣在那里,看着菊云的背影。这孩子怎么像没事一样,难道那老师说错了?葛老师走上前,接过书包,笑着说:“姐姐拿上去,还是我拿上去?”菊云妈把书包抱在怀里,疑惑地看着葛老师,他也不知道这事?不可能?她拿着书包看了看葛老师,转身上楼了。葛老师走到菊云妈身边说:“姐,菊云今晚作业特别多,尽量不耽误她的时间。”葛老师说完,转身走到椅子边,问道:“妈,吃饱了吗?”老人点着头,嘴里咕噜着,手想动。“妈,我知道了。她是好人。我在帮她,帮她女儿读书。来,该‘解手’了。”老人摇着头,嘴里发着话。葛老师明白了,老人已经‘方便’了。“那该洗澡了。”葛老师连椅子和老人一起端到卷帘门边,拿来大盆子,把洗澡水和好,把老人抱到盆子里,一手扶着老人,一手用帕子给老人擦着身子。因为两天就要洗一次澡,老人身上的汗污是不多的。
  葛老师腾出一只手,在椅子上铺好浴巾,把老人抱到椅子里,用浴巾裹着。楼上传来了脚用力踩踏楼板的声音,像有人打架的样子。葛老师弯着腰听着,情形不对!他把浴巾给老人裹好,赶紧往楼上跑去。“给我!还给我!你凭什么收缴我东西!”这是菊云的吼声。“咚!”好像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云儿!云儿!你怎么啦!”这是菊云妈惊恐的喊叫。葛老师来到门口,菊云趴在地上,手抓住妈的裙子。“你把东西还我!还我!”菊云妈蹲在菊云的头边,伸手扶菊云,菊云就是不起来。葛老师弯下腰,一手抱着菊云的肩膀,一手抱着菊云的大腿,把菊云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到床上,菊云的手把母亲的裙子高高地拉起来,菊云妈的白色内裤全露在了外面。“菊云!放手,你妈不会跑的!听话!”菊云放开了,她从床上坐起,又要扑母亲。“菊云!你的腿不要了?那东西比你的腿重要?”葛老师突然发怒起来。菊云蓦地惊醒,她坐在床弦没动,愤怒地看着母亲,又看看葛老师。菊云妈站在屋子里,没有要还菊云东西的意思。
  “你还我呀!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又要去讨好人呀!”菊云大声地喊道。“你一辈子就是没有出息,就知道去讨好人,受人欺负!”菊云妈听着菊云的喊,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菊云知道她多少的事,也不知道菊云说的这些话是指什么,而且当着葛老师的面,更让她无地自容。菊云妈看着菊云,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感到楼板在旋转,晕晕沉沉的,她伸出手,想抓住门框。葛老师伸手接住了菊云妈的手,菊云妈一下瘫在葛老师的脚边。“妈!妈!”菊云喊着,滑下床。葛老师一手掐住菊云妈的虎口,一手掐住菊云妈的人中,他只知道这样,其他的急救知识他没有学到。“妈!你怎么啦!”菊云坐在地上,坐在妈的身边,喊着,“妈!你醒醒,你别吓我呀!”菊云妈闭着眼睛,一颗透亮的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她的喉咙在动着,在伤心地吞咽着泪水。葛老师放开了手,菊云妈的嘴唇上留着他的指甲印。葛老师看了一眼菊云,轻轻地说:“没事了,等妈妈休息一下。”说着,他弯腰抱起菊云妈,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葛老师坐在菊云妈身边,伸手探探菊云妈的额头。“姐,有什么事不能给我说?为什么要和菊云吵呢?我不是给你说菊云的作业多吗?”菊云妈躺着,闭着眼,眼泪打湿了耳朵边的头发。菊云手里捏着纸,弯腰给妈擦着眼泪,此时的妈妈好可怜好脆弱。
  “妈,你怕什么呢?那不是我的错。你不知道那老师说的什么话,我没有得罪她,她为什么要骂我,为什么要骂我的妈!你没有看到,她在办公室的样子,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她还把我的手机丢进了水桶里!如果当时我没有拿出录音的手机,如果没有视频录像,她会认错吗?葛老师是知道的。你怎么就怪我呢?”菊云看着妈,小声地述说着。“为了读书,我们就该受人欺负吗?”葛老师明白了,菊云妈知道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以为菊云妈只是怪菊云拿走了手机,要收缴手机,没想到这黄衣老师会先他一步,找了菊云妈。菊云妈动着身子,她想坐起来。葛老师伸手扶着她,菊云妈靠在椅背上,睁眼看了看葛老师,无力地说:“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一下就倒了呢?对不起,葛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没事了。姐肯定是着急紧张了。姐中午没有睡觉。”菊云妈摇摇头,慢慢地说:“你们一走,妈就拉屎了。我给妈洗澡,换衣服,洗衣服,弄完就开始做晚饭了。”“姐,真的辛苦你了。哦,菊云,你快去做作业。这些事情先放一放,把作业做了再说。姐,你等一下,我给妈洗了澡,妈还在椅子上。我一会儿就上来。”
  葛老师给母亲穿了衣服,把老人抱到床上,细心的盖好被子。这山里,夜晚比外面要凉一些。菊云坐在书桌前,安心地做着作业。菊云妈仰靠在沙发里,看着葛老师走到面前。她伸手拉着葛老师的手,小声地说:“弟,姐突然感觉到好累。真的觉得好无奈。你要真是我的弟弟就好了,我就什么都可以赖着你了,可你不是,不是呢。”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脸色还是苍白,没有吃饭时的红晕。他拍着菊云妈的手臂说:“我已经把你当我的亲姐了,我已经把菊云当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了。我们相处这么几十天了,不管人家怎么说,我都相信,姐是一个好人,菊云是好女孩。今天真的不是菊云的错。我也怕把事情闹大闹僵了,对菊云读书不好。可我们在学校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呢。我们已经说好,把这些东西给我保管。姐,你不了解这个老师,如果你真把这些东西给了她,你能保证这老师不再闹出不利于菊云的事情吗?我到觉得菊云说得也有道理,遇到事情不能只是委屈自己。每个人都有怕的地方,人人都有弱点。我们不害人,但我们防人也有错吗?你把菊云的东西给我,我来处理。你相信弟弟吧。”
  【42】老人病了
  菊云妈伸手在沙发上摸着东西,把那摄像录音的东西给了葛老师。葛老师接着说:“姐,我们要给菊云一个环境,我们要相信她。如果事事都逼她,她最终就只有不读书。她的脾气里还有着一个很强的野性,逼急了,这股子劲就跑出来,就是走极端。我感觉到菊云正处在矛盾中,她想变成一个乖顺的女孩,但是又怕被欺负。真的,今天她这些办法,很多学生老师做梦都想不到或者不敢做,但她做了。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我们就像磨刀师傅,在磨菊云这把刀,是把她磨锋利,还是把刀刃磨掉?我也很矛盾。我只是觉得,菊云说话做事,都容易走极端,这对她的人生不好。以后有时间,我得好好给她聊聊。她是孩子,我们得耐心地教。你以后有事先问我好吗?因为你不了解,你只知道一面之词呢。”
  菊云妈看着,听着,她很想有个依靠,她今天特别想有个依靠,什么都不操心,什么事都有人为她做好。她认真听着,相信地点着头。然后,两个人就默默地坐着,不再说话,等着菊云把作业做完。
  夜晚本身就是沉静的,因为人的无语,就更显得安静与幽幻。
  “弟弟,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你看都要十一点了。”菊云妈的精神好了许多。“喝水吗?”葛老师问道。菊云妈笑了笑。葛老师把水递到菊云妈的手边,菊云妈不接,伸头就要喝,葛老师只好端着喂。喝完水,菊云妈笑了,笑脸上有一种女孩子似的羞涩与满足。“去睡吧,这么晚了。”葛老师摇摇头,想笑她的孩子气,但忍住了没有开玩笑话,“吃饭时,我答应菊云要等她的。说话要作数。”他们正说着,菊云走了出来,拿作业给菊云妈签字。“妈,对不起。”菊云妈笑了笑说:“给葛老师签字吧。你是她女儿。”菊云看了看葛老师,噘着嘴说:“谁做他女儿啊,我有爸。”说归说,还是把本子递给了葛老师。葛老师翻看着,写上了菊云妈的名字。
  葛老师欣慰地下楼了,菊云和菊云妈洗了澡,换上衣服,回自己屋睡了。“哗哗啦!”菊云妈醒了,她听到了卷帘门剧烈急促的响声。她仔细地听着,声音是楼下。接着,她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少,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声音进了屋子,楼下又是一片安静。菊云妈起床,不想拉开灯。她走到窗子边,看到楼下的街上被灯光照耀着,是葛老师的门口。在灯光的折射里,她看见一架摩托车停在那里。谁?葛老师怎么啦?与今天菊云的事有关?菊云妈的脑袋里转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她就那么站着,看着……
  等一小会儿,她又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没事的,如果有什么事,葛老师打电话就是了。”一个中年男子,背着药箱,一边说,一边发动了摩托车。摩托车声音消失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哗啦啦”,街上暗了。菊云妈放低脚步走出房间,走出客厅,轻轻下楼。她掏出后门的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葛老师穿着中裤,光着上身,在桌前端着水喝着。他一看见菊云妈,慌了起来,水呛得他咳嗽起来。菊云妈看着葛老师慌张的样子,偷偷地笑了。她走进老人的房间,墙上挂着输液瓶。“妈怎么啦?”菊云妈问道。“可能是洗澡后我没有及时给妈穿衣服感冒了,发着烧。”葛老师已经穿好了衣服,“没事了,妈感冒是经常的事。习惯了。姐,你去睡吧。我明天还是把妈抱到学校吧。”
  菊云妈转身看着葛老师,走出了老人的屋子,来到了桌边,葛老师也跟着走过来。“你刚才说什么?她不是我的妈了?”葛老师看着菊云妈,愣愣地盯着,没说话。菊云妈穿着黑色薄纱透明的睡衣,灯光下,她的身体就像裸露在葛老师的面前。菊云妈顺着葛老师的眼光看了看自己,突然脸红了,刚才下楼,忘记了自己的衣着。她也愣愣地看着葛老师。
  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脸色娇羞,眼光迷离,她感觉到了一种渴望。葛老师愣怔了一会,低下了眼睛。菊云妈走到桌边,扬起头,看着葛老师的脸。她的胸脯贴着葛老师的胸膛上,她伸手拉起葛老师的手,把那大手拉到自己的胸脯。那大手突然像重重的铅球,突然从她手中滑落了。他伸手从桌边的床上拉起被单裹在了菊云妈的身上,菊云妈伸手撕扯着床单,葛老师的手紧紧地拉着,床单就像一个口袋紧紧地裹着菊云妈的身体。她动弹不了,只有仰着脸,看着葛老师。葛老师低头看着这张美丽的脸,这张红润妩媚的俏脸,让他身体里瞬间有一种烦躁。他扶着菊云妈坐在桌前的凳子上,迎着菊云妈那迷离的眼光,摇了摇头。
  菊云妈自己裹着了被单,坐在板凳上,看着葛老师。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说道:“看一下妈的输液瓶。”葛老师几步迈进屋子,很快出来,笑着说:“还早呢!才输了一半。”菊云妈也笑了。“姐不漂亮吗?”葛老师摇摇头,羞涩地笑了一下。“为什么那么怕姐?怎么就拒绝姐呢?”葛老师看了看菊云妈,还是笑了笑。“你是哑巴了呀,你说话呀!你是嫌姐脏?”“姐,你说啥呢!别人怎么说你,我不管。真的,在我眼里,姐是最美的,姐是最善良的,是好人。”“那你怎么那么怕姐?你看见姐就一点不想?可姐想啊!”葛老师微笑着,说:“姐!说不想,是假的!如果能娶姐做老婆,那是福呢。我妈,都叽里咕噜地夸你。我又不是木头……”菊云妈又站起来,走到葛老师面前,她又要掀掉身上的被单。葛老师伸手按住,拉菊云妈坐下,菊云妈顺势倒在葛老师怀里,坐在葛老师膝盖上。“姐,你每天帮我照顾老娘,端屎倒尿是为啥?她又不是你亲娘!”菊云妈看着葛老师的眼睛说:“你要听真话?”葛老师抱着菊云妈的肩膀,点着头。“刚来的时候,是想你对菊云好一点,怕你们讨厌菊云。可后来,不是了。你知道了我们母女的情况,你知道了我的情况,可你不嫌弃我们,是真心帮我们。你知道,我现在放下一切,就是想菊云能学好。今天那穿黄衣服的老师来后,我心里是怕,是着急,真的怕老师们讨厌菊云,又把她赶走。还有,你能放弃那样的老婆,这么多年照顾你妈,真的难得。相处这么久,在我心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前是想利用你,现在不是了。”菊云妈枕着葛老师的手臂,看着葛老师的脸,开心地笑着,“你相信我的话吗?”葛老师点着头说:“我真的感激你!回来有饭吃,妈被护理得好好的。从那次我让你把手机换了,你真的换了。我就知道姐的真心,你是信任我的。我坚信,一个为了女儿舍得一切的妈怎么会不是好人呢?”菊云妈伸手吊着葛老师的脖子,脸凑向葛老师的脸,葛老师伸手拉下菊云妈的手说:“姐,不能这样,真的,我们不能这样。”他真诚看着菊云妈。“为什么?”“我不能糟蹋人,如果将来我们有缘分,我会好好保护姐的。今天不行,你想,如果菊云知道我们做这些事情。你说她会怎么看我?她不把我当做和那些糟蹋你的人一样看待吗?如果那样,你说的话她会听吗?我说的话她会听吗?那我们谁还能帮助她呢?你没有注意到吗?菊云嘴里经常提到她爸,她不知道你们离婚了。如果她察觉到我们做了这些事,你说她会是什么反应?菊云不是小孩了,她很敏感。今天那黄衣老师一闹,她就说那老师在吃醋,是因为你们住到了我这里……”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你明白了吗?”菊云妈点点头,慢慢站起来说:“看来啊,这辈子,我只能做你的姐姐了。这也好,有个弟弟帮我操心就够了。”她说着走进了老人房间,“还早呢。你先睡吧,不然明天讲着课都打瞌睡,又该扫地了。我看着妈。”葛老师看着菊云妈。“看着我干嘛?不放心姐?”葛老师用手指了指菊云妈身上,菊云妈才明白,被单还在她身上,晚上凉了,没有被单不行。她伸手就扯下被单,一下蒙在葛老师头上。“姐看着妈,我睡了。”葛老师裹着被单,倒在床上就开始睡了。
  菊云妈走过去,伸手拉下葛老师头上的被单说:“别这样,闭着你。睡到枕头上,睡好。”说着,伸手熄了门面里的电灯,只有老人屋子的灯亮着。菊云妈坐在葛老师的床边,黑夜里,她看着床上的葛老师。一股凉气袭来,她感觉到手臂上有鸡皮疙瘩。她可以上楼,上楼去穿了衣服再下来,可她怕吵醒了菊云,还有,她真的很想靠着这个男人的肩膀,特别是她晕倒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好无力。此刻,她只想靠在这个男人的肩膀上,她不想和这个男人做那些事了。冷静后的她,突然从晕倒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打了一个喷嚏。黑夜里,葛老师一下坐起,把被单裹在了她身上,葛老师的手碰到了她的乳房,她伸手按住了那只手,她想把那只手像内衣一样贴在身上,这是一只暖和的大手,但那只手像泥鳅一样滑掉了。黑夜里,菊云妈借着老人房间的灯光,看到一个身影就在她身边坐着。她往葛老师身边靠了靠,牵起被单的另一半裹着了葛老师,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嗅着彼此身体的气味,直到老人的液输完,菊云妈才光着脚上楼。
  【43】菊云和老师打架
  等菊云妈醒来,窗外已经大亮了,楼下学生走过时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菊云妈翻身下床,心里喊着“完了”。她走进菊云的房间,菊云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她走进厨房,菊云正在刷牙。“云儿,妈睡过头了,你到街上去吃点东西吧。”她看着菊云,愧疚地说。菊云没有说话。“昨天晚上,我们在楼上闹,葛老师正给婆婆洗澡,所以没有来得及给婆婆穿衣服,没有及时把婆婆抱到床上,婆婆半夜发高烧,医生来输液,妈在下面陪着婆婆,等婆婆输完了液才睡,所以……都怪妈,如果先问清楚情况,不强迫收你的那些东西,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行了,行了,就跟八十老太婆一样,念个没完。没事,葛老师也没有吃,我跟他走,他吃什么我吃什么,还不用给钱,老妈行了吧,快去睡吧。”菊云说到葛老师,一种得意俏皮的笑,背着书包,拿着拐杖下楼去了。
  菊云妈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面的人。黑色的透明纱衣,自己竟然没有穿内裤,镜子里的女人脸红了,就像火烧云弥漫了整个天空。她看着自己的身子,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晕倒,自己会得病吗?是哪个东西传染的?那些东西,今天这里,明天那里,谁知道啊!想也没用,忧也没用,如果真的得了那种病,医生也没有法,算了吧,别想了。
  葛老师和菊云走到街上,他们到小吃店要了座,菊云先吃着。葛老师提着包子、馒头、稀饭,往家匆匆走着。来到后门,他拍着门喊道:“姐!稀饭馒头我买回来了!你下来和妈一起吃,快点!还是热的!我走了!”菊云妈在楼上答应着。
  再次来到学校里,同学们对菊云热情了很多。那位黄衣老师也不针对菊云了,好像一切的不愉快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似的。菊云去问黄衣老师的题,老师认真地讲着。菊云的学习生活,就像假期一样,开始安宁起来。每天听课,晚上作业,问葛老师题,一切都很规律。菊云真的找到了学习的感觉,每天回家,那笑容多了很多,人也开朗不少。
  时间很快,就这样,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到了。月考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葛老师拿着成绩单,分发给科任老师。他走向黄衣老师的办公室,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了黄衣老师的声音:“你这次考试有哪些题是做的弊?”声音很重,声音里是不满。“没有!真的没有作弊!都是我自己做的!”一个熟悉而委屈的声音。“你骗人!还不老实!全年级没有一个人做到这题,就你一个人做到了,你相信吗?”葛老师停在了门外,他怕走进去尴尬。葛老师站在门外,看着楼下的树林,看着楼下林荫道上说说笑笑的学生。“一个月多点的时间,你的成绩提升这么快?你去问问看哪个老师相信?我让你说这样做的解题理由,你又说不出来,你不是作弊是什么!说,不说你今天就别进教室!”黄衣老师严厉地呵斥着。“真的没有作弊,这是我在一个资料上做过,我还问了葛老师的!是菊云?葛老师一惊,明白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你的资料在哪里?”“在抽屉里!”“那你不是抄的,还是什么?你还狡辩!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你凭什么这么骂我?你凭什么说我作弊?你为什么就和我过不去?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不就是喜欢葛老师!看我们住在葛老师家吃醋吗?葛老师看不起你!”“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传到了葛老师的耳里。“咚!”杯子砸在墙上的声音。葛老师赶紧走了进去。菊云和黄衣老师扭在一起。“住手!”葛老师低沉地喝道。菊云放了手,黄衣老师趁机扑了上去,葛老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拦住了黄衣老师,葛老师命令菊云道:“回教室去!”菊云瞪着双眼,胸脯不断地起伏着,葛老师看着菊云,又一次低声说道:“快回教室!”
  菊云散乱着头发,一边走一边说:“你给记住,我今天晚上就让你好看!”黄老师又扑了上去,怒吼道:“你敢威胁我!老娘不是被吓大的!”葛老师又一把拉住了黄衣老师,“干什么?还嫌不够?有没有老师的样子?”菊云见黄衣老师的样子,站着哼哼地笑了两声。两个人怒视着。菊云突然走过去,抱住葛老师,在葛老师耳边小声但清楚地说道:“葛老师,我爱你,我读完书就嫁给你。”说完,在葛老师脸上嘴上亲了起来。葛老师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菊云的肩膀,把她轻轻地牵到一边,喝道:“你再捣乱,我要发火了!”菊云看着生气的葛老师,又看看黄衣老师,笑着说:“老师们再见!”说着,冲黄衣老师做了一个鬼脸,摔着手,跛着往办公室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过头说:“黄衣老师,咱们晚上见!”
  葛老师放开了黄衣老师,脸色阴沉着。黄衣老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趴在桌上抽泣着。
  葛老师默默地坐着,黄衣老师哭了一阵,抬起头说:“你必须把她赶走!”“为什么?”葛老师的声音里也有不满。“这种学生你也教?你是看上了她还是看上了她妈?怪不得老师们都说你找到了一个帮你照顾妈的好老婆。你让她走!我也能帮你照看你妈!你平时学习开会去了不是我照顾的吗?”黄衣老师像放炮似的说道。“你有完没完?你是三岁小孩?”葛老师也火了,“你知道菊云的脾气,你偏要骨头里挑刺!你忘记了你上次的事情?你不想教书了?”黄衣老师愣住了,她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你说什么?你竟然帮着她们说话?”“你冷静点好不好!菊云是未成年人,仅仅是一个学生,你三番五次地为难她!你的把柄这么多,事情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们像平时一样好好相处不行吗?如果她回家,把那东西发到网上,你怎么收场?她们只是到这里读书,一年后就走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老公知道了,你孩子知道了,你怎么收场?”黄衣老师不再说话,她好像听懂了葛老师话的厉害性,她茫然地问道:“咋办?”
  “你没有课了,你先去找菊云妈,把情况说一下。这里我把菊云劝住。”停了一下,葛老师又说:“这道化学题,菊云假期问过我一次,我当初让她抄了下来,后来她又问过我一次。就算这题的分不算,你看她的分数不也是偏高的吗?菊云的认真努力好问,你是看到了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容忍她,给她一个轻松的环境呢?你成天到晚就知道胡思乱想。你有老公,菊云妈有老公,我小葛是那种人吗?我们是同事是朋友不假,你怎么就……算了,你闹又不是第一次。好了,你看一下成绩,注意你这科差的学生。我去做做菊云的工作。以后,你得小心了。菊云容易走极端,鬼名堂也多,我们都惹不起。”
  菊云气呼呼地跑回教室,趴在桌上,同桌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葛老师把她找回办公室,分析了黄老师不对的地方,分析了菊云不应该说的话,不应该故意刺激激怒黄衣老师,不应该动不动就威胁老师。也解说了这段时间黄衣老师对菊云的关心,菊云听后笑了,说:“没事!不气了!她给了我一耳光,我砸了她的美丽茶杯,扯平了。我上课了,放学我在教室等你,你别一个人又跑了。”菊云说着,转身走了,到了门口,回头看着葛老师,做了一个鬼脸。这家伙,脾气是躁,倒真有小伙子性格,闹完了就完了,敢说敢做,但也是闯祸的性格啊!葛老师摇头苦笑,心里感叹无奈。
  葛老师打了菊云妈的电话,知道黄衣老师已经讲了情况。黄衣老师又给菊云妈要录音录像工具,菊云妈说葛老师保管着,是葛老师要兑现给菊云的承诺,她要黄衣老师放心,这东西不可能再到菊云手中,更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葛老师听后,真的佩服菊云妈的精明,她这精明遗传给了菊云,成了血液时时刻刻在菊云血管里流淌。如果这精明用来做正事,那是成功的梯子;如果用到了不正当之处,就是祸害的根源。葛老师想到这里,感觉到了身上的责任,他的责任就是要把菊云的精明变成她人生的财富。
  黄衣老师走后,菊云妈走进拉开葛老师的电脑抽屉,她以前的手机卡还真在里面。菊云妈重新安好手机卡,拨通了手机:“干爹,女儿想你了,你咋就不想女儿呢?”菊云妈说着话,话里满是娇气。“想啊……你哪里打过女儿的电话?……你到我家里找过?我没在家,房子租出去了,我在外面打工。你想我?我都成老太婆了。你有那么多小女儿陪你,早忘了我这大闺女了吧?什么?……她们可比我有能耐,她们年轻力气又好,肯定比我会伺候爹,我哪能跟她们比?……只要能让干爹高兴长寿,女儿孝顺干爹是应该的。……我还真有个事情麻烦干爹。我姑姑的儿子,在教书,他的教学业绩你是知道的。可他没有公开课,这里就评不了职。……难?我知道难,不难,我怎么会麻烦干爹呢?你什么时候喊女儿女儿没有到啊!好的,我明天早晨在老路口等你!这次你可不能再折腾女儿了,女儿老了,经受不住了。……我女儿啊,她还小,不懂事。她没有在家……她没有到那里读书……她在她爸打工的城市读书。哎呀,干爹,等她大了,如果干爹没有老,我一定带她来见见爷爷的。好的,我听干爹安排!”菊云妈放下电话,骂道:“老色鬼!不得好死的!”
  【44】菊云妈再遭难
  傍晚,菊云和葛老师,一路说着,笑着,走到了家门口。吃着饭,菊云妈抬头看看葛老师,又看看菊云,说:“我明天想到县医院去检查一下,从那天晕倒后,我发现我经常头晕……”葛老师看着菊云妈,关心地问道:“严重吗?怎么没听你说呢。”“去吧,没事的。我吃伙食团。”菊云欢快地喊道,“我可以帮葛老师给奶奶洗澡的。倒屎倒尿,洗碗,我都会,耽误不了我多少时间的。”“那好吧,我明天一早赶车去。”
  第二天,葛老师和菊云一起送菊云妈上了早班车,在街上买了稀饭包子,回家,菊云吃了先去上学。葛老师把家里收拾好,背着老人到了学校。
  菊云妈穿着白底黑圈宽领口的连衣裙,短头发已经拉直焗过油,黑红发亮,柔柔地披在肩上。在一车农民的眼里,这就是高贵的仙女,他们不停地扭动脑袋看菊云妈。菊云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她想着和老色狼见面的情景,想到又要受到的折磨,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有啥法呢?只要她能给弟弟——葛老师办事情,就是死了也不后悔,菊云有葛老师管教,比她管教好,要是葛老师是菊云的爸该有多好!教师就是会教孩子,哪像她们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天晚上,菊云一边作业,葛老师就一边给她准备题,菊云做完了,葛老师就给她讲。有时讲了几遍,菊云都不懂,气得葛老师拍桌子,那迷人的微笑丢得干干净净的。可菊云就是不生气,葛老师发了脾气,拍了桌子,菊云做个鬼脸,说:“你越骂我越不懂,你温柔点行不行?”那样子,真的像父女俩。菊云真的像变了个人,她的学习竟然有了那么大的进步,真的想不到。想到这些,菊云妈微微地笑了。给葛老师补课费,他不要,他说:“收了补课费就是违规,就不能再辅导菊云了。”可葛老师明明说过,如果不是菊云来,他这里就有街上的学生来看书,难道对他们葛老师也没收补课费?他那样子,还真像弟弟,如果真的是弟弟该多好,自己也就没有偶尔会出现的想法了。可能是自己真的老了,他看不上了。他难道就不想那些事吗?你看那个老不死的,那么大年龄了,还一天一天地找。
  菊云妈想着,车子到了路口,她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着,风吹着菊云妈的头,就像一面黑红色的旗帜在路边飘。客车远去了,车窗口还有人偏出脑袋看。菊云妈站在路边,裙子被风吹起很高,引得路边店子那满身油污的师傅不停地看。她弯腰按着,可胸脯又露着,菊云妈看那师傅,那师傅盯着她,距离远,也不知道那人看到没有。真是,这鬼天气也欺负人。风吹着,有点凉,菊云妈感觉手臂上有了鸡皮疙瘩。
  正在菊云妈为难时,一辆车停在身边,她被快速拖进了车里,鞋子掉在了车门外。她还没有坐到车上,车就开动了。一个人抱着她的腰,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一下被提到了一个人的怀里。然后,一张嘴塞到她的嘴里,她感到了浓浓的烟味,她知道遇到了谁。她张开嘴,一样东西和着唾液钻进她的喉咙里,她心里一阵涌,她忍着,强迫自己吞下,因为她要办事情。她被平放在了一双膝盖上,她看清了那张干爹的脸。他光着身子,看着菊云妈说:“你看我这车子,漂亮吗?”菊云妈晃动着眼睛四处看。
  这哪里是车子,简直就是一间豪华的小卧室。车里的沙发被取掉了,张着和窗玻璃一样颜色的帷幔,中间放着独凳,旁边是张小床垫似的东西。车上挂着一个手提电脑似的玻璃,里面放着不堪的内容,并喊着刺激的声音。菊云妈知道了,这车就是这老色鬼祸害人的地方。“干爹,我们今天到哪里去?”菊云妈问道。干爹突然立起菊云妈,指着电脑里说:“它让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它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说着,他像电脑里一样,一把抓起菊云妈,菊云妈又开始受刑了。
  菊云妈痛苦地哭着,可干爹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他好像在惩罚他的劲敌,好像她不死,他就不会罢手。车子开到了哪里?停下来不行吗?如果她死了,他们会把她丢在哪里?“啪!”菊云妈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这个野兽直立着身子,开始抽打菊云妈的耳光。菊云妈抓住了那手说:“爹,你别打我的脸,我回去怎么见人啊!”“不行!说好的!电脑里正在打!”菊云妈抓着手不放,她怕回去后菊云看到她的脸,怕菊云知道这些事情。“你不想要你的东西了?”菊云妈放下了手,她的脸被左一耳光又一耳光地抽打着。“你喊呀,不喊不算数。”菊云妈像电脑里一样喊着。“你没笑,电脑里在笑!”菊云妈强迫自己笑着,眼泪像雨水一样流着。
  在车上,菊云妈有很多机会废了这个魔鬼,甚至要了这个魔鬼的命,可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必须得忍。她突然恐惧起来,自己会死吗?自己会有力气回去吗?自己该回哪里?到葛老师那里吗?到自己家里吗?可房子已经全部租出去了。如果葛老师知道了自己今天的事情,他怎么想?“啪!”菊云感觉到了臀部的火辣辣!“你在想什么?你没有配合好!再这样,我把你丢下车去!你自己来的,别让老子不高兴!”菊云妈忍受着痛,耳朵被夹在那腿间好像要磨掉了。
  被折磨了多久,菊云妈不知道,她终于被丢在了那床上,她无力地躺着。那干爹红着脸,爬到菊云妈身上,对着菊云妈的耳朵说:“这是第一节结束。今天的电视剧一共四节。我们三个人是主演。”他指了指开车的人,哈哈地笑着说,“爹要给你这辈子拍一部很好的电视剧。”菊云妈痛苦地摇着头。“不?你不要你的东西了。”车子停住了,干爹穿好衣裤,开门走到了司机台。那开车的钻进来,比干爹年轻。他看着躺着的菊云妈,抚摸着菊云妈的脸说:“我还不相信局长的话,说你三十五六的人,会那么嫩。今天见了,我真的信了。你这皮肤真嫩。你是妖怪吧。”菊云妈伸着头,想想看看司机台,想干爹阻止这个人对她的伤害,可是看不见。
  被这个男人非人的折磨后,车子好像开进了一个洞子里,光线完全没有了。是黑了吗?菊云妈躺在车子里想到。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好像在流血,自己的头发好像被这两个男人给扯光了。车门开了,黑暗里,干爹喊道:“下车吧。”菊云妈使劲地立起来,电脑已经被取下了。
  菊云妈抓着干爹的手,就像一个瞎子被人牵着,走过了一段黑暗,突然一股灯光射来。原来是一扇门开了,屋子里亮着灯,门口,站着一个姑娘,光着身子。菊云妈痛苦地看了一眼这个姑娘,比菊云大不了多少,她怎么会在这里?干爹一进门,就在那姑娘身上拧了一把,那姑娘疼得弯了一下身子。“看,我这个女儿比你大得多,看起来比你年轻吧?”干爹笑着对那姑娘说,“所以,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什么好处都给我这大女儿。”那姑娘瞪着眼睛,打量着菊云妈。菊云妈感觉到自己的脸是肿的,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满是巴掌印。她低下了头。
  “抬起来,让她看!”干爹说,“开始,放第三节电视剧!你们两个做好准备!”那个男人拿出遥控器,墙上发出了声音,菊云妈才看到,这豪华屋子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电视屏。她听到了电视里的声音,菊云妈和那姑娘被他们轮番折磨着。
  【45】菊云妈回家
  恶梦好像结束了,两个男人也好像累了,干爹抱着菊云妈,那男人抱着那姑娘。“为什么有事情才想起干爹?”菊云妈没有力气了,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对着那张脸,笑了笑。“干爹可是每隔几天就想你!真的只有你才能让干爹痛快!其他的,要反抗,等把她们收拾服帖了,干爹的兴致也没有了。”“爹,我要的东西呢?”“车上,等一下上车的时候给你。”“干爹,我不想回去,你找个地方让我住几天吧,你看我这个样子。”“不行。那样,爹就不安全了。你干了这行,就得学会自己生存。死了就认命。下次,一定要把你女儿带来,我太想她了,可不能让人家占有了再给爹。她的那个有你的大吗?”说着,拧了一把菊云妈的乳房。“只要干爹把我的事情办好了,干爹想什么,女儿都满足。”“女儿真懂事。现在要评高级教师难呀,都是领导们先评,然后是有关系的,等他们评完了,像你表弟那样的书呆子,能力再强,就是这公开课就让他一辈子评不上高级,教得再好又怎么样?教书给当官一样,得有人提拔,否则,能力再强又怎样?我女儿真是人精,竟然想到了找我。”干爹说着,又在菊云妈腿上拧了一把。
  “唉,小闺女!”干爹对着那姑娘喊了一声,“你把那老师捣腾舒服了,你考教师就没有问题。他是每年负责出招考教师试题的。老弟,你要记住,明年照顾好我这小女儿。”菊云妈一听,心里“妈”了一声,明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这孩子要受多少罪啊!她怎么找到了这两个畜生?“哦!你别小瞧她,她可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干爹拧着菊云妈的鼻子说,“跟了我几年了。”菊云妈心里更紧了,一个可怜的孩子,几年了都没有把工作安排好,这不是成心霸占人吗?“我现在给她的,比她教书的工资还高。”干爹笑着说。“女儿,你要钱吗?干爹也给你。”菊云妈摇着头,“我只要干爹办的事情。”“你表弟和你有这关系吗?”“你说什么?他是弟弟。”菊云妈忍着痛说。
  菊云妈又被干爹送上车了。干爹把一个纸袋给菊云妈说:“拿去吧。哦,这是你的手机!拿好了!电视剧,干爹给你存在了手机里,回去好好看,这样你想演戏的欲望才会强,才会想起干爹。干爹也才会经常想起你。今天,干爹太高兴了,太累了。看来人老了,不抓紧时间,以后想玩都不行了。”说完,把菊云妈搂在他的胸前。车子飞快地跑着。
  终于到了下车的地方,菊云妈又被丢在了路口,她感觉到头晕,感觉到身上痛,整个身体疲乏无力。好在时间不算晚,出租车还在四处跑着,菊云妈钻进了车里。出租车在路上颠簸着,菊云妈蜷在车椅里,外面一面漆黑。她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想睡,可是身上疼,想想点事情,提不起神。“师傅,能快一点吗?”菊云妈痛苦地说。“这里是泥路,等一下上了水泥路才能快。”菊云妈没有再说话,她确实没有力气再说了。她躺在了车上,她连靠在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啪啪!”葛老师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卷帘门的声音。“啪啪啪!”声音又传来,葛老师想睁开眼睛,可是总睁不开,好像在做梦一样。他好不容易清醒了,可是没有声音了。他心里疑惑着,难道是菊云妈回来了?打她的手机总是关机。这么晚了。他拿出手机一看,快十二点了。可是刚才不像是做梦,明明有声音。葛老师起床,拉亮了电灯,打开了卷帘门上的小门。一个东西倒进门里。他一看,是菊云妈,怎么了?他赶紧扶起菊云妈,把她抱进屋子,放到他的床上。“姐!你怎么啦?”葛老师掐着人中,喊着。菊云妈醒了,她睁眼看到葛老师,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姐!你不是去看病吗?怎么啦?”葛老师焦急地看着菊云妈,菊云妈脸肿了,脖子到胸脯都是指甲抓的血痕。他看菊云妈的腿,竟然没有内裤,腿上也是抓痕,还有很多的青紫伤痕。“姐!是谁干的!”“抱抱我!”菊云妈喊道。葛老师坐到床上,把菊云妈抱到怀里。“我以为……我……回不……来了……我回来了……回来真好,看到……弟弟真好……”灯光下,菊云妈的眼泪发着光,她的声音很低很弱。“姐,你是怎么啦?怎么弄成这样?”“给……”菊云妈拿起胸前的纸袋,葛老师看到了这个麻黄色的纸袋,惊疑看着菊云妈。他接过来。“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菊云妈说着,笑了,笑里有着羞涩。
  葛老师抽出纸袋里的东西,一张授课证明书,一份上课计划文件,上面都有葛老师的名字,他明白了。菊云妈撒着上医院的谎,是为他拿这个东西去了。他看着怀里的菊云妈,鼻子一酸,眼泪在眶里转。自己的老婆,为了进城,为了躲避他的妈,把自己献出去,换来了她想要的,哪里想到他葛老师也要靠女人去帮他弄到他要的东西?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为了他葛老师献出自己,弄得自己到死不活。想着,他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着,滴在菊云妈的脸上。菊云妈抬起手,摸着葛老师的脸,“弟弟,有用吗?你是男人,不要哭。”葛老师让菊云妈摸着自己的脸,让眼泪流着。“姐,我不要这个,我不要。我把它撕了……”说着,就要撕。菊云妈抓住他的手。“弟弟,我真的没想到,到这里我会有弟弟。弟弟对菊云好,就把她当你女儿吧。她听你的话。我受罪的时候就想,死了,只要能帮弟弟把事情办成,死了也行,反正有弟弟照看我的云儿。你如果撕了,姐这罪就受得不值了。弟弟不能撕……”菊云妈说着,看着葛老师,摇着头,凄惨地笑着。
  “我想洗澡……弟弟抱我去好吗?”葛老师噙着泪,点了点头。“弟弟,我没有力气,你给我洗行吗?如果我不行了,弟弟能像照顾妈一样疼姐吗?”想到自己护理妈,葛老师那种羞涩感没有了,这就是自己的姐,一个不能动的姐。他在澡盆里放满了水,把菊云妈的裙子脱了,把她放在盆里,轻轻地浇着水,看到菊云妈身上的伤痕,看到菊云妈沾水的战栗,葛老师的眼睛模糊了。“姐!是那个副局长做的吗?”菊云妈看着给自己洗澡的葛老师,眼里充满了羞涩,她只是带着酸涩的笑容,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进监狱,这个畜生!”葛老师咬着牙说。菊云妈举起满是水的手,抹着葛老师的眼睛说:“弟弟不哭!哭着不帅!弟弟笑着才好看,才亲切!笑笑,姐想看你笑。”菊云妈声音很低。葛老师找来浴巾,裹着菊云妈,把她抱到了床上。“姐伤口要感染的。我给你上药吧。”葛老师拿着电筒,去割了油葱——芦荟,又从药箱里找出阿姆西林胶囊。“姐!这个治疗伤口很好,我做过试验,就是烫伤都很好。你忍着点。”
  葛老师用油葱涂一处,就敷上药粉。贴上医药棉布。“弟弟,姐姐要羞你一下了。”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脸红了。“姐说吧,你是我姐……”“我的下身和肛门可能也烂了……”葛老师愣住了,菊云妈看着葛老师,“弟弟是过来人了,帮姐上点药吧。”葛老师点着头。上完药,葛老师拿过裙子,拿过他的内裤(现在的内裤,男女不分的),要给菊云妈穿上。菊云妈摇着头。“弟弟抱着我吧。”葛老师牵过被子,裹着菊云妈,把她抱在怀里,他靠在墙上,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拥着,此时任何语言都成了多余的东西。菊云妈真的很累了,她蜷缩在葛老师的怀里,笑着睡了。葛老师拿出菊云妈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翻看着,他想知道,是什么人会这样害菊云妈。
  他翻到了视频相册,相册里是菊云妈和男人们上床的镜头,车子里的镜头,葛老师看得脸发热,他怀疑自己的眼睛,自己一直同情的可怜女人,会是这样不知耻的女人?他低头看着甜甜地微笑着的菊云妈。他往下继续翻看,他的神经紧张起来,头被血冲胀得昏沉沉的,他看到了菊云妈被折磨的情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痛苦?难道要办的事情真的比遭受践踏还重要吗?“看什么呢?你把我抱紧点好吗?我有点冷。”葛老师听到声音,菊云妈正红着脸看着他。
  葛老师把手机递给菊云妈,说:“我一直打你的手机,总是关机。原来你又把这卡找出来了。”菊云妈看到自己受折磨的镜头,她脸红了。
  【46】菊云的呐喊
  “对不起,不是我要保存,是他们强行存入我手机的。删除了吧。”葛老师望着灯光,摇着头,喃喃着说:“不删,有用呢,这些是打狗棒,可以用来打恶狗的。姐,这卡我不能再给你了。真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评什么高级,我知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无奈,那公开课,有关系的,真的很容易。像那些校长们,有几个是上了公开课的?人家就那么把中学高级评了。所以,我不想,我只想凭良心教书,学生觉得我没有误他们就够了。真的,我妻子跟人走,跟人上床,我没有流泪,看到姐今天这个样子我流泪了。你没有必要的……真的,看着我们长得这么像,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兄妹。你爸妈死了,我妈成了这个样子,没有其他的长辈来告诉我们的经历,我怀疑我们真的是有血缘的。我是真的把你当姐的。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换取这些呢……如果要这些,我早就走了,有一个大官看上过我,真的,女的,她让我当她的儿子,让我陪她睡觉,我没有……所以,我一直就带着妈呆在这里,不想进城,不想评职称。哪想到我这傻姐姐……”
  “我听到黄衣老师说你的情况,她是真心喜欢你,说你是好人。她如果离了婚,谁都不嫁就嫁你。她说你没有关系,不然,中学高级就能评了。我也想嫁给弟弟,我知道弟弟不要我。幸好我没嫁给你呢,当个烂女人也好,想做什么事情,只要对方要,我给他,事情就成了。如果真成了你老婆,我就没法给你办这些事了,办成了你也抬不起头。现在多好,我给我弟弟办成了事情。我高兴。”菊云妈说着,搂紧了葛老师,葛老师也搂紧了菊云妈。“姐姐好傻,你该问问我呀。我还有两年多,时间才够呢。”“这也好呀,两年后我不在了,谁来帮弟弟办这些事啊!亲我一下,我想弟弟亲亲。”菊云妈说着,看着葛老师。葛老师搂起菊云妈,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眼泪落在菊云妈的脸上,菊云妈也流着眼泪。“姐,真的不能做这些了,如果你真的没了,菊云咋办?好了,姐睡吧,我陪着姐。闭上眼睛,姐姐乖!”葛老师说着,手轻轻地拍打着菊云妈的膀子,就像一个母亲拍打着怀里的孩子。菊云妈闭着眼,双泪长流……
  天渐渐亮了,菊云妈睡得很熟,微笑的脸上挂着泪珠。葛老师把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下了床。他穿戴好衣服心情沉重地出门,买了早点急急回家。菊云在楼上洗着脸,看见葛老师提着吃的上楼,笑着走到桌前,拿起馒头,蘸着蜂蜜吃开了。葛老师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不由笑了,这是一只可爱的鸽子呢,她应该自由地飞翔,她不能再走她妈的老路了。他从视频里听到了那畜生的声音,一个孩子,竟然有人打着她的主意了。菊云只有改变,有正常的心态,遇事不强求,不求人,能办就办,不能办就算了。她还要学会做苦工作,过平常日子,这样,她才不会走到她妈的路上,她才不会因为办事,因为生活受人胁迫。看着她妈的样子,谁不心痛?葛老师微笑着,心里却翻涌着。“你也吃呀,吃了快走,不然又要扫地了!”菊云一边吃着,一边说,那笑容很天真,很纯美,还真像一个女儿在慈父面前的撒娇,顽皮。昨天,她帮着喂老人吃饭,给老人洗脸,这孩子哪里像别人说的那样?她是能学好的,只要有人教。要真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自己就可以教她到她能独立于社会。“快吃呀!凉了!”菊云嘴里嚼着馒头,筷子指着桌子说,“傻乎乎地想什么呀?昨晚没睡好?眼睛都是肿的。”
  “你吃吧,我给学校请了假,调了课。你一个人去学校……”“为什么?想偷懒?当逃兵?”菊云夸张地瞪着眼睛,“我不同意!”葛老师笑了,说:“不是,你妈回来了,浑身是伤。中午我得做饭。等你妈能起床了,我就去学校。耽误的课,我上回来就是了,不会误了你们。”“什么?浑身是伤?”菊云惊讶地张着嘴。她站起身,提着书包,跛着下楼。“慢点,没事了,别摔着。”葛老师走在楼梯的一边,扶着菊云。
  菊云走到葛老师的床边,菊云妈睡着,脸上挂着微笑,那泪痕也还在。菊云看到了妈脖子上的指痕,看到妈的脸还肿着。她一把扯开被子,看到妈全身的药布,她愣着。“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弄得比上一次还惨?”菊云摇着妈,喊道,“你给我醒醒,告诉我怎么回事?”菊云妈醒了,看着菊云,赶紧牵被子盖上。“盖什么盖,我都看到了。是不是又是为我读书的事?是不是又是遇到了强盗?”菊云看着妈,质问道。“我读书,就让你受这么多罪,我还读什么书?”说着,把书包往地上一丢,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不去了,我们回家,我们还是去卖鞋!为什么一定要读这个书?你说呀!你哑巴了!”菊云妈看着菊云,她又一次看到了菊云的凶恶样子,但她心里高兴,从这凶恶里,她看到了女儿的心疼。
  “不是,不是,云儿,不是因为你,这与你读书没有关系!”菊云妈笑着,眼里噙着泪。“你要不想受妈这样的罪,你就只有读书。你有了本事,才不会真正受欺负。妈要是有机会读书,像葛老师这样,我会受欺负吗?云儿,去读书吧。”“手机给我,我看是谁害了你!”菊云说着,翻着母亲的床铺,她找到了手机,翻看着。“不是这个卡!这上面连爸的手机号都没有了!你说呀!我让爸回来接你!你跟爸走,我不需要你!听清楚了吗?我不需要你!”菊云捏着手机,喊着,眼里泪花翻涌。“那卡,我扔到厕所里了。我觉得你妈不应该再留着那卡,这卡是我给你妈新买的,你是知道的。”葛老师在旁边说。“菊云,读书去吧。你妈说得没有错,你将来要不受罪,就读书吧。书读得高,你的工作就会越来越好,你就不会去求人,就不会受伤害。”葛老师听着自己的话,也觉得幼稚,可除了跟菊云说这些,还能说什么呢?
  “你告诉我,他是谁?老子找人废了他!”菊云咬着牙说。“菊云,你安心读书吧,害你妈的人我迟早会收拾他的!”“什么时候?”菊云瞪着葛老师。“要等到什么时候?”菊云很激动。“菊云坐下,听老师给你说。”葛老师扶着菊云的肩膀,让菊云坐到床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菊云靠在葛老师的身上,哭着,“如果是爸在家,谁敢这样欺负妈?你为什么就不让爸留在家?为什么呀!”“我们要收拾害你妈的人,要走法律途径,而不是黑社会,那样即使报了仇,可也害了自己。你妈聪明着呢,她留着证据。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把这些畜生送进监牢。你相信葛老师。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读书,你妈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菊云将来不受罪,也是为了我这个弟弟。菊云,我和你都欠你妈的,我们应该好好保护你妈,不让你妈以后再受这种罪。你不受罪,就是你妈和你爸最大的回报,这点你懂吗?”菊云流着泪,看着葛老师。“乖!读书去。不然又要罚抄写,时间浪费了,不划算。听话。”葛老师说着,拉起菊云,提起地上的书包,拍掉书包上的灰尘。
  菊云阴着脸走了。葛老师端着饭走到菊云妈的床边,把菊云的头垫起来。先喂了菊云妈的药,然后,一勺一勺地喂菊云妈的饭。菊云妈慢慢地吃着,强壮欢笑。但她脸上偶尔流露出来的痛苦,葛老师看得很清楚。“姐,疼你就告诉我。”菊云妈笑笑,摇着头,“不疼!你好好劝劝菊云。我以后真的不做这些事情了。菊云读书的事情解决了,弟弟的事情办好了,我的心结没有了。”“姐,有些事情,我们的能力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强求,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求人,才不会受害,那些不是人,是野兽!姐你放心,当我想到不伤害你和菊云的时候,我会让手机里那些人受到惩罚的。”菊云妈吃完最后一口饭,看着葛老师微笑。葛老师端来水,拿来盆子,给菊云妈洗脸;葛老师又端来一杯水,扶起菊云妈让她漱口。耐心做好这一切葛老师说:“姐睡睡吧。我去洗洗碗,我要去弄妈起床了。”然后把菊云妈的头放好,那动作很是轻柔,仿佛对待他母亲一般的情形。菊云妈看着他小心的举动,一缕温暖袭上心头,除了笑就是眼含泪花。她小声地说:“有人侍候真好。”葛老师笑了,说:“你想得美哈!养好身子,你还得帮我管妈呢。”说完就去护理母亲,葛老师把妈抱起来,给妈洗了脸,又把妈放到椅子里。然后,喂妈吃饭,这每天的行为差不多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习惯了,侍候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虽然因此而失去婚姻,亦是无悔。
  【47】学校被告
  菊云在葛老师的开导中,很快调整了心态,每天还是说说笑笑地上她的学,读她的书,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无限。
  这天早晨,太阳照着山顶,把山顶切分成明暗分明的两半。菊云和葛老师坐在小食店门口,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对面的山景。深秋了,天气很凉,衣服里面已经套上了薄线衣。可那些树叶还是绿,没有秋风扫落叶的感觉。特别是那些绿,让太阳下的明暗更加鲜明,菊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山景。“看什么呢?快点吃,要迟到了。”葛老师顺着菊云的目光看着,“这景象很美是吗?只要有太阳的天气就能看到,这是大山里特有的。刚看到的时候很新奇,久了就没感觉了。写篇作文吧?”菊云看着葛老师,惊呼道:“你说什么?我看一下这些景就让我写作文?你本.拉登呀!算了,我以后还是闭着眼睛好,什么都不看,免得写作文!”菊云的惊呼,让店里的学生和大人,都惊讶地扭头看着菊云。“真的不写?那写作文和闭着眼睛走路你选一条。”葛老师已经站起了身,一边等菊云,一边擦着嘴。
  “背我,我闭着眼睛了。”菊云真的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做着等人背的姿势。葛老师打了一下她伸着的手,“别闹了,快走,就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菊云哈哈地笑着,跟上葛老师的步伐,菊云的腿已经没有大碍了,虽然还不能完全自由的跑跳,但走路已经不跛了。她一边走着,一边和葛老师说:“诶,葛老师,假如有一天我眼睛真的瞎了,你背我吗?”说完,偏头看着葛老师。“大清早的,尽胡说八道。你妈知道了,准要骂你。”“你说嘛,我要你说嘛。”菊云说着,靠近葛老师,甩着葛老师的手。葛老师一下缩回了自己的手。“你真的是小孩,这些都能想象。喂!哦,校长呀,什么事?”葛老师接着电话,打断了菊云的撒娇。
  “不可能,她天天都和我一路的,她又没手机,又没电脑,又没到过镇上,怎么有机会,不可能。好,到了学校再说。我马上就到。”“什么事呀?好像与我有关?”菊云看着葛老师说,葛老师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着,没有理睬菊云。“你走那么快干啥呀?我的脚还没有好呢!”葛老师突然停下,等菊云赶上,放慢脚步和菊云并肩走着。菊云嘿嘿地笑着,说:“有病真好,有人疼。做手术的时候住院,我简直是皇帝,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爸妈都是我的奴才。葛老师也会宠着我……病一好点,就没人疼了。哼,你们大人都是势利鬼。”说着,菊云又偷偷地看葛老师,葛老师阴沉着脸,只管往前走。“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不想我跟你一路,以后不跟着你就是了。你走吧,我不走了,我耍一会再走!”菊云说着,就在街道边站住了。葛老师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回头张望着,看到了菊云,说道:“快走吧,班上出事了。你就别添乱了。”“出事了?好呀,有热闹看呢。你欺负我,看来有人欺负你了,阿弥陀佛!”说着菊云又嘻嘻地笑了起来。
  “笑?等一下有你哭呢。”葛老师心里想到,等菊云跟上了,又往前走。
  葛老师走进校长办公室,校长正在接电话,他招手让葛老师坐下。
  “初三哪些老师让学生买了资料?要买,你们也要把工作做好!上面三令五申,不准强迫学生买资料,你么怎么就要买呢?现在好了,被告了,教育局要求清查!”校长看着葛老师,肥胖的脸笼着乌云,好像有恐惧在那脸上跳跃。“我真的被你们害了。我不需要你们的升学率了,我只想平平安安再干几年就到二线,或者能到县上去呆几天。这下好了,被你们给毁了,我还要跟着你们受处分。你这个班主任怎么当的?老师要求学生买资料,你不知道?”校长的话像子弹一样飞向葛老师。“有这么严重?”葛老师疑惑地问道。“你又不是小孩子,这还有假?真是的!我想你能处理好事情,让你负责初三,就没有过问,哪想到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先是师生打架,然后又是风言风语,今天又是被‘告’!”校长说着,不停地摇着头,非常的后悔,矮胖的身子缩在黑色的皮沙发里。葛老师终于看到了这个校长的窝囊和恐惧,当官的也有害怕的时候。
  “校长,你别怕。事情不想出来都出来了,我挡着就是了。”葛老师双手平放在办公桌上,好让自己显得镇定些。“你说得轻巧!他们只处分你?你能挡?你真的这么天真?你只是一个班主任,一个年级组长。你还不是官,不够格!你掉了工作,去打工?你老娘你背着扛着去打工?”校长抢白着,葛老师不说话了。两个人沉默着,气氛让人难受。“真的有点后悔,当初要是不答应我那老师,不让菊云来,就没有这些事了。这个菊云母女来了多出这么多事情……心善没有好报,还真是的。”葛老师听着,惊讶地看着校长,插话道:“这与她们母女有什么关系?她们到这里是来读书的,你找得出她们告的理由吗?她们受着那么多罪到这里来,就是来告我们的,你信吗?”校长望着葛老师,“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那是点名道姓告的黄衣老师。黄衣老师不是和菊云有几次冲突吗?菊云在以前学校的所作所为你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算了,把菊云弄走算了,下午就让她们回去!”
  “你说什么?”“我说,你下午就让菊云她们回去!还要我说几遍?”校长突然坐直身子,看着葛老师。“不可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菊云好不容易有了改变,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什么不可能?我说了算!”校长的脸红起来,那肉窝里的眼睛发着火。葛老师的声音也像铁板一样,撞得校长的话当当响。“有些事情你说了算!让一个学生走,就不是你说了算的!”葛老师真的想改变菊云,而且他看到了菊云的改变,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这种愿望。“你?”校长也没有想到葛老师会这样顶撞他,他突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怒视着葛老师。葛老师仰着头看着校长,两双眼睛对视着,就像两只就要扑斗的公鸡。“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我这人的脾气!你还是坐下,先歇歇火!”葛老师说着,那每一个字,一个一个从那嘴里掉出来。校长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看着葛老师,慢慢坐下。
  空气沉闷压抑,只有呼吸的急迫声,撞击着屋里两颗不同的心。窗外,那些黄色的菊花反射着阳光,那洁白的菊花就像天空飘着的云一样白一样亮,一样可爱,若是平时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可现在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去看了,再美的精灵在某些时刻都会失去亮丽的颜色,一如人。“你真的爱上了这俩娘母?你是爱上的妈还是爱上了那娃子?”校长平静地说,“你怎么这么护着她们?是她能帮你照看老娘?”葛老师也平静了怒气,微笑的眸子努力镇定地说:“哥!你知道我的情况和为人,你也很照看我,我也一直把你当哥看。你怀疑的这些都不成立。你既然知道菊云的过去,你就应该看到菊云的变化,想到她们跑到我们这山沟沟来的目的。我不想报废了菊云。这就是我做事情的理由。你想过吗?”葛老师停下了话,看着校长。那张脸里面的怒气没有了,一个官员的沉着和老练在脸上露出来。“想什么?”“菊云如果要告黄衣老师,不需要等到现在,你知道。那次黄衣老师扇菊云耳光,菊云是有录像的。那性质不比这轻松吧?黄衣老师不是推荐资料,不是让学生自己去买,而是强迫学生给钱,她统一去买的,买回之后原价卖给学生。学生去买的书都是打折的。”葛老师看着校长,校长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桌子下面。“说,继续说。这些情况我还不知道。”“总有学生不愿买资料。老师一强迫,他们就反感,他们不会去告吗?还有,黄衣老师的爱人是乡长,是官太太,本来官声就不好,黄衣老师又这样做,你说,街上有仇的人不会去告吗?你说的菊云,我不能完全排除她,但我敢跟你说,这不是菊云做的。即使是她做的,我也能保证她不会再做第二次。你老师是副局长,黄衣的老公是乡长,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吗?”“我现在最难的,就是不知道,告发的人是谁。我成了无头的苍蝇,就怕这人抓着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告,那就只有处分人了。”“那我喊菊云来,你当面问问。”校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副官胚样子倒是发挥了极致,葛老师在心里叹息一声,只好去叫菊云。
  菊云走进办公室,她茫然地看看校长,看看葛老师,站在办公桌前。校长上下打量着菊云,那眼光在菊云的脸上停留,然后移到菊云的脖子,移到菊云的胸脯上。菊云穿着黑色的无领线衣,一件红色的内衣领翻卷在脖子上,把菊云的脸衬托得嫩红嫩红的。菊云低下了头,她被校长看得不好意思。她不喜欢这校长,总觉得这校长心里“歪”,看着就不顺眼。特别是那次吃饭,他把手放在她妈妈的肩上,就觉得这个校长不地道,是一个色鬼。他这样看她,也是不怀好意。菊云想着,心里不舒服。她想起了同学讲的校长有小老婆的故事,校长霸占年轻女教师的事情,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恶心,她用手捂了一下嘴,好像真有东西要涌出来一样。如果他不是校长,她真想给他两耳光,让他长记性,不要色迷迷地看女生。
  【48】校长的挑衅
  菊云突然害怕起来,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校长会害她吗?菊云正想着,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转动脑袋,看到了葛老师,心里的紧张一下消散了了。她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葛老师,葛老师说:“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菊云摇了摇头。“你的腿不能久站,你坐吧,校长有几个事情想问一下你。”葛老师说着,把自己的凳子递给菊云,他自己坐到了墙边的沙发上。
  菊云放心地坐下了。“你们班上买资料是老师强迫的吗?”菊云看看校长,看看葛老师,她不知道他们问话的用意,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说吧,如实说就行了。”葛老师看着菊云说。“老师们都是建议学生买,学生愿意到哪里买就到哪里买。我的资料都是在镇上买好带来的。”菊云说着,从她脸上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笑,一张木着的脸。“就没有老师强迫你们买?”校长问道,声音不高。菊云摇摇头。“你撒谎!老师没有强迫你们买,你怎么在市长信箱里把老师给告了?”校长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说什么?告老师?”菊云惊讶地瞪大着眼睛,“我告老师?”“菊云,别激动,慢慢说,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葛老师轻轻提醒着菊云。“你凭什么说是我告的?”菊云看着校长,反问了一句。“我们有真凭实据,不然我们找你来做什么?我们单独找你,就是看看你的态度,本来不需要问你的。”校长冷冷地说。“你有证据?那你拿给我看看。”“不行!我们只是要看看你说的话与证据是不是一致……”“你这是在诬陷我!我没有做过这些事!还有事情吗?没有事情我去上课了!谁愿意天天理你们这些破蓑衣?”菊云说完,起身就要走。
  “站住!”校长喝道。菊云站在凳子边,转过身看着校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是这学校的学生吗?”菊云看着一脸阴黑的校长,说道:“校长,你别凶。我虽然是学生,但我不怕。你看你像个校长吗?有校长这样讹诈学生,迫使学生带上犯罪帽子的吗?你把我当你的学生看了吗?”校长顿时语塞。葛老师赶紧起身,把菊云按到凳子上,说:“菊云,校长只是问问,没有恶意,你就听校长把话说完了,再走不行吗?你是学生,不能用这种态度给老师说话。”菊云坐在凳子上,头偏向一边,看着凳子旁边的地板砖。
  “你告诉我,你们班上有没有老师强迫学生买资料。”校长问道。“没有!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不信就去问我们班上的其他学生。班上有十多二十个同学,一样资料都没有买……”“黄衣老师强迫学生买了吗?”“没有,她只是让要买的学生把钱给她,她帮着买。她帮着买,跟谁帮着买不是一样,这也有错吗?”菊云的话里满是不耐烦。“那就怪了,这样说,那些成绩差的,不应该去告黄衣老师,成绩好的是自愿,谁给黄衣老师有仇呢?”校长好像自言自语,可这话,菊云听得清清楚楚。“哦,我明白了。校长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和黄衣老师有仇?说去说来,你还是肯定是我告的?是我告的又怎么样?我就告了你又能怎么样?我还要去告你……”“是吗?你个黄毛丫头还能把天翻了?”校长的话突然大声起来,“真的没人管得了你?我一个学校都治得了还治不了你?我当了十几年的校长还怕你威胁?我能收下你,我就能赶走你!你马上去收拾动西,离开我们学校!”
  菊云一听要赶她走,大声地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一双稚嫩的眼睛里冒着火,那火是冷的,冷得人打颤。“你没有听见吗?你马上离开我的学校!我不欢迎你这种学生!”乡长把“这种”两个字说得很重。菊云一下站了起来,“我这种学生怎么了?偷了抢了?打架了骂人了?说脏话了?你试试看。”说完菊云坐下了,翘起了二郎腿,不屑地抖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嘴角是轻蔑的微笑。“你!”校长指着菊云。“葛老师,把她弄走!”菊云看了看要起身的葛老师,伸手指着葛老师,笑着说:“你敢!你敢起身,我今天让你好看!”葛老师鼓着眼睛翕着嘴愣在那里,这菊云怎么啦?连他也威胁上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是学生,我才十五岁。你翻翻你那本书,哟,你那本书还是新的。怪不得一个校长这么不守法。两句话就要赶他的学生走。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校长。”校长看着菊云指的地方,那本普法读本压在办公桌上,确实还是新的,他没有翻过。他是又恼又羞,脸涨得通红。
  “走吧,回教室去,我知道不是你,校长也会相信的。”葛老师走到了菊云身边,拍着菊云的肩膀说。“把手拿开!不然有人说你和女生太亲热,你又吃不了兜着走!”菊云一把打开葛老师的手。继续说:“他相信我?相信就不是那样说话!假如我是跳楼,校长你会来救我吗?我是你的学生,你这样冤枉我,我难受,我受不了!”说着,菊云喊了一声。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校长突然抬起头,喊道:“葛老师,拦住她!”菊云转过身,看着惊慌的校长,突然弯腰敬了个礼说:“校长老师,放心,我不会去跳楼。我要读书!我只是想再说一句,黄衣老师不是我告的,我从来就不恨黄衣老师。因为,她一直都比较关心我,我的进步与她有关。你信不信我不知道,我没有心情来理你这些。还有,即使是我告的,你也不应该找我,你这是打击报复举报人,你知道吗?”说完,转身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你快去看一下!”校长对站着那里的葛老师说。“没事!这娃子的脾气我知道。她脾气上来了,谁的帐都不买,但脾气一过,又像没事的样子。”葛老师淡淡一笑。“哦,校长老师,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要命令葛老师跟着我。我要告黄衣老师,不在这件事情上,她打我两耳光那件事情更有力量。我告了黄衣老师,对我的学习对我们班没有好处,对葛老师没有好处。我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害葛老师,你说是吧?你不是也说,葛老师是好人。请相信我,我对你们再不尊敬,也不会去告老师和学校!”说完,她又转身飘出了办公室,那模样像一个小精灵,让校长愣怔在办公室,神情沮丧,有些斗败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校长才回过神来,他轻轻地说道:“还没有见过这么泼辣的学生。真后悔当初接收了她。现在看来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葛老师重新坐到校长对面说:“你是……认定是菊云告的?”校长看着葛老师说:“除了她,想不出其他的人来。没有法,只有你把她安抚好,让她别再告第二次。我这里做做黄衣老师的工作……”突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正好,你来一下吧。”黄衣老师走进校长办公室,挨着葛老师坐下。
  “你两个别那么近乎行吗?让我吃醋了。”校长突然开起玩笑来。“是她告的吗?”黄衣老师看看葛老师,看看校长,校长说:“菊云说不是她……”“她怎么会认账?现在的学生,有几个做了错事会认账的?”黄衣老师有点激动。“真的不是她。她和我一起上学放学,从没离开过我。晚上回家,从来就没有挨过我的电脑,她又没有手机,又没有到过镇上,你说哪里有时间和机会给市长邮箱发信?”葛老师说。“你是不是爱上这只嫩鸟了?你从来就没有说过这娃儿一句不是?她是漂亮。可你别忘了她是学生,是未成年人……”“得了得了,黄衣你说什么呢?别说些没谱的事情。”校长打断了两人的话。“还没谱。猥亵学生,强奸学生的老师没有吗?谨防把你这校长也带进去。”黄衣老师接过话说,“他一个离了婚的和尚,不想女人,鬼相信。”校长哈哈地笑起来。“葛老师,不馋吗?黄衣老师多关心你。”“一脸不正经,我说的是真话,你这个校长就是神经病。”黄衣老师笑骂着,她和葛老师的脸都红了。
  “黄衣老师,你看这样,你这边把学生的资料钱退了。葛老师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单独说一下这件事。我这边就按退款上报。让你男人,给上面说说,争取不处分人。”“退?那么大的金额,要我一个月的工资。况且,这钱是卖书的得了,她是我朋友,我只是帮她推销,我又没得这钱……”“一个月的工资重要还是一年的重要?你男人打一次牌也不了输赢这点钱?”“男人?谁晓得在哪个婆娘的家里……”“好了,就这样了。你们走吧。”校长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那气势容不得再有半点分辩。黄衣老师只好哭丧的脸,不甘心的退出。葛老师静静地一笑,这些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了。
  带给人温暖团聚的夜晚,几个熟悉的灵魂又聚在饭桌上。菊云看着葛老师,试探地说:“你没事吧?我没让你倒霉吧?我私下问我们班上的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这件事情。”葛老师看看菊云,摇摇头说:“没事,吃饭吧,吃了做作业去。小孩子家,别管这些事情。”“别管!我差点被人家赶走。他说的那些话你没听见?你帮过我吗?看来呀,人还是要蛮横一些好。”“一个女娃子,成母夜叉,看谁敢要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帮你?你来以前,我差点因为你的事和校长打起来……”“真的?太好了!”菊云突然惊喜地喊道。菊云妈看着两个人,一头雾水。“什么事呀?还打?”
  葛老师说了事情经过。“这么严重?要我帮忙吗?”“别!你再掺和这些事情,我就不认你这个姐,你们就真的走人,愿意到哪里到哪里。姐,你现在就给我呆在家里,如果没有我的同意,出门半步都不行。”“什么呀?葛老师!你是让我妈坐监牢呀?坐监牢也有放风的时候呀?你凭什么呀?我妈好欺负!不行!”“吃饭!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我说这样就这样,不舒服呀,你们另外找房子去。”葛老师放下碗,起身下楼去了。“这么小气,还是一个男人。”菊云咕噜着。“快吃吧。你少说两句吧。葛老师心里真的不痛快。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洗了碗去看看。”菊云无奈,赶紧吃完饭,回屋子做作业去了。
  【49】班上再出问题
  “弟,究竟什么事?你可从来不在家里发脾气的。”菊云妈走到葛老师的房间里,坐到床边问道。葛老师躺在床上,枕着双手。“我也没想到要发火。谁叫你要掺和的。我知道你一掺和,要找的就是那个畜生,然后又是死人样回来。”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这家伙真的生气了,真的把她当做一回事了。唉!要是早遇到这个男人就好了。可自己,自己根本不配他呢。“好了,我不掺和就是了,行了吧。起来吧。该给娘洗澡了。”葛老师还是躺着不动。“起来吧。”菊云妈站起身拉着葛老师。葛老师一用力,菊云妈突然扑在了葛老师的身上。她趴在葛老师身上,脸红着,不动。葛老师用力推了推菊云妈,他感觉到了压在他身上的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热热的,贴着他的胸口,隔着衣服,把一种温暖传到了他身上。他想起了办公室黄衣老师说的话,一个离婚的和尚,怎么会不想女人?这是漂亮的女人,就在自己的床上,就压在自己的身上。
  菊云妈的脸贴着葛老师的脸,她伸出舌头舔着葛老师的脸。那舌头热乎乎的,弄得他的嘴唇也热乎乎的。他突然把头偏开,双手抓住菊云妈的双臂,撑起菊云妈,看着菊云妈,这张脸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是火。葛老师摇了摇头说:“姐!不行!不能这样!”菊云妈迷惘地看着葛老师,轻轻说道:“你想呢。你的眼睛,你的脸告诉我,你要的,你要的。”说着,有爬在葛老师身上,亲着葛老师。葛老师推开了菊云妈,说:“姐!现在不行。我们等等。如果有一天,证明我们没有血缘——我一直怀疑我们有血缘关系——等菊云……她不是经常提起她爸吗?现在菊云的学习到了关键时刻,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你说她会是什么情绪?她就不让我们在一起,这不影响她读书吗?”
  这些话像凉水浇灭了菊云妈心里的火。她坐起来说:“我知道,我脏呢。”“你说什么?真的是为了菊云,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菊云吗?我们都是过来人,就这样子了。我能为了我们自己害孩子吗?既然我们自己的命就这样,我们就为孩子苦一回,就高尚一回不行吗?”“你高尚,我脏!”菊云妈说着,走进了葛老师妈的房间。“你这个人,越来越难说话了,一说话,就往自己身上揽。好了,以后我当哑巴,不让姐生气了。”
  两个人帮着老人,很快洗完了澡。天凉了,怕洗澡时间长了又让老人感冒。
  一切不快就像一阵风,很快就过了,每一个人的心就像曾经波澜的池塘又变得平静起来,一如这头顶的天空,洁白的云在天空静静地飘着,无忧无虑,如果人间永远像白云一样纯净祥和该有多美。
  不知不觉,初三的半期考试结束了。菊云的成绩真的不错,是班上的第五名。黄衣老师的事情也好像过去了,这么久,上面没有再提及,好像每个人也都在极力地忘记这件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葛老师开了第二次家长会,这次是把学生和家长一家一家喊在一起,给学生和家长分析学生的情况,需要努力的方向。这种家长会,有点累,葛老师体力好,可也感觉到有点疲倦。然而这疲倦无法阻挡他的高兴,就像那高高的山峰不能阻挡太阳灿烂一样。
  他回家时,菊云母女已经在等了。“等什么呀?菊云快吃饭,吃了好去上学。”菊云绽出甜甜的笑,看着葛老师怪怪的。葛老师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身上。“你看什么呀,看得我莫名其妙的。”葛老师看着菊云。菊云还是俏笑,过了一会儿说。“你今天好看呀,像朵花。”“有你这么比喻的吗?你才像朵花。好了,快吃饭,吃了快点走。不然,有人今晚又要罚小字了。”菊云妈看着这师徒两个,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你们今天捡到钱了?这么高兴?把我当傻子?”菊云妈唬着脸,假装生气,“就好像我是一个外人一样……”“嘿!你个家伙,你没告诉你妈?”葛老师看着菊云说。“我知道你会告诉的。你告诉比我说了好呀!”菊云嘿嘿地笑着。“不说算了,我不听了。你们吃,我不挨着你们了。尽把我当外人!”“别!姐,你女儿考得不错,这次考了班上第五名,这样坚持下去,考那‘国重’是没问题的。”葛老师笑着说。“我以为你们捡到钱了,这也值得高兴,还早着呢。又不是那升学考试……”“哎哎哎,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不表扬鼓励一下就算了,还打击我?那好,我下次考五十名,让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摸不着东西南北。哼!不理你了,我吃饭了!”“好好好,吃饭了,不理就不理,越大越忘了娘,没良心。”三个人说着,表面是气话,但每个人内心的喜悦,都在脸上冒了出来,小小的成功,激起了每个人潜在的信心与力量。
  葛老师的电话音乐响起,是《隐形的翅膀》。“喂!马上!什么事?我正在吃饭。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做什么呀?不可能!我这次敢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是她!好了,我马上到学校。”“姐,洗一下碗,学校有事情,还没高兴半天,这事情就出来了。有谁这么麻烦?安安静静地不好?非要折腾。”葛老师念着往楼下走。“谁折腾呀?你莫名其妙的,说清楚呀!”菊云妈冲着葛老师的背影喊道。葛老师回应着说:“与你们没有关系,别管了,又不关你我的事情。管他马打死牛,牛打死马,读我们的书。菊云,可以走了吗?”“好呢。妈,我们走了。”菊云快乐地叫着,跟着葛老师往下跑。
  这师徒二人下楼,一边走一边揩着嘴。路程本来就不远,加上二人说说笑笑,自然极快就到了学校。葛老师走进校长办公室,校长唬着脸,阴沉得叫人难受,好像葛老师做了得罪他的事情。“不是菊云,那会是谁?怎么你一开家长会就又出事了?是不是你给家长说了什么?”葛老师回忆着。“我这次开家长会,是一个一个的家长找的,没有一起开。只是单独说了一下黄衣老师的事情。家长们说,那钱该给,不能让老师赔本。”“那帮着收钱了?”“没有。”葛老师摇着头。“你看吧,局里发来的短信。说这边把钱退给学生,那边又让家长给。请你们彻底清查后上报。明天局里就来人。你看这事情不是越闹越大,不处分人不甘心?”校长翻着手机,一边气愤地说,“谁给黄衣老师这么大的仇?除了菊云母女还有谁?她们没来以前,学校平平安安的,你看,她们母女一来,什么事情都钻出来了。看来,你还是找个理由让她们走算了。留着,还会出事。”“这接二连三地告,更说明不是菊云母女……”“不是她们那是谁?你告诉我?她们跟你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你咋总是袒护她们?”“你说什么?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是房东,我是菊云的老师,什么什么程度?”葛老师有点火了,他也想不明白,学校为什么老是拿这母女说事?要真的是这母女做的还好,可没有证据证明是这母女,为什么就偏要赶人走?“我不是那意思。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你和菊云妈能走到一起也不是坏事。毕竟这个女人真的能呵护你老娘,这很难得。可是……”“我再给你说一次,绝对不是她们母女干的。如果你真要认定是她们干的,我也没有办法。你真要让她们走,你去做,我办不到!”葛老师说完,看着校长,校长也看着葛老师。“那咋办?总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吧?”“你要做的事情,是去找到真正告黄衣的人,而不是揪住这母女不放!我反正不可能去做赶人走的……”葛老师的话说到一半,他手机里的《隐形的翅膀》又唱起来。“喂!”没有声音。原来是短信。葛老师翻看着短信,突然,他高兴地喊起来:“我给你说不是他们母女干的事情,你不信。你快看!你快看!”
  校长赶紧起身,接过葛老师的手机,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我只想让菊云能安安心心把这一年书读下来,不想更多的事情出现。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母女得罪谁了?黄衣揪着不放,你揪着不放,这下该相信了吧?”校长看着手机,短信是:“葛老师,希望这次你别插手了。冤有头债有主,我找的是你们校长,我就是要让他倒霉倒台。如果,你再参与,我对你也不客气!”“我得罪谁了?谁与我这么大的仇?”校长望着葛老师,沉思着说。“没有仇家?和人家老婆睡觉,又没给人家好处。没有仇家才怪。”葛老师心里想,“现在报仇的终于来了。”“这个人是我们内部的还是校外的?他为什么希望我下台,难道……”“哥,你就别神猜鬼疑的,那样弄出的事情更大。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不违规不违矩,不给人把柄。黄衣老师这事很好处理,让她拒绝收任何家长的钱。今年吃了一堑,以后就都长智慧了,你不是更平安了吗?我通知一下,明天开始,所有学生自己买的资料不准带进学校。”葛老师说,校长一边听一边点头,事情弄到自己的头上,他也慌了神,没有主见了。打通了黄衣老师的电话。“什么?小葛?我是你大哥。一天到晚就知道小葛!”校长对着手机喊道,“马上到办公室来一趟……明明是我打的电话,怎么一开始就说你?这个黄衣女。”“你用的我的手机。”葛老师笑着说。校长一看,突然笑起来,空气顿时轻松了不少。
  【50】问题
  黄衣老师急急走进办公室,一进门就喊道:“你没有手机呀!一个大校长,还用小葛的电话,你给不起手机费了?”“只有小葛才能喊动你。没有小葛,你不会来。”校长开着玩笑,然后说了又一次被告的事情,讲明了这条短信的内容,提到刚才和葛老师商量的内容。等她清楚明了了,校长叹息着说:“看来,那八字先生还说得真准。我只有十年的红运,刚过了还不到一年,这麻烦就不断了。哥对你们不错,你们就做事小心些。学生成绩差点无所谓,只要不出事情。老哥求求你们了,少考几个‘国重’没有关系,只要让老哥平安过渡到二线……”校长不断念叨着,就好像他的命运掌握在这两个人手里似的。“哼!以前做事不知收敛,不顾后果,现在报应来了,知道怕了。这也是好事。”葛老师想着,摇头苦笑,走出了办公室。他的心轻松起来,就像那树上欢闹的麻雀。终于,把菊云的麻烦扫掉了,谢谢这条短信。只要菊云没有事,他们当官的事情,管他的,与他葛老师何干!
  至于明天教育局的来查,尽管查他的。他葛老师自己没有要求学生买资料,关于这方面的文件,他是给学生讲了的,而且还给学生说:“任何老师让学生买资料,都是违规的,包括他班主任。”想到这些,葛老师的心里更轻松了。更好在黄衣老师一个学生家长的钱都没有收,如果她收了就惹下麻烦了。老师不好当啊!是在踩钢丝了!葛老师想到这些,有些苦涩,内心一种凄凉感油然而生。
  放学后,广播里通知了大扫除的事情。广播声一停,葛老师班上的科任老师们就先后进教室讲资料的事情,这实在太好了,免得他葛老师动嘴皮。说事情好说,可稍微一句话不慎,话就可能成为一个把柄,能不说的尽量不说好。葛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听着老师们的说法,都是大同小异:明天教育局的要来调查学生买资料的事情,千万不要说资料是我让你们买的,只能说是你们自己买的;明天不要把自己买的资料带到学校,等他们检查过了,等到风平浪静了再带来……教室里的学生有笑的,有喊着“知道了”的。葛老师一边听一边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告黄衣老师的人,如果真是学生家长,或者是学校的老师、领导,或者是街上的人,他们了解到老师的这些做法,肯定又是上告的材料。那校长老哥想到了吗?他为什么要求教师们这样做?葛老师想到这里,走回办公室,他拿出手机给校长打电话,电话那边说:“没事,只要是学生自己买的,不是强迫学生在同一个地点买,不是强迫所有学生买,就没事。虽然要受责备和提醒,但不会处分人。”葛老师听后,收起了电话。
  资料事件总算平安过去了,一切又恢复原状。天也一天比一天冷,山巅已经能见到雾蒙蒙的小霜了。这一切对菊云是很新鲜的。她以前穿行在楼房密密的镇上,看到的霜都是街道上的,或者是野外的庄稼和枯草上的,白白的,就像农村岩石上那白白的盐花。那些白白的东西敷在突出的岩石上,指头一蘸,放在舌尖,咸咸的,农村说叫盐花,菊云觉得应该叫“岩花”要贴切些。而这里的霜,首先是在那高高的山巅,把那山巅朦胧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霜,真真实实的大自然的美丽展现在眼前,或许这就是天空的风景与恩赐吧。菊云当然不会这样想,她只觉得好奇与新鲜,一如所有的城里的孩子到了乡下什么都是那样不同的感受。
  “要是不上课就好了!”她一边走一边说,一说话,嘴里就吐出白白的雾气,就像玩着魔术。“为什么?”葛老师也吐着白雾问道。“你看,那山顶多美。如果不上课,我就可以上去看看,看那朦朦胧胧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可惜,要上课,看不到。”“这呀,你以后可以见到的多了。霜很大的时候,或者是下小雪的时候,不是雾蒙蒙,而是白花花的一片,就像一匹巨大的白丝绸从天上挂下来,软软地摊在山上,那些绿叶树的颜色东一点西一点地映出来,很美。你站在这个坝子里,往四面看,你真的就像到了一个神话世界,就像被塞进了一个白色的桶里,那才是你没有见到过的。下了大雪,那更壮丽了,就像哪位神仙把所有的面粉揉成了各种面团,抛洒在这大山上。又像这大山突然间爆裂出了很多的棉花,满山都是厚厚的绒绒的雪球,把那些树丫树枝都扎满了。你看见过棉花吗?”菊云摇着头。“我们这里没有了。棉花晒干,弹花匠一弹就是棉絮……”“这我知道,每年镇上都来弹花匠。”“那大雪后的山,更像前段时间的午后或者傍晚的天空,你还记得天边那涌起的像山一样的白白的云吗?你看大山盖着那些树,那些竹子,还有那些突出的灌木丛,起起伏伏,远远近近,这些山真的就是那白云挡着的天边。太美了!今年过年,你们不回去,就能看到了。”
  两人说着,就走进了学校。每间教室的灯都亮着,住校生们已经在教室里背起书来。菊云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掏着书。葛老师背着手,在教室里左边右边来回走动,早自习的老师还没有来。班上的学生有调皮的,有文静的;有好学的,有厌学的;但每个学生都是那么可爱。葛老师温暖走着,看着座位上的学生,或者那些还空着的位置,心里念着他们的名字,内心有一种满满的感动,每个学生在他心里都是他的孩子。葛老师对每个学生都有要求,优生的要求与分数暂时差的学生的要求不一样,甚至有的学生只要求他们的行为习惯,那学习分数是没法要求的,因为他或者她根本不想去完成,或者基础差根本没法完成。这就叫“因材施教”?他也不知道,反正课本上只提到这个概念,没有说怎么操作。那些教育家门喊得好听,什么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让他来带一个班,也是这么八九十个人一个班,看他能不能教出差生来,可能还不如他葛老师,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他们说的“好”要求不一样,不是完全指学习分数,如果“好”的标准是这样,那教书就太简单了。可家长、社会不这样看,他们看的就是分数。
  走着想着,铃声响了,第一堂课的老师来了。只要班上平静,只要学校平静,葛老师的心情就轻松,他那招牌似的微笑就总是在脸上。那笑就像美丽的桐子花,纯洁感人,把他的和蔼和善良都表现了出来。学生和家长都愿意亲近他,这使得他的内心时时充满了幸福与自豪感,或许失去婚姻并没有让他觉得老天完全不公,人有所得就有所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那么就让自己开心一些有什么不好呢?把所有的爱奉献给学生,奉献给教育事业,这是他今生无悔的最大快乐。
  放了晚学,菊云抱着书,葛老师帮她背着书包。走着走着,菊云突然问道:“葛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葛老师看着菊云,笑着说:“神秘兮兮的,什么问,说吧。”“什么叫师生恋?”“你怎么问这个问题?”菊云笑了笑又问:“什么叫父女恋?”葛老师看看菊云没有回答。低头走着路,心里却在翻涌。这些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新名词?他确实没有想过,很少见到这些名词,这些学生娃这么复杂?想的问题这么多?难道与他有关?
  平时,葛老师对学生圈子,是不关注的,他一直觉得,学生们应该有他们的天地,有他们的世界,这个世界,葛老师很少参与,很多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对熟悉的学生很陌生。他参与学生的圈子,只是学校规定的集体活动,学生的学习,再有就是学生的纠纷。除此以外,学生一个世界,他一个世界。他觉得这种关系很奇怪,不是那些优秀老师或者专家们讲述的那种感觉,没有他们了解到的学生的那种宽阔境界。他一直把学生们当着小孩看,他总觉得,他们的个子虽然高了,胖了,可他们的思想是很单纯的。然而今天听到菊云的问题,他感觉到,学生们并不单纯,他们似乎一直在关注着某些问题,评论着这些问题,这与他葛老师有关吗?难道自己又要陷入这个圈子?“想什么呢?怎么不回答我?”菊云笑着,她的脚好了,一高兴,走路就是跳跃,就像小孩子似的脚不停手不住。葛老师笑笑,没有说话,一抬头,到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
  “妈的饭凉在这里,正好热着,不烫不凉,你先把妈的饭喂了我们再吃饭。云儿先去做作业。”菊云妈一看见葛老师和菊云那开心的样子,她脸上也就开了花。是的,看到菊云的变化,特别是她的脾气和学习的变化,菊云妈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理由不把她的脸变成美丽的白菊花,她就是要把这菊花送给女儿,送给葛老师。这比她一年拿下十几万的收入更应该高兴。走进屋了,菊云还在笑,笑得很开心;葛老师也在笑,笑得小孩子一样纯真;菊云妈在师徒俩的笑容里,美美地甜着。是的,看见葛老师或者菊云的笑,她没法不高兴,说明今天,这师徒两都是好心情,没有让人担忧的事情。如果看见哪一个回家,沉着脸,她的心里就会咚咚地跳。她除了关心菊云的事情,她感觉到自己也开始挂念担忧葛老师了,也想关心知道葛老师每天的事情。有时候,葛老师回家晚一点,她的心就会慢慢地揪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每想到这种感觉,她就会心跳,就会脸热。
  【51】菊云妈的忧愁
  葛老师端着饭下楼,来到老人的椅子边,问道:“妈,冷吗?”老人摇摇头。“想翻一下身子吗?”老人又摇摇头。葛老师知道,菊云妈每半天就要抱老人翻几次身,真亏了菊云妈,有了她,葛老师少了很多活,少了很多的牵挂。他有时想道,一旦菊云妈走了,他可能还真不习惯。葛老师一勺一勺地喂着妈的饭,一边和妈说着话。很多话,葛老师不需要妈回答,只要妈听就行。在菊云妈来以前,葛老师就是这样,因为,在家里,只有妈听他说话,给妈说话能排解寂寞。他知道,妈不会说很多话,但妈一定能听懂他的话,听懂他的烦恼,听懂他的喜悦和收获。特别是有了烦恼,给妈一说,心里就畅快了。现在,他不寂寞了,但他也必须找时间给妈说话,他要用说话来训练妈的大脑,训练妈的反应,葛老师把给妈说话看做是妈的思维体操。所以,他经常和妈开玩笑。葛老师的妈瘫痪这么多年了,不傻不痴呆,这与葛老师的爱是分不开的,爱能改变这个世界,更何况是自己深爱的妈呢。
  葛老师很感激这个瘫痪的妈,他感觉到了妈像好的时候一样在理解着他,虽然她不能流畅清楚地说话,人太过孤独了就会脆弱,只要母亲活着,他就感觉有了依靠和家的温暖。很多时候,葛老师处理学生和班上的问题,很晚才回家,把老人一个人放在那间屋子里,但妈不发脾气,仍然静静地躺着屋子里,静静地等葛老师。葛老师来了,说着歉意的话,老人听后,一边摇头,一边尽力地笑,说着只有他们母子能听懂的安慰话。不像同事们说他们的老人,经常发火骂人,或者还要打人。菊云母女来后,葛老师和妈说话的时候好像就少了,可妈没有发怒,好像更高兴了,精神状态似乎也比以前好了。哦,她是以为小葛找了老婆了?葛老师想到这里吓了一跳。菊云妈要真是他的老婆也还不错,因为她能耐心地护理娘。可不是,菊云有父亲。菊云不会接受他的。菊云怎么问这两个问题呢?
  母亲吃完了饭,葛老师让母亲看着电视,就拿着空碗上楼。三个人开始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笑,那种亲切和欢乐,那种自然随便,真的就是一个幸福家庭的样子。“葛老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菊云嘴里嚼着东西,微笑着看葛老师。“必须回答吗?”“嗯!”菊云点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问题?连老师都不能回答?有这么复杂吗?”菊云妈一边夹菜,一边问道,脸上的微笑里藏着幸福。“我不能回答。”葛老师的微笑没有了。“说来我听一下……”“还是不要说吧。”葛老师说。“我就要说。第一个问题是……”菊云仰起脸,装着思考的样子。“快说呀,卖什么关子?”菊云妈笑着催促说。“什么叫师生恋?”菊云说完,顽皮地看看妈,看看葛老师。
  “说呀,妈,你不是说你回答吗?”菊云催促着。菊云妈的笑容一下没有了,她先看了看葛老师,葛老师没有表情,她看了看菊云,菊云还是笑嘻嘻地望着她。“你怎么想着问这个问题?”“还有呢?什么叫父女恋?”“你们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你们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还在想读书吗?”菊云妈的语气重了起来。菊云看到葛老师的脸,那里流露的是严肃的表情;听到妈的话里有怒气;她收敛了刚才还嘻嘻哈哈哈的样子,咕噜了一句:“不就是两句话吗,就像天要塌了似的的,这么严肃干嘛?”
  “谁让你问的?”菊云妈问道。菊云看到葛老师躲躲闪闪又严肃的样子,听到母亲指责似的追问,感觉到这些问题不对,好像她问了就是在犯错。菊云以前交往了那么多哥们,可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这些词语,难道这些词语里有猛兽?菊云想着,感到委屈,她收起了刚才的嘻嘻哈哈,委屈地说:“是我同学。他们课间和我说笑的时候,说我肯定从小没有父爱,说我有师生恋,说我有父女恋。我问她们什么是师生恋,什么是父女恋。他们给我一本书,让我自己去看。我才懒得看那些书呢,是青春偶像的,我以前看过那一类的书,尽是无聊透顶的。我又好奇,就拿来问你们了。”“她们还说什么了吗?”菊云妈又追问道,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她们问我是不是喜欢上葛老师了。我知道她们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我是喜欢葛老师呀,但这种喜欢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喜欢。她们问我,是不是把葛老师当爸了,我说没有啊,我只把他当老师,当大哥哥看的……她们都说我骗人。”
  听了菊云的话,菊云妈的心有点不安起来。她看看葛老师,葛老师好像没觉得问题的严重;她看看菊云,菊云好像没事一样。他们的表现让她更不安了,她有一种担忧,这菊云真的会爱上葛老师吗?葛老师会爱上菊云吗?他们真的会走进师生恋吗?她又不好再说话,当着菊云的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害怕她的话伤了这两个人,更怕惹出菊云的脾气来。“吃饭吧。你别去理这些事,安心读你的书。”葛老师说,停了一会儿又说:“你能告诉我,是哪些人说的吗?”菊云看着葛老师,无所谓地说:“做什么?这有什么呢?难道你要因为这个问题去骂人吗?”葛老师摇摇头,轻轻地说:“不会,但我想了解我的学生,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这不对吗?”“那我们说好了,我告诉了你,你不能去骂人。”葛老师点了点头,菊云笑着说:“说话要作数,不算数的是小狗!”菊云妈不满地看了菊云一眼,没有说话。
  菊云又做作业去了,这是她每天必需面对的一件事情,对于学生来说,没有比做作业更简单更平常的事情了,作业就是学习知识的巩固,没有什么好商量好还价的。菊云妈和葛老师在厨房洗碗,一个洗,一个清。以前两个人都要说说笑笑的,今天,两个人都只闷着头做事,不想说话,也或许有太多的思想让人无法顾及吧。“你还是下去吧,我一个人洗就行了。”菊云妈打破了沉默,心情忧郁地说。“已经洗完了你才说,你要早点说就好了,害得我没偷上懒!”葛老师看着阴着脸的菊云妈,说着俏皮话,想逗她笑。菊云妈好像没听见,她没有说话,伸手一掌推在葛老师的腰上,低声地说:“走吧,快下楼去!”“怎么啦?”葛老师笑着问。“快走!我不想发火!”菊云妈的声音低但是很重。“好好好,我走!”葛老师说着,看着菊云妈那忧虑的样子,他知道菊云妈的想法,知道这时候再说笑会更难堪,便甩了甩手上的水,准备下楼去。
  “葛老师,过来,我有问题!”菊云突然喊道,葛老师站住了。“快点!”菊云催着。“我去吗?”葛老师问菊云妈,菊云妈使劲擦着案板,把上面的赃物和水抹得跳起来。见菊云妈没说话,葛老师知道她在生气,但还是问道:“菊云喊我,我去吗?”菊云妈瞪了葛老师一眼,眼里是眼泪,也是愤怒。“你不去还让我去呀!”菊云轻声地抢白道。
  “我妈骂你了吧?”菊云仰起头,看着葛老师。“这道题怎么讲?”葛老师弯腰看着菊云的作业本,菊云突然站起,仰脸就在葛老师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葛老师一下伸直了要,低声喝道:“做什么?再这样,我不给你讲了!”“嘿嘿嘿!你会吗?我才不受你威胁呢。同学们说我爱上你了,你听了什么感受?”菊云望着葛老师,笑着问。“做题就做题,你去理这些是非做啥?不想读书了?你的题都做对了,你骗我过来呀!”“是呀,我就是要给你说同学们帮我说的这句话……”“咚咚咚!”葛老师和菊云偏头一看,菊云妈站在门口,拉长着脸,忧伤与愤怒写满了脸。菊云立刻说道:“去吧去吧,你们下去管奶奶吧。我做不了再喊你们。”
  葛老师走出菊云的门口,菊云妈不想走,她好像有话要和菊云说,葛老师一把拉着菊云妈,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下楼。
  来到楼下,菊云妈坐在桌前看电视不说话。葛老师抱起老人放在便椅上,扶着老人,等老人“解手”,老人“方便”完了,葛老师把老人抱到床上,准备倒尿。他弯着腰回身拿便盆,脸撞在了菊云妈的头上,脸包骨钻心地痛,他用手捂着脸,眼里竟然涌着泪。菊云妈看着葛老师,眼睛里是关切,但她心里郁闷,不想说话,便弯腰端起便盆转身走了。
  倒完便盆,菊云妈坐到桌边,闷闷不乐。“姐,你是怎么啦?”葛老师坐在桌边,看着菊云妈问道。菊云妈白了葛老师一眼,“你说怎么啦?看来我和云儿还是搬走的好。”“你说什么?搬走?”“不搬走咋办?菊云问的话你怎么解释?”菊云妈盯着葛老师,话快而愤怒。“那些学生娃的玩笑话你也当真……”“还玩笑?你是成年人,云儿还是孩子,你们怎么能……唉,真是作孽!”菊云妈眼里的泪转着,她赶紧低下头,眼泪滴在桌上。葛老师起身拿着纸递给菊云妈,轻轻说道:“姐,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只是想菊云能改变,改变脾气,改变性格,能考一个好的学校,我能想这些?姐放心,那只是学生们的玩笑。”“玩笑?那刚才云儿亲你是怎么回事?云儿说的话,你怎么解释?”菊云妈抬起头,看着葛老师,那头发就像黑色的瀑布挂在脸上。葛老师低着头,脸撑在桌上。
  【52】菊云妈的计策
  “什么时候搬?”隔了很长一会儿,葛老师问道。菊云妈抬起头,用手捋开头发,让脸露出来,惊讶地问道:“你让我们搬走?你要赶我们走?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们搬走?”“不是,姐!你刚才不是说要搬走吗?你这么不信任我,这么担心怕我害了菊云,我想你们搬走另外找地方住或许会好些……”“我说气话,你也说气话吗?看着菊云有那种想法,你说我这当妈的咋办?我这一辈子咋这么不顺?我自己刚结婚就被她爷爷害,弄得我家不像家,要个男人照顾都不能。孩子弄成那样,本想转学到这里,能让她改变一下,哪想到却出了这些事?你说我咋办,咋办?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菊云妈低声说着,哭泣着。
  葛老师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不是局外人,要是局外人就好办了。他不知道菊云想得有多复杂,如果这事情传扬出去,菊云又使性子,一口咬定,她就是爱葛老师,就是在和葛老师耍朋友,葛老师还能教书吗?一个教师和未成年学生恋爱,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师德堕落啊!这些,葛老师从开始教书就清楚明白,所以,他一直和女学生保持着距离,宁愿不了解学生,也很少和女学生走近。菊云来了,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作业,但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会爱上菊云,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可爱的需要帮助的学生、女儿,只想给她关爱,给她保护。除了上学放学,他也从没有和菊云单独相处。听到菊云妈的哭声,他心里也乱。他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产生的,究竟在学生中间达到了什么程度。眼下,这事情处理不好,会让菊云的学习和改变前功尽弃,会造成这家伙破罐子破摔,那太可怕了。
  “姐,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了解我。即使菊云有那想法,那也只是孩子的想法。孩子的感情想法都容易产生,但是也会很快变化。只要环境一变,每天接触的人一变,就变了。何况,你和菊云这种单亲家庭,你们来了,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没有感情可能吗?菊云是孩子,不懂事,但我是大人,是结过婚的人,难道我也不懂事吗?你别生气了,也别担忧了。我会处理好这事情,会把握好分寸的。你刚才不是看到我在说菊云了吗?”葛老师慢慢地说着,声音低沉真诚。
  “你说吧,我听着呢。”菊云妈见葛老师停了下来,提醒道。“到了这个节骨眼眼上。你们不能搬走,一搬走,街上的风言风语就会多起来,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学生们的话就会成为真的,那个时候,菊云还能安心读书吗?我们的努力不就泡汤了吗?”“不搬走,菊云天天见着你,这想法不会越来越强吗?”“不会的。我们还是像平时一样生活,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当没有这事一样,不去找话来针对这件事,就会平平静静地过去。等菊云到了高中,在那种紧张的学习中,这些想法自然就淡忘了。现在的关键是,要保持一种平静的环境,给菊云一种平静的心态,让她把这几个月度过去。到了新的环境,她的想法自然就会扭转。所以,我们不能挑起事情,那只会让菊云的想法更强更迫切,扰乱菊云的心情,把她推向这种想法的深渊。你说是吗?”“不知道,不知道……”菊云妈摇摇头。
  “你和我结婚怎么样?”菊云妈突然看着葛老师说道。“什么?”“你和我结婚,云儿就是你的女儿,她的想法就没有了。”葛老师看着菊云妈,那脸上有惊喜,她以为她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这人一着急,智商就低了。葛老师摇摇头说:“姐,我真的想和你结婚,那是我的福。可是,现在不能。就算菊云没有这想法也不行。你忘了,她口口声声提到她爸,你说她能接受我当她父亲吗?她不想你和她爸破镜重圆?如果我们结婚了,她的心态一乱,还能读书吗?姐……”葛老师平静地说着,真诚地看着菊云妈。“况且,菊云有了这想法,虽然这想法很幼稚,但我们结婚,不是刺激她吗?你说她还会读书?她还会留在我们身边吗?菊云这脾气,你应该知道的。”菊云妈听着,眼里是茫然。“那咋办?那我们同居,让菊云知道我和你已经那样了……”“姐,这做法和结婚不是一样吗?不行的。如果是初一和初二,转学,搬走,都是好办法,因为有足够的时间让菊云调整心态,可现在时间不允许了。就保持现状,让菊云平平安安度过初三剩下的时间,到了高中时间就充分了。那时,即使菊云一时转不过弯,休学了,她还可以继续调整,调整好心态后再复学。可现在是初三了,有回旋的余地吗?你我都知道菊云的脾气,她会走极端的。”“好吧,听你的。”菊云妈无奈地说。
  “姐姐,把眼泪擦了,笑一笑,姐笑着很漂亮。”葛老师说着,递过纸去。“抱抱我吧,弟弟。”菊云妈看着葛老师,眼睛里很渴望。菊云妈说着,走到葛老师身边,牵起葛老师的手,把那手拉到腰上,她搂着葛老师的颈子,慢慢坐到葛老师的腿上,伸出舌头开始舔葛老师的脸。她贴在葛老师的脸上说:“弟弟,我想。真的,我这要求很强,我真的想要。你给我行吗?”“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现在不能这样做,这被菊云知道了会刺激她的。”“你难道就不想吗?我感觉到你那东西了,它变了。你也想的,为什么要忍着呢?来吧,弟弟。”菊云妈舔着葛老师的耳根。“不行,姐!我们不能做扰乱菊云心态的事情。忍忍吧。你看我,这么多年不是忍了吗?我们都是为了菊云,为了菊云有什么不能忍?”“弟弟,你也是想云儿的吧?不然,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如果今天晚上你要了我,我就相信你的话。还有,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明天就去找那魔鬼,让你良心受痛。我的好弟弟,你是不会让姐受罪的,你是心疼姐的……”菊云妈在葛老师脸上舔着,她把葛老师的手拉到她的胸脯,她的手伸向葛老师的身子。
  事情结束了,菊云妈靠在葛老师的怀里,仰着头舔着葛老师的下颌,说:“弟弟,我盼这一天好久了。”葛老师担心地说:“姐,如果菊云知道了,会不会走极端?我们的努力会不会前功尽弃?”“不会的,我们不让她知道就行了。好了,我们该上楼去了。”菊云妈脸红着,没有了刚才的焦虑。
  “刚才婆婆把身上弄脏了,给婆婆换了衣裤,洗了澡。你作业做完了吗?”菊云妈走进菊云房间,抚摸着菊云的头说。“早做完了。我在做资料。”菊云看看妈,笑了笑,突然抬起头说:“妈,你好漂亮啊!你让葛老师下去睡吧。明天上午他有三节课。”葛老师微笑着看看菊云妈,看看菊云,下楼去了。“妈,你有话给我说吗?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爱上葛老师。但我真的喜欢葛老师。我也知道,我还小。就是长大了,如果我没有读大学,葛老师也不要我,对吧?所以,我要努力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那个时候,如果葛老师还是一个人……”“云儿,你有这想法,说明你长大了。可是你想过吗?你是学生,他是老师,如果让学校知道一个老师和一个未成年的学生谈恋爱,你说葛老师还能教书吗?我们不是害了葛老师吗?”菊云看看妈说:“我知道。我以前就听说过。不过,那些事情都是老师主动去侮辱学生,葛老师是好人,他可能根本就没有这想法呢。”“你看这样行吗?云儿,我们把这想法埋在心里,等你考上大学了再说。千万不要表现在行动上,有同学说,你要反驳。你要说,葛老师是你舅,你让他们看,我们和葛老师不是很像吗?给你说句话吧,葛老师一直怀疑我们有血缘关系,他很想弄懂呢。”“如果真有血缘关系就太好了,免得同学们说三道四的。去查一下血不就行了吗?这好简单的事情。”“有时间,我们就去做一做。云儿乖,一定要记住,爱在心里,不要表现着行动上,不然我们就害了葛老师,我们就太对不起人了。”菊云点点头,说:“好!妈妈真好,真懂我!”菊云妈看着菊云,觉得菊云懂事多了,好像变了一个人。“好,去做作业,早点完好睡。”
  菊云妈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她相信了葛老师的话,菊云的想法确实不复杂,不能扰乱了云儿的心态。刚才那个办法倒是可以和葛老师商量一下,验血——弄一个假的化验单来骗骗菊云,让她相信和葛老师有血缘关系,一来,让菊云的感情保持在亲情上,另一方面也可以堵外面的嘴。她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嫁给葛老师,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很清楚。她只是担心,葛老师压抑久了,如果有一天那感觉强烈了,真的害了菊云,菊云是那么信任他和依恋他,他让菊云做什么菊云会拒绝?如果真是那样,菊云和葛老师都毁了。今天晚上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逼着葛老师和她上床。看来,以后这办法还得用。只是,不能让菊云发现就是了。
  【53】平息谣言
  “云儿,你做完就去睡。我去和葛老师商量一下验血的事情。行吗?好的。”菊云妈走下楼,把菊云的情况说了。葛老师笑起来,说:“我说姐是瞎担心吧?这下姐可以放心了。”“但也说不清楚,菊云是我的女儿,她的鬼主意我们猜不透,还是小心为好。明天我们查一下血,弄张血型鉴定单给菊云看,让她相信我们有血缘关系,让她相信你就是她亲舅。这也可以堵住她同学的嘴。你看行吗?”“好的,听姐的。”葛老师高兴地说。“姐还想要,你给姐。你的身体这么好,姐让你疲倦了,你就不会想别的女人,你就会只想着姐了……”菊云妈说着,脱下鞋子,爬到床上,抱着了葛老师,手在葛老师身上摸着。“姐是担心……我这么多年都忍过了,姐这么不放心?”“你要让姐放心,你就……”
  葛老师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确实,男人和女人的事情就这么奇怪,他感觉到今天特别轻快。葛老师走上楼,菊云母女已经坐到了桌边,葛老师端起碗,一边吃饭一边说:“菊云,要是我真是你舅,我就要开杀戒打人了。”“为什么?”菊云问道。“天下母舅为大,我是你舅,你就是我女儿了,不是外人。我管得就要严厉些,你不听话我就打。”“不会,我这么乖,这么听话,你舍不得打?”菊云嘿嘿地笑着,冲葛老师做着鬼脸。“你说我还是喊你葛老师好,还是喊你舅舅好?”“云儿怎么高兴怎么喊。”“好的!舅舅!我终于有舅舅了!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着,端起碗,学着葛老师的样子把那稀饭喝得呼呼响,像个顽皮的孩子。
  来到学校,葛老师把菊云提供的学生名单,一个一个喊到办公室,逐一问了情况。这情况让他大吃一惊,他做梦都想不到,这“师生恋”的说法,竟然还是一场阴谋,竟然会来自黄衣老师。
  葛老师打了电话,知道黄衣老师在办公室。她是科任教师,办公室离学生教室要远一些,教师在那办公室说话,学生们听不到。葛老师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不能让黄衣老师来这里,这和教室隔壁。黄衣老师正坐在办公桌上改本子。葛老师一进门就大声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黄衣老师抬起头,看着有怒气的葛老师,知道他来做什么,就先发制人地吼道:“你说我做了什么?莫名其妙,一大清早你就找我的茬子!我哪里得罪你了?”葛老师一进门黄衣师就不给他好脸色。“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指使学生造我的谣?为什么说我是师生恋?“这是造谣?你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为什么处处袒护着菊云母女?为什么天天说说笑笑地上学放学?你看菊云不漂亮吗?比她妈还漂亮呢。你看她那胸脯,比我的还挺得高,你不喜欢看吗?”黄衣老师酸溜溜地说着。“你说什么?我对每个学生的态度,你不是不了解!你知道你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吗?菊云可以转学,可我呢?这是什么性质?你动过脑筋吗?一定要害得我受处分,被开除?你有必要这样吃醋吗?你现在有老公,你是官太太,你与其这样胡搅蛮缠,还不如离婚,离了我们就可以上床了,你就放心了!”葛老师越说越气。“谁要和你上床了?谁稀罕你了?我的男人不比你差!我们好着呢!你别自作多情了!你去做你的好梦吧,把这两娘母都弄上床,不是你想的吗?”“你!简直就是混蛋!”
  两个人发了一通火,都停了下来,屋子里静默着。过了一会儿,黄衣看着葛老师,深情地说:“小葛,害你的不是我。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会害你吗?是校长让我这样做的。你没有必要对我发火。”葛老师也放下了火气,听了黄衣老师的话,他不敢相信,他惊讶地说:“我没招他惹他,他这么恨我?我一直把他当大哥看待,他会害我?”“你信就信,不信你自己去问。当官的哪个不是为了保自己?哪个是想真心和你当兄弟?除了我黄衣,这学校有谁对你是真心的?校长还不是利用你为他挣‘点子’。现在,他感觉到菊云母女来后的麻烦太多了,他还不是想把他母女弄走。他说,赶走菊云母女,你的心就会在我身上。你知道,我离婚是迟早的事情。要让你赶走那母女,只有这毒招才行。”“我找他去!”葛老师起身就走。“干什么?”黄衣老师一把拉住葛老师,“你冷静一点不行吗?人家正想害你,你偏要去找把柄。你就当做没有事一样不好吗?你把事情想得严重了。你只要不猥亵学生,不强奸学生,有没有恋爱,谁知道?你帮了菊云母女那么大的忙,菊云在你手里变化那么大,他们会害你吗?你人正,他们能害你吗?都是我不好。我是猪脑子,你就打我吧。”黄衣老师说着,拉起葛老师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拍。葛老师看着她那副无奈的模样,不由又失声笑了。
  说句实话,在经受自己的老婆与官员上床、调走、离婚等沉重打击的时候,只有黄衣老师在开导他,在尊重他,在关心着他。黄衣老师的丈夫是乡长,可一年很少回家,听说外面养着一个。这也是一个苦命人。他有这老娘,在老娘死以前,他没有想过要和任何女人结婚,或许他老娘希望他结婚,可他不想。一个人,不吵架,娘听不到吵架,不操心。等娘百年后再考虑婚姻的问题。虽然外面传他和黄衣的事情,但他们也仅仅是精神上的相互关心而已,还没有走到越轨的地步。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可能只有两个女人能真心帮他,一个是菊云妈,她已经做了;一个就是黄衣老师了。其他的都是跟着“官”气转的。
  离开黄衣老师的办公室,葛老师又把那几个学生喊进办公室,让他们坐在条凳上,葛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我给黄衣老师说了,我们不怪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在这件事情中能长智慧。以后做事情要有主见,不要被人利用。黄衣老师也是被人利用了。我对你们不好吗?我不负责吗?”学生们摇着头。“菊云以前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一些。他到我们学校读书,租我的房子,所以,每天就一路了,就像一家人。你们有那种想法,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只是想帮菊云,让她改变,走出以前那大姐大的圈子。你们也看到了,菊云不是改了很多了吗?”学生们点着头。“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同学,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们想我会不尽力吗?这种‘师生恋’的说法,对菊云是一种伤害,对我更是一种伤害。你们可能没想到,如果被你们把假话说成真的了,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还能教书吗?”“有这么严重?”一个学生问道,葛老师笑了笑。“好了,回教室上课。以后不要乱说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还有一件事情,你们注意了吗?菊云和她妈与我像吗?”学生们抬着眼睛看葛老师,看了一会儿,有学生说道:“还真像!以前有同学说像,我还没注意,太像了。你们什么关系?”“外侄像母舅。我从小有一个姐走散了,一直没找到。我爸死了,妈瘫痪了,就没有办法找了。没想到,她们找来了。知道了吗?”“你不早点说呢。怪不得你那么喜欢菊云母女,原来是这样。”看到笑着离开办公室的学生,葛老师乐了,真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中午回家吃饭,菊云边吃饭边给她妈说:“我今天听到一个故事:一个人有一个姐姐,姐姐从小走散了。这个人的爸爸死了,妈妈又瘫痪了,就没有找到他的姐姐。没想到,他的姐姐自己找上门来了。妈,这故事动听吗?是谁编的故事?”说完,东张西望地看着,“谁编的呀?我们敬爱的葛老师同志。妈,这故事是真的吗?”葛老师和菊云妈相互看了一眼,菊云妈说:“你看这个就知道了。”一张电脑打印单子,上面盖着医院的章。“我看不懂。”菊云咕噜道。“他就是你舅。我们真有血缘关系,我真的是他姐姐。以后,你回家就可以改口了。”“不改不改,叫顺口了。”菊云笑着说,“这下好了。有爸爸就像没有,这下有个教书的娘舅了。看还有谁动不动就想赶我们走。我到班上去找同学宣传,让满大街都知道。谢谢舅舅了。”菊云说着,扬起脸,说道:“舅舅亲一个,小时候没亲我,现在补上。”葛老师尖着嘴,在菊云脸上“啪”的亲了一下。“舅,有这么夸张吗?”
  【54】午餐打架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每天晚上,菊云妈都找借口下楼,要和葛老师亲热发泄一阵。她坚持着她的想法和计划。虽然骗过了菊云,但没法骗她自己,她和葛老师没有血缘关系。她惊奇地发现,葛老师的心情也好像真的轻松了很多,有时能听到他哼歌,他的歌声很动听,声音很有磁性。每个晚上都要黏糊的话,迟早会被菊云发现。葛老师是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的,可菊云妈没有事,她就每天捉摸这些事,什么时候才不会被菊云撞见发现?什么时候做这些事才不会让菊云起疑心?中午,这是一个好的时间。菊云必须上学,葛老师不一定天天去。刚开学的时候,天气热,学生睡午觉,班主任要去。可现在,天气凉了,中午已经安排到各科了,葛老师没有必要去那么早。这样,还可以减少菊云和葛老师在一起的时间,也可以减少外面的风言风语,这对葛老师对菊云都是好事。对,就在中午让葛老师做这种事。想到这个主意,菊云妈就像有了一项发明,暗自笑了。
  中午,菊云妈正在喂老人吃饭,门外很远就传来了菊云那铃铛一样响亮的声音。她又是和葛老师一起回家的,不然她一个人不可能那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出现“师生恋”的风波后,一看到菊云和葛老师一起,看到这师徒二人的说说笑笑,菊云妈心里就不自在。特别是和葛老师上床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她不只是担心葛老师会爱上菊云,会和菊云上床,还觉得菊云也是她的敌人,菊云会给她抢葛老师,虽然她知道自己和葛老师不可能成为一家人。反正,心里就是不舒服。她往门外看了看,听到了那有力的脚步声,那是葛老师的。
  “妈,我们回来了!”正在菊云妈走神的时候,菊云欢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哦,饭菜都在锅里,快上去吧,我喂奶奶吃完饭就上来。”菊云妈笑着说,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很不自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来。她看看菊云,菊云已经上楼去了。她看看葛老师,葛老师蹲在身边和老人说着话,好像没看到她似的。“给!你喂妈,喂了快点上来。我上去弄给云儿吃。”说着,把碗递给葛老师。“好的。姐辛苦了。”葛老师接过碗,看着菊云妈,笑着说。“跟傻子一样,笑什么呀,给姐还客气。”
  葛老师上楼时,菊云快吃完了。菊云妈还没有盛饭,她等着葛老师。“菊云,妈给你说件事。今天的太阳好,你吃完先到学校,葛老师帮妈把奶奶抱到楼上晒太阳,晚点到学校。”“没事,我等一下就是了。抱奶奶几分钟的事情。”“云儿不懂事了。你没看见葛老师瘦了吗?以前你们午眠课,葛老师天天守着你们。现在,天凉了,科任老师来上午自习了,葛老师每天去那么早也没用。他可以在家睡会觉再去。每天晚上要抱奶奶起床方便,一天晚上要几次,有时候半夜里,你也听到了的。每天晚上守你学习就是十一点过,一天睡了多少时间?你算过吗?你不心疼你舅舅了?”菊云抬起头看了看葛老师,确实,颧骨好像高了,那胖嘟嘟的下颌也变得有点尖了。“好吧。那我先走了。妈妈再见,葛老师,不对,舅舅再见。”说着下楼去了。
  菊云走了,葛老师吃着饭,菊云妈神秘地看了葛老师一眼,也端起碗吃饭。“弟弟吃快点。今天太阳好,让老人到楼上晒会太阳。”
  葛老师抱着老人,菊云妈端着马架椅先到楼上。风有点大,他们就到炮楼边挡风的地方,把老人放在太阳里晒着。“妈,我去把碗洗了就上来陪你。”菊云妈弯腰对老人说。老人喉咙里答应了一声。两个人下楼,一下楼,菊云妈就抱着葛老师,踮起脚尖,脸往葛老师嘴上凑。“姐,刚吃过饭……”“不管不管嘛,我就要。”菊云妈撒着娇说。“姐,太频繁了。身体吃不消。”“不管,反正我想,我就想。你没听到每晚的猫在街上叫得厉害吗?”“姐,你还是不放心我,你担心我……”“就是,我要每天把你喂饱,免得你想其他的女人,免得你想黄老师,还有……”“她不姓黄,只是喜欢穿黄色衣服,你真会改名字。”菊云妈的手在葛老师身上游动。“姐,怎样你才相信我放心我呢?菊云是个孩子,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会害她呢?”“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特别想。你抱我,把我抱进屋。你快抱我呀!”菊云妈翘着嘴,撒着娇,摇着葛老师。“你不听我的,我就找老色鬼去,你忍心看我受罪呀!只有弟弟才会心疼姐,让姐高兴,那些人都是折磨人,都是变态。姐想,姐想……”葛老师低头看着怀里的菊云妈,那脸微红,正迷迷地看着他。
  两个人正在亲热,葛老师的电话响了。“不要接,别管它。”菊云妈伸手抱着葛老师,不让他接电话。电话音乐停了,很快又响第二遍。“不行,姐,怕学生有事,这段时间总不安宁。教书有时也是提心吊胆的,就怕班上出事情。一会儿没看到学生,都不放心,就怕出事。”葛老师要起身接电话。“不会的,哪有那么多事啊!快点吧,快点,别理他们。”“不行,姐,真的不行!”葛老师说着,牵开菊云妈的手。“什么?给伙食团的打架?好的,我马上来!”葛老师起身,就要穿衣裤走人。菊云妈反身下床,一把抱住,说道:“不行!打架,有学校领导在。又不是和学生打,是和伙食团的。你去晚点,还能置身事外。快点,我想!”“姐!”葛老师有点火了。“你发火也不行!”“晚上行不行?姐!”“不行,以后晚上不做,怕云儿发现。”“那我们不做不行吗?”“不行,我想,我想……”菊云妈嘴里“想”的声音很低,葛老师明白,这“想”里的含义,还是不放心他,这女人有点钻死胡同了。菊云妈紧紧地抱着。葛老师一把抱起菊云妈,很快,事情结束了。葛老师一边穿衣裤一边下楼,“弟弟,洗脸,注意你的样子。”葛老师又咚咚地跑回楼上,菊云妈递上脸帕,递上梳子,她说:“慌什么呢?不就耽误了几分钟吗?他的事情有保护我的云儿重要吗?”葛老师看着菊云妈那笑着的脸,摇了摇头,转身就跑。
  校园里静静的,只有另一扇校大门那里站着十来个人。学生们已经进了教室,只有上厕所的几个人,一边走一边看。葛老师走过去,远远地他就看见石头躺在关着的铁门边,他的妈哭着,大声地说着:“我的孩子天天在街上跑,谁不认识?我们还一起做生意那么多年,你不认识?你打我儿子!哪里有文件规定必须把学生关在学校吃饭的!你一个社会闲杂人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守学校大门!”石头妈一边骂,一边指着伙食团的承包人。承包人,三十多岁,一米七的个子,白白净净的面皮。“随便你怎么说,我不给你说这些,你赖不了人。那么多人看到的,我打你儿子?你不是血口喷人。”承包人说话很镇静。“他女娃子还来打我,这么泼辣的女娃子都有!不给我说情况,不给我道歉,还两爷子来打我!”石头妈喊着闹着,流着泪,眼睛和脸通红。
  “这里的风这么大,把石头喊起来再说,要感冒。”葛老师听了石头妈的哭诉,轻轻地说。“等他,死了算了!我就要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来弄!”石头妈说着指着承包人。葛老师看她在气头上,承包人又不理不踩的,自己没法处理。葛老师看了看石头妈,看了看承包人,转身走了,他走到石头身边,蹲下身子说:“起来吧!这么大个小伙子躺在这里好看?”石头苦着脸说:“我头晕,我一坐起来头就晕。”“你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这里风这么大,感冒了咋办?”“我真的头晕,我的头很晕呢。”石头说着哭出声来。葛老师伸手要去抱石头,“走,我们到门卫室去。”“不,葛老师,你不能动石头!等医生来了再说!”
  太阳照着街上,照着大门口的石头,晒着坝子。这冬天就是这样麻烦,阴天冷,有太阳暖和了,它却要吹风。风一吹,脸上脖子上,都是冷。“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么冷,病情加重了怎么办?这书还读不读呀!”葛老师想用这话提醒石头母子。“不管,我娃儿平白无辜被打了,还读什么书?这么暴力的学校怎么读书?”看来说不清楚了,自己无法劝说。葛老师站起身子,无奈地看着地上的石头。瘦小的身子,没有石头的坚实;黄黄的脸色,营养不良的感觉。这家伙昨天还在拉肚子,这么一折腾,那样子更可怜。“那快把孩子送医院吧,如果弄严重了……”“要送医院也得他一路,他打了我孩子。”石头妈指着承包人说。
  “我哪里打了他嘛!一个学生正在刷出门卡,他跳到别人前面就往门外跳。我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回来,他晃了几下,就突然蹲下了,说我打他了,那么多人看到的。我一个大人会打小娃儿,你说来要有人相信嘛。”“你没打,他会躺在这里?”“他怎么躺在那里的你们自己知道。”葛老师没法,站到大门外,门外堵满了街上看热闹的人。这些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早该收拾一下了,这学校伙食团也太霸道了!”“哪里有强迫学生在伙食团吃饭的。不知道,他几爷子要赚多少!”“伙食团也黑呢。一张磁卡先前是十多元,现在要二十多元了。这校长也和伙食团勾结在一起的!”街上的人说话,不管影响的,也不管人情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真假。葛老师听着,看着那些说话的人,他们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讲着各自孩子曾经历过的不平的故事。更多的人,是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热闹,没有人出来圆场。
  【55】殴斗烽火
  突然,门外的人骚动起来,纷纷往街道边退去。两辆白色的旧面包车突然停在校门口,车门哗地拉开,车上的人像跳伞一样涌出来。有捏着钢管的,有捏着木棍的。石头母亲一看,赶紧站在带头人的面前,一把抢下他手里的钢管。“兄弟,你要干什么?”“嫂子,给我,老子今天废了他!我看他有多狂!”石头妈往身后藏着钢管。这个小伙子长得和石头爸很像,是石头的二爸。他抓不着钢管,扑上来,抓着承包人的衣领,把承包人的下颌抬得高高的。
  校长不在家,去干训了。刚才值周领导和安办主任还在现场,他们只是站在一边,好像看热闹的样子。此刻,看到这群人气势汹汹地跳下车来,他们很快就消失了,肯定是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热闹,葛老师转了几圈身子,竟然没有找到他们的影子。葛老师赶紧拨通了校长的电话:“我劝说不了,你赶紧报警吧。来了两车人,带着钢管等!”“好的!我马上回来!”“兄弟们,给我上!”石头二爸喊道。承包人转动着脑袋,看着这群人,伸手指着这群人,说道:“兄弟们,冷静!冷静!”他的声音不高,可这群人突然停住了脚步。领头的几个慢慢走上来,其中一个说:“你是不是打了人家娃儿嘛!没有打就算了!”“中午放学,那么多学生看到,我会打学生?”“算了算了,马上把娃儿带去检查一下!”那几个人劝着石头二爸。“算了?你们怕他老子不怕!”石头二爸喊道。说着,那拳头就举了起来。
  “放下!你要干什么!”石头二爸举起的手突然弯到了背上。随即,另一只手也放开了承包人。葛老师抬头一看,是四五个警察上来了。“算了,算了,一场误会。”承包人拉着警察的手,警察放了石头二爸。“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地说?非要动刀动棒的?”一个胖嘟嘟的警察唬着脸说道,看来他是负责的。“你们校长呢?出这么大的事情,学校没人来管?”看危险过去,警察制止了事态,安办主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笑着走了出来。“不是!我们根本劝不了!校长干训去了,没在家!副校长开教研会去了!”看着警察,葛老师惊讶,这警察来得太快了!他给校长的电话才打了几分钟?看来这学校安全和警察挂钩就是好。过后,葛老师才知道,是承包人先就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在警察里有朋友。
  “好了!好了!都是街面上的人,把你的人喊走!”警察领导对石头二爸说,“我们来解决,你不准再参与这件事情了!”石头二爸带着人,一边走一边指着承包人说:“你给老子记着!别在撞在老子手里!”说完钻进车里,车载着这伙人走了。“先把娃儿送医院!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解决!”警察领导拍了拍承包人的肩膀,承包人笑了笑说:“没事!”
  两个老师一起把石头抬上了车,安办主任、承包人、葛老师、石头妈,一车人赶到了镇医院。葛老师心里庆幸道,还算好,没有打起来。如果真的打杀起来,这场惨剧会伤害到多少人?校长、副校长、值周领导、安办主任真的能全身而退吗?可我们有些学校领导,总认为一切责任都是校长的,遇到学校安全问题,总给人不尽责看笑话的感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葛老师万分感慨,然而他又无能为力。
  承包人先垫付了医药费,就开着车回学校,学校那边催他回校处理事情,石头的父亲也在学校等着。医院这边,葛老师和安办主任,带着石头跑上跑下,进行着照片等各种检查。忙了多久葛老师不知道,只是渐渐觉得外面有点暗了。石头住进了医院观察室,打着吊针,他发着烧。葛老师坐在一边陪着,和石头的母亲说着话,石头母亲的火气散了很多,说话也在理上了。“你今天的做法不妥当。”葛老师看着石头妈说,这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女人,穿着蓝色的运动服,长发捆成马尾披在脑后,额头露在外面,瘦小的身子,很有精神。这是一个泼辣能干的女人,但也听说她是个“护儿狗”似的人物。石头妈也算老来得子,她三十来岁上才有了石头,石头的身体一直很弱,所以一直在溺爱中长大,真是捧着怕摔了,衔着怕化了。这点,葛老师是理解的。可葛老师看着一个把孩子健康和生命看得这么重要的母亲,竟然为了输赢而置孩子健康于不顾,他没法理解。石头妈愣愣地看着葛老师,她的眼睛还有点红。看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葛老师想着,说道:“石头身体差,昨天又在拉肚子,今天风一吹,他不遭罪才怪。你争什么输赢?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及时看医生才重要。如果石头真的被伤了,这样长时间拖延不出事?出了事你不后悔?就是你赢了官司又怎么样?”“当时在气头上,哪里想这么多?”石头妈恍然大悟似地说,脸上有着愧疚。
  葛老师身上又响起了《隐形的翅膀》。“什么?这事与菊云有关?开除菊云?你让校长接电话!”“这件事情等我回来了再说,行吗?我是班主任!菊云是我班上的学生!你别那么不讲理好不好?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那方面想,你不觉得你恶浊了吗?”安办主任看着葛老师,脸色有点尴尬。石头妈看着,一脸茫然。“你要开除?好呀!你准备材料报教育局呀!你别威胁我!我评不评职无所谓,你要开除我的学生就是不行!你敢!你翻翻法律规定!你比我更懂法律!”说完,啪的一声关了手机,满脸的怒气!石头妈看着葛老师,小心地问道:“什么事?”
  “石头,能说话吗?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石头偏过头,疲倦地说:“老师,你说吧。”“今天这件事和菊云有关系吗?”石头想了想,在床上摇了摇头,说:“没有关系。”“校长说,是菊云怂恿你这样做的。说你本来没事,菊云和你说了什么,你就蹲在地上又喊又闹的。”“没有啊!菊云看我站在门边,很痛苦的样子。她就问我,我就说我头晕得很。她问我要不要到医院,我说我妈马上就来。然后菊云就进教室了。我实在站不稳了才蹲下的。”“这个校长,真是小肚鸡肠,什么事都往菊云身上扯!”“你们学校的校长真应该有人来收拾一下了。前次,石头的事情,在办公室,当着我们几个家长的面就给石头几耳光,不是想着石头要在你们学校读书,我当时就想扑上去了。我的娃儿我都舍不得打,他凭什么打?这校长还妈呀娘的乱骂,当时就说我娃儿卵子一把把儿大!这话太伤人!竟然出自一个校长之口!这次,我绝对不饶他们!太欺负人了!”葛老师听着,想了一下说:“算了吧,只要石头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上就要升学考试了,读书要紧!这样吧,我先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葛老师喊了出租车,很快赶回了学校。菊云母女都坐在办公室,低着头,不说话。校长蜷在他那沙发里,阴沉着脸。“怎么回事?这事怎么和你扯上了关系?”葛老师一坐下就问道。“哪里跟我有关系?你们太可笑,太不讲道理了!怎么每件事都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菊云是掏粪工?你们的狗屎都要我来掏吗?”菊云嫩白的脸泛着红,眼里转着泪,她愤怒地吼道。“那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葛老师轻声说道,他严肃地看着菊云。“我还需要说吗?我已经给校长大人讲了!”“我需要你给我讲!”葛老师的话很低,但很有力,把“给我”儿子说得很清楚。
  “我看见石头脸色难看,就问他上不上医院,他说不去,他妈马上就来。我就回教室了,我怎么知道后面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开除我!动不动就骂我妈!这事情哪里跟我们有关!”菊云说着,越说越气,她又吼着,眼泪流了出来。“好了!你回教室去,姐回去吧!”菊云妈站起身就要走,菊云喊道:“不行!校长必须给我道歉!不道歉,今天这事没完!”葛老师和校长都惊讶地抬起头,菊云妈尴尬地站着。菊云流着泪,泪水掉在她橘黄色的羽绒服上,她等着母亲。“我们又没有错,凭什么要骂我妈?骂了就骂了?我改了这么多,我哪里跟学校惹事了?以前我做那么多事情,那里的学校都没说开除我,为什么这里一点不对就要开除我!难道你们这里的法律就和我以前学校的法律不一样?是我不懂法,还是你们是法盲?要是我真做了错事,我认账!我不是不敢认账的人!你们凭什么要这样?”菊云哭起来,“凭什么要这样?你们告诉我呀!”“算了云儿,我们走吧。这书我们不读了!”菊云妈搂着菊云的头。
  【56】石头的故事
  “不!这书我偏要读!我看谁能开除我!开除一个学生那么容易?我菊云不是吓大的!校长必须给我们道歉,否则,这事没完!妈,你坐下!他不道歉,我们就不走!”菊云让眼泪像瀑布一样流着。菊云妈拿出纸,给菊云擦着泪。“算了,云儿,我们回家去!”“不行!他们只知道欺负软弱的人!当官的都是这个德性!你放了他,他还觉得是你理亏!一次又一次地找你的麻烦!那些二杆子一句威胁话,他们给二杆子办事跑得风快!校长,你不道歉,我今天就不走。你敢走,我就敢跳楼!不信我们赌一把!”菊云愤怒地看着校长。校长领教过菊云的厉害。“菊云,葛老师给你陪不是了。我知道了情况,你说的话和石头的一样。我相信你,你没有撒谎。回教室吧,时间紧。没人能开除你。”菊云不说话,看着校长。校长不敢对视菊云,他看着办公桌。
  葛老师的电话发出了声音,是短信。“葛老师,我看见你回来的。也知道你就在校长办公室,也知道你的婆娘和女儿也在。你把手机给校长,让他看。我要给校长说的话是:你也有今天。事情还多着呢。你慢慢防吧。”葛老师把手机递给了校长。校长看着,脸色越发黑了。他拨通了那个号码,葛老师清楚地听到:“对不起,用户已关机。”响亮悦耳的女声,好像在嘲讽校长。“对不起,是我误解了你们!”校长转过身,很不情愿地对菊云母女说。
  菊云母女愤愤走了。葛老师和校长沉默着。寂静了好一阵,葛老师才说:“你听谁说的与菊云有关?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是你兄弟,难道我会害你吗?起码菊云母女是相信我的,我不会让她们做添乱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呢?你看了短信了,肯定这街上有人和你有仇,每天总是在想着给你找事。以后你别再胡乱猜疑了。是谁告诉你的?”
  “是黄衣老师,她一心要让菊云他们走!”“为什么?”校长笑了一下。“为什么?还不是吃醋。她说菊云在班上很有号召力!男生们都听她的!她还说,你肯定上床了,不是和妈就是和菊云。她很害怕,很担心。”“简直是胡扯!”“你自己不看看自己!你每天来眼眶都是黑的!这骗得了那细心的女人吗?你是过来人。”葛老师脸红了一下。“你就那么听她的话?那么信她的话?”“你干脆和菊云妈把纸纸扯了得了,免得她有幻想!”“你说啥呢?菊云一毕业,人家就走了。我每天晚上多晚睡?你知道吗?弄资料,弄我老娘,我眼睛不黑?人不瘦?你还是一个校长,只知道坐收渔利。那好,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早睡早起,散步健身,学生好坏我也不管了。”葛老师说着,看着校长的脸色。“老弟,你真该这样了。我也辉煌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也看明白了。学校辉煌又怎么样?学生考上高中的好与坏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多考几个少考几个‘国重’有什么用?把安全做好,把环境卫生做好,还经常受到表扬。明白了吗?老弟,你看我们的教学做得再好,还不是有这么多的麻烦吗?谁会感激你?清洁卫生差一点,还不是照样通报你。”葛老师听着,感到很惊讶。“这些麻烦怎么出来的?还不是你……我发觉你对黄衣是言听计从……”“算了,不说了。我那点子事,你不是不知道。她搂着我的时候,想着的还不是你。”“你就不怕她男人?”“她男人早就不要她了,估计那官一升上去,就会离。你又不给她上床,这女人还不是有需要的吗,就像你家里那个……石头怎么样?你多关照一下,争取大事化小事。这电话是谁的?我一点不熟悉。从短信,他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甚至连行踪都了解,难道是我们内部的人?”“好了,我不陪你了。你就慢慢去侦探吧,反正你每天除了陪领导也没事情做。我走了。记住,以后别再找菊云母女的麻烦,她们都不好惹。”
  晚上,菊云让葛老师给她讲题。听着听着,她突然问道:“葛老师,石头的情况怎么样?”葛老师看着菊云,稚气的脸笑着,白天的事情一点没在她脸上留下影子。看着菊云的笑,听到菊云的话,葛老师没有笑,接二连三的事情,没法让他高兴,他被弄得有点烦了,他突然质问菊云道:“你是读书还是管这些闲事?你真跟这事情有关?”菊云摇摇头,还是一脸稚气的笑,很天真很可爱,让他没法发火。“那你问这做什么?”“他肯定是赖人的。”“哦——为什么?”葛老师站在书桌边,手撑着书桌。“他昨天就闹过一次了。石头出校门就是挤位要先跑,守门的把他拉进来,他马上蹲在地上喊他的脚疼。结果那个保安把他抱到门外,他马上起身跳着就跑了,惹得门内门外的人都在哈哈大笑。这家伙真聪明!”“你怎么知道的?”葛老师听着,更惊讶了。学生中会有这么多事情?他真的不了解学生,他总是把学生想得很纯,没想到他们这么会耍诡计。特别是这石头,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做班上的事情很积极的,他也会赖人?“同学讲的。还有……他回家了吗?”
  菊云一问,葛老师突然想起。他拨通了电话:“大姐,石头怎么样了?退烧了?好!好!只要没问题就好!能不能早点回来?学习时间这么紧。不回来?要等校长来接?哦……没什么,我只是问问情况。如果没事,就早点回来好。真的,大姐,时间很紧。不必客气,石头是我学生,问是应该的。好的,好的!”葛老师一放下电话,菊云就笑着说:“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回来。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呀!我漂亮吗?”葛老师看着菊云,一脸严肃,这张可爱的脸上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同学们说,他们恨校长,早就想找事了……”“菊云,你每天是读书还是管这些事?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不学习了?”“你有点神经呀!我听同学说就影响学习了?”菊云在葛老师面前说话越来越放肆了,越来越不害怕,越来越像一个娇惯的女儿对父亲说话,没有顾忌,没有畏惧。“你是让我成书呆子?那好!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做,以后也是,一辈子都这样,你养我一辈子呀?嘿嘿嘿……”说完,菊云装着傻子一样笑着。“这样好吗?算了,给我讲题吧。”葛老师也被逗笑了。
  看着菊云和葛老师的说笑,菊云妈心里不再像以前那么痛快,她有着担忧。可又不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当他们的尾巴,贴着他们,不让他们单独在一起。讲完了题,葛老师下楼,菊云妈也下楼了。葛老师抬头一看,菊云妈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羽绒服紧紧地包裹着菊云妈的身体,把菊云妈裹成了一根修长的线。菊云妈见葛老师盯着她看,她站到葛老师面前,羞涩地低着头,脸微红迷人,她想葛老师抱她上床,想葛老师帮她脱下羽绒服。可葛老师不想,他太累了,他想早点睡觉。他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了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猜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她对他太不信任了。有时躺在床上,葛老师就想,要是明天就考试该多好,考完试她们就可以走了。菊云妈看葛老师没有那意思,她抬起头,看着葛老师,慢慢脱了羽绒服,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紧紧地贴在菊云妈的身上,把那身体的曲线变得光滑细腻柔和,把那皮肤也变得这么光滑迷人。原来衣服还有这么大的魅力?葛老师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这句话是真理了。
  “我冷!”菊云妈突然扑进了愣着的葛老师怀里。“那把衣服穿上!”葛老师说着就要给菊云妈拿羽绒服。“不!不!”菊云妈抱着葛老师,她拉开葛老师的羽绒服,把自己包了进去。“这,好舒服,好暖和啊!”菊云妈脸贴在葛老师的心口上。“背上凉。”菊云妈娇气地喊道。葛老师赶紧牵羽绒服想裹着菊云妈,衣服哪里有那么大。“快把衣服穿上。”“不,我们上床吧。”说着,拉着葛老师就往床边走……
  “哎哟,你弄疼我了!”菊云妈看着葛老师,一脸惊讶,“今天怎么啦?”葛老师停止了动作,看着菊云妈的脸,嘴里的白气把这张脸一阵一阵地模糊着。他把菊云妈当做了发泄的工具了,他刚才就像那渴望大口灌酒的苦人,他只想醉,尽快醉,他竟然什么都不管了。“对不起!姐,我……”“没事,继续!姐能受!”说着,把葛老师紧紧搂在身上,眼泪在眼角躺着。“对不起,姐,真的对不起!”说着,葛老师要起身,可菊云妈紧紧地搂着……葛老师再也没有心思了,他有点恨自己,自己以前是从不把学校里的不愉快带回家的。可现在怎么了?他发现自己有点乱了。怎么乱的?校长那不负责任的话?黄衣一次又一次的找茬?菊云妈的不信任?学生一次又一次的捣乱?他说不清楚,好像都有。它们好像病菌在慢慢吞噬着他的心情,有些要崩溃了。
  【57】夜寻石头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葛老师的手机唱着歌。葛老师要去拿手机,菊云妈紧紧地抱着,闭着眼,眼泪在挤出来。“姐,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我真的怕有事!”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舔了那钻出的眼泪,这是苦涩的眼泪。菊云妈放开了葛老师。“什么?石头跑了?往哪里跑的?不知道?好,我马上喊车子一路找来。他有电话吗?他拿了你们的手机?好!他爸在家?好!知道了。”葛老师说着,又打通了石头爸的电话:“……你不是有车吗?”葛老师身体发着抖,突然,有衣服裹在了身上。是菊云妈,葛老师感激地看了菊云妈一眼,菊云妈脸贴着葛老师,没有说话,听着葛老师的电话:“好好好!我不跟你多说,找娃儿要紧!我喊车!”“姐!快把衣服穿上!要感冒!石头跑了!我要去找!”“不是在医院吗?不是有家长和医院看管吗?”“不知道,先找着人再说。”葛老师把羽绒服给菊云妈穿上,“姐!你上楼把电筒给我拿下来……算了,我去吧!”说完,他开了门上楼。咚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在菊云妈头上响着。“做什么呀?这么慌张?”菊云跑出屋问道。“石头从医院里跑了。我要马上去找!做完作业早点睡!”“我要去!”菊云说着,也咚咚咚地跑下楼来。“云儿,你去干什么?”菊云妈喊道。“妈!你看着婆婆,葛老师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什么?菊云!”菊云妈喊着,葛老师和菊云已经上了车。
  “老哥!石头从医院里跑了!跑他的?有家长管?你说什么?”那边的电话突然关了。葛老师又拨,“对不起,电话已关机!对不起,电话已关机!”石头爸看了看葛老师,恨恨地说:“你们校长就这么冷漠?我娃儿没有人了,没说帮着找一下?”葛老师没有说话,他拨通了石头的电话:“喂!你在哪里?石头!你的身体好了吗?你在哪里?我正在找你!”葛老师急促地喊道,声音很高很大,菊云拉着葛老师的手。“水库方向?你沿着水库方向的公路走的?找不到方向了?好好好!我们马上到!我们开着车子,你看到车子的灯光就喊!”车子在山路上跑着,按电话里说的水库方向开着。“师傅,你把车停在这里。你的车灯一直亮着,不要关!这里的山不高。我到山头去看看,喊一喊。”菊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过了。
  车门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菊云打了一个寒战,葛老师对菊云说:“你就在车里等我!”葛老师说着,打着手电,沿着公路走着喊着。菊云没有呆在车里,她跟着葛老师,她说在车里害怕。葛老师喊一声“石头”,菊云也跟着喊一声。师徒二人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里传得很远,他们没有听到他们渴望的回声。葛老师穿过一片桃子地,他在这地里越走越高,原来是一块山坡地。葛老师的电筒光四处晃着,他又开始打石头的电话:“你在哪里?不知道?你那里能看见告诉公路吗?能看见?你往高速公路走,我们来路边找你。什么?你手机快没电了?你周围有人家吗?有?你快找一个人家,用他们的电话给我联系。快点!我等你的电话!”葛老师晃着电筒光,对着电话焦急地喊着。
  突然,葛老师随着电筒光往黑暗里掉下去。“葛老师!”菊云惊恐地喊道,伸手去抓葛老师,菊云也跟着滑了下去,她想拉住葛老师,她刚刚抓住高老师肩膀的衣服,就葛老师拖了下去。“云儿!”葛老师抱着菊云,喊道。电筒在地上亮着。葛老师把菊云放在腿上,弯着腰,伸手抓过电筒,他用电筒照着菊云,菊云的脸没有伤,但手掌滑出了血痕。菊云闭着眼睛,葛老师大声地喊道:“云儿!云儿!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呀!”葛老师喊着,喊声里是恐惧,有哭的感觉。“嘿嘿嘿,老师也会哭呀!”菊云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葛老师黑夜里的脸。“你吓死我了!”葛老师突然把脸贴到菊云的脸上,“你吓死我了!你真出了事,我怎么给你妈交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葛老师喃喃着。“没事了!走吧!”菊云撑开葛老师的脸,站起身。葛老师用电筒四处晃了一下,这是一个果农蓄水的水池。葛老师看着,心里想道:好在水池里没有水,不然……谢天谢地!菊云害不害怕他不知道,葛老师自己却吓出了一身汗。刚才只顾打电话,没有看清楚路,一脚踩空就滑了下去。“你怎么也掉下来了?”葛老师问道。“为了救你,结果被你拖下去了。”菊云好像没事一样,语气轻松。
  他们重新回到山顶,大声喊着。石头爸的声音在另一个山头响着。然而除了空寂的回音,没有人回应。四处静静的,雨点打在脸上,凉凉的。“下雨了,葛老师。”菊云拉着葛老师的手,在树林路上走着。葛老师没有回答,电筒光四处晃动,只盼着能发现石头。他们又回到了车子边。“大哥,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没有。他们说是我们自己在管,让我们自己找。他妈的!现在的官都这么冷漠!等找到了石头,老子让他们好看!”石头爸咬着牙说。“我们到高速路边的山头去找,他说在高速路边。”“不知道呢。我打他的电话,也没人接,干着急啊。”石头爸说。葛老师又拨着石头的电话。“对不起,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葛老师连续地拨着,手机里都是这个声音。
  “算了,这么晚了!葛老师,你也尽力了!”“不行!下着雨!这么冷的天气,不找到孩子……车子开慢一点,我们先到高速路边走一圈,看石头有没有跑到路边来。”车子在高速路边的村公路上走着,葛老师把手伸出窗外,电筒光往山上晃着。“你在哪里?我们在高速路边。你看到我的电筒光了吗?没有?你在哪里?还是不知道!你找到人家了吗?”那边的电话断了。风灌进车里,菊云发着抖。“电话断了,难道他手机没电了?这下怎么联系?师傅,你知道这里哪座山最高?你的车子能充电吗?大哥,我们先用一只电筒,我怕两只电筒都弄得没电。”车子来到了山顶,葛老师钻出了车,菊云也跟着出了车门。
  四处都是桃树,树叶早掉光了。脚下的豌豆苗,稀稀疏疏的,就像野草。葛老师在地里走着,雨点密了,风也大了。脖颈里凉凉的,裤管里,寒气一阵阵往身上钻。“云儿,你回车上去吧。”葛老师对跟在身边的菊云说。“不!在车上我害怕!”葛老师的手电筒在山坡上像探照灯一样晃着,他多想石头就在这山上,他能看到自己手中的灯光。
  灯光照在菊云的头上,菊云的头发发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头发上的雨水。“你回车上去。弄感冒就糟了,现在时间这么紧。听话!”“不行!要回就都回车上去!”菊云固执着。“算了,葛老师,我们回去吧,这么晚了,天这么坏。”石头爸来到了葛老师身边,石头爸穿着一件黄色的军大衣,他也感冒了,他在不断地咳嗽。“阿嚏!”石头爸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你怎么了?”“这几天有点感冒!出来前才吃了药!”电筒光里,石头爸举着黄色大衣裹着的手,用手掌揩着鼻子。“给,叔叔!”菊云递上了餐巾纸。“我们回去吧!这么冷!”石头爸说道,“你老师的心我看到了……”“回去?这么冷?这么黑?石头一个人不害怕?我们在这里走着,即使他离我们远,但看见车子的灯光,他也知道有人在这山上,他至少不会那么害怕吧?”葛老师说着,“石头,你看他那身体,怎么受得了这种鬼天气……”葛老师的话被一股寒战打断了。他说着话,电筒在四处晃着。
  三个人,站在桃树的枝丫间。远远近近,高高矮矮的灯光,像萤火虫的光一样,在四面八方静静地亮着。看不到高速公路,只看见那些汽车的灯光像从水井里一样摄像天空。葛老师多想那些灯光里有一处会发出喊声,有一处会让他的电话想起来。“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葛老师,是你的电话。”菊云提醒着葛老师。“喂!”那声音着急焦虑,菊云听得清清楚楚。“是姐呀!我以为是石头的。没有呢。下雨了,知道。云儿就在我身边,我让她上车,她不。还有石头的爸……好的,我知道了。”葛老师又拨着石头的电话,“嘟——嘟——”“通了!”葛老师喊道,电话的声音,三个人听得很清楚。响了一阵后,电话里说:“对不起,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你稍候再拨。”葛老师又拨,“对不起,电话已关机!”“这石头怎么啦?是故意不接电话,还是怎么了?”葛老师看着手机,焦虑地问道。
  【58】葛老师发病
  菊云和石头爸都不说话,石头爸隔一会就是一阵喷嚏。菊云拉着葛老师的手,手是冰凉的。“多少时间了?”石头爸问。给老师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半了。千万别下雪,下雪就惨了。”葛老师低声说着。石头爸说:“葛老师别担心,石头那么聪明,他肯定会找人家的,也肯定会找一个避风遮雨的地方的。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葛老师别担心。”“是的。老师,回去吧。我们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又不是白天。如果他在这里,看见我们的灯光早就出来了。”菊云拉着葛老师的衣袖说。雨已经不让人站在山坡上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过。“怎么啦?一身都是泥?”菊云妈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你们干什么去了?”葛老师看着一脸狐疑的菊云妈,心里不是滋味。“我们掉到人家的蓄水池里了。你看我的手好疼啊!”菊云把手伸给母亲,手掌的皮肤烂了,像长满了秘密的杂乱的浅浅的兽毛。菊云妈摸了摸菊云的头,“快上去洗个澡,把头发吹干。看你明天怎么上课。”“好的。”菊云答应一声,欢快地上楼去了。菊云妈看着葛老师,伸手抹着他身上的水。“哪有你这样当老师的?又不是在你教室里跑的,关你什么事呀?来,把头发擦干。”菊云妈说着,拿着一根干帕子,抱着葛老师的头揉搓着。“把湿衣服脱了,快上床去。我上去看看云儿。”菊云妈上楼了。葛老师脚也不洗,脱掉裤子,就靠在床的椅背上。心里被什么东西挠着,很慌。他在祈求着,千万别下雪,这雨千万别下大了。他又拨打石头的电话,还是没法联系。是手机没电了,还是受着威胁?那么大一个孩子,怎么会从医院里跑出去呢?就因为他妈骂了他几句?这校长真的睡得安稳?如果石头出了事,真的与他无关?石头父母的横是出了名的。他拨打校长的电话,也是关机。
  过了多久?等待中的人是无法测量时间的,只是感觉很长很长。葛老师就那样靠在床背上,无可奈何,心被揪着。“怎么还不睡?”菊云妈下来了。葛老师看了菊云妈一眼,摇摇头。“你看你的眼睛都陷进去了。你担忧什么呀?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尽力了。把湿衣服脱了。”葛老师顺从地被菊云妈拨弄着。“躺下去,快点。”葛老师滑进被子里,盖着被子,望着天花板,脑袋里无助地茫然着。菊云妈把葛老师的羽绒服挂好,也脱了衣服钻进葛老师的被子里,抱着葛老师,脸贴在葛老师温热的胸膛上,葛老师一动不动。“别担忧了。你该找的也找了。”“怎么可能不担忧呢?他是我的学生。如果是我的娃子跑了,我能不担心,能不找吗?这么冷的天,如果晚上下雪,冻死冻伤了,谁不心疼呀!”葛老师声音低沉。“好了好了,知道你累了,放松一下。”菊云妈说着,手在葛老师的身上滑着。突然,葛老师的手机“嘟——嘟——”地想起。“是短信,别理他,明天再看。”菊云妈说。“不行,姐,是石头的。”菊云妈下床,拿过葛老师的电话,她弯腰看葛老师翻着。
  “葛老师,我相信你还没睡觉,你没法睡觉。我本来是要让那色鬼校长寝室难安的,没想到他比你有定力。他没事,你倒慌了起来。你知道你校长哥们在干什么吗?在搂着黄衣睡觉呢。信不信由你。你也正搂着美女吧?可惜你搂着美女也睡不着。你搂着的是哪一个?老的还是嫩的?你可真有福气。哈哈哈……”这不是石头的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看了短信,菊云妈的脸红了,她撑着身子,俯看着葛老师的脸,这张脸没有表情。“你凉着干什么?不冷呀。想我们都感冒呀?快上楼去睡,不要让菊云疑心。”菊云妈挡着葛老师的灯光,葛老师偏开头对菊云妈说。菊云妈没有起身,一拉被子盖着了她和葛老师。“搂着我,让短信成真,让他得意!”菊云妈说着,爬到了葛老师的身上。
  菊云妈使着力,葛老师毫无表情地想着问题,他自言自语道:“这是谁呢?这个电话一点不熟。”他拨着电话,电话关机了。“难道里面有阴谋?”“管他的。石头回来后,一问不就知道了。来吧,姐爱一个。”外面很静,窗外的院子里,雨滴滴答答地想着,不急不缓,只有葛老师的心还悬着。
  突然,葛老师的电话又响了。接完电话,他一下坐在地上,一下哭出声来:“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老师不怪你,不怪你!”
  “弟弟,你怎么啦?你醒醒!”葛老师感觉到有人在摇他的脑袋,可就是醒不了。菊云妈喊着,摇着葛老师,葛老师嘴里念着什么,就是摇不醒。她一摸葛老师的头,很烫,发高烧了。菊云妈赶紧下床,找着药。不行,这么烫吃药不起作用。那医生的电话呢?菊云妈翻着自己的手机,响了很久,没人接。她又拨:“什么事?这么晚了。是嫂子呀?什么发高烧说胡话?我马上来。”街上的医生很快来了,一进门,他就看着菊云妈,菊云妈一看,才发现自己着急忙碌竟然没有穿外套,只是那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裹在身上,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嫂子,你好漂亮。”菊云妈的脸红了,赶紧把羽绒服穿上。“这么高的温度?打针还是吊盐水?吊盐水就到医院。”医生看着温度计说。
  “先给他打一针再说。”“那嫂子要时刻看着哈,情况不对要及时打我的电话。”送走了医生,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脸又红了,她想到刚才医生喊她嫂子,她不是葛老师的妻子呢。她伸手摸着葛老师的头,仍然很烫。葛老师开始发抖,她把葛老师抱在怀里,葛老师的身子很烫,烫得她的皮肤也热热的。菊云妈低声喊道:“弟弟,冷吗?”葛老师还是说着听不清楚的话,发着抖。菊云妈把羽绒服也拿来搭在葛老师身上,把葛老师紧紧贴在她胸口,葛老师浑身很烫,焦灼加上淋雨,人也疲倦了,不生病才是铁呢。
  天渐渐亮了。葛老师的烧还没退。医生来了,只能在葛老师家里打吊针,要照顾老人,要照看葛老师,没法这母子俩一个在医院一个在家。菊云妈坐在葛老师床边,看着,想着。这么结实的男人,说倒就倒了。他以前这样病过吗?是谁照顾他的呢?一个男人带着一个瘫痪的妈,他一病了,该怎么过这日子?好人多受难,这弟弟不是自找的吗?他昨晚不去,会成今天这样子吗?一个单身汉或单身女人的家还真不是家呢。她想到自己为了菊云读书的事,自己被折腾成那样,还不是只有靠朋友,她那时是多么渴望有个人在身边。为了弟弟,她被折磨得想要死了,当初看到葛老师,她就想,如果他不理解不关心她,她咋过呀!可这个男人没有嫌弃她,她终于能和这个男人上床了,可要成为两口子……菊云妈摇摇头,苦笑着看着葛老师。妈给了她一张不老的脸,可老天就是不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自己照看着的老人不是自己的妈,照看着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男人……她拿来湿帕子,敷在葛老师头上。
  她把老人抱到椅子上,老人伸手指着葛老师的屋子,嘴里呜呜地说着。她是要看她的儿子,是呀,医生的来来往往,老人什么都清楚。菊云妈把老人抱到葛老师床边,老人偏头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眼角流出了眼泪。“妈,没事!我们先吃饭,吃了饭再看弟弟好吗?”老人摇着头,伸手指着葛老师的床。“做什么?妈。”菊云妈低头问怀里的老人,老人呜呜着,手指着床。“你和弟弟睡?”老人点点头。“妈,弟弟打着吊针。你挨着弟弟不方便。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把你的椅子拿到弟弟这里,行吗?”老人只是流泪。
  菊云妈还在喂老人吃饭,校长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了门。菊云妈赶紧起身,陪着小心说:“校长,你们早!葛老师在里面床上,正昏迷着。”校长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老人,看了一眼菊云妈,径直走进葛老师的房间,他对这里好像很熟,可菊云她们来了后,没有看见这校长上过葛老师的家门。菊云妈跟了进去,校长看着床上躺着的葛老师,弯腰伸手摸了摸葛老师的脸,喊着:“小鸽子,小葛子,我是老哥,你能听见吗?”葛老师的头晃动着,嘴里呼噜着什么,没人能听懂。“这是怎么弄的?”校长偏头看着菊云妈,问道。“昨晚下雨,又刮风,遍山去找学生娃子,还摔进了人家的蓄水池里,回来没多久就开始发烧了。”菊云妈看着昏迷的葛老师说。“不是让他别管吗?这年头,他要好心他要当善人,他以为他这样做别人就感恩戴德了?当老师的心别那么好,越心好麻烦就越多。我这段时间的麻烦就多,都是我自己找的。有些学生,我不收,我就不会有麻烦,一收就给我自己收出很多事情来。这小鸽子也是,那娃子在医院跑的,又不是班上和学校跑的,要多事。那娃子本来就是赖人,没有病也呆在医院里不回来。如果回来了会有这些事?小葛子,你倒好,昏睡着,什么都不管。你班上接二连三的事情出现,你究竟是怎么搞的?以前你的班不是这个样子的!都怪我收错了学生!都怪我那老师害了我!”校长看着昏迷的葛老师,发着牢骚,不知道是埋怨葛老师还是埋怨菊云妈。
  【59】闹学校
  校长的话听在菊云妈的耳朵里,让菊云妈感觉到菊云在学校里一定又惹事了。她看着校长小心地问:“菊云在学校又惹事了?”校长瞟了菊云妈一眼,不耐烦地说:“给你说了也没用,你娃儿回来你自己问吧。等一下他醒了,告诉他我来过了。告诉他,不要再多事了。让他早点回校,把班上的事情处理好。哦,你知道石头好久回来?”菊云妈摇摇头,“不知道。”“你会不知道?”菊云妈愣了一下,仍然摇着头说:“我怎么会知道?”校长转身走了。那肥胖的身子,那些话,菊云妈感觉到心里想吐。这事又与她们母女有关?不会呀,她四门不出,就像被葛老师囚禁了一样。只是,从昨晚那短信来看,这里面有问题,这问题怎么又和她们母女有关?校长的话里有话,他是在暗示,是她们母女给他找了麻烦。
  菊云妈一想,心里就不痛快了。她看着葛老师,心里喊道:“弟弟,你快点起床吧。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呀。你就让他们这样怀疑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你是我弟弟吗?你是我男人吗?”外面传来了响声,惊醒了沉思中的菊云妈。菊云妈走了出去,是老人用手拍着椅子。她看见菊云妈,努力抬手指着葛老师的房间。菊云妈明白了,她抱起老人,先把老人放到葛老师的床上,然后回身端椅子,端回椅子,菊云妈愣住了。老人侧着身子,伸着那枯瘦的手摸着葛老师的脸,那深陷的眼里,泪水像泉水一样挤出来。“妈,你到椅子上好吗?我们一起守着弟弟,弟弟没事的。”老人放下了手,菊云妈抱起老人,轻轻地放到椅子里,老人的头一直偏向葛老师的床。两个女人就这样静静地守着葛老师,等他醒来。
  “妈,做饭了吗?”菊云走进屋喊道,“怎么?还没醒呀!”菊云妈猛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菊云:“怎么?放学了?学校没事吧?”“没事。葛老师还没醒呀。”“没事?那你们校长今天来找我,那话里的意思是你又惹事了。”“那也算惹事?是他们欺负人。”菊云说着,俯身牵着葛老师的被子。“他们趁葛老师昏迷,就欺负我们班。”“究竟是怎么会事?你给我说说。你看葛老师又昏睡着。”菊云妈看着菊云,皱着眉头。“哎呀,别皱眉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也帮不了忙。没事,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菊云站起身,看着妈,做了个鬼脸。
  “我这是怎么啦?”低微的声音传进了菊云妈的耳朵里,她惊讶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葛老师,急切地喊道:“弟弟,弟弟,你醒了吗?”葛老师晃着头,低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菊云妈说着,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笑边说:“你醒了,你醒了,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菊云愣着,看着像疯了一样的妈,她不知道咋办。“石头回家了吗?我的手机呢?”低微的声音。“石头没事吧。我做梦梦见他回医院了,他好像给我打了电话。”葛老师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这里,给,弟弟,这是你的手机。”菊云妈把手机递到葛老师的手上,赶紧给他压好被子。葛老师的手动作,像要拿出来。菊云赶紧上前弯腰,牵起被子,把葛老师握着手机的手牵到被子外。葛老师像要拨手机号,可他的手没法动。
  “葛老师,我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是石头的吧。”葛老师费力地说着“是”,脑袋在微弱地动着。菊云拨通到了电话:“喂!石头吗?你哪里?医院?你混蛋!你他妈的是男人吗?为什么不给葛老师打电话?你知道葛老师这个时候都还没醒来吗?你娃装疯呀?昨晚葛老师顶着雨冒着风找你龟儿子一晚上,你不知道。你给老子记住:葛老师要是有什么事,老子不会放过你,你娃是认识老子的。你娃今天给老子回来,来看葛老师!”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关了。“云儿,你骂谁呢?那么凶。我不是好好的吗?”葛老师微弱的声音。“石头,他在医院里了。你放心养病,我晚上回来看你。妈,我到街上去吃饭,你看好葛老师,不行就给学校打电话,这个学校真他妈的冷漠透顶!”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菊云的脸,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菊云骂这么脏的话。
  没过多久,菊云端着饭菜进来了。“妈,你和奶奶吃,我走了。”“等等,我有话问你。”葛老师喊道,声音很低很轻,可菊云听得很清楚。她跑到葛老师床前,蹲在床边,下颌放在床弦,伸手摸着葛老师的手,笑着说:“老葛同志,有什么指示说,我去给你安排!”“说说吧,班上出了什么事?校长说的话,你和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吧,不说我怎么安心。”“你好了再说不行吗?我就说这学校冷漠。你病得这样,他们不安慰你,还一次又一次来折磨你!这个校长不是人!”菊云恨恨地说。“别骂人,说事情。”葛老师说着,很虚弱。
  初三要上下一学期的课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学生要的课本,由学校打印室把现在要上的内容复印出来,每个学生一份。可现在学校不同意了。因为,校长觉得这教学质量好了,外来学生多,安全隐患大。要杜绝外来学生,只有把教学质量降下去。可老师们不听他的,总觉得这校长口是心非的,真的弄差了,他挨了骂,他又回来骂教师。还有,人家上一级的考那么好,到了我手里,怎么也不能比人家差。初三的老师去找打印室,打印员说:“校长说了,每一个班的复印不能超过多少张,没法印。”这些情况,葛老师早就知道,因为他不是第一年上毕业班了,复印教材,最初那一年就是他出的注意。现在把下学期的绝大部分新课上了,下学期就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总复习。这是他们学校“国重”升学率高的很重要一个原因。
  “听说学校有以前没有发完的书,但又不够发。那两个班的老师就趁你昏迷不在学校去拿来发了,他们两个班,每个学生都拿到了,我们班一本都没有,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喊班长去找校长闹,这不公平,这是欺负我们班。班长不敢去,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了。我才不怕呢!”菊云说着,翘着嘴唇,轻声自语道:“这也算错吗?他们太自私了。有些学生一点不学习,拿着这些书不是浪费吗?他们拿着有用吗?”葛老师“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不说了?”
  “那校长说,那些都是这么五六年积累下来的,不够发,当然只有谁先去谁先拿。我一听心里就是火。我说:葛老师为了学生病了,你们不去看他,不帮他处理好班上的事情,还趁葛老师不在背后算计人!有你这样当校长的吗?校长火了。他说,如果我再这样胡闹,就开除我。我当时一听就笑了,怎么那么多的老师和校长是混蛋,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法?动不动就拿开除威胁人。我笑着说:校长,你开除呀,我等着!校长气得用手指着我说: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你’出一句话来:等你们葛老师来了再说,出去!我看班长他们,他们真的是好学生,站在办公室,低着头,就像是他们犯了错,不敢看校长。一个个站得笔直,我扑哧就笑了。校长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太放肆了!’你们不知道,那一拍多凶,把桌上的茶杯抖到地上了,我没有防备,吓了我一跳。精彩好玩吧?”菊云看着妈,看着闭着眼睛的葛老师,笑着,就好像在讲一个轻松的笑话故事。“后来怎么样?”菊云问道。“妈?你是听评书呀?好奇了。我说:校长,你应该把那些书收起来平分,都是学校的东西,凭什么那两个班该有,我们班没有。校长说:‘我管不了!又不是我做的!’我也笑着说:‘校长你管不了,就找管得了的人!你不管,我们就罢课!我就打电话到教育局……’好了,没事了。葛老师,书我们已经发了,一桌一本,那些不学的也是。放心了吧?做错了吗?”
  菊云妈看着菊云,轻轻地说:“你就知道闹,我看以后怎么读书?”“妈,你担心什么?你就胆小怕事,我才不怕呢。何况……何况……我们老葛同志不会让我受气的。对吧,老葛同志!”菊云有节奏地拍着葛老师的手臂,就像拍打着音乐的拍子。葛老师“哦”了一声。
  菊云讲完了故事,晃着头发,哼着歌小跑着走了。
  菊云妈看着那饭那菜,哪还有心思吃。“妈,你先吃饭吧。”菊云妈对老人说。老人摇着头。饭就放在那里晾着。葛老师继续输着液。他的电话响了,那熟悉的歌声在屋子飘着。葛老师伸手摸着,菊云妈起身拿过电话,接通了放在葛老师的耳边:“我……没事了,哦,有事……你就来吧。”说完,放下了电话。“你把妈抱出去,等一下有人来。有事。”葛老师偏头看着菊云妈,轻轻地说。菊云妈弯腰抱老人,老人用手拒绝着。“妈,你先到……外面……去坐,等一下……有人来,给我谈……谈事情,你出去……一下好吗?”菊云妈再弯腰抱老人,老人就像平时一样由着菊云妈。
  【60】警察上门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菊云妈迎了出去,来的又是校长和黄衣老师。菊云妈给他们端了板凳,倒了开水,准备上楼。校长喊道:“妹子,你也过来坐吧,有些事情也想和你商量一下。”“和我?”菊云妈疑惑地问道。“你坐吧,大姐,有些事情与你有关系。”黄衣老师说。菊云迟疑着,在他们旁边坐下了。
  “小葛子,有力气说话吗?”校长问道。“什么事……说吧,我听着呢。”“石头从医院出走,是菊云妈指使的!”“什么?你说什么?”菊云妈一下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校长。“你别激动。我是有证据的。”“不会,不可能。这是谁……谁在忽悠你……老哥,你……这么……弱智?”
  葛老师费力地说着。“小葛子,我这里有条短信,你看吧。哦,黄衣,你念给小鸽子他们听吧。”黄衣看了看菊云妈,又看了看床上的葛老师,拿过校长的短信念了起来:“大校长,你做梦都想不到吧?昨晚你学生的出走,是葛老师家的美女指使的。她找了一个人到医院,唆使那个学生出走,出走一晚上给他两千元。那娃子想买手机,他父母不让。他想和葛老师的女娃子耍朋友,那女人说,如果那学生娃有胆量走一晚上,葛老师的女人就让女儿和他耍朋友……”“胡说八道!”菊云妈的脸涨得通红,她愤怒地吼道,“血口喷人!”“姐,别理他,我……相信你,别生气。”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轻声地说道。“大哥,黄衣,你们相信吗?你找个理由给我。你查过那个号码了?姐,我们也有条短信,给他们看看吧。”葛老师使足力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菊云妈走到床边,从枕头边找出葛老师电话,翻出了短信,校长和黄衣同时伸头看着。看了后,两人的脸一种红一阵白。“老哥,昨晚我找石头的时候打你电话,总是关机,为什么?不是说你们校长的电话要二十四小时畅通吗?你为什么关机?”校长红着脸说:“是没电了。”“你还相信是菊云妈做的吗?你看两条短信的号码一样吗?”校长和黄衣一看,齐声说道:“不一样。”葛老师笑着说:“你们那么聪明,好好去想吧。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安宁的。”“你真聪明,这不,上面来事情了,催得很紧。说石头住院这么长时间了,学校不问不理,对学生健康安全冷漠极点了。要学校必须把事情处理好。”黄衣老师说。“你们真的没有去看过?”葛老师问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该送医院送了,该学校垫支的钱给了,还要怎么样?我去看,这不明摆着说是我们学校的责任吗?”校长气愤地说。“哥,是责任重要还是学生娃的身体和命重要?你就那么在乎那顶帽子吗?”“谁不在乎?你是烧糊涂了?”黄衣打断了葛老师的话。“那现在与你有关了吗?你去看过石头了吗?哥,去好好了解一下吧,估计里面有人做手脚。如果晚上好一点,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葛老师说,声音低得很吃力。
  突然,街上传来了警笛声。警车停在了葛老师的门口,菊云妈赶紧走了出去,校长和黄衣也跟了出去。“哪一位是葛老师?是谁报的警?菊云妈在吗?”一个小伙子警察一进门就连声问道。“葛老师在床上打着吊针。我就是菊云妈。”“大姐?是你?”年轻警官惊讶地问道。“有什么事吗?”菊云妈问道。“大姐,有人举报说你唆使未成年学生晚上出走。而且我们已经到医院问了那个学生,他也把他得到的钱拿了出来。对不起,大姐,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也是办差的人。”菊云妈惊讶之后,静静地笑了笑说:“好吧,没有的事情是编不出来的。我和我弟弟说一声。”菊云妈走进葛老师的房间。“姐,什么事?警察怎么到我家来了?”葛老师惊讶地问道。“没事,弟弟!如果晚上你能起来就帮我看好云儿,我很快就回来。”葛老师突然坐起来,一下拔掉输液管。“弟弟,你干什么?”菊云妈惊呼起来。葛老师想下床,可一下就倒在了床下。校长和黄衣还有警察都进了葛老师的屋,两个警察探了探葛老师的鼻息,把葛老师抱到了床上。葛老师说:“你们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姐她做了什么?”“就是黄衣他们短信上说的事情。”菊云妈一边弄着被子一边说。
  “你们坐吧,就在这里询问不行吗?你们看,我妈是瘫痪,我又下不了床。我姐的娃子又在读书,你们看……”葛老师说着停了下来,喘着气。“我问你们一句话,就凭一条短信就要带人走吗?你们想想看,我姐唆使石头出走的目的是什么?老哥,我需要把短信给警察吗?你自己弄出的事情,自己好好收拾,怎么尽给警察找麻烦呢?”警察一来和菊云妈熟识,二来也看出事情有蹊跷。问了菊云妈一些情况,做了笔录,按了手印。那个领头的警察说:“如果这些事情不再需要我们插手,我们就走了。”校长感觉到事情大了对他没有好处,赶紧说:“是我报的警,这警我不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黄衣,去给警察一人拿包烟去。”警察走了,葛老师对校长和黄衣说:“我们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总不相信我呢?你们是要我的命呀!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吧。你们想过事情的复杂行吗?你们的对手在暗处。我想,你们可以从两个思维想问题,不要再盯着我姐了,她住在我屋里,我能让她害你们吗?她们到这里是来读书的,与你们无冤无仇,她害你们干啥?找石头那个女人是谁?又是谁让她去做的?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传出来的。你们想谁和你们有仇,有仇的原因是什么?我想,一是黄衣的男人,你们想想吧。一是嫂子,她不是回来了吗?你们那些事情……为什么要针对我姐,可能与我有关,谁与我有仇呢?我自己会想。”说着看了黄衣一眼,黄衣低下了头。“我昨晚在路上一直就在想这些问题。总有一天事情会出来的。今天的事情不能让菊云知道,特别是黄衣,否则,我与你没完。你们走吧,我能下床了就到学校。”
  葛老师在床上躺了三天,第三天头上,石头和他爸妈来看葛老师。葛老师没有输液了,只是感觉到身子很软,他还是躺在床上,这样才好受。听到石头他们走进了屋,葛老师慢慢坐起,穿好衣服走了出来。石头看着葛老师,他人瘦了,眼睛深陷着,脸上的骨头冒得很高很尖。“什么时候回来的?”葛老师一边招呼他们一家坐下,一边问。“今天,刚回来。是学校来接的。”石头妈说,“这校长也太冷漠了,都是一条街上跑的,今天不见明天见,他竟然从来不来看我们娃子一眼。他总有倒霉的一天。”“本来我想自己把医药费给了,毕竟娃儿还要在学校读书,不想闹得太僵了。可后来一想,这学校这么冷漠,算了,让学校给。来回的车费,包括那天晚上找娃儿的车费工钱都让那个学校给。”“给了吗?”“给了,那校长这次很痛快,说什么答应什么,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他们还是怕硬的。只是担忧他以后……”“给石头小鞋子穿?不怕,他又没有上课。”葛老师听着说着,心里不是滋味,这学校和学生的关系弄到这个份上,谁的过错?“还是你葛老师好,听石头爸说那么冷,你还帮我们找石头,石头这一辈子都要记住葛老师。”“对不起,葛老师,把你害成这样。”葛老师倚在桌上,笑着说:“没事。只要你安全就行了。你那晚不是说在水库那边吗?我们围着水库跑了那么久没看到车灯光?没有听到我们的喊声?”“听到了。”“那为什么不答应我们?”“我跑出去了。怕你们知道骂我,怕我爸打……”“那你那天晚上怎么过的?”“我躲在一个坟包前。那坟有瓷砖,修得像平房,能遮风遮雨。”葛老师笑了,“你小子不怕鬼?”“怕呀,可看着你们的车子和灯光就不怕了。后来就睡着了。”“你怎么回的医院?”“有个骑摩托车的到哪里载,把钱给我……”“你知道吗?有人说是菊云妈唆使你跑的,警察还来找过我们。”“哦,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以后再也不做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情。那个女人是菊云妈吗?姐!你过来一下。这就是菊云妈。”石头看了看,摇摇头。“那个女人的个子没有这么高,跟我差不多吧。好像故意把衣服穿得很厚,带着墨镜,声音好像故意变着,说话很不自然。”石头又看了菊云妈一眼说:“她说是菊云妈让她来找我的。只出去一个晚上,给我两千元。还说,只要出去了,菊云妈就同意菊云给我耍朋友。我就……”葛老师盯着石头的脸,石头停住了话。
  【61】葛老师回校
  “你平安回来了就好。你这么需要钱吗?你想过没有,如果那天晚上是下了大雪,你被冻伤了或者冻死了,你还能用到钱吗?你家缺钱吗?”石头摇摇头。“那个来找你的人,肯定是怕你认出,所以化了妆。这一招毒啊!你在外面一夜,会让学校领导老师提心吊胆,这是给人精神上的折磨……”“结果想收拾的人没有收拾到,因为人家不稀罕你,结果你把你们葛老师害惨了。”“第二,如果你死在了外面,你父母就会说学校是诱因,学校领导就可能被处分,包括我,我是班主任。你死了,医院又没有摄像头,谁能发现那个女人是谁?那女人狡猾狠毒。你娃贪财被利用了。耍朋友?不想读书了?读书就想耍朋友?”石头的脸红了。“只是喜欢。”“喜欢没有错。但只能藏在心里,否则就会影响学习,影响将来。”“嗯,知道了。”石头不停地应着葛老师的话,表现得非常乖巧懂事。
  送走了石头一家人,葛老师又躺在了床上,菊云妈坐在床边,看着葛老师说:“听你分析,真是心惊胆战的,这教师队伍也这么复杂?你好像猜出来是谁干的一样。”“算了,姐,不去理这些了。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让他们去闹吧。我想睡一觉,我发现我突然虚了很多。我该不会得什么病吧?我妈……”菊云妈听着,心里沉沉的。一个小伙子样的男人,也想到了死,说起来也悲哀,他是放心不下他的妈。菊云妈坐到床上,摸着葛老师的脸说:“没事,这事情过了,弟弟自然就好了。弟弟这么好的人,肯定有好报。弟弟,你平时和老师关系不好吗?他们怎么会背着你把书分了呢?”葛老师叹了口气说:“不说这些。我感觉到我被耍弄了。他们平时有什么事找我,我都答应,都帮忙。有什么事情都和他们商量,总怕他们多心,生气了。哪想到我的真心却换来他们背后的算计?唉,几个班的比拼就要这样吗?”“你这个人就是,对谁都好,对谁都真心,可人家就不这样看你……”“啪啪啪!啪啪啪!”两人正说着话,卷帘门响了起来。“谁呀?”菊云妈下床,边走边问。“我们,妈!”菊云的声音。“这么早就回来了?”菊云妈说着,开了卷帘门。
  一群学生涌了进来,把两个门面的屋子塞得满满的。他们站在屋子里,静静的。“妈,葛老师呢,同学来看葛老师的。”菊云说着,跑进葛老师的房间。“葛老师,快起来吧。你看谁来了?”菊云说着,拉开葛老师的被子,给个老师穿着羽绒服。葛老师下床了,菊云扶着葛老师走出去。
  屋子里静静的,学生们的眼睛盯着葛老师,有学生开始抽泣起来。葛老师看着一屋子的学生,笑着说:“来这么多人?不上课呀?”“我们是体育课,大家都来了。”菊云欢快地说。“葛老师,你瘦了!”班长站在葛老师面前,“都是我们害的你。我们以后一定听话了。”“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呀?人太多了,没法让你们坐。”“我们听菊云说,下雨那天晚上,你去找石头了。那天晚上那么冷,我一晚上都没睡暖和。”一个女孩说。葛老师站了一会儿,晃了起来,他赶紧用手撑着桌子。“葛老师,你坐下吧。”菊云说道。“没事!我坐下就看不到同学们了。外面还有哪些人,站进来我看看。这几天在班上捣乱了吗?”班长和几个学生围住了葛老师,两个高个子男生抱住葛老师,把葛老师的手拉到他们肩上。“葛老师,我们做你的拐杖!走到教室去,这里太挤了。”“好呢,走吧。”葛老师高兴地说着。
  “不行!葛老师的身体还很虚!”菊云妈大声喊道。“没事!姐!你看,我不是有拐杖吗?”葛老师笑着,拍着两个学生的肩膀。“葛老师,你们还真像。怪不得菊云和你长得像。你们真是一家人。”“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走,到教室去。”“好呢!”学生们喊着走到了街上。两个学生扶着葛老师走着。“你们两个个子太高了,就像抬着我走。”“来!我们抬着葛老师走!”两个学生把手臂结成绳子,葛老师坐在他们手臂上。旁边走着的一个学生突然喊起来:“花花轿儿四只角,里面装的猪脑壳!”“什么?你敢骂我?放下我,让我去收拾他!”那个家伙笑着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其他好逗完的男生,看葛老师笑着,也跟着起哄似地喊起来。喊声响遍整个街道。葛老师笑着,在两个学生的搀扶中,在学生群中哈哈地笑着,他也跟着喊起来。
  小街沸腾起来。两边屋子的人都跑出来看,老人,小孩。有的在楼上伸出脑袋来看。茶铺里打牌的人,放下牌跑了出来。葛老师和学生好像没看见,像一群欢乐的鸟儿,只管自己飞着,闹着。
  “别闹了,到学校了,其他人在上课!”葛老师的叫喊,学生们不听,还是像唱歌一样喊着。门卫跑了出来,大声地喊道:“闹什么?疯了呀!”“疯了!疯了!一群疯子进学校了!”有几个学生装成疯子的样子,在门口跑着,喊着,舞着手。“葛老师,你好了?”门卫看到了学生群众中的葛老师,热切地问道,赶紧让开了路。“不要闹了,在上课!”葛老师喊道。可学生们闹着,就像一窝蜂,根本不听招呼,葛老师也没有那么大的声音来阻止。
  “你们在干什么?不想读书就滚回去!闹什么!”校长走出办公室,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对着这群学生吼道。学生立刻静了下来。随即有学生喊道:“走!校长让我们滚回去哟!校长让我们滚回去哟!”跟着学生就起哄,有喊好的,有鼓掌的。“没有班主任,你们简直要反了!去!把你们葛老师找来!”“葛老师?葛老师病了!不是你校长让我们耍吗?你不是在广播上喊少考几个多考几个无所谓吗?教室里的,出来哟,上什么课哟!”这个大嗓门,是街上的一个家伙,成绩不好,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他就像牛,性子出来了,谁的帐都不买。任何老师都怕和他发生矛盾。“校长,你说呀!我们今天都在这里,还想听一下你的报告呢!静静!校长大人要做报告了!”这家伙说完,还啪啪地拍着手掌。其他学生知道这个同学是在给校长难堪,没有跟着起哄。“咋不鼓掌?校长做报告你们不欢迎?你们就这么有礼貌呀!”
  “走!回教室去!”葛老师在前面走着,楼上的校长红着脸缩回了办公室,他压不住这些家伙,只有班主任能镇压他们。
  来到教室,葛老师坐在讲台上,学生坐回自己的位置,静静地坐着。“起立!”一个家伙喊道。所有学生一下站起,齐声喊道:“老师好!老师辛苦了!”葛老师站着,眼睛看着这些顽皮的家伙,眼光在每一个学生的脸上扫着。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进教室了,他感觉到有点陌生了。这些娃初三了,自己这么多天没上课了,耽误了他们啦!葛老师站直了身子,深深给学生们鞠了一躬,然后严肃地说:“对不起同学们!这么紧的时间,我竟然逃了,以后不会,以后不会!”教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掌声。
  从学生的嘴里,葛老师知道,校长确实在广播会上说了学习不重要的话,说了升学考试不重要的话。这些话,校长在教师会上已经说过多次了。以前,这校长对学生的学习抓得很紧,采用各种方案调动教师的工作热情。学校从狼狈的境地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教师们也摸索出了一套全校性的抓教学质量的方法。学校走到了今天的辉煌付出了多少人的努力与心血。常言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可这校长,好像根本就没有想守住这“江山”的意思。既然不想守,为什么不送出去?自己辞职呢?可他不想,权力诱惑人啊!那为什么一定要把教学质量弄糟糕呢?这对校长有什么好处?就是怕学生多了,安全隐患就多?可你在教师会上说可以,怎么在学生广播会上说呢?这话传到社会上,传到上级耳朵里,是什么影响?难道这老哥真的心死到了面子名声什么都不要了?
  好在,在教学上,这校长已经控制不了这些教师了。当时,校长在教师会上一说,葛老师就想,能听你这些鬼话吗?老师们能受你左右?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学生会上也说,真的是昏了头了,他这校长不想干了?不管他怎么说,他这个班不能垮。就凭这些学生的可爱,也不能垮。学生们埋头做着作业,葛老师在讲台上,不时有学生来问。还没打算进学校的葛老师,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走回学校。
  【62】学生被伤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身体有点虚弱的葛老师本想睡睡午觉才到学校。可他犹豫了,他给菊云妈说:“姐,今天再辛苦你,我到学校去看看。最后几天,学生有点野。等考完试,学生放假了,我就来做家务,让姐也好好耍一个假期。”菊云妈拿着碗筷,站直了身子,深情地看着葛老师,说:“身体要紧!睡一觉吧。”“不行,今天心里跳得慌,出的事不少。每年期末考试前后,学生打架的都不少。”“那……去吧。我看着妈。”菊云妈有些不太乐意,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是老师,学生才是他最重要的,菊云妈怏怏洗碗去了。
  葛老师来到教室里,在教室里一圈一圈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看。学生们埋着头,有的看教材,有的演算,有的复习资料,每个学生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外面的太阳很好,老师们站在太阳晒着的坝子里围成了一圈,他们聊着天,吹着牛,神情怡然自得,这种平凡的生活在他们那里表现得非常幸福与自在。葛老师站到教室门口,羡慕地看着他们,他们的声音不断地飘上楼来,飘进教室。不当班主任太好了,有课就上,没课就自在。学生的自习课,学生的课间,学生的安全,都与他们无关。葛老师回头看了看教室,他怕学生们受到教师们那喧天的说笑影响。学生们都做着各自的事情,没有受到操坝上的“噪音”的干扰,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果没有葛老师守着,学生们的抗干扰能力都这么强,那他们就离成功不远了。
  葛老师想着,不知不觉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葛老师没有课,他走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翻看着学生们做过的试卷,看有哪些东西需要学生重复看的,需要提醒补充的。“葛老师,快一点,胖子出事了!”班长站在教室门口喊道。“什么事?”葛老师一边问着一边走向门口。“听说胖子被斧子用刀子伤了!”“什么?严重吗?在哪里?”葛老师惊慌地问道,真的是怕什么什么来,他盯这么紧还是出事了。班长看着葛老师,她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葛老师的样子,被吓着了,班长说话也结巴起来:“听说……听说……在街上的私人诊所。”葛老师冲出办公室,往街上跑去。他跑过坝子,坝子里没有人,他跑到学校大门,斧子在校门口慢悠悠地走着,好像没事一样。
  “你是吃饱了?你家钱多!”葛老师边骂着斧子边跑。“有什么呀?又不是很严重!”斧子的话在葛老师身后撞来,但葛老师没有时间理落斧子,救人要紧,他飞快地跑到了街上的私人诊所。胖子平躺在长木椅上,脸色煞白。“赶快送镇上医院吧,他的脸色都变了。我这里不敢医。”女医生说。“打120!”学校安办主任也来了,他看着葛老师,征询葛老师的意见。“来不及了!就喊对面的面包车!”葛老师说。安办主任几步跑过去,面包车被喊来了。葛老师和主任一起,抬着胖子上了车。
  胖子睡在双排椅上,葛老师一手掐着他的虎口,一手掐着他的人中,怕他昏过去,怕他一昏就醒不来了。车子跑着,葛老师不断地喊着,问着胖子的话。主任打电话给校长,说着车上的情况,让他们赶快送钱到医院。“师傅,还能快一点吗?”葛老师焦急地问道。“老师,只能这么快了,路烂!”葛老师掐着胖子的人中不敢松手,他怕一松手,胖子就走了。胖子的脸很白,就像白纸。“胖子!胖子!”胖子躺着,不说话。“你动一下行吗?动一下手。”葛老师看着一动不动的胖子,怕他把命丢了。胖子可能听到了老师恐惧的声音,他动了一下葛老师掐着虎口的手。“掐痛了吗?”葛老师拿开了掐着的手。过一会儿,他又掐着胖子的虎口,他不敢放手,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他就这样掐着胖子,好像掐着胖子就不会有事。
  司机小心地选着路,绕着弯,尽量减少车子的颠簸。“多少时间了?”葛老师问道。“快了!没事的,马上就要到了!”司机说。葛老师一直蹲在椅子边,他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窗外,可玻璃上积满了灰尘,看不清楚外面。他不知道到哪里了,他想知道师傅是在安慰他说谎话还是说的真话。车子的速度突然快起来,很少左弯右拐,哦,应该是到镇的街道上了。葛老师正在焦急地猜测着时,车子嘎然停住了。
  “快!到了!急救室!”司机喊着开了车门,葛老师和主任在车上抬胖子,师傅已经推了急救床来了。他们把胖子平放在床上推进了急救室。“医生,麻烦你了,快一点!这娃被刀捅了,脸色发白了!”医生取下眼镜,看了看慌张的葛老师,又戴上眼镜,慢慢起身走到急救床边,慢慢地弯下腰,慢慢地伸手翻着胖子的身上。“医生,你快点呀!别慢条斯理的!”葛老师喊道。“伤在哪里?”医生没有理财葛老师,慢慢地问。“背上……”胖子在床上说。
  胖子身上没有血,一点血都没有。葛老师和主任一起,翻着胖子的身子,他背上的皮衣被捅了筷子头大的洞,也没有血。葛老师脱下胖子的皮衣,他的背心上一个小小的口子,口子上浸出淡淡的血。
  “应该没事!这伤口这么小。”医生说。“那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葛老师困惑地看着医生。“怎样?”学校出纳来了,他问道。“不知道呢!医生怎么办?他脸色这么白?”葛老师追问着,他希望从医生那里得到百分之百的保证。“那打一下CT。”医生慢慢地说,慢慢地坐下,慢慢地开着诊断书。“快!拿人去交钱!主任,你推着胖子在CT室等着,我马上就来。”出纳拿着单子交钱去了,葛老师等着医生CT的检验单。
  “CT出来了,医生说,看不出什么来,应该没有事。不过,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吧。”葛老师紧张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医生说没事他还不敢相信,既然这仪器也说没事,就肯定不会有事了。“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吧。有些内伤出血慢,出症状也慢。”医生说。医生说了就按医生说的办,医生开了住院证,葛老师他们推着胖子走进电梯,找到病房。住院医生开了取药单,葛老师跑进电梯,取药去了。
  “这娃儿没有血脉了,测不出血压!”葛老师拿着药,刚走出电梯,就听到住院部的护士和医生在大声地谈论着。“日你妈的!你这个老师怎么当的?娃儿要有事,老子宰了你!”一个男人走到葛老师面前凶狠地骂着。“快!再去拿药!”医生喊道。他喊的谁?葛老师手里还抱着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头一骂,愣在了那里。“你妈的!你快点呀!”骂葛老师的男人在葛老师手杆上擂了一拳。葛老师赶紧把药放在医生的桌上,飞跑到电梯门口,电梯还没到,葛老师立即跑进了人行通道,咚咚地往楼下跑着。他放松的心又紧张了起来,没有脉搏,没有血压,这是怎么回事?
  葛老师拿了药,又咚咚地跑上楼。“你妈的,你是成心不让人活呀!电梯快还是你跑着快?”那个男人又对葛老师吼道。葛老师不再理睬他,现在不是理睬的时候,他抱着药跑进医生办公室。“喂!我们这里有个病人,是刀伤,可能是心脏淌血了。我们没有做过胸腔手术!你们派人来吧。什么?真的吗?”葛老师和胖子的家人,都静静地听着医生的电话,紧张地看着医生。“医生,怎么办?真的是心脏淌血吗?”胖子妈双手撑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惊慌地问着。“可能是,因为这种情况只有心脏淌血才可能。”“刚才打CT不是没有事吗?”葛老师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龟儿子知道什么?”那个男人又骂起来。“那怎么办?怎么办呀?马上做手术呀!”胖子妈着急着,她的下颚已经触到医生的头了。“我们这里不能做这种手术。”医生说。“拿你们医生来吃素的?救人你们就没法了?收钱收红包你们有法了?”那个男人对医生吼道,“转院呀!还愣着做啥?”“不能转院,如果是心脏淌血的话,可能会……”医生停住了话,但谁都知道他要说的结果。“那就在这里等……”胖子妈看着医生,哭了起来,“医生,求求你,你救救我娃儿吧。你救救他吧,你马上手术吧。我求你了!”胖子妈说着,一下子跪了下去。
  “大姐,你起来吧!我已经联系了县医院,有个上海的胸外科专家在县医院,他们很快就到。”“很快?怎么还不来呀?”葛老师非常紧张和恐慌,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小小的孔眼会这么厉害,他问道,“医生,那么小的孔眼,怎么会伤到心脏?”医生看着葛老师说:“背部离心脏很近。伤到心脏也有可能,这与伤口大小没有关系的。”电梯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医生走出门一看喊道:“好了!来了!快,送手术室!”护士们推着胖子进了手术室。葛老师和胖子的家人在手术室外等着。“葛老师,你坐一下吧。”胖子妈说。葛老师看着胖子妈,矮小的个子,只有一米四多点,清瘦的脸,那眼睛里是恐惧,是期盼。葛老师摇摇头,他想不明白怎么会出这档子事,他要怎么做才不会出事?他真的那么倒霉吗?他抬头看着手术室的门,他走到手术室门的玻璃上往里面看,什么也看不见。“多长时间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了手术还没结束?二弟,多少时间了?”胖子妈焦急地问着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姐,没事。”葛老师才知道,骂他的男人是胖子的母舅。
  【63】葛老师受罪
  葛老师他们都在手术室外等着,葛老师心情沉重的走到窗边,天已经暗了,是天黑了,还是要下雨了?哦,这是冬天,天黑得早。班上的学生怎么样了?有人管吗?“主任,你打电话帮我问一下班上,明天考试的事情安排好了吗?”葛老师说。“问你妈个球!这里的人死活都不知道,你还想着考试?”胖子舅骂道。“二弟,这又不是葛老师的错,谁不知道葛老师对学生负责?”胖子妈说。“算了,有人管的。”主任拍拍葛老师的肩膀安慰道。葛老师愁苦着脸,他怕班上再出事。“葛老师,你在这里,我们找你好久了?”突然,一个学生家长走到了手术室。
  “什么事?”葛老师的心咚咚地跳起来,真的又出事了?
  “那个娃儿杀伤的是三个学生,我孩子也被他弄了一刀。”家长说。“什么?”葛老师的身体摇晃着,主任赶紧扶住他,家长也伸手扶住葛老师。过了一个会家长说:“葛老师,你别着急!我娃儿刚才检查了没事。”“哦,那还有一个娃儿呢?”“坐一下吧,葛老师。”胖子妈说,“那个娃儿是疯了?”葛老师被扶到椅子上。“那个学生怎样了?”葛老师疲倦地看着学生家长。“也没事,只是有点发烧,是感冒了。已经住院,就在这娃房间的隔壁。”“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葛老师说着,摇着头,那痛苦的样子让人心酸。“我那么小心了,今天中午的午自习都是我亲自守的,谁知道中午没出事,课间出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葛老师的声音像哭泣。主任拍着葛老师的肩膀,就那样轻轻地拍着,这一学期,葛老师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可有谁能理解?有谁能诉说?看着葛老师的痛苦,胖子的妈,胖子的舅,他们的眼睛也红红的了。
  大厅里寂静得让人心悸。窗外已经黑了,这一天的日子又面临了黑暗与无奈。大厅的灯亮得刺眼,刺痛人的心腑。
  突然,手术室的门开了。胖子的母亲和舅舅冲了过去,葛老师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伸长着脖子,恐惧地看着那里。主任扶着葛老师,葛老师拉着主任踉跄着奔向手术室门口。他要知道结果,不管是什么结果,他很想知道,他等待结果的时间等得太久了!“医生,怎么样?”胖子的母亲和舅舅同时问出了话。“没事了!”医生笑着说,“他的血往心脏里流,不是往外流,血就积在了心脏里。那刀子是把心脏膜伤了,再深一点就把心脏捅破了。”葛老师听到“没事”,心里悬着的心咚地落地了,他觉得自己一下从悬着的高空踩在了平坝上。他抬头看着这位说着外地口音的医生,心里充满了感激,不管怎样,这娃的命保住了。医生脱着白衣服,那衣服上全是血,那帽子上也是血,他的脸上也是血点。“幸好还及时,砍开胸腔的时候,里面的血一下就冲了出来。”镇医院协助手术的医生说。“运气呀,好在这位上海教授正在县医院做指导。不然……”护士推着胖子出来,胖子静静地躺在推床上。
  一行人来到住院部,病房门口站着警察。“报警了?”葛老师问道。“是,我们报的警。”胖子舅舅说。“也好,这警报了好。主任,你问一下‘头’,我班上有没有事?”主任拨通了电话,接完电话,主任看着葛老师说:“没事,放心吧。明天考试的事情学校安排了。斧子被公安带走了。”葛老师“哦”了一声,他走向旁边的病房,他去看住院的另一个学生,那学生躺在床上,黑色的皮夹克盖在白色的铺盖上。他看着走进的葛老师,歉意地说:“老师,给你添麻烦了!这件事与葛老师没有关系。”葛老师才注意到,这学生的床边坐着两个警察,他们在做记录,这个学生的大舅在旁边陪着,这是一个留守学生。
  一个警察看了葛老师一眼,唬着脸很不友好地问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办公室看学生门复习做过的卷子。”葛老师说。“你不知道学生带了刀子到学校?”“我每天都在班上讲,与学习无关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进学校。要班长、安全委员、小组长负责监督。哪想到……哦,这刀子是谁的?”葛老师问床上躺着的学生。“就是刚才那个家长的娃儿。斧子拿去玩,他捏着,就在这个背上一刀,那个背上一刀,当时都没有感觉,以为他就是擂我们一拳。同学说我们的衣服被捅烂了,我们才感觉背有点痛。”“你的伤口在哪里?”“在肩膀上。”葛老师牵开被子看着,医生已经敷了药。被子里,这个学生穿着一件黑色的薄T恤衫。“你咋穿这么薄?你们呀就是不听话。”看完学生,又回到胖子的病房,胖子在重症监护室里,葛老师想去看看,护士不允许。葛老师走到胖子妈面前说:“对不起!我……”“葛老师,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妈还在家等你!”“那好,有事打电话。哦,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我有事好联系你们。”
  昏昏沉沉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了。葛老师从后门进屋,夜深了,开卷帘门会影响人家睡觉。他打开后门,屋子里黑黑的,好像没有人。葛老师突然感觉到自己好软好无力,好像站不稳,他伸手扶着墙。隔了好一会儿,葛老师才伸手推门。“谁?”是菊云妈的声音。“姐!是我!”菊云妈拉亮电灯,葛老师摇晃着,像站不稳。菊云妈把葛老师的手拿到她的肩上,葛老师扑在菊云妈的怀里,滑到了地上。“弟弟!弟弟!你怎么啦?你别吓唬我呀!”菊云妈惊慌地喊着。“云儿!云儿!快来呀!”楼梯上发出了“啪啪”跑动的声音。“怎么啦?妈!”“葛老师昏倒了!”葛老师躺在地上,嘴和眼闭着,脸色黄白。“掐他的人中!”菊云喊道。菊云妈赶紧掐着葛老师的人中,过了一会儿,葛老师醒了过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菊云妈,看着菊云,嘴里发出声音:“我这是怎么啦?”声音就像从缝里挤出来,很低很弱。“你说什么?弟弟!”菊云妈把耳朵贴在葛老师的嘴边。“没事!没事!你累了,歇一下就好了。来,云儿,帮妈一把,我们把葛老师弄到床上去!”菊云和妈一人一边抬着葛老师的肩膀,葛老师太重了,他又软弱无力,母女二人没法把葛老师扶起来。菊云妈抱着葛老师的肩膀,葛老师的上半身被抬了起来,下半身就拖在地上。他们把葛老师拖到床边,菊云妈说:“云儿,你抬头,我抬脚杆!”菊云妈一用力,把葛老师抬了起来;菊云抱着葛老师的膀子,她没有注意,“咚”的一声把葛老师重重地放在了床上,她也一下爬到葛老师身上,乳房触到了葛老师的嘴。菊云赶紧撑起身子,感觉到自己的脸突然发热起来。
  “姐,云儿,你们受累了。”葛老师说话的声音弱,但菊云听得很清楚。“说啥?你还把我们当外人?”菊云妈给葛老师脱着外套和裤子,爱怜地说。葛老师偏头看着菊云:“云儿,快去穿衣服,别感冒了。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菊云妈才偏头看菊云,菊云光着脚,穿着薄薄的睡裤和睡衣,睡衣是宽领的,她那白白的脖颈和那隆起的乳沟都在外面,她的云儿成大人了。葛老师偏头看着菊云,菊云妈赶紧弯腰弄被子,挡住了葛老师的视线,说:“云儿快上去睡了,明天要考试。妈今晚守着葛老师,就不上楼了。”菊云答应着转身上楼去了。
  菊云妈走到外屋,一边倒着开水,一边想着刚才的情景,她在努力回忆葛老师刚才看菊云的目光,她想从这目光里看出一些东西,可她总是想不出她需要的眼光来,也许是她多心了,葛老师对菊云真的没有歹心。他的眼光是那么实在而无力,找不出一丝“色”的感觉。葛老师对菊云的爱是不是男人爱女人那种爱,菊云妈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她害怕的答案。云儿喜欢葛老师吗?葛老师会爱上云儿吗?想到这里,菊云妈就害怕。“姐,我想喝水。”葛老师在里屋喊道。菊云妈端着和好的葡萄糖水,走进床边,她坐在枕头边,扶起葛老师,葛老师的头靠在她胸前,压着她的乳房。她把开水端到葛老师嘴边,葛老师张着嘴,慢慢地喝着。
  葛老师喝了水,菊云妈脱了外套,钻进葛老师的被子里,伸手抱着葛老师,伸出舌头舔着葛老师的脸,她用这种方式安慰着葛老师。“姐,让你受累了。我真没用。”“别说了,弟弟睡一觉就好了。你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换了谁谁也受不了。那娃儿怎么样?”“命保住了,手术很成功。”“你会受处分吗?”菊云妈的脸贴着葛老师的脸问道:“不知道。处分有什么呢?丢了工作还可以找。只要胖子保住了命就是万幸,就是好事。”“你呀,总是这么善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善良的。今天下午校长又来找我了。”“什么事?”“他们说,老师们都要求把云儿赶走,说云儿在班上的号召力太强了。今天这事,就是几个娃儿因为云儿争风吃醋引起的。”“姐,你相信吗?你的娃儿,你相信吗?”“可他们要让云儿走呀!”“别听他们的。云儿是未成年人,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警察在调查这件事,即使真的与云儿有关,他们也只能是教育,不能开除的,他们不懂法律。别怕,有弟弟呢!”
  【64】菊云被挡考室外
  空气有些沉寂,菊云妈忍不住问:“他们不为难你吗?”“我不求升官发财,就凭本事和良心教书,他们奈何不了我。今天这事,最多挨一个处分,两年之内不长工资就是了。没什么。钱多有钱多的用,钱少有钱少的用。就我和妈两个人,能用多少钱?我不赌博不抽烟的。只要娃儿们平安就行。”“你还有我和云儿呢。”“你们要走的,迟早要走的。”“你想我留下来吗?”菊云妈翻身爬在葛老师的胸膛上,看着葛老师的眼睛。葛老师也看着菊云妈的脸。“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见的。”菊云妈撒着娇,把脸贴着葛老师脸上。轻轻地说:“弟弟,我想!”“姐想,就要吧。”
  葛老师不是乱性的人,也不是克制不了自己的人。离婚那么多年,他没有碰过女人,他还是过来了。黄衣老师那样缠他,他都没有和黄衣老师上过床,黄衣老师对他好,但她耐不住寂寞,男人不理她,她就和校长上床了。菊云妈后来一定要和他上床,他知道菊云妈的担忧,他不想让菊云妈担忧。他还不完全了解菊云妈,只知道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女人。她是不是一个耐不住寂寞性欲很强的女人呢?他不知道。他想满足她,让她不再到外边去找男人,她也少受那些男人的折磨,这样对菊云的成长环境也好。他觉得这就是他报答菊云母子的方式,菊云学好了,菊云妈也不再和社会那些官痞们来往。这样,就是将来菊云她们不和他来往了,他小葛也不歉她们的了。
  “弟弟,你觉得云儿是不是长大了?”菊云妈摸着葛老师的胸口,轻轻牵着上面的汗毛,轻声地问道。“是呀,不长大你不是白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姐放心!云儿是孩子,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她从小没有父爱,你们来了,我关心她,相处久了,他会把我当父亲一样依赖,这是正常的。明年,你们走了,久了,她就习惯了没有我的时候了。”“我能和你结婚吗?”菊云妈问道,葛老师沉默着。“怎么啦?这个问题好难吗?”“姐,云儿爸不好吗?”“他是好人。可是和他一起,一想到他爸做的事情,心里就别扭。他是好人。我结了婚,或许他也就会结婚了。可谁会要我呢?我这种人谁会要啊!”“姐!别难过,看缘分吧,你看我妈不是把你当媳妇了吗?等云儿高中毕业,如果她同意,我们就结婚吧。”“嗯。”俩个人说着说着,菊云妈的瞌睡就来了。
  “姐,你上楼去睡吧。别让云儿疑心。现在是初三,需要心静,如果云儿的心思乱了,就没法安心读书了。姐乖,听话!”葛老师伸手摸着菊云妈的脸,“姐,真漂亮。”“这么晚了,算了,都要天亮了。弟弟睡吧,我去抱妈‘解手’。”
  菊云妈帮葛老师妈“解了手”,又挨着葛老师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这时,葛老师身体还是虚弱,他只有打电话请了假。菊云吃了早饭,下楼看葛老师。葛老师睡在床上,仰着头问菊云:“云儿,谢谢你和妈,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怎么过,现在全乱了。”“你说啥呀!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吗?你好好休息吧,班上有我。”葛老师盯着菊云的脸,这脸上装出的老练里,那嫩气像泉水一样在菊云的脸上冒着,这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葛老师想着看着菊云。菊云被看得不自然,“你看什么呀?不相信?你的学生们可服你了,你不在比你在时规矩。”“我相信。要考试了,有信心吗?”“哎呀,考了那么多次试了,你对你的学生还没信心?你就跟诸葛亮一样,啥时不亲躬你就没信心。没事,真的。我走了!”说完,菊云背着书包,哼着调走了。
  菊云妈把饭端到葛老师床边,葛老师坐起来自己吃饭,菊云妈就去喂葛老师妈的饭。
  葛老师正吃着饭,蓦地外面传来惊讶地声音。“考完了?这么早就回来了?”菊云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葛老师一惊,停住了筷子,他偏头往门面里看,门框挡着视线看不清楚。外面没有声音,只听到散乱的摩擦着地面的脚步声。“姐,是谁呀?”葛老师问。“是云儿,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可能呀?这时间刚发试卷,怎么就考完了?云儿,进来!”菊云提着书包,走到葛老师的床边,把书包往床上一甩说:“拿去吧,我把这些还你了!”说完,一屁股坐在葛老师身边,伸手拿过葛老师的碗,说道:“来,我喂你!”葛老师一把抢过碗说:“怎么回事?你说呀!”葛老师压着自己的声音,他怕菊云妈听见。
  “他们说我被开除了,不让我进考室!”菊云偏着头看着葛老师,嘴唇翘着,“就这么简单。”“谁说的?我这班主任都不知道就有人开除你?”“黄衣老师代替你当班主任了,她说是学校的决定,如果我要找就找学校去!你看,你瞎忙了,人家把你的班主任给撤了。算了,不考就不考,谁稀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不相信不读高中就会饿死人。”菊云说着,从她的眼睛到手都没有害怕的感觉,都是无所谓的样子。
  “走!跟我到学校去!”葛老师说着,就开始穿衣服,衣服还未穿好,他就要下床。他对愣着的菊云喊道:“把裤子递给我,快点呀!时间还多呀?”葛老师吃力地站在床边,他感觉到头有点晕,好像站不稳,他双手紧紧地捏住床背,让自己稳定下来,努力穿好裤子。“走!快点!”声音严肃没有商量余地,充满着威严和可怕。菊云还是第一次感到,往日笑容满面容光焕发的葛老师没有了,现在的葛老师是发怒的狮子。“你脸不洗?头发不梳?”菊云小心地问道。“走呀!”葛老师吼道。“怎么啦?”菊云妈走过来问道。葛老师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他想走快点,可他才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好像喝了很多酒。他赶紧扶住了门框。
  “云儿,扶住我!”“算了吧,葛老师!”菊云胆怯地看着一脸怒气的葛老师。“快一点!”菊云扶着葛老师,葛老师扶着菊云的肩膀,两人快速地走着。走到学校,学生们已经在答试卷了。“几考室?”葛老师问。菊云摇摇头,“黄衣老师不让我看考号!”“岂有此理!”葛老师拿出了电话:“黄衣,你给我听清楚!我就在教室楼下,你马上把菊云的考号给我拿来!校长个屁,你要我把什么都揭穿大家都下不了台吗?你知道你们这做法是违法的吗?你们有什么资格开除一个学生?你有什么资格不让一个学生进考室?你再不下来我就打教育局的电话!”说着,“啪”的一声关了电话。
  黄衣和校长一起小跑着走了过来,他们看菊云扶着葛老师。胖校长说:“你瞎操什么心?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黄衣,把菊云带进考室!”葛老师一脸凶相,黄衣赶紧低头不敢和葛老师对视。葛老师盯着胖校长,校长也把脸移开。“我打电话,还是你们打?开除学生必须教育局审批,我问一下他们审批没有!”校长神了一会儿说:“算了算了,你个小葛,现在也给我拧着了。去吧。”黄衣带着菊云找考室去了。“老哥,扶我一下,我头重脚轻的,我到办公室去一下,没在学校总不放心。”胖校长一手牵着葛老师,葛老师比他高出半个头。
  “老哥,黄衣没监考,你把她找来吧。我看话不挑明了,你们总是为难菊云母子。胖子现在没事,但事情没有结束,我估摸着处分我们是要挨的。但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班上,而且都不是学生大矛盾或者打架斗殴的事情引起的,你说为什么?学校出现安全事故,最先倒霉的是谁?”葛老师说,“我看你白天黑夜就想着女人,从来就不想现在的情况。你以为赶走菊云你就安宁,你就太平了?”
  “什么事?”黄衣摔着手大步走进校长办公室。葛老师没有答话,他一直盯着黄衣的脸。黄衣一屁股坐在那黑色的单人沙发上,“什么事?说吧。”校长也不说话,办公室一下闷起来。“我说怎么啦?喊我来又不说话?有屁就放,快点!”“我有几个事情问你。”葛老师说,“第一,到医院去那个女人是谁?我想你应该最清楚。你知道菊云妈在镇上的关系,有人当时就拍了你们的视频。”“你说什么?”黄衣老师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你别以为自己聪明,现在网络传的那么多视频怎么来的?当时就有人联系菊云妈,说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唆使学生娃跑的人是谁,而且开了价格。那个女人不是你吗?没有把事情闹穿,就是因为我们都是朋友,都是不幸者。可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逼迫菊云母女?”黄衣老师低下头,咕噜道:“我还不是……”“还有,这次胖子的事情,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老哥,警察那边询问的笔录你了解了吗?黄衣,你不想坐牢吧?你不想你男人坐牢吧?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和老哥肯定挨处分,但老哥仅仅是免职,工资还在。我也只是两年不长工资而已。可你呢?”黄衣和校长同时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两双眼睛鼓得像四颗黑黑的毫无光泽的弹子。
  【65】送菊云进考场
  两人愣愣地盯着葛老师。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威胁你们的。老哥呀,你只知道去盯着菊云母女,这些事情你却不去关注,你不去积极地处理,你想事情越来越复杂?想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胖子那边你去看过了?你去关心过吗?胖子是镇上的人,是谁介绍来这沟里的?斧子也是镇上的人,谁介绍来我们学校的?”校长转头看着黄衣,黄衣低下了头,“黄衣,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都是你介绍来的,你说呀!”校长看着黄衣。
  “是我介绍来的,是我老公介绍来的。但这与伤人事件有什么关系?”“你知道警察昨晚还传讯了哪些人吗?”葛老师轻轻地说。“谁?”“你男人,他现在还在公安局。我今天找你,只是要你当着老哥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不要把事情推给一个学生娃!那太幼稚太低级了,你知道吗?”“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黄衣茫然地看着葛老师,没有了狡辩的勇气。“菊云妈镇上的关系你们一点不知道?我那个同学是派出所所长,你们忘记了?你说,还是我说。我们的私人关系不错。你想把菊云母女赶走,不就是吃醋吗?可你又舍不得你男人,你不愿意放手,你还想做一个官太太……”“你别说了。”黄衣老师看着激动的葛老师,她脸上露出了悲切。
  “我男人当初让我找你校长,就是因为校长的老师是市的副局长。我男人以前也是教师,现在年龄快退居二线了,他想通过这局长到县教育局弄个局长或者副局长,干两年后退休在县级单位。可,校长你没有帮上忙,老哥,你一直不给我们跑路,一直不给我们答复。我男人现在没望了,他今年就到点了,你们知道他年龄大我十五岁,我和他是二婚。他说他要报复。他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大家都知道,也没有什么丑不丑的。他对我说:我必须把校长拉下马就行,拉不下马就没有我的好日子过。他丢了我,你们谁要我?你们谁要我?说呀!他要我弄校长哥的经济问题,我知道那要入狱,我不做。我只答应弄出安全事故,因为现在安全是一票否定,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坐牢,不会开除公职。所以,我就找胖子和斧子演了一出戏,那刀子也是我给的。哪想到斧子下手弄错了部位,弄那么严重。但不弄严重,你们也受不了处罚,我既得不到你们,我又要失去我的男人,你们说我怎么办?你们能怪我吗?”葛老师突然明白,昨天他看着斧子,斧子是那么无所谓,当时他还觉得是斧子不懂事,原来是是有人给他撑腰。
  黄衣说着,眼泪在眼睛里转圈,葛老师看着,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可怜得没有了她自己。“你真卑鄙!你在床上怎么给我说的?人家不帮忙,我有什么法?我把你这些话往上报,你害不了我,我师傅会帮我的!”校长愤怒地说,那眼睛盯着黄衣,就像子弹,巴不得一下把黄衣给毙了。“你别那样看着我,你要上报你就报吧,反正我也绝望了,什么都不要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你别忘了,参与这件事情的,还有你老婆!你没想到吧?你以为你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的旗子不到呀?你婆娘恨死你了,她说能把你扶到校长上,也把你拉得下来,她不想让你进监牢,只是为了你孩子。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孤家寡人。我男人肯定说了这些,他不可能让你拴牢了他。”“你们都算计好了,就让我装在葫芦里?你们太可怕了!”胖校长越听越愤怒,他咬着牙,手把桌面压得啪啪响,桌面破裂了。这桌面是层板的,时间长,已经翘壳了。“谁让你只吃不吐?谁让你只上人家女人的床不给人家办事?你真心要我,为什么你又把学校那几个女娃子弄上手?我也想你下台,我想看看你下台后,那几个女娃子还跟不跟你!你老婆也恨你!”黄衣恨声说着,数落着他的丑陋。
  “老哥,你知道你的副手做什么去了吗?他去看望了胖子!承诺了胖子父母的一切要求。因为,教育局也不想把这件事弄到网上去,他们也希望这件事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可你没有去做!以前那么精明的你,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啦?算了吧,斧子和胖子的事情,私了,费用学校和黄衣男人一起承担。派出所不以公诉案件立案,如果立案,就‘私’不了。黄衣,你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老哥啊,你是得意忘形过头了。我们都承担一些责任吧,就算是学校管理不力,就以学校安全事故上报吧,老哥?为你自己的荒唐埋单吧。如果不是看在我们私人关系的份上,我是不愿意跟着你们挨处分的。黄衣那边还要注意,胖子伤成这样,一旦家长知道真相,事情可能就没法私了啦。菊云妈出面给你们协调,你们也要出面做一些事情。如果那娃子没有后遗症,就没问题,然后给一笔家长满意的费用就行了。以后别为难一个学生娃了,她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复杂。”葛老师的话说完了,校长沉默着,看着葛老师,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忠厚没有本事只知道教书干老实活的男人,没想到他的思维是那么清晰,他竟然控制着这么多的事情。他看着葛老师,不知道该感激这个家伙还是该恨。他无奈地看看黄衣,这个女人,他一直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地跟她上床而不要条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成为她的工具,而且,她会让他这样下台。
  处理好了事情,葛老师拄着一根棍子回到了家。葛老师回到家里,对菊云妈说:“姐!事情都处理好了!黄衣虽然有些做得不对,校长也有可恶的地方,但他们对我还是真的不错。胖子爸妈既然和你们是朋友,就拜托你了。”菊云妈笑着说:“你呀!就是善良!宁愿自己挨处分都行,我服了你了。派出所还是我去吧,你那同学的电话你给我,到时我给他说说你的情况,他知道你走不开吗?”葛老师点点头。“那好,你在家照看妈,我等一下去赶车,你身体行吗?”“能动了,死不了。我还要看着云儿考上大学呢。”葛老师说着,笑了一下,但笑得很勉强。
  这件事情就这样安宁下来,黄衣老师和他男人没有受到追究。可不知道谁往教育局邮箱不断地发信,要求惩处学校主要领导,如果不处罚,就往上告。那些信里,还把校长在学校的男女关系写了很多。迫于压力,校长主动辞职了,另外调了一个新校长,学校的副校长仍然没有坐上头把交椅。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十多天了,菊云每天在葛老师的辅导下,做着一部分中考试卷中的典型题。这天中午,太阳很暖和,葛老师把妈抱到楼上,把饭桌也拿到了楼上。菊云妈正在喂葛老师妈吃饭,菊云跑上楼来,欢快地喊道:“妈,我做出来了!那道难题,葛老师不给我讲,让我自己想,我做出来了!我胜利了!嘿,你女儿聪明吧!”菊云妈微笑地看着菊云,伸出拿筷子的手刮了一下菊云的鼻子说:“我女儿本来就聪明!谁有我们云儿聪明!不过呀,你还得感谢葛老师,没有他的辅导,没有他的严格要求,你能有这么聪明吗?”菊云笑着点了点头,望着山上的树,沉思着说:“知道,妈妈!我现在读书是越读越轻松了!唉,怎么以前就没有遇到葛老师,没有想到到这里来读书呢?那个时候真傻。要是那个时候就在这里读书,我已经读高中了。”菊云妈看着菊云的样子,一直微笑着。
  “不过,你还要感谢葛老师。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赶你走,都是葛老师在顶着,在保护着你……”“说什么呀?你两娘母说我坏话呀?”葛老师笑着上楼来了。葛老师手里提着两桶东西,里面是他、母亲和菊云母女的衣服。菊云看着,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伸手接过一个桶。“葛老师成家庭主男了!”菊云看着葛老师笑着说。菊云妈的脸上飞出了红晕,她笑着说:“你咋取笑葛老师了,他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多时间做作业。”“嘿嘿嘿,葛老师真好,要是安了家,一定是模范丈夫,也是‘气管炎’吧?”葛老师笑着,没有说话。
  葛老师拿着衣架凉晒衣服,菊云也在凉衣服。突然,菊云偏头看着葛老师,不说话。葛老师偏头看看自己的胸前,衣服没脏呀,伸手摸摸脸,也没有脏的。“你看我干嘛?看得我毛骨悚然的。”“我喜欢看,你就像一个模特,帅!”“我是模特?你看见电视里的模特有我这样子吗?”“葛老师,你真厉害!”菊云看着葛老师,送了一个秋波,这秋波钻进葛老师的眼睛里,他赶紧把目光放到手里的衣服上,当没看见。他边抖着衣服,边说:“我哪里厉害?我又不是老虎。”“那天,黄衣老师不让我进考室,你几句话就把他们收拾服帖了。”“哪里是收拾?那是讲政策,讲法律,还有呀,真怕他们为难我们云儿嘛!”“就是!现在很多学校和一些老师就是欺负老实人,一些学生因为小毛病就被赶回家了。特别是成绩差的,就盯着人家毛病出现,一出毛病就喊人家回家。我可不怕!葛老师把我的招数都学到了,用法律恐吓人!”
  【66】生日欢歌
  两人站着一边晒衣一边说话,菊云妈竖着耳朵听着。“你呀,以后少耍这些聪明!”菊云妈喂完了葛老师妈的饭,站起身说,“你这种聪明越明显,讨厌你的人就越多,你的日子就越不好过!”“会吗?我才不管呢!葛老师就不讨厌我!有葛老师撑腰,不怕!”“你不怕,就只是给葛老师惹麻烦。”“谁叫他是……”菊云说了一半话就被她妈打断了,怕她说出出格的话,菊云妈说:“好了好了,吃饭了,饭菜都要凉了,你们快一点。”菊云妈说着,微笑着往楼下走去。
  “云儿,帮帮忙!”菊云在厨房里喊道。“来了!”菊云喊着,伸着双手跑下楼去,就像一只飞着的小燕子。菊云抱着饭碗和筷子,菊云妈端着三盘菜,走上楼来。葛老师站在楼上,伸着懒腰。“哎!老葛同志,你就这么偷懒呀,快点端饭去!”葛老师答应一声跑下楼去。三个人坐在桌前,拿着筷子,菊云突然说道:“妈,老葛,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妈,你看你做了这么多菜,怎么不喝酒?”菊云说着,看看葛老师,看看妈,做着鬼脸。“为什么要喝酒?”葛老师瞪着眼睛,“你要喝?”“我要喝,你肯定喝不过我。我还没有看见老葛喝过酒,想看看你喝了酒的样子,看你是不是喝了脸上红霞飞。”菊云妈哈哈地笑起来,她说道:“有你这么说葛老师的吗?‘红霞飞’是说女的,哪有说男的?”“那就是‘晚霞飞’,老葛,你‘晚霞飞’过吗?”“不知道哈!我还没有喝过酒,我妈病前也没喝,怕耍不了朋友。妈病后更没有喝过,喝酒了没人照看我妈。所以嘛,那些红霞晚霞还是朝霞午霞,都不来亲近我。”“还语文老师,中午有霞吗?开校我到同学中给你宣传宣传去!唉,今天喝一点吧!我们都喝一点!行吗?”菊云看看妈,看看葛老师,菊云妈说:“别听你胡扯,快吃,都凉了!”“行不行嘛!”菊云撒着娇。“说理由,理由好就喝一点。”葛老师微笑着说。菊云拿着筷子敲着桌弦,眼睛望着天空,慢慢地说:“这第一嘛,婆婆有我妈照顾,你喝醉了就睡大觉;第二嘛,有哪个男人不喝酒的?第三吗,妈生日快乐!”“什么?今天是姐的生日?咋不告诉我?你看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葛老师听菊云这么一说,有点慌乱起来。他真的太疏忽了,菊云母女来这么久,他竟然没有问她们的生日。如果刚来的时候,不熟悉,女人有着隐藏年龄的忌讳,还情有可原;可后来熟悉了,他也没有问。特别是菊云妈帮了他葛老师那么多事,而他……葛老师越想越懊恼,他红着脸愣在凳子上。
  “云儿,你乱说什么?”看着窘迫的葛老师,菊云妈娇嗔地说着菊云。菊云看到葛老师的样子,越发觉得葛老师这个大男人的可爱,她进一步强调母亲的生日,想继续逗逗这葛老师,于是菊云说:“本来今天就是你生日嘛!葛老师,你想买什么呀!”说着,菊云把脸凑到葛老师的脸庞,葛老师猛然抬起头,想起了菊云刚才的话,他摇摇头说:“对不起,姐!我还真不知道买什么?买衣服裙子吧,我不会……哎呀!不买了不买了!”葛老师突然喊叫起来,“姐姐生日快乐!我唱首歌吧!”“好好好!”菊云鼓起掌来,“早听说老葛同志的歌很棒,就是没有耳福,今天可有了!”“那一天我特别想看见那蝴蝶/看它那美丽翅膀重叠/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我觉得她比这蝴蝶更美一些……”葛老师放开喉咙唱起来,他一出声,菊云和菊云妈就惊讶了,他们睁大着眼睛,张着嘴,听着,看着动情的葛老师。菊云妈先是被葛老师的声音给迷住了,刚刚来的时候,听校长说过,还以为那时吹捧,可今天一听,她震惊了。这声音,浑厚单纯,哪像那包间里搂着女人的鬼哭狼嚎?菊云妈听到歌词,她的脸在太阳下更红更迷人,那红把她的渴望,把她的幸福都暴露了出来。她在葛老师的心里真的这样美吗?他真的对菊云妈有着那种想见到的感情吗?
  “……有一天你会变成那蝴蝶/飞过我身边那陌生的世界/如果你觉得有些疲倦/请你回来在我的身边歇歇……”葛老师唱着,深情地看着菊云妈,菊云妈眼泪涌着泪水。她很多时候都感到疲倦,感到很累,那时,她渴望有一个肩膀能依靠,渴望有一个胸膛能当枕头睡,可没有。来到葛老师这里,她依稀有了这种温暖,然而这种温暖,她感觉到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捉摸。她想和葛老师结婚,可葛老师都以关心菊云为理由拒绝着,这是他嫌弃菊云妈的借口,还是他真实的内心坦白?以后,她疲倦了,她真的能回到葛老师身边吗?
  菊云妈正在瞎想,突然唱歌的声音变了,先是葛老师的歌声里有了女孩子的声音,渐渐地,那男声没有了。菊云妈抬头一看,菊云正动情地唱着歌:“我想对所有爱我的人们说声“谢谢/我希望所有身旁的人们能相互理解/还有我的姐姐/啊姐姐啊姐姐我亲爱的姐姐/那美丽的花儿也许会谢/我也忘不了我的姐姐……”葛老师听菊云唱着,停止了自己的歌声,菊云不只是人美丽,歌也美丽。菊云妈又陷入了沉思,菊云真的长大了吗?她真的董事了?这歌词是别人的,是别人的想法,不是菊云的。可菊云怎么会唱得这么动情?不是心灵有了触动有了真正的体会,她能唱得这么感人?不管怎样,看着菊云的变化就该高兴。菊云妈,仰着泪水流淌的脸看着女儿,笑了。歌声是美丽的,生活是美丽的,麻烦的生活,让他们都忘记了这种美丽和快乐!菊云妈和葛老师同时涌起了这种感慨。菊云一唱完,菊云妈和葛老师同时鼓起掌来。“你们都会,咋我不会呢?”菊云妈笑着,眼里还有泪水。“妈,这是《蝴蝶姐姐》,葛老师唱的刀郎,我唱的是黄灿!祝妈生日快乐!”“好好好!谢谢云儿,谢谢弟弟!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哦,菜凉了,我去热热!”“别!姐,今天是你生日,我去吧!我说过,放假了,就该让姐姐也好好耍一个假期,可我没有做到呢。今天就让我来吧。”葛老师端着菜下楼去,菊云在后面喊道:“喝酒吗?”“喝!云儿,你买瓶喝酒吧!”菊云答应着,高兴地跑下楼去。
  菊云妈也走下楼,轻轻走到热着菜的葛老师身后,伸手抱住葛老师,脸贴着葛老师厚实的背上,低声地说:“谢谢弟弟!有家真好!我多少年没有家了,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姐,以后我每年都给你过生,都唱歌给姐听。今天要高兴。”“以后我累了能回来吗?”“当然能呀。这里就是你和云儿的家。”两人正说着,楼下传来了菊云的脚步声,菊云妈赶紧放开葛老师,站在葛老师身边。
  三个人走上楼,葛老师走到老人的椅子边,老人的脸在葛老师脸上转着。“妈,今天是姐的生日,你高兴吗?”老师看着葛老师,看着菊云妈,伸出手,菊云妈握住老人那全是骨头的手臂,嘴里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话。听老人说着,葛老师和菊云妈的脸都红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老人挥着手,让他们去吃饭。
  三个人的酒量都不大,以前菊云妈在官群中穿梭,还能喝几杯,这么半年的时间没沾酒了,好像这酒精分解能力一下就没有了。葛老师真的是红霞飞了,他本来白净的脸,经酒精发酵,就变得很红。菊云妈只喝了一杯,她的脸越发娇羞可爱。葛老师看着菊云妈,黑红色的头发,搭配得很美丽,头发微卷,一直拖到背心,那卷着的发,就像那瀑布上飞溅出来的阵阵水珠。脸在酒和太阳的美容下,越发的嫩红了。菊云妈穿着黄色的卷领线衣,油菜一样的嫩黄和此刻嫩红的脸蛋一起,更加的美丽迷人。“妈,你真美!”菊云喊道,喊完看了葛老师一眼,葛老师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回了眼光。“人都老了还美,你打趣妈呀!”菊云妈羞涩地笑着,眼睛里是迷离。
  葛老师看着菊云,这是菊云妈的转世,真是一个巴掌拍下来的。鼻子眼睛嘴唇都像她妈,只是她的鼻翼里和眼睛表现出了她的孩子气。多可爱的孩子,如果她真的学好了,如果她能上大学,能抵挡住很多诱惑,将来的云儿应该是幸福的,不会像她妈一样多难,也不会像她妈以前那样求生。葛老师看着菊云,想着,要真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年一过,把试一考,他们就走了。菊云被葛老师看得不好意思。“葛老师,吃饭了吗?妈,我去给你添饭!”菊云的话又提醒了葛老师。
  “你给你妈添,这半年,我们都靠你妈这伙食团长了!你看,这么重的学习压力,我们云儿都长胖了,长得更美丽了!全是你妈的功劳。奖章就不要你发了,给妈添饭可以吧?让妈把你的奖章当饭吃了。”葛老师说着笑着,自己起身去添饭了。
  【67】打扬尘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是打扬尘的日子。菊云真的不想起床,想睡懒觉,可菊云妈一早就弄得厨房乒乒乓乓地响。“妈,干什么呀?想睡个懒觉都不安心!”“今天不能睡!云儿快起来,吃了饭要打扬尘。”菊云妈穿着蓝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套着白色的围裙。“这有什么呀?打扬尘不就是清洁卫生吗?下午弄不是一样吗?”菊云盖着被子,只把脸露在外面,她看着发亮的窗子。窗子上挂着翠绿色的布窗帘;窗口被那爬山虎藤编了密密的藤条,就像给窗子上了一扇钢条的防护栏,它们把灰褐色的影透到了菊云的眼里。藤条上的叶已经掉完了,只有灰麻的藤条在窗口的亮光下像绳子一样,把天空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这窗子是美丽的,当藤条上的叶片长盛的时候,窗口就是完全的绿;到了秋天,墙上的爬山虎叶片逐渐变红直到全部红的时候,这窗口也逐渐红到全是红色。菊云没有看见过红的枫叶,但看到了这爬山虎叶的红,红得很热烈,很纯。只是到了这深冬,那窗口才单调起来。
  “云儿,快去喊葛老师上来吃饭!”“哎呀,不嘛,我还想睡觉。”“不行,要睡中午睡。我看这假期你要睡成懒虫,过了年咋办!快点哈!”“好了,好了,八十岁似的,这么爱啰嗦。”菊云说着,坐起身子,被子盖着腿。真冷,菊云打了个寒战,伸手从床头柜上提过羽绒服,伸手穿上,这羽绒服还有点凉,穿在身上有点冰人。菊云又坐在床上穿好裤子,不对,这裤子好像一夜间变小了,长胖了?菊云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略微椭圆的脸,有点胖,但线条分明,皮肤细腻微红,眼睛不大不小,漆黑发亮的眼珠。她又梳了头发,镜子里,头发长长了,头发柔柔地弯曲在肩膀上,和衣服一起形成了一道温柔的曲线。
  白色细线内衣,纯黑色的中长羽绒服,衬出菊云修长的身材。胸脯挺出,把这羽绒服顶出了曲线来,菊云用手按了按胸脯,,鼓鼓的,有人喜欢吗?那些明星不是以这个的大来吸引人吗?想到这些,菊云的脸微微红了,她感觉到了脸有点发烫。她对着镜子侧面观看着自己,看自己的胸脯是否太突出。“云儿,还在磨蹭什么呀!”“我在梳头,马上就好了。”菊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以前忙着赶时间,怎么就没好好的看过自己呢?镜子里的菊云真的美?这是我吗?菊云想着笑了,怪不得那些男生一天到晚地写纸条。这些家伙,不干正事,无聊,拿人寻开心,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和那个好。甚至,挨着哪个女生坐,一段时间就说喜欢人家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说爱了。一旦把座位变一下,换个女生一座,那喜欢和爱就又变了。哼,懒得理睬这些人,她菊云看不上他们。
  “云儿,还在睡懒觉呀!懒猪起床!懒猪起床!”葛老师模仿着闹钟里面的声音。“谁是懒猪呀,人家早起床了。”菊云说着撒娇的话走到了饭厅。“哟,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云儿打扮得这么漂亮!姐,你快看,你女漂亮吗?”菊云妈笑着说:“哎呀,别贫嘴了!今天是打扬尘的日子!吃了饭一起把清洁卫生彻底做一下。”“打扬尘?我几百年都没做了。还是在以前,没修楼房,是瓦房的时候才做过,那时候还小,妈病了后就从没有做过。姐,不用吧?你看屋子被你每天收拾,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葛老师一边舀着饭,一边欢快地说。
  “你懂什么呀?你还是老师!打扬尘不只是清洁卫生,规矩多,我也说不好,反正做就是了。”吃过饭,菊云妈洗碗,葛老师去喂老母亲的饭。忙过这些,太阳已经从山头把光射过来,射到葛老师的客厅里和菊云妈睡的屋子里,把屋子照得亮亮的。菊云妈走到楼上,楼上很暖和,没有风,这可是少有的太阳天,很多时候,有太阳就有风,太阳下面反而不暖和。菊云妈走到楼下:“弟弟,把妈背到楼上去,楼上很暖和的。”卷帘门外,太阳透过对面的楼顶,斜射到门口。葛老师看了看太阳,太阳红红的,就像一个装着红毯的火炉发着光。
  葛老师背着母亲,菊云妈收好马架椅提在手里,在楼上放好了母亲。菊云妈和葛老师就开始忙起来。“来,弟弟,把这皂衣套上,不然衣服弄得很脏,不好洗。”“什么呀?姐!这是你穿的花衣服,让我穿?”葛老师夸张地喊着。“这有什么呀?很大的,专门穿在外套上干活用的。来穿上!”菊云妈假装严肃地说,一把拉过葛老师,给葛老师穿着皂衣。葛老师就像一个木头一样,随着菊云妈的动作转动着,举手,放手。“哈!葛老师,你穿上花衣服真好看!简直一个胖美女!”菊云看着,哈哈地笑起来,“来,等一下!我给你照一张像,开校后给同学们瞻仰一下葛老师的美容!妈,把手机拿来!”菊云说着,就到妈衣兜里摸手机。菊云妈轻轻打开菊云的手,娇嗔道:“这么大了就像个小孩子,你还真要拍呀!干活去!”
  葛老师穿好了皂衣,拿着菊云妈准好的新的塑料长杆扫把,扫着墙上和房顶上。“嗯,人高就是用处大,站着就把楼顶板给扫了,往几回,我要站在板凳上,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菊云妈看着,说着,眼里充满着娇羞。葛老师扫完一间屋子的墙和楼顶板,菊云妈就抹这间屋的家居和门板门框。菊云就拿着扫把扫掉在楼板上的灰尘和涂料。
  “真是人多力量大!你们看,一人做一样,很快就完了。云儿,注意不要把衣服弄脏了。”“我才不管,反正弄脏了有人洗,谁让你叫我干活的!这是惩罚!”菊云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做一件事了,她嬉笑着给母亲说着笑。“诶!我抹窗台,谁给我拧一下帕子?”“诶什么?疤疤也有个名字!你喊不出我的名字呀!有你这么招呼人的吗?这么冷的水,云儿还会做呀?”菊云妈笑着抢白葛老师,又偷偷地看了菊云一眼。葛老师站在窗台上,一脚掉在屋子里,一手抱着金属窗的窗框,腰杆弯扭着。菊云听了妈的话,把扫把一丢说:“妈,说什么风凉话?我来就我来,我不是没弄过冷水!”“哎!弟弟,那窗条上不能抹就算了,小心!”菊云妈喊着,赶紧走到窗台边,伸手抱着葛老师的腿,她怕葛老师失手摔下楼去。“没事,姐!以前你们不在,我一个人没法弄,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你看这上面的灰尘多厚。姐,你让开,掉在你身上。”葛老师说着,窗框上的灰尘成团成团地掉下来。“云儿,端盆水水来!”菊云妈在盆子里搓着帕子,拧干递给葛老师。“姐让开,看灰尘落到头发上。”葛老师小心地抹着户窗框条上的灰尘,那上面的尘土真厚,就像灰色的鸭毛落到窗下。菊云妈把帕子递给了葛老师,就一直站在葛老师脚边的窗台旁,就像舞台上那保护爬高杂技演员的保护者。灰尘飘在了她的头上,她没有让开;飘在了她的羽绒服上,她不管;飘进了她的脖颈里,等一会儿去洗澡就是了。她怕葛老师不小心摔下楼去。“姐,喊你让开!你看你头上都是灰尘!”“没事,你赶快弄,弄了好下来!”“云儿,去找根绳子来,楼顶上有!”菊云放下手里的帕子,飞跑着上楼,很快一根绳子系在葛老师腰上。菊云和菊云妈牢牢地抓着绳子,这样,即使葛老师摔下去,因为绳子拉着,不会活生生地摔到水泥的街面上。
  幸好屋子不宽,两扇窗户,从窗台到窗玻璃,很快就抹完了。葛老师站到了屋子的楼板上,菊云妈看着葛老师,长长地出了口气,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菊云妈和葛老师一人拿着一个拖帕拖着地板,一个拖第一遍,一个拖第二遍。“唉,我做什么呀?看着你们做,我在这里好像可有可无的,不够意思吧。”菊云站在客厅门口喊道。“哦,云儿,你去把水抽上,等你一下冲洗卷帘门,你看那卷帘门是几百年没洗过了,全被泥尘覆盖了!”菊云妈喊道。“你去抽水,我来拖地。”菊云走到妈身边,拿过拖帕。“抽水有好难吗?把闸刀开关扳上去就是了。好好好,你拖地,我去抽!”菊云妈下楼抽水去了。菊云一边拖着地,一边看着葛老师。
  她拖到葛老师身边,故意撞了一下葛老师,她却喊起来:“你干嘛呀!你撞我做什么呀!”葛老师站直了身子说:“你拖第二遍,你跑到我这里来干嘛?你下去吧,我一会弄好了就下来!”“想赶我走呀?我有那么讨厌吗?”说着,她偏着头去看葛老师的脸,做着怪相。“哎!葛老师,你咋啥都会做呀?看你这样子,年龄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你怎么都会做?”葛老师被菊云逗笑了,他笑着说:“大不了几岁?大你猴儿十岁呢。以前,我很多事情都不会,可奶奶病后,我什么都得做了。”“师娘在的时候谁做?”葛老师愣了一下,说:“还是我做呀!“师娘不做呀?”“她呀,千金小姐,没事就是麻将!”“你不恨她吗?”“恨她做什么?人各有志。好了完了,拖帕给我,你把这个拖帕拿到楼下让妈冲洗。”菊云拿着拖帕下楼去了。
  【68】过年
  楼下,菊云妈已经把葛老师房间和他母亲房间的床单抱到了院子里,放在一张竹笆子上。这楼下平时有葛老师母亲在,经常打扫墙壁和楼顶的时间就少。墙角有了蜘蛛网,蛛网上有了灰尘。葛老师找来竹竿,绑上扫把,一间屋一间屋地扫。他扫完一间屋子,菊云妈就抹一间屋子的床和用品,菊云就扫地。
  扫屋子还简单,冲洗卷帘门就麻烦一些了。那泥尘积累的时间长了,就像生的锈贴在那门上。葛老师拿着水管子,对着卷帘门冲着,把泥土发湿,然后再用那绑在竹竿上的扫把左右上下地刷着。菊云妈帮着移动水管子。“葛老师,收拾屋子,要结婚了吗?可别忘了我们哟!”街上有人走过,看着站在街边忙碌的葛老师,笑着说,边说就边走了。葛老师忙着,没有听清楚人家说的什么,只知道别人在招呼他,他就“嗯”着答应,这“嗯”就是告诉别人,说别人说的是正确的。菊云妈听着,脸红了。“葛老师,你真要结婚了呀?”菊云拄着扫把看着葛老师。“你瞎说什么?谁说我结婚了?”葛老师刷着卷帘门说。“你自己说的呀!那人问你是不是要结婚了,你‘嗯’着说的是呀!结婚好,我给你当伴娘。不过……你给多少红包?”“干活去!就知道贫嘴!”菊云妈笑着吆喝着菊云。
  弄了好半天,才弄完一扇卷帘门的外面。葛老师感觉到颈子有点酸,手臂也有点疼。他坐在桌边,对菊云妈说:“哎呀!好久没有做过这些了,一身都有点疼,歇一会再做!”卷帘门里面没有外面的泥尘厚,那灰尘虽然也不少,但扫把一扫就掉了。“姐,这里面也要洗过吗?”“咋不洗呀?今天天气好,就全洗了吧。以后你一个人也不方便。”“你们以后就不来了?”葛老师问道,“你们放假了来呀!”“你想我们来呀?”菊云端根凳子坐到葛老师身边,看着葛老师说。“当然想呀,你们走了,我肯定不习惯。”“就因为不习惯就让我们来呀?让我们来给你解闷呀?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菊云的追问,让葛老师愣住了,葛老师看着菊云那顽皮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嘟囔一句:“那就不来吧。反正我一个人还是过。”“好吧,妈听清楚了,以后不准来这里了,我们不受欢迎!”
  菊云妈扫着地上的水,因为刚才路人的玩笑,她心里一直咚咚地跳,没有开口说话,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菊云和葛老师的说闹。“妈,我给你说话呢!你装什么傻呀!”听到菊云的喊声,菊云妈突然问道:“什么?你说什么?”“算了,不说了,干活!”菊云起身去移动水管。葛老师看着扫掉灰尘的楼顶板和墙壁,笑着说:“这扫过的屋子就像新的一样。”“你不是要新房吗?”菊云看着东张西望的葛老师,说,“你现在就在布置新房嘛。”葛老师愣了一下,看了菊云一眼说:“你瞎说什么呀?谁说我在布置新房?今天不是打扬尘吗?”“瞎说,刚才有人亲口说的,妈,你也听见了的吧。”菊云妈只管干着活,没有答话,她想葛老师布置新房,可又担心这新房的主人不是她。
  “刚才,人家一个人问你,‘葛老师,收拾屋子,要结婚了妈?可别忘了我们哟!’有人怎么说的?”菊云学着那人的腔调,故意夸张着,她的女声和孩子气让她的话显得更搞笑。菊云妈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葛老师被逗笑了,脸也红了。“更好的是,竟然有人说‘嗯’。葛老师,我们哪天吃喜糖?我们给你弄好了新房,你把红包给我们吧?给红包,给红包!”菊云说着,就伸出了手。葛老师的脸更红了,他尴尬地看着菊云妈。“新娘是谁?要我当伴娘吗?你看我这么漂亮,肯定让你的伴娘吃醋。”“云儿,你瞎说什么呀?弟弟干活了,歇了这么久了。”菊云看着满脸绯红的葛老师,心里不忍菊云的戏谑。
  突然,葛老师的电话响了起来。“喂,什么事?”“老弟,听说你要结婚,是哪天?”“说什么呀?谁结婚呀?和谁结婚呀?”“你别不认账,老哥靠边了,这么好的事情都不通知老哥!”“大哥,没有的事!刚才冲洗卷帘门,一个街坊路过,随口一问,我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就‘嗯’了一声。真的,刚才菊云还在笑我。茶馆里都在说?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过年了,找点乐子也好。好的,如果有那一天,忘不了老哥的。”
  葛老师揣了电话,看了菊云妈一眼,菊云妈正偷瞧着葛老师。“噗噗噗!砰砰砰!”水冲着卷帘门。除了菊云一边扫着屋子一边哼着歌,葛老师和菊云妈都埋着头只干活。
  
  大年三十到了。深冬里,山区的气温比外面低,霜很多;有时会遇上下雨,半夜里,那雪花就飘飘舞舞地来了。早晨推开窗户一看,街上是厚厚的雪;人心里一阵惊喜,跑上楼去,每座山上挤着一只一只大大小小密密匝匝的北极熊,这些北极熊挤在一条条白龙的身上,好像在奔跑,好像要腾空。今天有雪吗?昨晚下雨了吗?今年的冬天还没有下过雪,遇到暖冬了。菊云来的时候给菊云说这里能看到雪,看来没有这运气了,山外的镇上最多是看到飘雪花,是看不到大雪压山的景象的。什么时候能下雪呀!
  往年的深冬,没有菊云母女,每天上午,葛老师就睡到很晚才起床。因为起早了,把母亲抱到椅子上很冷,很多时候就让母亲半天半天地呆在床上,葛老师也在床上呆到半晌午,这一日三餐就变成两餐,倒还节省了钱粮。今年的深冬不同,菊云妈在,她总是七点中就会喊吃饭。不抱母亲起床,也要在床上喂了母亲的饭。“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这是菊云妈雷打不动的理由。多少时间了?葛老师窝在铺盖里,伸出手拿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可还是不想起床。
  葛老师听了听楼上,也没有动静,菊云母女也在睡觉。也该睡,昨晚弄得很晚,所有过年的菜肉都弄好了。菊云妈打顶手,她累了,是该好好睡一觉。菊云妈真的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昨天,她说,明天早晨天冷水凉,趁着下午天气暖和,把过年的菜理好,把腊肉香肠煮好,把鸡杀了炖好,明天就不忙了。这种情景,还是母亲好的时候出现过。那时,葛老师十多岁,到了腊月二十八九,母亲就开始安排。母亲在家里忙碌,指挥着葛老师到地里扯蒜苗,砍青菜,割芹菜;这些弄回家了,母亲就带着葛老师理菜,剥青菜皮。葛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剥青菜皮,把那菜骨头牵下来,剩下菜皮,这菜皮经过泡菜坛一泡,脆香脆香的,很好吃。那青菜叶,就被母亲做了腌菜。葛老师总要留下几根蒜苗,煮饭的时候,放在灶膛里烧了吃,那焦糊味里有着青叶的味道,还有蒜头半生不熟的辣味……多少年没有吃过这种味了?也多少年没有烧过柴了?那种草灰和火苗一起冒出灶膛的景象在葛老师的眼前呼呼地冒着……这种幸福,随着母亲的病,就再也没有过了。现在,菊云母女来了,这年该有另一种幸福了。
  起床吧,葛老师伸手拿起手机,在被子外看着时间,想着心事。他一动,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到手臂很冷,肩膀处一股冷气钻进铺盖,他赶紧缩回被子里,伸手拉好了肩膀两边的棉被。楼上没有动静,起床了也无聊,再躺会儿吧。
  葛老师感觉到他还想睡,他蜷在床上,翻了一下身。这菊云妈真是自己的姐姐吗?她和葛老师真有血缘关系吗?如果不是,怎么菊云、菊云妈和她那么像呢?一想到这,葛老师抖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这太可怕了!应该不是,如果是,母亲应该看出来了,母亲应该早告诉他了。虽然母亲的话不是很清楚,但他能听懂。哦,菊云妈不是验过血了吗?她是真做了还是没做?只是骗菊云的?应该没有血缘,如果真有,菊云妈还会和她上床吗?葛老师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传闻,不是说山脚有一家人,都是儿,儿子都三十多岁了,可就是说不到女人,那儿子不是把母亲当着婆娘一样睡吗?而且那儿子骂他的妈就像骂婆娘一样骂。这不是乱伦吗?如果真有血缘,他葛老师不也是乱伦吗?
  哎呀,太烦了,胡思乱想什么呀?葛老师掐了一下自己,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维,自己难道真的喜欢上菊云妈了?喜欢有什么错?如果允许,他还真想娶了菊云妈,这是一个能接受他和母亲的女人。她以前的事情,哦,这些以前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只要她结婚后不做就行。葛老师在床上翻着,睡不着,睡不着就越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楼上传来了切菜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响起的?葛老师忽然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中,竟然没注意到这忙碌的声音。该起床了,让菊云妈一个人忙不好意思。多少年了?都是他和母亲孤零零地过年,总是那么稀少的两个菜,那么胡乱地应付,就像平时的每一餐。今年不同了,菊云他们在,终于可以过一个像样的年了!想到这里,葛老师一下来了精神,他手一舞,把铺盖牵到了一边,双腿一抬,就坐在了床弦上。
  咚咚咚,葛老师小跑着上楼。菊云妈好像没有听见,切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回头看。葛老师走到菊云妈背后,伸手搂着菊云妈的腰,低头在菊云妈的颈窝吹了一口气。菊云妈回头看着葛老师一笑,那笑很美很迷人。她嗔怪葛老师说:“起来这么早干嘛!不是让你多睡一会,我喊你才起床吗?”“来吧,姐!你昨天累了一天,我来做吧,你当指挥。”“算了,你看云儿起床了吗?你带她到街上去买点东西,她好多年没有好好的过过年了。哪像街上的那些孩子?放烟花,买新衣,和父母一起逛街……唉,都怪我这妈!”“好好好,姐,你别说了,今天该高兴!云儿,起床了吗?我们上街买东西去!”葛老师喊着,往客厅走去。“起床了,你进来吧。”菊云答应着。
  葛老师像小孩子一样高兴,他一步迈进菊云的屋子,想逗一逗菊云。一走进门,他赶紧低下头,捂着脸。菊云正在换内衣。“干什么呀?我那么恐怖吗?我不好看吗?”菊云小声清楚地说,“你看,我不是大人了吗?她们有的,我都有了。”葛老师感觉到脸火辣辣的,这个鬼丫头,真的是不让人好过。他退出了菊云的屋子。“快一点,我在外面等你。要买就快点哈,不买……我的钱就省下了。”葛老师站在客厅,说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再慌乱。
  【69】逛街
  菊云一改读书时的打扮,头发拉得直直的,柔柔的;她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羽绒服那白色毛边的帽子掉在后背上,黑中发褐的头发披在上面,柔柔地弯曲着。菊黄色的羊毛衫,那高高的领褶皱在菊云白嫩的下颌下,就像一朵菊花,菊花上的嫩脸更加柔美。羽绒服的下摆紧紧地箍在菊云的腰间,把那臀部衬得高高的。一条紧身长裤,紧紧地捆在她身上。黑色的筒靴……菊云跑了出来,跑到妈的面前,喊道:“妈,好看吗?”菊云妈头也不抬地说:“好看,好看,我们云儿穿什么都好看!”菊云偷瞧了一眼葛老师,眨了一下眼皮,偷偷地笑着。葛老师看着,心里不舒服,他一直要菊云隐藏的,可她一下全展露了出来。
  “走呀,站着干什么?我们买东西去!”菊云欢快地喊着。葛老师没说话,很不情愿地走下楼去,就像病了一样。“快点呀!今天过年,咋这样?”菊云站在楼下坝子里,等着葛老师下楼。葛老师看了菊云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菊云走上来,拉着葛老师,葛老师手揣在衣兜里。菊云手一伸挽着了葛老师的手,抬头看着葛老师笑着。葛老师有点窘,他抽了抽手,抽不出来,菊云紧紧地抱着。看葛老师要抽手,她仰头看着葛老师,翘着嘴说:“干什么?牵你一下都不行吗?人不大还老封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今天是过年,不好发火,不好生气,面对小鸟样可爱的菊云,葛老师除了爱护,真没有发火的理由。他低头看看菊云,让自己的脸上涌出微微的笑,今天应该让她高兴,过年嘛。“对了,这才葛老师嘛,这样的葛老师才可爱!”菊云欢快地走着,打趣着葛老师。
  师生二人,就这样走到了街上。今天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倒是满街的太阳。“菊云,好可惜呀,你可能看不到雪了!今年都过年了,还没有下雪,你看这太阳公公在天空傻乎乎地笑着。”“没关系,今年没有还有明年,明年没有还有后年,总有一年能看到。你欢迎我来吗?”菊云走着,一直拉着葛老师的手,一会儿弯腰看脚小,迈大步,一会儿站直腰和葛老师并排走着,就像那拉着父母手臂走路的不安分的小姑娘,走一路玩一路。“欢迎呀,当然欢迎!你和妈妈让我有了家的感觉。”“我也是。以前呀,妈妈总是有事,一到傍晚就被打牌的人喊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家。过年了,也是吃方便面。今年好了,你看妈妈弄了好多好吃的。唉,要是以前妈妈也这样该多好啊!”菊云说着,笑着,说着往事有着向往却没有悲伤。
  “云儿,想买什么?说!”葛老师看着可爱而又可怜的菊云,父亲的担当和责任、父亲的爱怜从心里涌起,他温柔对菊云说。“嗯——”菊云拖着鼻音,“我要花炮,那种拿在手里放的冲天炮!小时候,我一个人爬在窗口,看着对面的孩子,他们站在楼上放,多美呀!我就想,要是我妈妈和爸爸也和我一起放就好了。可妈妈打牌去了,爸爸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菊云语气里有了哀伤,葛老师用手拍了拍菊云的头,菊云偏头看看葛老师,天真地笑了,她笑着说:“现在好了,有葛老师陪我,有葛老师给我买,我也可以放了!”葛老师也笑了:“好!我们云儿还想要什么,说,我们买!家里没有小人物,冷清好多年了!我们痛痛快快地热闹一下!”说着,师生二人来到了卖礼炮的地方。
  “买这个大的,行吗?”菊云一手挽着葛老师,斜弯着腰,另一只手在摊子上翻着。“买吧,云儿想买什么就拿什么!”“哟,葛老师!难得!今年要买礼炮了?”一个年轻妇女从门面里走了出来。“哟!这闺女是谁呀?这么漂亮!葛老师是你闺女呀!”葛老师只是笑,没有回答。“葛老师,今年你家里闹热,干脆买这个八十响的?”竹笆子的旁边,叠着高高的几箱子礼花,每一箱八十响。菊云站起身看了看,又偏头看葛老师:“能放吗?”“哪里不能放呀?葛老师房子后面那么大个坝子,哪里不能放呀?闺女,在那坝子里放,五颜六色的烟火冲像天空,冲向山顶,那个美呀……”“大姐,别说了。云儿,买吗?”“嗯!”菊云高兴地点着头。“好,等一下帮我送到家。”
  菊云又选了一把能捏在手里放的。“闺女,一把不够,再买几把吧。你看,今晚,初一、初二……”菊云看着葛老师,“看我干嘛,高兴就拿!”菊云又选了一把那种细细的,点燃,拿在手里不断地舞,于是,就像金色的彩环包围着身子。“都放在这里,等一下他们一齐送过来。”葛老师说。“不!”菊云说着站直了身子,拿着买的花炮在葛老师面前晃着。
  菊云挽着葛老师的手臂,又往街上走去。“哪里是葛老师的女儿,肯定是租葛老师房子那个的女儿。”“你看他们那样子,多像一家人。”“葛老师家也该热闹热闹了。他也该有个女人了。”身后传来那些摊主们的议论,菊云往前跳了一大步,葛老师赶紧跟上一步,她的手挽着葛老师,葛老师的脚步慢了,菊云就会摔跟斗。菊云嘻嘻一笑说:“听见了吧。他们在可怜你呢。”葛老师心里很高兴,他被菊云感染了,这是个小孩子呢,你看她和街上那些八九岁的孩子有什么区别?这么久了,总是忙于紧张的初三学习,除了学习,没有和菊云过多相处的时间,今天他才感觉到了菊云童真的可爱,也感觉到了菊云和他一样对家的渴望。
  街上卖年货的人很多,他们都惊讶地问着葛老师几乎是同样的问题。“葛老师,你买啥?”菊云拉着葛老师,在人群里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看。“你买点吧。买对联行吗?你肯定喜欢。上课听你说起数学对联,是眉飞色舞的。”“是吗?是呀!同学都说你喜欢编对联的。要不,你自己写,我还没有看过你写的毛笔字。”“买吧,没有时间了。还有呀,下午我想陪你和妈妈去爬山。”“真的吗?太好了!你不打牌呀!我看奶奶,你去耍!”菊云说着,笑着,街上的人看着欢乐的葛老师和菊云,不断地回头看。在这农村小街,菊云的衣着和漂亮,就像那死沉沉的山巅突然开出的美丽的花。
  葛老师蹲在对联摊子边,挑选着对联。菊云也蹲在葛老师身边,说着这副好看那副好看。她选的对联,就看那装饰花纹,不看内容,也不看字。菊云说哪副对联好,葛老师就拿哪副。选好对联,葛老师带着菊云围绕场集走了一圈,终于绕道了葛老师的家门口。菊云跑上阶梯,一下跳进卷帘门里。葛老师也小跑着进了屋。“葛老师,咋买对联时我说买什么你就拿什么?”葛老师看着高兴的菊云说:“当然让我们的小公主高兴呀!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打扮它就怎么打扮它,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做!”“真的吗?好,我将来挣了钱,给你换成小别墅。”师生二人说着,就咚咚地跑上楼。
  “都买了些什么呀?这么高兴!”菊云妈从饭厅走出来,站着,看着满脸欢乐的葛老师和菊云。“妈,你看!”菊云把手里的冲天炮举到妈妈眼前,“还有这个!”葛老师手里还捏着两把。“你们就买这些呀?这些都是小孩子耍的,你们还小呀!”菊云妈的嗔怪里,全是笑。“多少时间了?吃饭了。今天我们慢慢吃,吃年饭。哦,弟弟,今天太阳好,还是到楼上去吃。把妈背到楼上吧。”
  菊云坐在桌边,四处张望着,好像没看见过似的。“咦,不是说过年吗?咋过年的天空和大山与平时一样,它们就不过年吗?”“你看你,高兴疯了,说傻话了?快吃饭了,不是凉了。”他们今天端的饭桌比较矮,把葛老师妈的椅子放在桌边,菊云妈和葛老师分坐在老人的两边。桌上的菜挤了一桌子,鸡肉就有干鸡肉,红烧,凉拌。腊肉,排骨,干耳朵,干猪心,还有兔肉,糖醋鱼……
  葛老师看着,菊云也看着,眼睛在菜上移动着。这些东西都不稀罕,可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年桌上这么多菜。葛老师端起酒杯,高兴地喊道:“来!今天过年,我们……”“别别别,等一下。”菊云跑到老人身边,蹲在椅子边,拉着老人的手说:“奶奶,今天过年,高兴吗?”葛老师妈点着头,深陷的眼眶里有着笑容。“奶奶,我给你唱首歌。”说着,菊云看着老人,唱起了朱怡铭作词,宝文和温喆吉作曲的《妈妈,我想对你说》:“晨曦刚一抹,山村还睡着,你的白发在田野里闪银波;双脚泥里过,(啊)汗珠在洒落,你的额头任岁月来停泊。妈妈,我想对你说,你把爱都给了我,孩儿已懂得;妈妈,我想对你说,你用一生言行把我道路雕刻……夜幕已降落,万家亮灯火,你的身影在房间里又穿梭;顾不得把饭吃,(啊)顾不得把水喝,你的双手为日月紧忙活……”菊云那清脆的女声,在楼上传扬,菊云妈呆呆听着,葛老师看着忘情的菊云,他们眼里涌着泪。葛老师母亲眼窝里,那晶莹的泪滚着。菊云唱完了,她揩着眼睛,葛老师和菊云妈拍着掌,对面的楼上,站着人,他们也鼓着掌。谁能不感动呢?菊云妈想到了自己的辛酸,葛老师想到了母亲的一辈子,想到了菊云的改变和进步,菊云想到了妈的艰辛和葛老师的疼爱,想到了葛老师为了她和学生受的罪……
  【70】大年登山
  听到菊云的歌,葛老师眼里涌起了泪。他看着菊云,这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她哪里像以前的菊云,她懂事,她有丰富的情感,只是,家给她的爱太少了。“来,为我们的云儿干杯!”葛老师给菊云妈,给菊云分别夹了一快鸡腿肉,说:“谢谢你们两
  娘母,今年我和妈过上年了。”菊云妈放下筷子说:“你吃吧,这半年,因为云儿,你受的罪也不少。”说完,她又夹了一块白白的兔肉,把骨头扯掉,分成肉丝,放进老人的嘴里,说:“妈,这能吃,很细的。”老人张开嘴,嚼着肉,嘴里咕噜着话。
  吃完饭,菊云帮着捡碗端剩菜,菊云妈在锅里放了洗洁精,她洗第一遍,葛老师站在水槽边洗二遍和三遍,菊云就把洗好了的碗放进碗柜里。“我们真的好像一家人,以后我们永远这样就好了。”菊云站着,等着葛老师手里的碗,她笑着说,“葛老师,会吗?”葛老师只是笑。菊云妈说:“傻孩子,以后葛老师还给你娶个新师母。我们已经够麻烦葛老师了,你还想赖人,赖葛老师一辈子!”菊云妈说着,偏头看着葛老师。葛老师冲洗着手里的碗,笑着说:“姐说的啥话?只要你们愿意,你们年年都来,我们一起都热闹。以后到了高中,到了大学,只要放假,云儿就和妈一起来!”“不来了,那时候,新师娘会欢迎呀?她不吃醋才怪。”“云儿,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怎么说起葛老师的玩笑了。”“云儿说的也是,那我就不要新师娘了。免得因为她,我姐姐和云儿来了不高兴。就像因为妈,她就走了一样。我才不会因为她而让我姐姐和云儿不高兴,不能来!”菊云的脸微微有点红,听了葛老师的话,她更觉得不自在,她转身弄着碗柜里的碗。菊云妈也低头只管洗碗,她的脸也红着。厨房里竟然静了起来。
  洗完碗,菊云妈走到梳妆台边,对着镜子,梳着头发。她的头发比菊云的长,也是染成了黑中泛褐。这中西颜色结合得自然,头发不卷,被拉得光滑柔顺,菊云妈先让它披着,在镜子里欣赏一会儿,然后放开五指一抓,就把它飞快地捆成了一束。
  葛老师把母亲抱到楼下,放到床上,对老人说:“妈,你在床上睡,外面有点冷。我带姐姐他们出去走一圈。”老人点着头。安顿好了老人,葛老师站在卷帘门边等着菊云母女下来。
  菊云妈下来了,紫蓝色的中长棉袄,红色的纱巾围在脖子上,黑色笔直的裤子,褐色高跟鞋,一个超俗庄重的美女,多高贵的气质!葛老师呆呆地看着,菊云妈看着发呆的葛老师,竟然不自在起来,她环顺左右地看着自己的身上,以为自己哪里不得体。菊云走到葛老师面前,伸手在葛老师眼前晃着,夸张地说道:“怎么了?看什么看得这么恐怖?”葛老师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以为,我走进仙宫了!云儿,你看你妈,她是我姐吗?我有这么漂亮的姐?”
  “别臭美了,以为自己的房子是仙宫!不过,也是……你才知道呀!我妈是大美人!不然,我能有这么漂亮吗?”今天是过年,菊云妈也不干涉菊云,让菊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高兴就行。这就是过年的好处,说错了话也不应该计较。
  三个人说着笑着,关了卷帘门,向山路上走去。这山路,都铺了石梯,每一块石板一米长,十多厘米宽。封山育林后,这些草,这些灌木树,终于有了自然终老的机会,它们也能享受寿终正寝的幸福,也能免除夭折的命运了,这政策好啊!葛老师心里感叹着。这些草和灌木密密地挤在石梯的两边,他们伸出手来,拦阻着要上山的人。深冬了,这些灌木掉了叶,那些草干枯了。葛老师走在前面,一路走,一路把石梯边的草拨开。山很高,石梯折了一道又一道。来到了一处树林中间,满山都是松树,没有杂草,菊云说着笑着,欢快地往上跑着,把她母亲丢在后面。她跑进干净的松树林中,举着手旋舞起来,嘴里欢快地喊着葛老师和她妈。看着头上树林里那小鸟一样的菊云,葛老师笑了。菊云妈听着菊云的笑声,看看前面的葛老师,她微笑着,一步一步在石梯上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享受着这树林的幸福,好久没有这么清闲自在了!葛老师没有催促,他站着等着,等菊云妈走近了,他小声地问:“姐,穿高跟鞋行吗?”菊云妈一边走,一边望望山顶,小声地说:“走慢点就是了。弟弟,你们这里风景太好了!空气新鲜,真的适合居住,不像外面,噪音灰尘都重!”“那姐就不走了,就在这里住!”菊云妈笑着,没有说话,是想渴望过这样清静自在的日子,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菊云要读书,她还得去挣钱,还得回到她的圈子里去。如果真的和葛老师结婚,凭他那点工资能做什么?这小街上,也没有什么生意好做,如果不是外面来的学生多,这小街是很清静的。
  “葛老师,你们快点呀!好舒服呀,好久没这么登过山了!”菊云站在上面喊着,菊云妈抬头望去,菊云就像站在她的头上。菊云等着那里,原来菊云站的地方是一个突出的山嘴,这里修了一个小小的观景台,用石栏围着。“妈,你看那像什么?”菊云妈顺着菊云的手看去,那两座山峰交接的地方,一团洁白的云正冒着,然后,那些云逐渐黑起来,模糊起来,就像谁在那里燃着秸秆。那黑色的云雾弥散着,和山巅完全混淆在了一起。“太神了!就像《西游记》那天宫的布景!”菊云妈说。“你看那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山!”一座山的腰上,山崖像刀斧劈成的,垂直而光滑,在阳光下发着白光,上面竟然没有一根草,就像谁在那里立了巨大的玻璃。“这就是悬崖峭壁!现在知道了吧?”葛老师笑着说。“葛老师,上面是什么?那上面宽吗?你上去过吗?”菊云看着问着,一刻不闲。“不知道呢,没有上去过!没法上去!”“你看,它下面还有房子!如果这些石头倒下来,这些人怎么办?”“怎么会垮呢?这些石柱头是石头凝固在一起的,比墙还牢固!走吧,到了山顶更好看!”“真的吗?”菊云一听,转身就往山上跑,真的是小孩子,就像永远不知道累似的。“你慢点!山路还长呢!”葛老师喊道。菊云不管,一眨眼就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等菊云妈和葛老师走到山巅,菊云已经歇足了气,她坐在一个石凳上。菊云妈转身看着对面,所有的山都在脚下,起初要抬头仰望的山巅,此刻,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低着头,乖乖站在面前,它们的个子真矮,只到这山的胸口。一座一座的山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这山这么高?这些山这么多?怪不得坐车都是左拐右拐,拐上一阵才到街上。”菊云妈惊叹地说。“进山沟那里到小街是最近的,是大山的开始,那里的山很矮,是你们外面的丘陵到这大山的过渡。哪里像这边的山!”葛老师说着,用手指着他说的方向,确实,山往他指着的方向涌去,一座比一座高,像在攀着天梯,像在争着往天空里挤。“太神奇了!”菊云妈感叹道,菊云一听,接口说:“妈,我以为我少见多怪,哪想到你也少见多怪!”“不是为了你读书,妈怎么会走到这些地方来?又不是旅游地方。”“妈,你到那边看,那边才神呢。”菊云弯着腰,拨弄着指头。“哪边?”“那边。”菊云指着身后。
  这边望去,不是山峰,而是突然陷下去的平原,这平原望不到边际。菊云妈真正感觉到了自己是站在高高的山巅,那平原就是一个深深的大坑,大坑里全是楼房,楼房向所有的远处伸展,看不到尽头,菊云妈第一次看到了楼房的海洋。楼房在阳光下发出白亮亮的光,就像那一波一波白亮亮的海浪。“那是哪里?”菊云妈伸手指着山下平原里的楼房。“那是省城。”葛老师微笑着说。“这么近呀?”“看着近,远着呢。因为天气晴朗,看得清楚。是夏天,你到这里看,就更奇特了!我们那边已经黑了,而省城这边,太阳还挂得老高!太阳没有了,就是看不到边的灯光,真的像谁把满星的天空给盖到了地上一样。特别好看的是那些车灯,在楼群的灯光中穿梭,四处飞游,太好看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看不到。诶!今天晚上可以看吗?”菊云站在她母亲身边,羡慕而又失望地说。“可以呀,只是太冷了。”葛老师说。“那我们就看了再回家!”“不怕冷?”“不怕!”“你就知道疯,奶奶还在家里!”菊云妈看着菊云说,“以后有机会,我也想看,真的要来看一下,不看是一种遗憾。这里这么神奇,要是开发出来搞旅游就好了。”
  尽兴玩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三个人慢慢地下山……
  【71】黄衣癌症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东一处西一处的鞭炮在响着。那卖烟花的地方,发出了巨响,五颜六色的烟花冲向高空,冲到山巅处,然后四散开去,就像一把张开的彩纸伞,更像那繁星的天空。菊云他们站在楼上看着。街上,一些门口,小朋友在玩着烟花,他们在转着,那焰火也在他们身边旋转。“云儿,你买的呢?”葛老师问菊云,听到葛老师的提醒,菊云举着双手,像小兔子一样跳着到楼下拿烟花去了。
  “云儿,你敢点吗?”菊云妈问。“没有点过。葛老师点,点这些都是男的点的。”葛老师拿来一只香,点燃了。“用手拿着吗?”菊云问。“最好是立在栏杆边,用砖头压着。”“他们不是用手拿着放的吗?”“不行,云儿,每年因为烟花失误伤着的人不少,就怕有‘歪货’。”烟花冲向天空,开成了美丽的花朵。
  菊云拿着长香,一个一个烟花点着,烟花像调皮的孩子,一会冲向这边的天空,一会冲向那边的黑夜,把葛老师家的楼顶映得特别亮。“那大的不放吗?”“现在放?”“就现在放,放了等一下好看春晚。”菊云说,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忧愁,她的话就像音乐,菊云妈和葛老师听着都舒服,如果菊云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啊!葛老师和菊云妈心里都在感叹,他们都愿意尽力满足菊云的一切愿望,听了菊云的建议,葛老师笑着说:“好,我下去放,你们在楼上看。”“弟弟,注意安全。云儿,你就在楼上看,我下去,奶奶的耳朵可能受不了。”葛老师把“炮筒”抱到了院坝靠山的地方。菊云妈坐在老人的床边,对老人说:“妈,我们放烟花,声音很大,我把耳朵给你捂着。”葛老师妈舞着手,意思让菊云妈出去,她不怕。“咚!”一声响,震得楼房发抖,菊云妈赶紧捂着老人的耳朵。这巨响后,屋子外烟花的声音便忽大忽小,忽高忽低,忽然尖利忽然沉闷地叫着。“好好看哟,妈!你快来呀!”菊云在楼上欢快地叫着。
  菊云没有亲自看过烟花燃放,她正站在楼顶上期待着烟花的升起,突然的巨响,吓了她一跳,随即,一条火龙冲向天空,接着,漫天的彩色星星。一波过了又是一波,山上的树叶沙沙地响,随着响声,菊云的头上身上都是泥沙。“这是什么呀!”菊云一个人在楼上喊道。“云儿,你站到屋子里看呀,泥沙重。”葛老师跑到了楼顶门口,一把把菊云拉到了楼梯上,让她站在门口看着,菊云喊着妈,妈没有上来。菊云顺势偎依在葛老师的身上,抓着葛老师的手。“你怕?”菊云“嗯”了一声。来我把耳朵给你捂上。“另一箱明天晚上放,行吗?”葛老师放开了菊云的耳朵说。菊云摇着头说:“不,你快下去接着放,接着放才热闹精彩。”葛老师又咚咚地跑下楼去,又一阵烟花映空。
  整个夜晚,菊云和菊云妈、葛老师,坐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看着春晚,说着,笑着,猜测着,屋里是从未有过的热闹,真有家的温馨与幸福,过年就是美啊。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这个时候,小孩子是最高兴的,可以到外婆家了。葛老师因为母亲,哪里也不能去;菊云母女,因为外公外婆早死了,也没地方可去。好在天气好,老天还是把那个暖暖的灯笼挂在天上,把这山沟街道暖暖地照着。吃过早饭,已经快九点钟了。三个人说说笑笑中洗了碗,安顿好老人,葛老师和菊云、菊云妈就走上了街道。菊云走在中间,两只手臂,一只挽着葛老师,一只挽着母亲。虽然菊云差不多母亲那么高了,可她还是像孩子似的,一路走一路玩,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葛老师,你们一家人好热闹呀!”走到一家门口,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屋门口,看着葛老师他们三个人说道。葛老师答非所问地说:“没事做,出去遛遛。大姐不去耍吗?”“葛老师,你女娃子好漂亮呀!怎么以前没看到过?”没走几步,遇到的一个老年妇女又问。“一直在家,只是读书很少出门的。”葛老师看看菊云,笑着说。“那么乖?哪像我那孙女,丢下碗就不见人影。真羡慕你。”菊云微笑着。走过了菊云小声地咕噜道:“问这种话,有那么傻呀!你才比我大多少岁?就有这么大的女儿?葛老师,你十多岁就当爸了?”菊云妈看着低着头拉着他们的手的菊云,笑着责怪说:“尽说傻话!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本来就是嘛,明明知道我不是葛老师女儿,还那样问。”“做我女儿不好吗?”葛老师笑着,故意逗菊云。
  “谁做你女儿呀?我才不做你女儿!”“不做葛老师女儿做什么?葛老师喊我姐姐,难道你还做他妹妹?”菊云妈说。“做什么都行,反正就是不做女儿。”菊云突然蹲下身子,吊着母亲和葛老师的手臂,把两个大人突然拉侧了身子,两个头轻轻地撞在一起。菊云妈看着葛老师,摸着头,脸微微地红了。“你做啥呀?差点把我拉翻!”菊云妈责怪的语气里藏不住她的喜悦,菊云也嘻嘻地笑着。
  正走着,葛老师的电话响了。“什么?”葛老师听着电话,站着不动了,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起来。“她在哪里?回家了吗?好吧。我马上去看看。不去?他男人说闲话?管不了那么多了。好,我跟着就去。”葛老师垂下电话手,愣在街上。“弟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菊云妈关切地看着葛老师,菊云也不再玩,她手揣在兜里,和妈一样看着木着的葛老师。“胖校长的电话,给我说……说黄衣老师……”葛老师的声音有点哽咽。“黄衣老师怎么啦?”菊云紧张地问道,她看到葛老师的样子,知道有严重的事情。“她得了癌症……”“你说什么?”菊云妈不敢相信。“她得了癌症,她才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岁呀,怎么就……”葛老师难过地说不下去话。“确诊了吗?是哪天发现的?”葛老师痛苦地摇着头:“怪不得她瘦得那么厉害,我还笑她在减肥,哪里想到她……”街上走过的人,不断地回头、偏头看着这站在街上的三个人。他们是在看菊云母女的漂亮,还是在看葛老师的痛苦?
  菊云妈把头靠在葛老师肩膀上,说:“别难过了,我们回家吧。”菊云拉着葛老师的手,那手冰凉冰凉的。走回家里,葛老师躺在床上,看着楼顶板,一声不吭。菊云妈坐在床边,一只手抹着葛老师的脸,菊云愣愣地站在床边。“黄衣老师比我早两年教书,我出道以来就一直和她在一个班,她以前教数学和物理,后来就一直教化学,是学校教学的顶梁柱。她一直像姐姐一样关心我,帮我。我妈刚刚病那年,我跑医院的时间多,班上就是她在管理。后来,她男人在外面有了外遇就很少回家,她守着空房。我知道她的苦。后来,我的爱人为了摆脱我这个家,拼死活命要进城,上了人家的床。我和黄衣就成了藤上的一对苦瓜。学校里的老师都以为我们会成为一家人,可没有。我们也没有上过床。我不想再找一个女人来让妈生气,所以,黄衣对我有那种感情,可我一直把她当姐姐。后来,她当乡长的老公看他的年龄不小了,不想在乡镇奔波,想进教育局找个职位。他知道胖校长的老师是市级教育局的副局长,就要黄衣找胖校长。所以,他们就上床了,走进了。可事情没有办成,反而弄出了很多的事情,她男人就拿黄衣来报复我,报复胖校长……”
  葛老师慢慢地叙述着黄衣的故事,不知道是讲给菊云母女听,还是讲个自己听。有些事情,菊云妈知道,但菊云不知道。“唉,一个苦命的女人。”菊云妈哀叹道。“是啊,她这一辈子好像都在被利用,被交换。年轻的时候,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离了婚的现在这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又充当贿赂工具;这个男人却不善待她。她对我好,我却一直没有给她什么帮助。这是一个负责的有能力的老师啊!老天怎么就给她这种病呢?”不知是黄衣的苦命引起了菊云妈的伤感,还是葛老师的情深义重感染了她,她的眼泪掉在葛老师的床上。菊云从衣兜里掏出纸递给母亲。
  “虽然她因为你们母女的到来,吃过醋,做过一些荒唐事。可她对菊云的学习还是很关心,还是尽心尽力,没有因为矛盾吵架就给菊云小鞋穿。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师,也是一个可怜的老师。”葛老师说着坐了起来,他看看菊云妈,看看菊云,慢慢地说:“你们在家或者街上去玩吧。我去看看,听说她回家了,如果她去住院了,我就没法去了。”说着,葛老师站到床边,菊云妈也站起来,她拉着葛老师的衣服,把梳子递给葛老师。葛老师的是短发,不需要梳子的,葛老师还是接过梳子刮了头,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
  【72】看望老师
  “我要去!”菊云说。葛老师看看菊云,菊云妈点着头说:“去吧,她是你的老师。不过,你们不忌讳吗?”“忌讳什么?”葛老师问。“农村里面是很讲究的,特别是老人们,外面跑车跑生意的人都很忌讳……”“忌讳什么?”“忌讳正月间走病家孝家。”“哦,那菊云就不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等过了正月间菊云再去。”“不行,哪有那么多讲究?再说……再说……黄衣老师能等到那个时候吗?”“也是,讲究不了那么多。我妈就是病人,你们不是一直在这里吗?”“菊云眼看就要考高中了,我觉得还是讲究一下好。妈这不算病,黄衣老师那病是癌症,很凶险的病,我看就……”“哎呀,妈!人都病成这样了,你还那么迷信!”菊云不满地看着妈。
  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菊云妈被菊云说成是“迷信”,她怕葛老师也这样看她,脸顿时红了。“菊云,有些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东西是科学还没法解释的。你如果想去就去吧。姐你就在家里吧。”“我还是跟你们去吧。毕竟我和她也认识。”“那……姐,我们买点什么东西去?我没有经验。”葛老师走到门面,菊云母女在后面跟着,葛老师站住问道。“什么都不买,我们一起封个红包吧。她看病需要的是钱,而不是东西。想吃的东西有了钱就可以自己买的。”菊云妈上楼,拿了红包下来。葛老师摸出几张新的红票子。菊云妈说:“弟弟就算了,姐已经封好了。”“不行,姐,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这……你还喊我姐!分得这么分明,有必要吗?云儿马上要读高中了,你这半年又没做生意,坐吃山空不长久的,还是我给吧。明年你和云儿一走,我想为你做点什么都难了。”菊云看着他们俩的争执,听着葛老师那强装出来的笑声,心里不是滋味。她走上来,抢过母亲手里的红包,又从葛老师手中拿过钱,也装进这红包里,看着两个大人说:“走吧。”
  黄衣老师住在乡政府大院里,在沟底。葛老师带着菊云母女往沟底的街道走去。小乡场的街不大,却也是山城,能明显地看出这些山坡成梯形,每一层“梯子”上都是房子。房子间的巷子里是长长短短的阶梯,人可以在这阶梯上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如果是车子,就要绕过这些房子,盘旋到上面或者下面的街道上去。菊云还没有把这小乡场看遍,他随着葛老师走下一台阶,穿过一小巷,一扇漂亮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大门巍峨雄伟,深红色的墙砖贴满了楼梯前的柱头,地砖反射着光,这些光冷冷的,就像一滩水,倒影里晃动着人的影子。大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坝子,坝子方方正正的,里面有一个水池,水池里有一座假山,水池边沿的瓷砖洁白发亮。池子的假山上盘着一根黄葛树。黄葛树光秃秃的,孤零零地立在宽大的院落里。
  过年放假了,整个政府大院里静静的,没有了平时那拥挤的车辆和吵闹。葛老师带着菊云母女走进大楼的楼梯,楼梯里有点阴暗。走到一扇贴着对联的铁门前,葛老师伸手按着门铃,门铃响着,就像凄厉的哭声。没有人来开门,葛老师拿出手机拨打着。“黄衣,我呀,小葛子。你在家吗?我在你门口。”葛老师关了电话,站在门外等着。“他们?不行!我这里不欢迎他们!”屋里,一个男人吼道。葛老师知道,这就是黄衣的乡长男人。
  “你去开开门吧!他们是我的同事!”“不去!我这里不欢迎!”“我都这样了,你还在计较什么?我能下床还要你去吗?”一个女人哀求的声音,那声音像黄衣的,又不像,声音沙涩而闷。葛老师他们站在门外,正进退不便的时候,铁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黄衣老师的男人——乡长。他比葛老师矮一个头,啤酒肚上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就像在颈子上挂了一个氢气球吊在肚皮上。肥胖的脸,有点白,看得出洗面的痕迹;额头上有了三条长短不一的皱纹,耳朵旁逃出的一点白发尖,暴露了他的年龄,他确实比黄衣年龄大许多。
  乡长站在门口,绷着脸看着葛老师他们,说:“来做什么?还撵上门来了?”葛老师尴尬地站着,笑也不是,愁也不当,他和乡长对视着。听了乡长的话,葛老师说:“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和黄衣只是同事,没有你想像的那些事情。我今天才听说了黄衣的事情,所以,我们来看看。”“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乡长说着,往门外挥着手,扶着门的手使劲一摔门。如果没有人阻止,这门是会“砰”地一声大喊关上的。葛老师瞬间伸手抵住了碰过来的门。“大哥,黄衣病了,我来看看都不行吗?你就那么小肚鸡肠?”葛老师说着,一脚迈进了门。“我小肚鸡肠?你婆娘给你戴一顶又一顶的帽子,你还能大度吗?你追到我门上来就是来教训我,教我婆娘给人上床了也要大度?怪不得你婆娘跟人跑了你还这么心平气和……”乡长的话越说越离谱,葛老师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如果在其他地方,他可能一拳挥了过去,可今天,他是来看黄衣的,黄衣是病人,他忍着气说:“大哥,我和黄衣真的没有那些事。”“黄衣,你起来看看呀!你一口一声那么亲热的小鸽子带着他的一家人来看你了!他老婆,还有他女儿。哟,太漂亮了!黄衣,你快起来看呀,帅哥美女来给你拜年了!怪不得你的小鸽子不要你,原来人家的婆娘这么漂亮!”听着乡长阴阳怪气的话,葛老师心里很不舒服,想吐,这是一个乡长的风度吗?这是一个男人的风度吗?
  葛老师没有理睬乡长,他往黄衣睡的房间走,边走边喊:“黄衣,你在哪里?”“干什么?”乡长喊着,推了葛老师一掌,“你对我家这么熟悉,来去自如,你欺人太盛了吧?”乡长双手叉在腰间,盯着葛老师低声地吼道,“你再走一步,我今天就毁了你!”葛老师惊讶地看着乡长。“大哥,我们是来看看黄衣老师的,她是我女儿的老师。我和女儿进去看看黄衣老师行吗?”“哟!学生家长?有这么好心的家长吗?有几个家长不是为了利用老师来送礼的?你走吧。黄衣这半条命走不进教室了,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走吧!”菊云妈瞬间受了羞辱,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红红的,发着烫,难受极了。
  “黄衣老师,你在哪里?”菊云站在门边喊起来。“进来吧,菊云!”黄衣老师吃力地喊道。菊云绕过母亲,就要往黄衣老师房间走。乡长一把拉住她,菊云看了看拉着她的手,看看那张脸,低声说道:“放手!”说完愤怒地看着乡长,乡长还是拉着菊云。“放手!”菊云加重了声音。“黄衣老师,这个东西是谁?他不让我们来看你!”菊云大声喊道。乡长愣住了,他可能没想到菊云会有这么大的胆量。“你不想坐牢,就放开手!”菊云盯着乡长,眼里全是怒火。“我是学生,我要告你非礼我!”菊云咬着牙,“葛老师拿手机准备拍照!”葛老师伸手摸着手机,菊云开始拉扯,乡长不放手,菊云顺势往身上拉乡长的手。乡长像触了火炭,一下放开了手,惊讶地看着菊云,愣在那里。他无法想象,一个学生娃,竟然这样大胆,竟然可以这样陷害人。
  菊云终于得以走进黄衣老师的房间,乡长只是冷冷地看着,再也不敢出手阻止,他知道这些事情对一个人的伤害,他惹不起。“菊云,是你吗?你把电灯摁亮吧,就在门边。”菊云摁亮电灯,黄衣躺在床上。菊云看着,这哪里是黄衣老师?一张皮绷在脸骨上,就像木乃伊。“黄衣老师,你这是怎么啦?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究竟什么病?”黄衣老师伸出手,细小的手骨,上面裹着黄黄的皮,哪里有一点肉?菊云拉着黄衣老师的手,站在床边,流着眼泪。“菊云不哭。老师平时对不起你,给你找那么多的麻烦,你不恨老师吧?”黄衣老师吃力地说。菊云摇摇头说:“老师,我从来就没恨过你。我一直感谢你,是你让我的学科成绩提高了那么多,真的,我感谢你!这是葛老师和我们看你的,没有买东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就拿着买点东西吃吧。”菊云流着泪说着,拿出身上的红包,放到黄衣老师的枕头边。
  “菊云,老师用不着了。我还能去买东西该多好呀!你拿去读书用吧。你能第一个来看我,我很高兴。”黄衣老师说着,努力笑着,看着她的笑,菊云更想哭。“葛老师呢?你妈呢?”“葛老师,妈!黄衣老师喊你们!”菊云对着外间喊道。突然,外间传来了椅子板凳碰撞的声音。“怎么啦?你们做什么?”黄衣老师在里面喊道。
  【73】黄衣的丈夫
  “他不让葛老师和我们来看你!”菊云说。“哦!”黄衣老师翻着身子,菊云赶紧扶着黄衣老师,突然,黄衣老师一用力,翻到了床下。“老师,你怎么啦!”菊云大声喊起来!“姐,你进去看看!”葛老师抓住乡长的手,死死地拉着,乡长不能动弹。菊云妈走进屋子,赶紧和菊云一起扶起黄衣老师。“扶我出去!”黄衣老师走到门口,看到葛老师和乡长挽在一起,“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真的想我早点死吗?”说完,一下晕了过去。“黄衣老师!黄衣老师!”菊云和母亲惊呼起来。
  葛老师放了乡长,赶紧走过去。黄衣老师闭着嘴,脸上的骨头像一块丑陋的石头,黄黄的。“快点叫救护车呀!”葛老师对乡长喊道。乡长走过去,弯腰轻轻抱起黄衣走进黄衣的屋子,他把黄衣放在床上,伸手掐着黄衣的人中,过了一会儿,黄衣醒了过来。黄衣偏头看着屋子里的人,眼泪流了出来。“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死了你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连他们来看我一眼都不行?就算他们来给我送终不行吗?我给你丢人了吗?那都是你让我去做的呀!是你逼我去做的呀!你折磨我还不够吗?你出去吧,我想和他们说说话。”说着闭着眼睛。乡长看了黄衣一眼,又看了葛老师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外间传来了“砰”的一声撞门声。“别管他!他是疯狗!”黄衣老师说,“菊云,端板凳让葛老师和妈妈坐吧。”
  葛老师看着黄衣,心里不是滋味,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利用黄衣的乡长丈夫,因为目的没有达到会这样折磨黄衣。这个乡长会如此自私残忍冷酷,葛老师没法想象,可他就真真实实地守在黄衣身边,利用着黄衣,折磨着黄衣。“黄衣,到我家去吧。”葛老师看着黄衣说。黄衣偏头看了一眼葛老师说:“你是小孩子呢。我想去的时候你不让,现在我不想去了,也不可能去了。你看见了,我出得了门吗?除非是死。”“他没带你去看?”“去了,他平时虽然不愿意理睬我,并没有今天这么凶的。在医院住了十来天了,医生说,想回家就回家吧。我知道医生的意思。”“黄衣老师,你不痛吗?”菊云问道。黄衣老师又笑了笑,“痛呢。刚才打了止疼针。吃止痛药都没用了。哦,小葛子,你和大姐什么时候结婚,我还想喝你们的喜酒呢,看来没有这福气了。有了大姐,你的家才真的像个家了。今年的年热闹吧。热闹吗?”黄衣老师看着菊云,菊云点着头。
  “唉,没法了。我本来想治疗一段时间,只要能坚持,就把这个班教毕业,那时,死了也闭目了,没有牵挂没有遗憾。看来,不行了。老天不让我死得安心,我也没法。小鸽子,我帮不了你了。”“姐,你就不说了吧。你先把身体养好吧。”“你喊我什么?”黄衣看着葛老师,轻轻地问道,“你再喊一遍,你喊我什么?”“姐,这么多年,你都像姐一样关心我,班上的,家里的事。我有事不能回家,都是你帮我照顾母亲。我喝酒醉了,总是你买葡糖针药……”葛老师说着,声音哽咽着。“不说了,小葛子,只要你记得这些,姐做的这些就没白做。这世上总还有人记得姐的好。我和大姐,你喜欢哪个姐?”葛老师流着眼泪,黄衣老师偏着头看着。“告诉我,我想知道。”“我都喜欢。你们都是善良的女人,都是好姐姐。我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能先后遇到你们。真的,我很感激你们……”“小鸽子,不哭!我真的很高兴!我可以和你的姐姐平起平坐,能和她平分你的心,真的很高兴。”“姐,你就嫁给葛老师吧。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可是一个有心人。他有脾气,但是很能忍。他很重情义的,也知道关心人,心疼人。就是不知道去争,所以……所以总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黄衣老师说着,看着低头流泪的葛老师,眼睛里是疼爱。“黄衣老师,不说了。我和你一样,都是苦命女人,没有这福气的。我和你一样,这辈子就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其他的不去奢望。”说着,她也哀怨地看了还在伤心的葛老师一眼。
  “菊云,你感谢葛老师吧。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如果不是葛老师扛着,你早就被赶回家了。他是真想帮你,希望你考上好的高中,考上好的大学。只有几个月了,要努力哟!我好想看到你拿到‘国重’的录取通知书,如果能看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可能……”“黄衣老师,你好好养身体,一定能看到的,一定会的!我一定会考上的!到时,我亲自拿给黄衣老师看!”黄衣老师看着菊云,笑了。
  黄衣老师的笑里,含着满满的痛苦,她好像在忍着什么。“好了,谢谢你们来看我!我累了,想睡一觉,你们走吧。我不送你们了!”葛老师和菊云母女难过地走出门,一边走一边看床上的黄衣老师,黄衣老师闭着眼睛。
  葛老师他们刚刚走到外间门口,门突然一下开了,差点撞在葛老师头上。乡长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葛老师他们,闪身进屋。“拿着滚!我不稀罕你这钱!你是来嫖娼的吗?”说着,一个红纸包像箭一样射到葛老师身上。葛老师惊愕地看着门口愤怒的乡长,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我说了怎么了?”葛老师扑上去,在乡长脸上就是一拳。“你个禽兽!黄衣是你老婆!你竟然这样侮辱她!”葛老师骂着,又是一拳打在乡长的脸包骨上。“你简直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流氓!”菊云妈和菊云,赶紧拉开葛老师,拖着葛老师跑出楼梯间。“弟弟,你平时很冷静的,为什么就不冷静了?你这样闹,虽然不是你的错,可同样是在黄衣老师胸口捅刀子啊!黄衣老师听到你们的打架,她是什么心情?那乡长会把怒火转移到黄衣身上吗?我们都希望她多活几天,可这不是在逼她快死吗?你刚才忍一忍,对黄衣的刺激也许没有那么大,看来黄衣的日子不多了。”菊云妈走着,轻轻说着,发着哀伤的叹气。葛老师望着天,出着长气,他也不想这样,黄衣左挑右选,怎么选了这么个畜生?
  回到家里,菊云妈上楼做午饭,葛老师坐在床上,沉默着,一脸的忧愁。他不停地唉声叹气,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能当乡长的人会这么禽兽!他竟然当着病床上的黄衣说这样的话,他是想黄衣快点死吗?黄衣不可能没有听到。黄衣的命怎么这么苦?为什么好人生活总是这么苦?而乡长这样的禽兽却生活得那么嚣张!他究竟怎样才能帮黄衣?如果能够,他真想把黄衣接到家里,由他来照顾黄衣。可这行吗?他那禽兽一样的丈夫怎么能同意?他去看一下黄衣,他都那么变态,唉!
  菊云侧身坐在葛老师床上,看着唉声叹气的葛老师,她伸手拉着葛老师的手,轻轻地说:“别生气了,人病了,医生没法就谁也没法。我们去看了黄衣老师,她的心里会高兴的。”葛老师抬头看看菊云,勉强笑了一下。“你真的爱黄衣老师?不然,你怎么会这么难过?”葛老师摇了摇头说:“云儿,你还小。我和黄衣老师,和胖校长之间,不是简简单单的爱说得清楚的。我们长时间形成的那种彼此关心,形成的这种感情,说爱不是爱,说是兄妹感情也好像不是,真的,不是一时说得清楚的。总觉得,谁有了灾难,就像这灾难就是自己的一样。别看我和黄衣老师,和胖校长吵吵闹闹,好像很冷漠,可真的遇上事情了,那才叫贴心。”菊云看着葛老师,也愁苦着。“那,你以后也会这样关心我,帮助我吗?”葛老师看着菊云,轻轻地说:“你这傻孩子。”
  葛老师拿出了手机,翻找着电话号码,菊云惊奇地看着。“哦,小雪吗?你们那批同学回家了多少?多数都回来了?那好,你联系一下,让他们来看看黄衣老师吧,黄衣老师可能活不了几天了。哦,你们来了就找我吧,我带你们去!”“大山,你和同学有联系吗?有。那太好了,你看你能联系多少人,回来一下吧。哦,不是看我,看黄衣老师,她……唉,你们回来看看吧,不能回来的,也让他们给黄衣老师打个电话。”
  葛老师给他们共同教过的学生一一打着电话,说着相同的话。
  吃过午饭,葛老师再也没有心情出门闲逛了。他也没有心思看电视,他坐在门面的椅子上,低着头,扣着手指,一动不动,就那样默默地坐着。菊云和菊云妈也默默地坐着,她们想安慰葛老师,但她们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葛老师!”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欢快的呼喊。葛老师赶紧抬起头,没有看到人。菊云起身走到门边,随即一群人走进了门来。
  【74】师生重逢
  “葛老师,你还能认识我吗?”“看看我,猜猜我是谁。”……来的都是大姑娘和小子们,是小雪他们,他们有的在读大学一年级,有的已经打工多年。葛老师从迷茫中站起来,他抬头看着这二十几个娃子,一个一个的喊着名字。菊云和菊云妈赶紧端出条凳,招呼着这些娃子坐。几个人坐一条凳子,有的没有凳子,就坐在同学的身上。“老师,这位是新师母?这么漂亮?”小雪惊奇地喊道,还是像读书那样爽朗不讲究。“漂亮什么呀?都成老婆婆了。看着你们真的羡慕。漂亮帅气,又有文化,多么精神啊!云儿呀,你可要向这些哥哥姐姐学习!”“葛老师,这是你女儿?这么大了!太漂亮了。你们说我是美女,你们看,这才是美女呢。”小雪从同学腿上站起来,走到菊云身边,拉着菊云上下打量着,看得菊云有点不好意思。“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美人!”说着,她抱着菊云的肩膀,喊道:“来,给我们合一张影!”小雪说着,把手机递给身边的同学。小雪开心地笑,菊云脸微微发红,有点羞涩。
  “来,让我和师傅师母一起照一张!”小雪拉起葛老师和菊云妈,把他们拉在一起,她站在葛老师身边,举起右手,喊着“咦”。学生们受小雪的感染,都纷纷跑到葛老师和菊云妈身边来合影。菊云妈显得很大方,仿佛她真的就是师母,和学生娃照像,她一直愉快地笑,葛老师却笑不出来,有点微笑也是勉强,也是伤感。
  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大家就沉浸在黄衣老师病情的伤感中。“没法治疗了。我们上午去看她的时候,她说打止痛针了,吃止痛药都没用。她让我们走,我知道她的痛又发作了,她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痛的惨状。我们在那里,她痛还不能喊不能哭,我们走了,她想喊就喊想哭就哭……黄衣老师当初很关心你们的。我们能帮她的,就是去看看她了。”“那……我们买点什么东西?”小雪问道。小雪以前读初中时,一直是班长,苗条的身材,个子不高,额头上的发微烫过,就像被风吹着跳舞的细草叶。脑后的头发,用发夹夹在脑后,让小雪显得成熟干练。葛老师看着小雪,说道:“不买东西了。她吃不了那么多,她现在需要的是钱。她那止痛的针药是很贵的。这些药也是无法报销的。我们就给点钱吧,每个同学的情况不一样,各人尽个人的力。小雪收起来,统一给黄衣老师就是了。云儿,你带他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菊云按响了黄衣老师的门铃,按了几次,门慢慢地开了,啤酒肚挺在门口,挡着门。“你们干什么?你们找谁?”“我们是黄衣老师的学生,我们来看看黄衣老师!”小雪说。“你们烦不烦?你们就不能让她安静一点吗?”啤酒肚说。小雪愣愣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们不呆久,我们看一下黄衣老师就走。”“谁呀?好像是小雪,对吧?你们进来吧。”乡长沉着脸,就好像谁借了他的米还的是糠,很不高兴。这些学生娃来看生病的老师,又没有得罪你乡长呀,又没有谁说要你烧开水泡茶。
  乡长又躲到了门外,客厅里人多。“好多人吗?小雪,你们来扶我出去吧。”小雪和菊云走进黄衣老师的屋子,屋子里都是药味。他们扶着黄衣老师,黄衣老师慢慢走了出来。所有的学生都愣住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记忆里那个曾经年轻活力的黄衣老师,竟然瘦成了这样。那个会唱歌跳舞的黄衣老师,竟然不能站立了。有几个女生赶紧走上去,抱住黄衣老师,用脸挨着黄衣老师的脸,哭了起来。
  菊云偷偷地放开黄衣老师,把黄衣老师交给了这群学生们,她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哭成一团,菊云也在擦着眼泪。她想到了她和黄衣老师的争吵,想到了她曾经有过的对黄衣老师的讨厌,看着黄衣老师的这些学生们,菊云知道了,黄衣老师以前的好,她是受学生欢迎的,受学生爱戴的。这是一个平凡的老师,一个真实的老师。“让黄衣老师坐在沙发上吧,你们这样,黄衣老师受不了的。”一个男生喊道。小雪他们赶紧把黄衣老师扶到沙发。黄衣老师没有力气坐直身子,她瘫缩在沙发上,样子非常恐怖。小雪扶起黄衣老师的上身,把黄衣老师的头靠在她的胸口上,黄衣老师一个一个地看着眼前的学生,喊着他们的名字。
  每喊一个学生,这个学生就走到黄衣老师的身边,蹲下,把黄衣老师的手拉到脸上,或者头上,和黄衣老师一起照一张相。黄衣老师的手没有力,没有那热热的温度了,这让学生们想起了以前读书时,黄衣老师摸着他们的头那亲切爱怜的温柔,想起这些,心里又增添了伤感。菊云没有感受过黄衣老师的摸头,但她忘不掉,那一次在办公室差点和黄衣老师打架,过后她去问题,黄衣老师还是那么耐心地讲解,就像没有那回事一样。想着,菊云又偷偷地擦着眼睛,生命这么脆弱,在癌症面前,它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它不因为你的善良就不来,这癌症是多么的可恶!
  “好了,黄衣老师,我们扶你进屋吧,你好好休息,我们还会来看你的。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你要等着我们放假回来看你!”小雪对黄衣老师说,声音里装着镇定,却又暴露出了心里的伤感。黄衣老师还能等到下一个假期这些学生回来看她吗?小雪清楚这是一种奢望,这是一种谎言。她们把黄衣老师扶进屋子,小雪掏出身上的信封说:“老师,我们没有给你买东西,这是我们的心意。老师去买点需要的东西吧。我走了,记着黄衣老师,等我们放假回来看你!”说着,小雪他们红着眼睛走了出来。等小雪他们走了,乡长才一闪身进屋。
  自从黄衣老师癌症后,葛老师就一直提不起精神,每天吃了饭就睡,好像他老娘他都忘记了。菊云妈知道他的心事,默默地做着家庭的事情,煮饭,洗完,护理老人。黄衣老师教过的学生来,他简单接待后,就让菊云带去看黄衣老师。然后,他又是默默地坐着或者躺在床上。
  这天,菊云刚带着学生走,葛老师又要往床上躺,菊云妈一把拉住他,伸出双手抱着葛老师的颈子,把嘴凑了上去,要葛老师吻她。葛老师轻轻推开菊云妈的脸,菊云妈看着葛老师,葛老师不说话,只是摇头。“弟弟,这样下去不行,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了?如果你垮了,妈怎么办?再说,黄衣老师该看的医生也看了,我们也去看她了,她有她老公在照看,我们再怎么担心也是瞎操心。像你这样,像掉了魂似的,如果你倒下了,你妈咋办?”菊云妈把脸贴在葛老师胸脯上,手轻轻拍着葛老师的背,轻轻地说着。她想用女人的温情给葛老师以安慰,她怕葛老师在郁闷里倒下。
  葛老师摇着头,“她男人简直是畜生,是变态,她男人会照顾她吗?她怎么选上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除了利用她,哪里真心爱过她一天?姐,你不知道,不了解。”葛老师声音低沉,喉咙哽咽。菊云妈坐在葛老师的腿上,“弟弟,抱抱姐。”葛老师伸手抱着菊云妈的腰。菊云妈轻轻地说:“人一辈子怎么说得清?她走错了路,嫁错了人。可弟弟,你又错在哪里?我和菊云爸是真心相爱,以为会幸福,哪想到菊云爷是那样的人?又哪里能想到阴差阳错,我们这些不幸的人都走到了一起。真的,我也在想,我们这些不幸的人钻在一起不好,因为我们看到的全是不幸,心里装着的就全是摆脱不掉的怨恨和无奈。后来,我又想,既然是这样,就认命吧。日子还得过。弟弟对黄衣老师这么深情,你会想着我和云儿吗?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了,弟弟会难过吗?”菊云妈轻轻地倾诉着,脸在葛老师的脸上蹭着,不时伸出舌头舔着葛老师的耳朵。
  “姐,不要说傻话了。也许,我是一个倒霉鬼吧。和我接近的女人都没有好日子过。妈遇到我,倒床了;老婆拧成一根筋,把自己搭上也要往城里跑,什么都不顾;黄衣和我虽然是姐弟情,你看她也癌症了;姐姐,你跟着我……你看你这手,都洗成什么手了,你洗衣,洗菜,洗妈的屎尿片子……你这冻坏了的手,什么时候能好呀!如果,你不是遇到我,你租别人家的房子,怎么会弄成这样……”“别说了,弟弟,这些不是你的错。你会接触这些人,是因为你善良。姐做这些高兴,真的,这半年来,我真正有了家的感觉。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但是我知道你是挂念我的男人,我知足了。云儿到了你这里,变多了。你看,这几天跟着您们的学生不断去黄衣老师家,看到你们的学生对黄衣老师的感情,她的变化又大了很多。唉,要是她小时候就有你这样的爸,她该是多乖的孩子。不过,我还是担忧……”
  【75】诉苦
  葛老师听着,麻木地抱着菊云妈。
  突然,门外远远地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菊云妈赶紧站到床下,伸手理好自己的服装和头发,走了出去。菊云和这群学生一个个闷着,走进葛老师的屋子。菊云一下扑进母亲怀里,哭起来。葛老师走出屋子,阴郁着脸看着这群学生。学生们听到菊云的哭声,都流着泪。“怎么啦?”葛老师问道。只有轻轻的哭泣,没有人回答。“究竟怎么啦?你们哭什么?你们告诉我呀!”葛老师突然吼道。菊云妈扶起菊云的头,说:“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葛老师。”菊云的泪像线一样划过脸庞,掉在地上。
  “黄衣老师……黄衣老师死了!”葛老师感觉到楼房在转动,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身子摇晃着。菊云妈赶紧上前扶住葛老师,惊慌地喊道:“葛老师,你怎么啦?”学生们也惊恐地看着葛老师。葛老师顺着菊云妈的身体倒在地上,眼睛闭着,嘴唇闭着,脸上挂着眼泪。
  “快去喊医生!”菊云对站着的学生喊道,几个男生转身跑出门去。菊云赶紧掐着葛老师的人中和虎口。有两个女生找着水壶,用嘴吹着茶杯里的开水。
  “走了,终于走了!”葛老师发出了一声喊。菊云妈扶着葛老师的头,一个女生把开水端给菊云妈,菊云妈慢慢地把开水浸到葛老师嘴里。葛老师喝了水,躺了一下,要站起来,可浑身无力。“让一下,医生来了。”医生挤进人群,蹲下身子,看葛老师醒了,他就摸摸葛老师的额头,摸摸葛老师的脉搏,轻声问道:“老师,你怎么了?”葛老师摇摇头说:“没什么,这几天没睡好觉。听到黄衣老师死了,眼前一黑就倒了。”“没事,到床上睡一觉就没事了。”
  几个男生和医生一起把葛老师扶到床上,然后学生们告辞走了。
  菊云妈侧身坐在床边,手拍打着葛老师的背,就像哄小孩入睡。“好了,这下好了,终于走了。走了好,走了好……”葛老师说着,脸上出现了笑容。菊云和菊云妈看到葛老师的笑,脸上全是惊恐。“你们怕什么呀?我没毛病,真的,黄衣老师走了,她解脱了。她不再被那畜生利用,不再受那畜生的折磨了。云儿,你们去看了,她男人对她好吗?”菊云摇摇头。“他男人整死不离婚,他就是要折磨黄衣老师,黄衣老师身上很多伤痕,就是他掐的,扭的,烟头烫的……”“咋不告他去!”“黄衣老师不让。唉!”葛老师叹了口气,脸上轻松了,他笑着,继续说:“好了,她出苦海了。这下,让那个畜生去受良心的折磨。我就怕她活不了,死不了,每天受那畜生的折磨。我们只能看着帮不上忙。这下好了,她选择了自己解脱的路。好了,没事了。云儿,上楼去吧,把这几天形成的心情调整一下,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黄衣老师那天说的话你别忘记了,她眼睛闭上了,可她的灵魂还在天上看着你们,她等着你们告诉她好消息。”菊云听着,使劲地点着头,伸手抹了一下眼睛,转身上楼去了。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痛苦过后的安静让人更悲伤。“姐,把门关上。睡一觉吧。好久没有睡觉了。”菊云妈拉下卷帘门,关上了后门。葛老师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微笑。菊云妈脱了鞋子,挨着葛老师,她靠在椅背上。“姐,你觉得奇怪吗?”菊云妈看着葛老师,摇着头说:“不奇怪!这是黄衣老师最好的路。”“我还想着开校后组织学生捐款,可她等不及了。或许是黄衣老师不同意。真的,这捐款黄衣老师能用上吗?我想她的病治不好,但可以买止痛针减轻一点痛苦吧。可她不能动,那畜生能给她买吗?哦,那被丢出的红包,我让学生放进他们的钱里给黄衣老师送去了。”葛老师说着,停下了话,他看着菊云妈的脸,看着菊云妈的眼睛,她的脸上和眼睛里写满忧郁。
  “姐,你有心事?”葛老师抓着菊云妈的手。“黄衣老师走了,她解脱了。我什么时候能解脱呀!有时感觉到无奈,有时感觉到累,特别无奈的时候就是绝望,真的就想像黄衣这样,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管了。特别是前几年,看到云儿那样子,真的很绝望。”“姐,你睡下来吧,弟弟想姐姐陪了。”菊云妈脱下外套,滑进被子里。葛老师侧身抱着菊云妈,轻轻地说:“姐和黄衣不一样。你看,云儿不是越来越懂事了吗?再苦几年,云儿大学毕业,姐就不操心了。”“云儿不会听我的,要不是弟弟,云儿哪会这么大的变化。高中去了,弟弟还会管我们母女吗?”“管呀,相处这么久都有亲情了啊。云儿读高中去了,你们走了,我还不知道习不习惯呢。真的,现在心里有了牵挂。怕姐累了,伤了。怕云儿感冒了,学习下降了,习惯变坏了,交往不良学生了。你说,这不奇怪吗?我很多时候出门就牵挂你和云儿。就想一天不见就怕你们出事一样,心里老不安宁。回家一见到你和云儿都安然无恙,心里一下就落了。”菊云妈也伸手抱着葛老师,脸贴在葛老师的脸上。
  菊云妈说:“菊云爸也苦。他也很照顾人,也爱云儿。我知道,他想复婚。可怎么能呢?云儿不知道她爷爷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了,云儿会怎么想?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一想到这些,我看云儿爸,就觉得别扭。有时候无助,需要一个人帮忙的时候,我就想,云儿爸在身边就好了。看见街上那推果子和蔬菜卖的,我就羡慕,男人在前面推自行车龙头,女人在后面推车筐,虽然累,但那是幸福的。可我呢?我没法,云儿小时候病了,抱着她上医院,连个换手的手都没有。不过,还是走过来了。”葛老师听着,应和着说:“是呀,男人也是虚弱的。老婆走了,当初给妈洗换,真的不自在。班上的事情,学生的事情,忙!有时很晚回家,看着孤零零冷清清的母亲,真的就想流泪。有时想找个女人,可又怕她不能善待母亲,就这样算了,后来也就习惯自己护理母亲了。姐来了,真的帮了我的大忙。唉!”菊云妈听懂了葛老师这一声叹息,她在心里也叹息着。
  男人,女人,都有无奈无助的时候,都需要帮助。女人需要男人的爱,男人同样需要女人的爱。一个有理想,有愿望的人,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渴望一个家,渴望一个人来给他守着家,他才能安心地做他们的事情。也需要一个帮手,给他们以切实的支持帮助。很多的男女走到了一起,最后是吵架打架,丢下受罪的孩子各奔东西,为什么?就是都没有这种给对方帮助的心肠,都只想对方帮助自己,从不想为对方付出;都只想对方给自己幸福,没想到要给予对方幸福。那些幸福的夫妻,不都有为对方着想的情感吗?唉,人生一辈子,有几人能如愿?菊云爸是这样的男人,菊云妈也是这样的女人,可他们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呢?
  如果有一个女人,帮葛老师看护他的母亲,葛老师就能放心地无牵无挂地做他的教学。一心挂几头,他一样也做不顺心做不好,这是对一个人的折磨。葛老师就受着这样的折磨,他需要一个女人。葛老师是一个孝子,如果找到的女人不能善待他的老母,他宁愿不要,自己再苦也不要。所有的追求和理想,在他无奈的灵魂里,都可以抛弃,不能抛弃的是他的母亲,为了他的母亲他宁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成。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男人,这是多么可怜和无奈的事情啊!她想做这个女人,葛老师也想,可她总感觉到有种东西让他们走不到一起。
  葛老师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他重情重义,黄衣的病让他也像病了,黄衣的死解脱了她也解脱了葛老师,但愿他能尽快好起来。她穿梭在那些权势男人中,她怎么没有发现一个葛老师这样的男人呢?他们追逐的是权势,讲究的是利用,甚至对自己的婆娘也利用和出卖,黄衣不就是这样的命吗?他们不允许谁对他们构成危险,否则会不择手段地运用权力去消灭危险者。黄衣不就是权势和欲望的牺牲品吗?校长对菊云这样的学生娃不也是这样的做法吗?
  “姐,想什么呢?我好想听你说话呢!”葛老师看着发呆的菊云妈,轻轻地说。菊云妈摸着葛老师的脸,看着身边的这张脸她微微地笑了,这是一个孩子呢,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菊云妈看着葛老师的眼睛,摇摇头。“说吧,好静呀!我害怕静!”葛老师低声地呢喃着。“弟弟,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有精神了,就好带我和云儿去爬山。爬山太好了,看那些山,出一身汗,所有的忧虑都没有了。我好想,好想我们以后都这样,静静地挨着,静静地躺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黄衣不想吗?她想,可她就是没法得到这种静。人一辈子,能得到这种静的时候不多呀!现在多好!这种静没有烦恼。看着弟弟为黄衣老师焦愁痛苦成那样,我却不能帮弟弟。我那个时候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我就想,我的弟弟是一个傻子就好了,就不痛苦了,可我又怕焦愁和痛苦真的把我弟弟变成了傻子……”“不会的,不会的,我不能成傻子。我还有妈要护理,还有云儿要辅导,我可不想成为姐姐的拖累。睡吧,姐姐,一切都解脱了,我们可以安宁了。不说了,我们就这样躺着多好,多好!”两个人紧紧地搂着对方,不再说话,屋子里静静的。
  【76】重高通知书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菊云拿到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这通知书让菊云、菊云妈,甚至葛老师经历了悲喜的起落,经受了又一次情感和神经的洗礼。
  这天,学校把各班的通知书分给班主任,班主任通知学生到学校领取。领取这些通知书已经不是第一年,葛老师已经不会大悲大喜了,因为,他相信自己,平时的过程走踏实了,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今年,他有了一种期盼,有了一种特别不同的压力。他清理好通知书,没有去细看,就急急地回家了,他要让菊云经历这种考试的悲喜,让她去感受失败的痛苦,感受成功的喜悦,她必须要有承受这些的神经,不然怎么去面对更加残酷的高考?菊云考上“国重”了吗?他也不知道,葛老师竟然没有去细看。他捏着班上的一大把通知书走进了家门。菊云和菊云妈都站在门口,她们期待很久了,这种期待里有喜悦,有煎熬。她们看着走进们的葛老师,心里沉了,菊云阴着脸,眼睛跟着葛老师转。葛老师绷着脸不说话,一进门就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半晌无语,那模样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怎么,没考好?菊云看着葛老师的样子,心里咚咚地跳起来,她在心里说:“不可能没考上,不可能没考上,做完题,我和同学对答案,应该能上的。可葛老师的样子很生气……”菊云妈看看菊云的样子,看看葛老师的样子,她心里也虚了,难道菊云没考好?真的没考好?不可能呀,她够努力了,每天那么晚睡觉,星期六和星期天,连上厕所、刷牙都跑趟。葛老师也说她的每次考试都不错的,难道她以前的成绩真的是作弊得的?葛老师坐了一会儿,把一把通知书丢到桌上,说道:“自己看吧。”
  菊云扑到桌子面前,在通知书里快速找出了自己的。通知书的信封是“国重”高中的,考上“国重”了,菊云心里剧烈地晃动着,她拿通知书的手抖着,她看着葛老师,葛老师还是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看菊云。难道是议价生?不可能,不会的。如果是议价生,打死菊云,她也不去读的。她拿着通知书信封,焦急地看着葛老师,葛老师就是不看她。她抽出通知书,她看到了“正取”二字,她把通知书按到胸口上,眼泪流了出来。菊云妈走过来,拿过通知书一看,菊云妈笑了,笑容里流出了眼泪。“云儿考上了,云儿考上了,你的辛苦没有白费,没有白费!”菊云妈抱着菊云的头,菊云哭出声来,这哭又像笑。
  突然,菊云扑到葛老师背上,哭着,捶打着葛老师的肩膀,喊道:“你太坏了,你太坏了!你知道我考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吓我?为什么要吓我?”菊云说着,趴在葛老师肩膀上大声地哭了出来。葛老师伸手把菊云抱到怀里,菊云趴在葛老师的腿上哭着,葛老师拍着菊云说:“我是想给我们云儿开个玩笑,给云儿一个惊喜,哪想到我们云儿这么不自信。我相信云儿能考上,但我真没看过你的通知书。我要让你自己去找,亲自品尝艰辛劳动后收获的滋味。把通知书给我看一下?”菊云停止了哭,她抬头望着葛老师,笑了。菊云妈把通知书递给葛老师,葛老师翻看着信封里的纸,看着看着,他的手抖起来。“怎么了?弟弟!”菊云妈弯着腰看着葛老师手里的信,葛老师看着菊云妈,他眼里涌着泪水。菊云惊讶地看着葛老师的表情,她伸手揩着葛老师的眼睛说:“葛老师,怎么了?”“姐,云儿,我们成功了!成功了!你们看,云儿的通知书写着的是‘火箭班’,‘火箭班’呢!当初,那么多人怀疑,我就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就不信云儿学不好,我就是要让云儿上‘国重’,我还想云儿能上‘火箭班’,给那些为难我们的人好好看看,我们云儿是什么样的人。云儿,你进‘火箭班’了!进‘火箭班’了!”菊云抓过通知书,看着,菊云妈也蹲下身子来看,三个脑袋挨在一起,先是哭,然后是笑。
  “来,姐,云儿,帮我看看,我们班有多少人上了‘国重’,上了‘省重’,上了‘火箭班’……”葛老师激动地说着,声音发着抖。他们先按信封的颜色分着类,然后,菊云和菊云妈一封信一封信地拆着,他们把信给葛老师。他们拆着,看着,越看越高兴,他们班上了“国重”的达到二十五个人,上“火箭班”就有七个人,这出乎葛老师的意料。虽然带了这么多届毕业班,他早就不需要这些数字了,可这些数字真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激动。特别是他班上的学生竟然能上七个“火箭班”,这是太大的意外。
  “走,云儿,我们去看一个人!”葛老师说。“好吧,我终于能去见她了,我们班的同学都能去见她了。葛老师你看,我们班的同学的录取通知书,和他们平时的成绩基本一致,没有意外呢,真的没有意外呢!你看,你看!”菊云一手拿着一叠通知书,在葛老师面前翻着,高兴地说着。“这下明白了付出与收获的关系了吧?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让你们作弊了吗?高中更是如此。以后,云儿还要努力!”看着高兴的师徒俩,菊云妈问道:“你们要去看谁呀?准备点什么吗?”“妈,我们去看黄衣老师。”菊云看着妈,笑着说,“那天我和葛老师一起去看黄衣老师,黄衣老师说:‘只有几个月了,要努力哟!我好想看到你拿到‘国重’的录取通知书,如果能看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可能……’今天我拿到了,我要看黄衣老师,告诉她,我拿到了。葛老师,应该通知同学们一起去!”葛老师点着头。
  “好,给我!”菊云把手伸到葛老师面前。葛老师愣着说:“什么?”“手机!我给同学们打电话!”葛老师笑了。“等一等,通知同学们明天上午来吧,有些同学距离比较远。”
  有了结果,所有的压力顷刻间没有了,菊云彻底放松了,她拉着妈和葛老师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看得葛老师和菊云妈打呵欠了,菊云还要他们陪她看,葛老师告饶说:“云儿,我睡觉去了,你自己慢慢看吧。”菊云撒着娇说:“不嘛!不嘛!你们平时没陪我,现在就要你们陪我。平时是你们骂我,要我听话,我今天就要惩罚你们,报复你们,让我报复一次好吗?好吗?”菊云说着,摇着葛老师的膝盖。“妈,你让葛老师陪陪我嘛!以后读高中了,你们什么时候陪我嘛!”葛老师笑着同意了,菊云的两只手,分别放在母亲和葛老师手里。
  第二天,菊云他们班的同学都来了。他们站在街上围成一团,菊云把通知书发给他们。拿着通知书,他们看到了自己努力的结果,一个个都笑着,街上开出了一群可爱的花。葛老师说:“同学们,我们今天去看一个人,她走的时候很想看到你们的通知书,今天你们拿到通知书了,我们去看看她吧。”
  菊云妈拿着纸和香、蜡,放在一只塑料口袋里。菊云提着另一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苹果和香蕉。黄衣老师的坟在一个山脚,山脚很窄,下面是溪水,溪水哗哗地流着,就像在唱着激情的歌。同学们自觉地站成了一排,葛老师和菊云、菊云妈蹲在坟台前,点燃了蜡烛、点燃了香,说着对葛老师的思念,说着菊云的变化。菊云把纸分到每个同学手里,菊云开头,她在黄衣老师坟前烧着纸,说道:“黄衣老师,我们来看你了,我考上你说的‘国重’了。我给你报信了,你听到了吗?”其他同学依次给黄衣老师敬着礼,报告着各自的通知书消息。那一部分去读职高的同学,他们说着他们的想法,说着他们在职高读书的情况。葛老师和菊云妈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有几个女生她们一起走到坟头前,说着她们的消息,说着就跪了下去,她们分别讲述着平时和黄衣老师相处的好,黄衣老师对她们的爱,对她们的帮助。讲着,那哭声更重了,葛老师、菊云妈也擦着眼泪。站在山脚的同学们,男生的眼睛红红的,女生们不停地擦着泪。
  “好了,同学们,黄衣老师的心血没有白费!你们应该高兴!我们今天是来给黄衣老师报喜讯的!我们把黄衣老师坟头的草给扯了吧。”说着,葛老师弯腰扯着坟头前那些野草,站在坟边的学生,也围着黄衣老师的坟,扯着上面长出的草。
  看完了黄衣老师回到家里,葛老师坐在竹椅上,菊云妈随意地坐在桌边,菊云找着水壶倒水喝。葛老师低着头,手掉在膝盖间,菊云妈惊讶地看着,葛老师就是不抬起头。“弟弟,怎么啦?”葛老师抬起头,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刚才好热闹,现在都走了,走了,一下就冷清了。习惯了热闹,突然冷清了,还真不习惯。”菊云妈听懂了葛老师的话,她看着伤感的葛老师,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呢?自己还会来吗?她想来,可凭什么来?葛老师不会娶她的,她走回家去,走到县城去,她还会回到以前的日子吗?她要供菊云读书,她不可能再像这一年一样耍着。菊云读高中,读大学,那费用太多了,需要钱呢。她这样的人,葛老师怎么会要呢?她想着,看着地面。“葛老师说什么呢?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我们是去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那么悲悲哀哀的样子?那我不去读高中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离开你了,行吗?”葛老师听到菊云说笑的话,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说傻话了,他抬起头,笑了笑说:“你看我这是怎么啦?今天是好事,咋尽说不高兴的话?你们来是为了读书,走也是为了读书,读书是好事,应该高兴!云儿不仅要读高中,还要读大学呢!你不读书,我绝对不欢迎!走,该煮饭吃了。”
  【77】菊云走进高中校园
  分别终于来了,菊云要开学了,他们要回家准备上学的东西。菊云提着薄薄的书包,看着葛老师说:“葛老师,等着我。我要回来的!我的书和衣服都没有拿走,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回来的!”葛老师拍拍菊云的肩膀说:“努力读书,我会等你们的。我们是一家人。放心吧,你和妈妈的房间,我都给你们留着,欢迎你们放假的时候回来。”葛老师看着菊云妈,说:“姐,别忘了我这个弟弟,别忘了妈!”菊云妈走到老人面前,蹲在老人的身边,拉着老人的手,摩挲着老人的手臂,老人深陷的眼窝里流出了眼泪。菊云帮老人擦着眼睛说:“妈,我是你女儿。别难过,云儿放假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
  菊云走进了县城的“国重”高中,她和母亲合租了两间房,虽然简陋陈旧,但房租便宜。一年多了,家里没有收入,县城的消费高,母女两人不得不节俭。上学的前几天,菊云很不习惯,她提着书包,总要站在门口犹豫一阵,这时候,菊云妈就喊:“云儿,你怎么还不走呀?等什么?”菊云才突然明白,自己是在等葛老师,以前在葛老师家,早晨中午,她都是和葛老师一路上学的。
  走进那地面都是瓷砖的校园,菊云感觉到很新鲜,也感觉到很刺眼,感觉到这校园很空旷,没有以前的学校那么充实。她走很远的路,好像都走不到教室。她走进教室,感觉到一切都很陌生,班主任是一个女老师,一米五多点的个子,尖尖的脸,黄中显黑,很瘦。那头发烫得很卷,这已经不流行了。泥土黄色的上衣外面套着一件高腰的红色褂子,她好像怕冷;菊云还穿着裙子呢。黑色的皮短裤,肉白色的腿袜……菊云感觉到班主任的装饰很不合体,没有葛老师的穿着得体,那是朴素整洁的一个教师。
  菊云越发想念以前的学校生活,越发想念葛老师了。她想给葛老师打电话,可总是找不到理由。她上课有点走神,有时听着老师那噼噼啪啪的声音,那声音像鞭炮一样刺耳难受,她就走神,一走神,她就想葛老师。葛老师一个人在干什么呢?他教哪个年级?还是毕业班吗?谁给他煮饭?他又吃伙食团了吗?谁帮他护理母亲?他出去吃饭吗?他喝酒了吗?他醉了怎么办?他想菊云了吗?他那么爱菊云的,怎么就不打电话问问呢?难道他已经忘了菊云吗?菊云感觉到了自己的走神,这不好。她提醒自己,可还是要走神,她很想葛老师。
  终于,一个星期结束了,入校的摸底考试举行了。主要考初中的内容,菊云虽然没有入校的名次好,但还过得去,这说明,菊云初中的基本功是扎实的。菊云笑了,放了晚学,她飞快地跑到公话旁,她拨通了葛老师的电话,听到葛老师的声音,菊云哭了。“怎么了?菊云!你怎么了,菊云?”葛老师在电话那边喊着。菊云突然笑了,她说:“我高兴,我太想葛老师了!你怎么就不给我们打电话呢?你这么快就把我们忘了吗?”“哪里能呢?你们不是放假就回来的吗?你有妈妈照顾,我放心。你别担心我,你们来以前,我不就是这样过的吗?我知道照顾自己,我也会照顾奶奶的,你放心好了,不要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菊云听着,葛老师那清晰的男中音,菊云听着就像听叮咚的泉水,很舒服,这声音比平时听到的还好听,她真不想放下电话。
  “我们考试了……真的,考得还可以。上课呀?老是走神。还不是因为你……”电话那边沉默着,很久没有声音。“喂!喂!你干嘛呀,你说话嘛!人家想听你说话。”“现在是新课,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老是走神,还怎么读书?高中不像初中,进校阶段很关键。如果没有学懂,不能尽快适应高中老师的教法,很快就会带帐,考一两次试,就会让你摸不着东西南北中,知道吗?”葛老师的话有点重,有点严肃。菊云感到很委屈,自己这么想葛老师,没想到想来这么顿骂,以前葛老师从没这么骂过她,想着,她的眼泪就钻了出来。她捏着话筒,听着葛老师的教训,不出声。“云儿,说话呀!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菊云小声地咕噜着,“人家想你嘛,人家不放心你嘛。”“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况且,学校还有这么多老师。这样吧,菊云,你给妈妈说,不要担心我,我如果有事情,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们,不管什么事情,行吧?我没有其他亲人了,只有你和妈妈是我的亲人。”葛老师说着,菊云在电话这边不断地“嗯”着。
  打完电话,菊云看看天空,蓝蓝的,又是一个晴天。她走着,哼着歌,一边走一边看,遇到道旁树,还跳起来拉树上的叶子。虽然挨了骂,但听到葛老师的声音,心里一下就愉快了,轻松了,就像这天空突然亮了。这城市,人行道都是地砖,每天冲洗得很干净。班上的教室墙壁也贴了地板砖,每天都要用拖帕拖,有这必要吗?环境卫生要讲究,可也太过分了吧?每天就是扫教室,拖教室,浪费多少作业时间呀。结果刚一拖干净,同学进教室,地面还不是花了。可老师就要求每天中午都要拖,真的是机械。初中时,还不是要求扫地,还不是说经常检查,每天上报,每周督查,可也没有这么机械呀!
  虽然干净,可空气还是没有葛老师他们那里好。你看这些树叶,上面那么多灰尘。车子太多了,半夜里都还吵,菊云到现在都还不习惯这吵闹,睡觉很麻烦。唉,刚才就想着被骂,这些不习惯都没给葛老师说。菊云走着,想着,走错了地方,走到门口,她抬头一看,这是县政府大门。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赶紧退到政府大门的对面,站着看了一会,才选准了自己租房子的大院。
  菊云走进他们租房的小区,这是个陈旧的小区,房子什么时候修建的,菊云说不清楚。院子狭小,河沙一样颜色的砖,已经有了黑色。那些防护栏,全是铁的,黑黑的,有的生锈了,没有一处白亮的不锈钢。院子里有一株黄葛树,树枝已经把小院遮完了,走到树荫里,很凉爽。院子虽然陈旧,但是很干净,白天,在这树下喝茶打牌的老人很多,倒像一个老人俱乐部的所在。菊云走到她们租住的房子下面,抬头看了看楼上,窗子关着,里面没有灯光。菊云心里动了一下,怎么?妈妈不在家?菊云走上楼梯,楼梯很陡,很窄,两面都是墙,不像新修的楼房,一面是墙,一面是不锈钢的护栏。墙上那些白色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啪”的一声,一块白色就掉在菊云的脚边,菊云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又继续往上走。簌簌,那些白色成为粉末顺着墙落下来,就像老鼠跑过树叶,想到了走夜路身后发出的那种声音,有点瘆人。菊云赶紧跑到自己租房的门边,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声音,菊云回头看了看身后,楼梯里很暗,模糊起来。
  菊云慌张地摸着身上,找着钥匙,裤子兜里没有,衣服兜里也没有,她翻看着书包,也没有找到,菊云更慌了,丢到哪里去了呢?楼梯下面传来了声音,是母亲的脚步吗?“妈!”菊云惊慌地喊了一声。楼梯上没有人回答,那脚步声往楼下走去,菊云刚刚轻松一点的心,突然又紧张起来。她站在门口,看着门,门黄色,有些地方已经发黄,就像生了一脸癣的歪嘴怪物。菊云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声音。
  突然,菊云摸到了脖子上的线,她往外一拉绳子,原来是钥匙。门还没有全部开,菊云就挤进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倚在门上,喘着气。走进了屋子,心里一下就轻松了,仿佛走进了屋子就走进了百毒不侵的保险空间。屋里没有亮灯,菊云伸手拉亮电灯,这电灯开关是拉线的,现在的房间早就是按的了。菊云走进里屋,那是母亲的房间,妈妈不在屋里。她走到阳台上,这里是母女的厨房,还是没有人。妈到哪里去了呢?她干什么去了?
  菊云看到她床边的桌上压了一张纸条:“云儿,妈找了一份茶庄的工作,要上夜班。离这里不远,饭菜我都做好了,你看看。如果是热的就那样吃,如果冷了就自己热一下。上晚自习自己去,注意拿电筒,楼梯里很黑。门不要反锁,免得晚上喊你。”菊云又回到以前了,妈为什么上夜班,上白班不好吗?看来,每天要见着母亲都很难了。菊云打开电饭煲,饭是热的,没有动过,母亲也没吃饭。菜放在电饭煲里。
  菊云无奈吃了饭,又回到学校上晚自习,她算通校生,按学校的规定要上两节课的晚自习,然后自己回家看书。九点钟,放学了,菊云走到公话旁,她停住了脚步,她看着公话旁有人在打电话,她也想打,打给谁呢?母亲?菊云摇摇头。葛老师?说什么呢?葛老师会烦菊云吗?算了,赶快走吧,晚了有点害怕。妈不上夜班不好吗?这么久了都是妈晚上到校门口等她,有妈在,她什么都不怕。可今晚……
  街灯亮着,淡黄淡黄的,街上的车辆很多,出租车还不断地穿梭着。菊云抱着书,走在树荫里,灯光斑驳在地上,阴森森的。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是什么天呀,菊云望着头一边走一边看,看不清楚,灯光照着。这城市里就是这么怪,连什么天都让人分辨不清楚。菊云看准了自己所在的小区,走了进去。小区里没有灯,只有那些窗户里射出的灯光。黄葛树树叶里,一团亮一团暗,地面更阴森。菊云打着电筒,小跑着上楼去。菊云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才发现心在咚咚地跳。
  【78】菊云迟到
  菊云拉亮灯,坐在床弦上,屋子里很空,很静,只有邻居屋子里偶尔发出的移动板凳擦出的声音。她开始做作业,想着想着,就想到一边去了。前几天有妈妈陪着,菊云正在做作业,不知不觉中妈妈就把葡萄糖水放到了菊云的手边,或者把切好的苹果条塞进菊云嘴里。可今晚……妈妈干嘛要上班呀?菊云抬头四面看屋子,看到了桌子对面的那烂沙发,就因为这些烂东西,房东还要要高房租,城里人真的狡猾,心比农村人黑。她们在葛老师家里住了一年,葛老师可没要房租。葛老师呢?他现在在做什么?备课?改作业?看电视?以前,葛老师就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先是翻菊云的书,菊云做完了作业,完成一科,葛老师就检查一科,检查完了,菊云就问不懂的题。葛老师真好。这时,葛老师那张笑着的脸出现在菊云面前,她吓了一跳,怕葛老师骂她走神了。她一动脑袋,眼前什么人都没有。她又埋下头写作业,葛老师那忧郁的脸,痛苦哀伤的脸,又出现在作业本上。“葛老师,你怎么啦?”菊云喊了一声。她突然惊醒,自己又走神了。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可以打电话给葛老师,可葛老师不同意她买手机,说要影响读书。可班上的同学为什么那么多都有手机……
  菊云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她找到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叮嘱自己道:“不能再走神了!”“啪!”一声闷响从窗外传进来,菊云抖了一下。随即,窗外是簌簌的声音,好像有东西从树上掉到了地上。菊云赶紧起身,去关上了窗户,恐惧这就样被关在了门外……
  “谁干的呀?这么脏的东西就这么丢?多走几步路就累死了?”菊云还没起床,楼下就有人喊起来,是一个老头的声音,他吵醒了菊云。菊云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亮了。糟了!要迟到了!菊云赶紧起身,一边穿衣下床一边喊道:“妈!妈!”菊云妈答应着,但是没有起床。“云儿,你自己去小吃店吃点东西!我昨晚加班晚了,眼睛都睁不开。”菊云答应着,风风火火地洗脸刷牙梳头,然后抱起书,咚咚地下楼去。
  “站住!”那个老头看到菊云下楼来,大声呵斥道。菊云站住了,她四下看着。“看什么?就是喊你!”老头说着,走进菊云,她不认识这个老头。老头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菊云低头一看,一根黑色的塑料口袋里,装着香蕉皮,糖果纸,还有女人的卫生巾,上面有红红的血。菊云想吐,赶紧捂住嘴,想走开。“别走!难看了?难受了?那你们为什么还丢?”老头拦着菊云说,“你看上面!”老头指着黄葛树,黄葛树的树丫上吊着满是血的卫生巾。菊云的脸红了,太难看了,是谁丢的?素质这么差,还是城里人。时间要到了,菊云要赶课。“你得说清楚,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丢?真的是农村来的呀!”老人鼓着眼睛,盯着菊云。院子围了一群人。“太恶心了!”“太没道德了!”“谁让她们来的!”“撵出去!”围着的人七嘴八舌地骂着。
  “不是我们丢的!”菊云涨红了脸,她大声地喊道,“我们家里没有这些!”喊着又要走,她怕迟到了被老师骂。一个人拉了菊云一把,菊云被拖了回来。“哟,样子这么漂亮,怎么做这么恶心的事?你爹娘没教你,你老师都没教?哪个学校的?找她校长和老师去!太没道德了!”一个老太婆喊道。“真的不是我家丢的!我和我妈都没这些东西!”菊云喊着。“不是你丢的,我昨晚听到窗外树叶上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你关窗户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说。“我正在做作业,听到这声音,我害怕,我才关的窗户!要上课了!真的不是我们丢的!”菊云说着,就往人群外挤。“还想走!道德这么差,还读书!”围着的人不放。菊云的脾气一下上来了,她伸手推着围着她的人。“干什么?还要打人?”中年男人抓住了菊云的手,菊云的手被捏得很疼,她没法动。“我哪里打人了?我要上课了!我要去上课!这些真不是我丢的!”“不是你丢的,是谁丢的?”“我怎么知道!”围着的人还是不放菊云。“妈!你快下来呀!他们不让我去读书!”菊云冲着楼上喊起来!
  菊云妈朦朦胧胧中听到菊云凄惨的喊声,赶紧起身,楼下的吵闹传来。菊云妈披着衣服走到窗子边一看,菊云被围着,一个男人抓着菊云的手。菊云妈咚咚地跑下楼,走进人群,喊道:“大爷大妈,怎么回事?我家云儿做错了什么吗?”老头指着地上,然后又指指树上。菊云妈看着菊云,菊云说道:“妈,这些不是我丢的!我们家没有这些东西,我身上才干净十多天,哪里会有这些东西?”菊云看着妈疑惑的眼神喊道,“我迟到了!”“大哥,让我孩子上学去,有什么事情给我说。”菊云妈看着男人说,有菊云妈在,那男人放了菊云,菊云上学去了。
  菊云妈站在人群中间,围着的人议论着,“两娘母都这么漂亮,没想到素质这么差。”“哪家瞎了眼,把房子租给这种人。”听着议论,菊云妈感到很羞辱。她看着说话的人,疲倦的眼睛里是愤怒,但她忍着,因为要住下去,不能和这院子里的人发生矛盾,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菊云妈懂。菊云妈平静地说:“大爷大娘,这些东西真不是我家的。我和女儿都还没有这些东西。你们看,树上的东西比我家窗户高出那么多,怎么会是我们丢的?”所有的人抬头看着树上那旗子样鲜明的东西,那东西不仅高过菊云她们住房的窗子,而且高过她们的楼顶板。“真不像她们丢的。”有人开始改变看法。“那是谁丢的?把楼上的人全部喊下来!”中年男子说。说着,他冲进楼梯,就听到了打雷似的敲门声。菊云妈听着,眉头皱起来,这样一闹,这邻里关系该紧张了。
  中年男人下来了,他指着菊云她们楼上的那一家说:“肯定那家丢的!屋里放着歌,就是没人出来!”“哦,这家也是刚来没几天。”“算了,赶紧把这些东西弄了。闹这么凶,他们应该知道了。”菊云妈说。菊云妈走回屋子,拿出撑衣杆,菊云家的撑衣杆是伸缩性的。“大爷大妈让一下,看弄到你们身上!”菊云妈在楼上喊道,然后用撑衣杆把树叶上的东西弄掉了。老头赶紧拿来洋铲把这些东西弄到了垃圾桶里。
  菊云妈这边没事了,菊云可出事情了。她跑到教室,迟到了。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她喊了报告,班主任泛着眼睛看了一眼菊云,没让菊云进教室,她又开始讲课了。菊云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又为难。班上的同学不停地看红着脸的菊云,有的在偷笑,这简直是对菊云的侮辱,本来菊云心里就窝着火。她突然冲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出去!”班主任威严地呵斥道。菊云没理睬。“没有听见吗?出去!连进教室的规矩都不懂吗?”班主任怒视着菊云,前面的同学也都回过头来看。
  “我喊了报告,为什么不让我进教室?”菊云坐在位置上,对视着班主任喊道。“你迟到了,就应该接受惩罚!”“我迟到了总有特殊原因,你不问一下,就让我站在那里难堪!为什么?”班主任看着菊云,菊云的脸通红,眼睛里也冒着火。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她说:“好了,上课,下了课我们再说这件事。”
  下课后,菊云被喊到办公室,班主任问她情况,菊云不说话,只是流眼泪,很伤心很委屈。“你迟到了,就该受惩罚,这是班上的规矩。难道是我错了?你在班上顶撞老师,差点让课都没法进行,你还有理?”菊云还是不说话,只是大颗大颗地流着眼泪。班主任看菊云什么都不说,她只好翻出报名册,拨通了菊云妈的电话。
  菊云她们租的房子在学校斜对门,只有百把米的距离。菊云妈很快就问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她轻轻地走了进去,班主任打量着菊云妈,这是一个特漂亮的女人,好像瞌睡没睡醒,眼皮有点松,但没有皱纹。“菊云是你女儿?”班主任惊讶地问道。菊云妈抱着流泪的菊云,点着头,笑着回答老师的话。“你多大呀?看样子你没有三十岁,娃儿这么大了?”菊云妈笑了,“哪里呀,我都快四十了。”“不像,怎么看都不像。你的皮肤保养得这么好?你用的什么东西?”班主任问道,好像忘了喊菊云妈来的事情。“哦,老师,菊云犯错了吗?”班主任才突然醒悟过来。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菊云妈看着菊云说:“这就是云儿的不对了。你有委屈,应该下了课给老师讲,不应该在课堂上顶撞老师。老师是这样的……”菊云妈讲述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班主任让菊云回教室去了。
  菊云走回教室,她很憋闷,如果是在以前,哪个老师敢对她这样?就是在葛老师那里,葛老师从来不随便委屈一个学生。菊云看着讲课的老师,脑袋里全是葛老师的影子。“菊云,你来回答。”讲课老师笑着说道。菊云茫然地站起来,她没法回答老师的问题。老师教训着说:“高中与初中的内容不一样,讲法也不一样,你上课要少走神。坐下吧。”老师的声音很温柔,菊云想到了微笑着的葛老师。她脸红了,她感激地看了老师一眼,坐下,她不再走神,因为,这也是葛老师讨厌的。
  【79】学校来了个骗子
  中午,菊云走进院子,院子里已经摆满了茶桌茶椅,早晨那些脏东西已经没有了。走进门,菊云妈已经把饭菜放在了桌上。母女俩坐在桌边吃饭,菊云妈一边吃一边说:“你知道你们班主任是谁吗?”菊云嚼着饭,看着妈。“她就是葛老师以前的老婆。”“什么?”菊云放下碗,一下笑了起来,这笑倒把她呛着了。菊云激烈地咳嗽着,菊云妈也站到菊云身边拍着菊云的背。不咳嗽了,菊云大笑着说:“你说她是葛老师的老婆?有没有搞错,她也配葛老师?你看她人没有人样,穿着打扮也让人恶心。葛老师怎么会看上她?太没水准了吧?”“云儿,你咋这样说老师?”“我说的是实话,我是在家里说又不是在外面说。她竟然甩了葛老师?”“你是来读书的,又不是选美的。漂不漂亮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教书行就行,其他的你去管什么?老师的漂亮就能让你们成绩漂亮?那些天天想着怎么漂亮的学生,有几个是学好的?很多有能耐的人都很丑。”菊云妈教训着,还要啰嗦下去,菊云马上阻止道:“好了,好了,老妈,我只是说说,你就这么多话。你怎么知道这些道理?”菊云妈看了菊云一眼说:“这不是以前葛老师说的吗?”“怪不得听着耳熟。你捡的人家葛老师的。”
  “开校这么久了,也没听你说你的学习情况。怎么样?习惯了吗?”菊云妈伸手往碗里舀汤,随便问道。“给你说什么?给你说了也白说,你又懂不起。我不习惯。”菊云说完埋头喝汤。“怪不得老师说你成绩下降了。”“这有什么呀?很正常。等我适应了,就会追上去。”“那么容易吗?听说你上课光是走神。你究竟在想什么呀?我丢下生意来管你,家里那点死钱够用吗?你以为家里的钱多?读书不知道努力,怎么会经常走神?你以前上课不是这的?”“妈,你怎么这么罗嗦呀!你再罗嗦还不是要走神,难道我想走神?注意力集中不了,有啥法?”“你在想谁?你老师说,有几次她都看见你在公话那里打电话,你给谁打的?是在耍朋友了?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想耍朋友,这书还怎么读?时间浪费,书也浪费了,我们的生意也浪费了,你想想划算吗?”“妈!你说什么呀!莫名其妙!难道我打个电话都不行?打个电话就是耍朋友?神猜鬼疑的!简直是神经病!”“你说啥?”菊云妈放下碗,惊讶地看着菊云。“我说错了?说你两句老娘就是神经病了?我白天给你做饭洗衣,晚上又去上夜班,我这么苦是为了谁?你还说我是神经病!”“好了,好了,妈,我不给你说了,等一下迟到了,又请你到学校去出丑。葛老师知道了准骂我!”
  “你给我站住!不说清楚,这书你就不读了!”菊云妈站起来,喊道。“妈,说什么呀?不就是打个电话吗?”菊云妈不再说话,她盯着菊云的眼睛,菊云躲闪着。“看着我,你如果没有做鬼,你躲什么?”“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些事!”菊云有点不耐烦了。“那你给谁打的电话?说些什么?”“我不告诉你行吗?难道我打个电话也要你批准?这是我的隐私权!听清楚了吗?真是文盲!连这点法律常识都没有!”菊云说着,走出屋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菊云妈愣在屋里,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突然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云儿真的在谈恋爱?和谁?现在的同学?以前的同学?不会呀!那她是和谁呢?”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她高兴地说:“我们学校来了一个帅哥。一米八的个子,白白净净的。方正的脸上带着一副眼镜,声音清脆动听。他更迷人的是……”英语老师说着,停下了话,低头整理桌上的书。英语老师身材瘦小,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露出的手臂比菊云的还小。英语老师个子不高,可能就是一米五多一点,起码要比菊云矮半个脑袋。“唉,怎么高中的老师都这么不受看呢?男的女的都不受看。”菊云正想着,英语老师抬起头,眼睛闪着光:“他的英语每次考试都能考150分。这可是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过的。因为父母在北京打工,他一直在北京读书,父亲出了车祸,就回来了。学校免除了他所有的费用,把他留在了我们这个年级。现在,我们的同学就要以他为标杆!”下面的同学听着,都惊呆了,哪里来的这种绝“货”?整个年级就是最好的也得不到满分?同学们开始议论起来。这太吹了吧?
  放了学,菊云走进家门,屋子里还很亮,窗外的太阳斜射在母亲的床上,母亲不在家,那光线都显得可怜,死沉沉的。她上班就那么重要吗?究竟能挣多少钱一个月?唉,要是爸在就好了。爸的工资那么高,难道他就不给菊云生活费?菊云打开电饭煲,里面的饭是热的,菜是莴笋,那菜叶菜片都变色了,一点不绿。菊云端出,盛饭吃着。这莴笋太软了,一点力都没有,不好吃。唉,以前,都是等菊云回家后妈才炒菜,那菜脆而有力,多好吃。没法,吃吧,今晚的作业有点多,能吃饱肚子就成了,菊云有些无奈。
  菊云匆忙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这火箭班和普通班就是不一样,个个就像拼命三郎,害怕落后了。每天晚自习和周末,教室里都是挤满了人。听普通班的同学讲,他们上晚自习,或者周末自习,教室里像赶场,没有老师来,一些同学就悄悄溜进网吧去了。幸好自己进了火箭班。
  晚自习是班主任的,她走上讲台,说:“我在学校网站发了一篇文章,标题是——一个值得我们鄙视的可怜虫。”班主任的声音低沉,就像在念悼词。“怎么回事?”菊云问身边的男生,这男生是住校的。男生悄悄地说:“那个英语满分帅哥是个骗子!”“这有什么呀?考不了满分就不考就是了。这没必要喊人家骗子。”“不是,他已经跑了,把那个寝室里所有男生的手机都拿跑了!”“什么?是小偷?”菊云叫出声来,这个玩笑开大了,肯定会成为学校最荒唐的笑话。班主任看了菊云一眼,菊云收住了话头。“太荒唐了吧,怎么把一个小偷当高材生特招进来了?真有讽刺性。”菊云一边拿书,一边悄声地说。班主任走到菊云身边,菊云不说话了。
  “菊云,到办公室去一下!”班主任的话不重,但很威严。菊云困惑地看着班主任,慢慢地站起身,轻声问道:“谁的办公室?为什么?”“政教处,他们正在那里等你。”“政教处?我犯了什么错?”“你去了就知道了。”在菊云心里,政教处是专门教育处罚学生的,没有犯错的学生,政教处是不会喊去的。菊云迟疑着往教室外走去。“同学们先自学,我等一下来。”菊云听到了身后高跟鞋触及地板的声音,那声音踩得菊云心里咚咚地跳,她慢慢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又烦了什么错。
  “快一点!”高跟鞋的声音走到了前面,菊云跟了上去。走进办公室,班主任找了跳凳子坐下。办公室里两个老师,大的一个有三十来岁,留着中长的头发,头发很柔,像冬天的枯草一样盖在额头上,但那额头还是露出高高的荒坡来。另一个好像二十五六,剪着短发,戴着黑边的眼睛。他们看着菊云,从菊云的头上看到脚下,又从脚下看到头上。菊云站着,茫然地看着他们。“荒坡”开始说话了。
  “你听说学校来了骗子和小偷的事了?”“我刚刚听说。”“你认识这个骗子?”菊云摇着头。“真的不认识?”“荒坡”追问道。“你们简直是莫名其妙,学校的骗子又不是我介绍来的!”菊云突然提高了声音,她感觉到,他们又要把这件事情栽赃给她。“听说这个骗子你认识!”“荒坡”的声音也提高了。“我连他人都没见过,我哪里去认识?”菊云看着荒坡,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愤怒。“你还要狡辩!有同学说,这个骗子是你初中的同学,还是你的铁哥们!”“荒坡”坐直了身子,伸手指着菊云,“你今天好好的说了我们不惩罚你,如果不说,我们就开除你!”
  “好好说?开除我?你凭什么?你以为我菊云是吓大的?你拿出证据来?谁看见我把他带进学校?他的身份不是你们政教处审核的吗?你们不是说他是北京回来的吗?我哪天在北京读过书?你们不是看他成绩好才收的吗?收到骗子了,你们就来找我?我给你们有仇呀!”菊云毫不示弱地喊着,怒视着“荒坡”。荒坡被激怒了,他一巴掌拍在桌子,震得年轻小伙子也抖了一下,班主任愣愣地看着。荒坡随着巴掌声正要继续骂,菊云冷笑一声说:“你拍什么桌子?你吓唬谁?严刑逼供?你们这套办法我见多了。今晚你们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我还就不走了。”菊云说着,拖过墙边的一根凳子坐了下来,脸歪向一边,不看谁,也不说话。
  “那你隔不了几天就打电话,打那么多电话,是打给谁的?不是打给这个人的?”“荒坡”找着他的所谓证据。“我打电话也有错?那你们把电话撤了呀!我打电话就是找骗子找小偷进学校?你们真的会逻辑。我服了你们了!”菊云连讽带刺地,说完,低着头,把脸偏向门外,门外已经黑了,走廊上的灯把走廊的地砖照得刺眼。屋子里,谁也不再说话,空气顿时憋闷起来,“荒坡”坐在椅子里喘着气。小伙子和班主任尴尬地看看菊云,看看“荒坡”。他们三个老师都明白,这荒唐是学校自己弄出来的,是政教处弄出来的。中途转学来的学生,都是政教处负责审查的。
  【80】菊云妈昏迷
  班主任看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看着菊云说:“菊云,你听我说。学校也不是说这人是你找来的,只是听说你认识,希望你提供一点依据,好把同学的手机追回来。”菊云转过身子看着班主任说:“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们听谁说的我认识?那个说我认识的人是我同学?那他也应该认识这个人,你们为什么不找他?老班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班主任把手机给菊云,菊云拨通了电话,菊云一下哭起来:“葛老师,我不想读书了。他们什么事都栽到我头上。”“你别哭,什么事慢慢说?你妈呢?”“妈上夜班去了。我在政教处,还有班主任在。学校来了个小偷,有人说是我弄进来的,说这小偷是我的铁哥们。我哪里见过?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知道,我在你那里读一年书哪里都没有去过,也没有和这种同学来往过。”
  菊云接着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班主任他们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听到了一些。“嗯,我就知道,只有你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带进学校的,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上午听英语老师说,上晚自习又听同学说了我才知道的。”班主任听到说“葛老师”,她的脸色发生着变化,这个老师曾经是她的男人,没想到,他的学生也成了她的学生,而眼前这个学生和她母亲就住在葛老师家,这母女都是这么漂亮。
  “给,葛老师要你接电话,他知道你是我班主任。”菊云小声委屈地说,那声音像孩子的声音,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孩子,突然得到了大人的安慰和庇护。班主任接过手机,手在抖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如果不是遇到菊云妈,她还不知道他的情况。今天,因为菊云,她竟然能找到他的电话了。电话里说着菊云的情况,说了一阵,班主任说:“知道了。没事的,你放心吧。妈的情况怎样?哦,你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年了,怎么不找一个?”班主任说了一阵家常,放下手机,对“荒坡”他们说:“刚才这电话是我以前的男人的,就是菊云初中的班主任。菊云那些电话都是打给他的。还有事吗?我把菊云带走了。菊云,如果学校发现有情况需要你帮助再找你,你看行吗?”菊云看了“荒坡“一眼说:“如果真是我带来的,我还敢来吗?你们不能平白侮辱人?明天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在学校呆,在班上呆?我希望老师在班上给我解释一下。我更想见见给你们反应情况的同学,就今天晚上。”
  菊云坐着,说着,不起身。班主任尴尬地看着菊云。小伙子起身,走出办公室,不一会,小伙子带进一个人。菊云一看,惊讶地问道:“是你?你也在这里读书?”这个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他是菊云以前的哥们之一。这个男生看着菊云,先是惊喜,然后是慌张,他躲闪着菊云的眼睛。“看着我!这么一年多不见,你就送给我这个见面礼?还真是老同学。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菊云突然冒出脏话来,三个老师惊讶地看着菊云。“那个家伙是谁?”菊云问道,“你不说,我跟你没完!”那个男生犹豫着,说出了那个骗子小偷的名字。菊云转身说道:“这个家伙和他也是铁哥们,我转学以前,是爱和他们一起耍。但是,我转学后就一直住在葛老师家,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和他们见过面,我也没有手机,根本没法联系。这些敢做不敢当的人,我瞧不起。老师,你们问他是怎么回事吧?你是怎么到的这个学校?你能考进来?”菊云说着,看着这个曾经的“哥们”。“荒坡”看着菊云,看着这个男生,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个男生是他的亲戚,是“荒坡”把他弄进这个学校的。
  “好了,你们走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荒坡”说,菊云听了,看也不看办公室里的人,转身走了。
  下了晚自习,菊云走过学校大门边,看到这里多了一个小黑板,黑板上写着一个通知:“请参加初三语文教研课的老师到多功能教室。”多功能教室?那么大,需要坐那么多人?难道是全县的初三语文教师?那明天葛老师就能来了?好久没有见到葛老师了,他长胖了吗?长瘦了吗?明天他看见菊云会是什么反映?菊云想着走回了家里。
  半夜,菊云被妈妈摇醒,菊云翻了一下身。她只穿了件背芯睡觉,一床薄被子盖在身上。“干什么呀?这么晚了。”“妈有话跟你说。”菊云妈坐在床边,她看着女儿,菊云真的长达了,整个身子都像大人了。“明天说不行吗?我困死了。”“不行,今天晚上才有时间!”“妈,你喝酒了?你不喝酒的,怎么喝酒了?”菊云突然醒了,她闻着母亲身上,母亲嘴里发出的气全是酒。“没事,就喝了两杯。”菊云看着母亲,母亲的脸很红,头发有点乱。“妈,你做什么呀?茶庄不是喝茶吗?还要喝酒?那里都是做什么的?”“你别问那么多了。就是一些打牌喝茶的,也有谈生意的。有时晚了,茶庄也管饭。我问你,你今天在学校是怎么回事?”菊云不想说这件事,一想到这事情就窝火。
  “你说呀!”菊云妈看着菊云,声音严厉起来,没有了刚才的温柔。“你凶什么呀,又不是我的错!”菊云给母亲讲了事情的经过。“真不是你的错?”菊云妈盯着菊云。“你也怀疑我?我是那种人吗?我介绍他来骗人,偷同学的东西,对我有什么好处?”“不是你,你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对老师那么凶?你以为这还是谷底子学校?处处有葛老师护着你?这里没有人护着你,只能靠我们自己。你这种态度对老师,你能捡到什么便宜?你就不怕老师给你小鞋子穿?你呀,这么大了,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筋?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聪明?什么时候才能改你那牛脾气?”菊云妈一阵数落和责备,她不给菊云解释的机会,好像一切错误都在菊云身上。“我懒得给你说,你和学校的老师一样霸道蛮横!好像你们说我们错了,我们就必须错,就是没有错也要错!我怎么这么难给你说话?你少啰嗦点好吗?老妈,我拜托你了,我要睡觉了!”菊云一下倒在床上,一用力,牵被子蒙住了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人家是拿着东西去巴结老师。你好,你竟然处处给老师作对,处处给老师难堪,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说你几句,你就这样子?你给我起来,我今天就是要磨磨你这牛脾气!”菊云妈说着,伸手抓开菊云的被子。菊云侧身对着墙壁,不看她妈。菊云妈伸手抓住菊云的肩膀,把菊云搬过来。“妈!这么晚了,你这是干什么?你还要不要人活?你去睡吧!”菊云看着母亲。母亲好像难受,她摇了几下头,又看着菊云,那眼睛好像有点朦胧。看了一会儿,菊云妈含含糊糊地说:“我就要磨磨你的牛脾气,磨磨你的牛脾气。”她反复念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和含糊,突然,她一下倒在床上,压在菊云的身上。
  “妈,你怎么啦?妈你怎么啦!”“砰砰砰!砰砰砰!”隔壁的墙响起来,接着就听到阳台上喊起来:“这么夜了,你们吵什么呀?你们不睡,我们都不睡?真是的!”菊云听到邻居的骂声,她小声地喊着:“妈,你醒醒!你是怎么啦?”菊云妈嘴里咕噜着,听不清楚她说的内容。菊云使劲推开母亲,把身子拖出来。她爬下床,把枕头塞到母亲的头下,又把母亲的鞋脱了,抱着母亲的腿,把母亲完全移到床上。母亲完全没力了,就像一个快死的人,菊云把她弄成什么姿势,她就什么姿势。“妈,你醒醒!”菊云用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脸,轻轻地说,“妈,你别吓我呀!你这是怎么啦?”
  菊云拿过妈的手机,拨通了葛老师的电话,电话了响了很久没有人接。这葛老师又怎么啦?他又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接电话?正在菊云苦恼时,电话响了。“喂,姐!”“是我,葛老师,是云儿。”菊云哭着说。“怎么了?云儿,你别哭,有事好好说。”“你刚才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吓死我了!”“我的手机在充电。我是在充着电接你电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妈人事不醒,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什么?怎么会这样?病了吗?”“不知道,她找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倒床了我身上……”“你摸摸妈妈的鼻孔看。”菊云伸手探着母亲的鼻息,“她好像睡着了,还在打鼾。”“妈到哪里去来?”“她在茶庄上夜班。满嘴的酒气……”“哦,那没事,是喝酒醉了。你家里不是有葡萄糖吗?你给妈妈弄点葡萄糖开水,喂妈妈一点。然后就睡吧。没事的,妈是喝酒醉了。”菊云答应着,小声地说道:“葛老师,我怕,我好害怕!”“云儿,不怕!你把门窗关好了吗?如果有事就喊邻居。云儿长大了,不要怕。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把手机拿到床边了。不要怕。”菊云“嗯”着放下了电话。
  葛老师放下手机,站在屋子里,心里不是滋味。菊云妈又重抄旧业了,她不知道这会毁了菊云吗?做什么不能挣钱?为什么非要到这种地方去挣钱?少挣一点不行吗?找个不上夜班的超市不行吗?虽然钱少点,可安心,能照顾好孩子呀!真是的!葛老师想着,摇着头,重新坐回床上。
  【81】夜晚惊魂
  菊云给母亲泡了葡萄糖水,一边用勺搅拌,一边嘟起嘴吹着。水不烫了,菊云走到床边,把母亲的上身努力搬起来,母亲靠在菊云的胸脯上,菊云一手扶着母亲的脸,一手端着杯子放到母亲的嘴边,慢慢地往母亲嘴里浸着水。一沾到水,菊云母亲的嘴就张开了,她喝着水,可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菊云看着,笑了,这时候的母亲多像一个小孩子。你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不骂人,不给脸色。这样子可爱,还这么好笑。
  菊云看着母亲的脸,多光滑,多漂亮的脸,妈妈这嘴,不大不小,恰到好处。母亲已经三十六岁了,可母亲一点不显老,她和母亲走在一起,人家常常说是俩姐妹。难道是她菊云老?真老了就好了,葛老师就不会说她是“云儿”了。该给葛老师打个电话,就说妈妈把水喝了,没事了,不然葛老师会担心的。菊云拨通了电话,电话通了,菊云轻轻地说:“老葛同志,睡了吗?妈妈没事了,我把葡萄糖水给妈妈喝了。她喝水的样子太搞笑了。眼睛闭着,不看我。我把水放到她嘴边,她就把嘴张开,我把杯子拿开,她还舔着嘴唇……好吧,我是怕你担心。好了,我也要睡了。”
  菊云刚一躺下,才想起看到的学校门口的通知,怎么忘了问葛老师明天来不来?菊云又拿起手机,她犹豫了,算了,不要再吵葛老师了。明天在学校门口等,给葛老师一个惊喜。也许他不来呢,他来了,奶奶谁弄?也不一定,说不定他想云儿了呢,他不放心云儿呢?菊云挨着母亲睡,她不敢一个人睡,害怕母亲半夜……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菊云就睡着了。
  “云儿,快起来,吃饭了,要迟到了!”菊云正在做梦,母亲的喊声吵醒了她。她梦见葛老师来了,她在校门口高兴地扑进葛老师怀里……“妈,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昨晚,你可吓死我了。喝不得酒就不要喝。”菊云一边说,一边穿衣服。“云儿,我给你说,妈昨晚说的话不要忘了,不要以为妈是说的酒话。以后收敛一些脾气,不要顶撞老师。”“妈,你又来了。你不知道昨天他们那样子。那光头老师,总是想法设法套我的话,引我上当受骗。后来还说开除我,还拍桌子,班主任他们都在。凭什么?一丁点不对就拿开除威胁人。况且那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自己做了荒唐事,怕学生笑话,就想找一个垫背的。我才不干!”“唉,你这迟早会吃亏的。”“就你怕事,处处讨好人!我昨天还给葛老师打了电话。你说他们可恶不?我打公用电话,他们就说我是在约这个同学到学校来行骗,他们想把打电话也当着我的罪证,你说可笑吗?我们不懂学校法律,葛老师都不懂吗?我就不怕。”“不管你了,你的道理多。等你吃了亏,别哭闹。”菊云妈说着,舀饭去了。
  吃过饭,菊云急匆匆地走向学校。菊云想起了那通知,那黑板上通知的时间是九点钟,葛老师他们应该八点到八点半钟才会到。她一边走一边想,找个什么理由请假呢?葛老师他会来吗?他真的就把她菊云忘了吗?菊云坐在教室里,不断地伸手看着时间。到了八点钟,她突然举起了手。“老师,我肚子好疼,我请两节课的假,我去卫生室开点药。”老师同意了,菊云捂着肚子走出了教室,她怕老师看出破绽,就一直用手捂着肚子,直到校门口外,她才拿开手,站直了腰等着葛老师。
  一辆“的车”来了,门开了,钻出四五个人,菊云盯着车上,车开走了,没有葛老师。一辆白色的面包开到了学校门口,车停住了,车门打开了,菊云不眨眼睛地盯着车门,下来一个女的,菊云不认识;下来一个男的,菊云还是不认识;一车人都下完了,他们提着包,说着笑走进了学校,没有葛老师。已经八点半了,葛老师来吗?他是不是来了,早就进了多功能教室?菊云在校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菊云。
  菊云跑到“公用电话”旁,打通了葛老师的电话:“葛老师,你在哪里?在学校?哪里学校?我还以为你在我们学校。不是,因为全县初三的语文老师都到我们学校开会。我以为你要来,我一直在校门口等你。没有上课,我就是想见你嘛!放假?那还要等好长的时间呀!没有,我请了假,我说我肚子疼,我就跑出来了。你别骂,我马上就回教室。好了,好了,你就给我妈一样,就知道骂我。嘿黑……好吧,放假我就回家看你和奶奶。”菊云放下电话,失望地看了看走道上放着的通知。“怎么不教初三呢?让我白等一阵。”菊云磨蹭着,走进了教室。
  中午回家,母亲又念叨啰嗦一大息,菊云心里很不舒服。下午放学回家,家里冷冷清清的,菊云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就回学校上晚自习。
  下了晚自习,菊云刚从楼梯走进操场,就被突然钻出来的几个人挡住去路。菊云还没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家伙一把抓住菊云,把菊云拖到了一个死角落。这个角落,没有灯光,只有楼上教室里的灯光射到墙上反射出来的光,把这个角落照得朦朦胧胧的。菊云一看,是一群男生,都在一米七以上,有的留着长发,有的留着平头,只是看不清他们的脸。菊云静了下来,她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想着应对的办法。菊云看了看四周,一面是院墙,一面是教师楼,一面是教室,只要喊一声,能听见的老师和学生是很多的,她不再那么怕了。菊云壮着胆子说:“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学校!”“干什么?你赔我们手机!”其中一个男生说道。“我拿你手机了吗?我有手机吗?”菊云对着模糊的脸影说。“你喊人到学校,骗了学校,他偷了我们的手机,我们不找你找谁?”“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喊的人?学校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情与我无关。让开!”菊云说道。领头的男生笑道:“学校?鬼才相信他们!那几个色鬼,一定是看你漂亮,就故意帮着你。你今天还了我们的手机,我们就让你走人!”其他男生听了嘿嘿地笑起来。“你混账!”菊云说着,挥起了手。那男生一把抓住了菊云的手,说道:“哟哟哟!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这么野蛮!来呀,打呀,被美人打了也是幸福!”菊云使劲拉着自己的手,那男生使劲捏着,菊云无法缩回手。菊云怒视着那张模糊的脸,咬着牙说:“再不放,我就喊人了!”
  突然,一把东西塞进菊云的嘴里,菊云只听见捏着她手的男生说:“喊呀!我们早防着你这一招了,喊呀!”菊云挣扎着,她不知道他们还要干什么,她开始恐惧起来。“干什么?”随着声音,一束电筒光照来。“是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她,她是我哥们!”来人菊云认识,就是说她认识那个骗子小偷的同学。同学用手电筒照着菊云的脸,一把扯出菊云嘴里的餐巾纸,安慰着菊云说:“菊云不怕,有哥们在!”“滚!”男同学对着这群人喊道。这群人站着不动,男同学举起电筒,对着领头的男生砸过去。那男生一把捏住拿电筒的手腕,愤怒地说:“你他妈的还真砸呀!你喊我们帮你,你他妈还真砸!给老子滚!”领头男生一把推开“电筒”,带着人走了。
  “好了,菊云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电筒男生说。菊云不理睬,起步就跑。电筒男生在后面跟着。“你跟着我做啥?黑灯瞎火的,滚回去!”菊云停住脚步骂道。“唉,菊云,是我救了你,你咋这么不够意思?以前的你那么仗义,你还说当我老婆,现在怎么……”菊云站在路灯下,盯着电筒男生的脸,电筒男生躲着菊云的眼光,低头看着地面。“你想英雄救美?你这点鬼把戏还能骗人?滚开!再跟着,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电筒男生停住了脚步。菊云抱着书,急匆匆往家里走,她边走边想刚才的情形,越想越觉得可笑,这么幼稚的招数都想来骗她菊云。
  走进院子,院子里冷清得怕人。那黄葛树挡着楼上的灯光,把这院子变成了可怕的角落。想到这里,刚才还在笑的菊云,突然真的怕起来。如果,他们不是恶作剧,而是真的要害人,她菊云不是在学校里就会被害吗?她突然想起葛老师以前讲的事情:很多学校的伤害案件,不就是在学校的一些死角,在学校的厕所里发生的吗?想到这些,菊云摸出电筒咚咚地跑上楼去,好像那黄葛树的阴影里真的藏着害人鬼似的。她慌张地掏出钥匙,恐惧地开着门。走进屋子,屋子里黑黑的,她不敢停下,马上拉亮了电灯。她想起了看过的一篇小小说:一个小偷,竟然在主人家里把啤酒喝了把苹果吃了,才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还有,有新闻不是说,有小偷进了主人的家就藏在阳台或者门后、床下吗?不想还好,一想到这些,刚才在学校还那么镇定的菊云真的抖起来。她恐惧地看着床,看着灯光照到的阳台,看着母亲那间屋的门。她感觉到很恐惧,她害怕那下面藏着人。
  【82】老同学的计谋
  “不会的,这楼这么高,小偷进不来。那防护栏都是钢条的,他弄不断。白天到傍晚,院子里这么多人,他怎么敢来?”菊云安慰着自己,给自己壮着胆。她放下书,拿着电筒照了照阳台,没有人,她特意看了看防护栏。她又拿电筒看了每一道门后,门后面的空间很小,藏不住人。她看了看床,都是床垫床,里面哪里能藏人?菊云看遍屋子,自己笑了,这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倒了一杯水,猛地喝了一口,然后静心地做着作业。母亲还没有回来,菊云只好先睡了。她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同学的恶作剧,这同学还会来缠她吗?这是肯定的。他读书不上劲,一天到晚就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以前他就是这样。他怎么到了“国重”?这学校也太“歪”了,给钱就能进?早知道要遇到这几个瘟神,就不报考这学校了。告诉学校吗?如果不告诉,他们觉得菊云好欺负,就会有第一次第二次。如果告诉了学校,学校会怎么处分他们?毕竟同学一场。菊云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知道怎样做才对。唉,这妈怎么还不会来?再这样下去,她菊云要疯了!妈怎么就不上白班?为什么一定要上夜班?茶庄里就没有白班夜班吗?妈妈走夜路,她安全吗?在家里小镇上,妈不是就因为打牌夜了回家被抢过吗?难道妈忘了?
  菊云想着,越想越担忧母亲。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窗外很亮,不知道是月亮还是路灯的光,有时,月亮出来得很晚。她仔细地听着门外,楼梯上还没有脚步声。多晚了?怎么妈还不回来?菊云伸出手,看了一下手表,都十一点了。妈上夜班要上多晚呀?菊云终于迷迷糊糊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不对,妈又喝醉了?菊云一惊,醒了。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菊云妈轻轻地走进来,她走过菊云的床边,走进她的屋子,连灯也没有开。菊云下床,趁着窗子上的亮光,走进母亲的房间,她钻进了母亲的被窝里,伸手搂住了妈的脖子。“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菊云妈问道。嘴里还是有一股酒味,还有烟味。菊云把鼻子凑到母亲的头发上。“妈,你又喝酒了,你还抽烟……”“今天喝得少。没法,那种场合,不喝酒就得罪客人,没有客人就没有生意。”“妈,我怕!现在我还害怕,我一直睡不着!”“怕什么?”菊云讲了今天晚自习下课遇到的事情,讲了回家后的后怕。
  “什么?这是真的?”菊云妈一下坐了起来,拉亮电灯,菊云偎在母亲的怀里。菊云妈捧着菊云的头,到处看着,“他们没伤害你?”“今天没有……妈,你不上夜班行吗?”“不行呀,云儿,妈的工作就是夜班。只有夜班的收入才高。我想给云儿把大学的钱挣够,把妈买保险的钱挣够,将来,云儿就没有负担和压力了。”菊云默默地听着母亲的话。过了好一会她才说:“妈,需要告诉学校吗?”“问问葛老师吧,他更有经验。”
  菊云拨通了葛老师的电话,手机里放着一首熟悉的歌《思念》,菊云把手机放在母亲耳边,没人接电话,电话那边的音乐停了。“算了,云儿,明天打吧。葛老师睡了。”菊云妈正安慰菊云,她的手机响了,是葛老师的。菊云在电话里,讲述了今晚的事情,葛老师听着,菊云和母亲头挨着头,她们一起享受着那亲切的男中音。葛老师说着生活琐事,讲着思念之情,并没有说这件事情的处理。菊云有点失望,她希望葛老师给她指点,就像她不会做题葛老师能给讲解一样。
  接完电话,菊云搂着母亲睡着了。早晨,天有点暗,灰蒙蒙的。菊云像往常一样,抱着书往学校走去。还没走到校门口,那男同学就跟了上来,他挡着菊云的路。菊云盯着他,低沉地说道:“让开!”那男同学嬉笑着说:“你同意我们继续做哥们,你同意做我老婆,我就让开!”菊云绕着路往学校走去。遭到菊云的呵斥,这个男生并不罢休,菊云走右边他就挡右边,菊云走左边他又挡左边。菊云往前走,那家伙就往后退,边退边盯着菊云看。“你让不让?真的要我发火?”菊云愤怒地看着挡路的同学。“你如果不同意,我就每天来缠你,让你没法安宁,让你没法读书!”“你他妈的是无赖!你还像男人吗?”挡路同学听后笑起来,那笑着的嘴张着,好像等人放东西进去,这一笑,给人一副傻瓜相。笑完后他说:“这还像哥们,像我老婆的样子,我就要这种泼妇做老婆!”菊云听着,突然一脚踢过去,那家伙好像早有准备,往后一跳,闪开了。菊云一脚踢空,差点把自己摔倒。“这一招还在用?太陈旧了!来第二招!”菊云往前走着,进校门的同学惊异地看着他们,纷纷走着自己的路。
  走着走着,菊云伸手就是一巴掌,紧接着跟进就是一脚。这一脚踹在那家伙的大腿上,这家伙弯着腰捂着被踢疼的腿,痛苦地咧着嘴。“你没防老娘还有这一招吧?哼!”菊云昂着头走进了学校。来到公话旁,菊云拨通了葛老师的电话,电话正在通话中。“死老葛!这么要紧的事情,他在打电话耍。”菊云生气地挂上电话,走了两步,又回到电话旁,这一下通了:“老葛!你在干嘛!我的事情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就去当烂才!什么事?昨晚那事情!这个该死的家伙,一早就在路上拦着我!你还要不要我读书?他这么烦我,我怎么读书?”菊云对着电话发着气!话没说完,把电话机啪的一声放下,抬腿就走。后面的电话没放好,话筒吊在哪里,在墙边晃荡着,给人无奈的样子。
  菊云翘着嘴,匆匆走进教室,啪的一声把书摔在桌上,教室里的同学都回头看她!“菊云,到办公室去一趟!”班主任什么时候走到了菊云身边,菊云只管生气,竟然没有发现。“什么事?这里说不行吗?”菊云没好气地对班主任说。班主任看着菊云的样子,笑了,她轻轻地说:“找你有事,这么大火气?我在办公室等你。”班主任走了,菊云跟着走出门。
  办公室里还没有老师,今天班主任来得早。她坐在椅子上,对菊云说:“坐吧,你也坐。”菊云站着不坐。“哟!菊云,葛老师把你说得那么好,说得那么听话那么乖,可我没感觉到呢?”菊云听班主任提到葛老师,眼睛一下抬起看着班主任,班主任从这眼睛里看到了惊喜。“葛老师很关心你,我还没起床,她就给我打电话……”“他打电话干什么?”菊云抑制住心里的激动,低声问道。“你说吧,昨晚的事情经过,你说我记。”班主任拿出了班主任手册。菊云讲了昨晚的经过,回忆着昨晚他们说的话。菊云又说了刚才在路上的情况。
  “好吧,你先回教室,等一下我找学校保卫科和政教处。不要担心,会处理好的。”菊云班主任一边说一边拿起了电话,“校长,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这里有个情况,需要学校处理。”接着,就是班主任讲述菊云反映的情况。等到菊云再次被通知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有老师,有昨晚那几个同学。
  菊云的班主任说了昨晚的情况,那几个男生承认了。校长让他们签字,按了手印。校长严肃问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做?谁能告诉我这样做的起因?”几个男生都低着头,校长和办公室的老师们扫视着他们。领头的男生说:“我们并不是真的要害菊云,我们只是在演一场戏,一切都按商量好的步骤在做,就是那些吓菊云的动作也是先商量好的。”“什么?演戏?演什么戏?”校长看着菊云,菊云也惊讶地看着这些男生,菊云说:“演戏?有你们这样演戏的?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我一夜都在担惊受怕,害怕你们还有下一次?我上楼梯,我走进家门,我的腿都在发抖,你们知道吗?你们一句演戏就完了?你们知道那种害怕的滋味吗?”菊云越说越伤心,她的后怕在她带哭意的话里充分表现了出来。老师们抬头看菊云的脸色,眼睛红肿,面容疲倦,菊云的面容和此刻的心情告诉老师们,菊云没有说谎。“菊云的家长已经告到学校了,如果学校处理不好,菊云母亲准备报警!”班主任老师轻轻地说。可她嘴里的字无疑是炸弹,这群学生的脸色一下惊慌起来,他们恐慌地看菊云的班主任,看校长。
  “你们演戏?演什么戏?谁让你们演的?”“他让的。”领头的男生伸手指了一下菊云的初中同学。校长看着那初中同学,这家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一会儿看地面,一会儿看校长办公室墙上贴的字,一会儿又仰头看楼顶版。“你规矩一点不行?”“荒坡”老师见校长看着这个家伙,立即站起,在这家伙脸上拍了一下,那家伙看着“荒坡”,“荒坡”说:“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让你坐牢都够了,你还无所谓?”“又不是我做的!关我什么事?昨晚不是我去救了菊云吗?”
  【83】寻找同学
  初中同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不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什么?与你无关?不是你要我们做的吗?你让我们帮你演一次英雄救美的故事,促成菊云和你耍朋友。你不是给我们说,如果事情成功了,你给我们一人一部手机吗?我们威胁菊云时说的内容,不是你先想好的吗?我们威胁菊云的动作,包括在她嘴里塞餐巾纸,不是你教的吗?”领头男生说。“你放屁!你血口喷人!”菊云的初中同学吼道,“你拿出证据来呀!拿不出来,你就是污蔑!知不知道什么是污蔑?污蔑也是犯罪!懂吗?你们这些高中生?哼!”菊云初中同学边说边挖苦起这几个学生来。
  “你敢捉弄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以为老子是吃素的?”领头男生说着,一拳砸在菊云初中同学的脸上。于是,两个人挽在了一起。“住手!”校长一声大喝,一拳砸在办公桌上。“你们要打?真的要打?”校长说着,走到了两个家伙面前,两个家伙松开了手,躲到了一边,他们知道校长的厉害。校长只有四十来岁,但是,校长是“会家子”,校长拿过省的散打和拳击冠军。校长伸手抓住领头男生的手腕,那男生立刻叫唤起来。菊云初中同学恐惧地看着校长,把手藏到背后。
  “还打吗?”两个家伙低着头,没有了刚才的傲气。“你们真的不知道昨晚这件事情可以坐牢?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们是绑架吗?菊云是女性,还可以说哪些罪名?你们告诉我!”校长边说边坐回椅子,说到最后一句,校长突然暴怒地吼道。“你们读书是越读越有出息了!越来越有胆量了!说!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菊云的初中同学承认了自己策划这件事情的原因和经过,但他否认偷窃同学进学校是他介绍的。
  “菊云,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校长看到这几个男生在材料上签了字,按了手印。缓和了语气,对菊云说。“我……我……”菊云一下没了主意,她看着班主任。“校长,你看这样行不?都是学生,他们不是被唆使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如果以后他们不再骚扰为难菊云,不再给学校添乱,就放他们一码,他们与社会上的绑架分子不一样。”“菊云行吗?”校长看着菊云,菊云低声地说:“他们要保证不能再害我,不能再来打扰我!”几个男生都做了保证。“给你们一次记过处分,这次处分不通报。政教处和保卫科签字后装进你们的档案。一年后表现良好再撤销!”“荒坡”老师不满地看了菊云初中同学一眼,转身走了。
  菊云被班主任喊到了她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他们都上课去了。“菊云,你觉得葛老师这人怎么样?”班主任问。“很好呀,就是有点可怜。又要上课,又好照顾奶奶,又没人帮他做饭洗衣……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没人要?”菊云慢慢地说,没有了刚才办公室的拘束。班主任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唉!我让他进城来,到我这里来,他就是不来。我现在都还在等他……”“你们不是离婚了吗?”菊云看着班主任问道,班主任看着菊云,微微地笑了一下,她从菊云的眼睛里看出了担忧。“是呀。你很喜欢葛老师,对吧?”菊云点点头。“菊云,以后下晚自习你和这几个同学一路,我让她们把你送上楼,她们有父母一起的,这样就不会有昨晚的事情了。行吗?”菊云一看,都是女生,有两个就是本班的。
  菊云高兴地点着头,她心里感激班主任,可她心里同时涌起一种不愉快,她发现班主任还是喜欢葛老师,对葛老师的话好像言听计从。菊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葛老师打的电话,是葛老师要班主任这样处理的。虽然有点不快,她还是让高兴占据了心灵,她知道葛老师在关心她,而且葛老师的力量能伸到高中来,她不怕了,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得到葛老师的关心。一件麻烦的事情解决了,总是好事,她可以安心读书了,这也是葛老师希望的。
  菊云的事情解决了,可班上并不安宁。
  班上有一个女生已经两天没有进教室了,家长说这娃子没有回家。有同学说,这个女生要上网,经常泡在网吧里,找她很简单,就是到网吧去找。不知道这个同学是自己想找理由上网吧,还是他真的了解这个女同学。不管怎样,他的主意班主任竟然采纳了。星期天下午不上课,全班同学都到县城的各大网吧去找。菊云和三个女生一组,她们对县城并不熟悉,就一路走一看,有网吧就进去看看,没有网吧就当玩耍,就当熟悉县城。至于能不能找到那个女生,并不重要,因为她的安全,她的学习,与其他同学没有关系。而且,一说到这个女生,很多同学就是不屑,都说:谁叫她一个女生都这么不听话,她是怎么考进火箭班的值得怀疑,就像班主任说的,火箭班遇到这种学生,她还是头一回。走到哪里了?菊云分不清方向,她木然地跟着同学走,一边走一边想。已经走过了,菊云突然喊道:“这里有个网吧,我们走过了!”领头的女生瞟了菊云一眼,轻轻说了一句:“就你看见了!”菊云突然明白,她们是出来逛的,并不是真心来找人的。怎么会这样?同学两天没进教室,她们就这么无所谓?
  那几个女生退到了网吧边,菊云抬头一看,网吧名字钻入菊云眼中——“玩玩网吧”。菊云他们要进去,网吧管理者挡住了她们。这是一个肥胖的女人。她的脖子和脸一样宽,脸上的肉、脖子上的肉和胸脯上的肉好像在比赛。十月末的天气有点凉了,可这肥女孩穿着短袖的T恤衫,那露出的臂膀就像一个苗条女子的大腿。她站在门口,就像一头狮子,让人畏惧。“你们做什么?”她问道,那声音像男人的声音。“我们进去玩玩。”领头的女生说。“不行,你们学校的学生今天来了几波了,都是来找人的。我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到别处找去。”“你怎么知道你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菊云问道,听完菊云的问话,肥女张口就说出了菊云他们要找学生的名字,她的有几个字引起了菊云的注意:“这个学生不让你们找她。”领头的女生一看肥女不让进,就要往前走,准备离开网吧。菊云喊住她们说:“她就在这个网吧。”菊云说着抬头四处看,这条街是老街,街面很窄,楼房也很陈旧,算是比较隐蔽的地方。
  “人家不让进有什么法?”“不让进也得进,看我的。”菊云说着走向肥女,菊云说:“我们这个同学已经没有进教室了,她妈已经倒在床上。我们是学校让来的,我们必须找到这个同学,请你给个方便。”肥女看着菊云,冷笑着说:“你算哪根葱?老娘为什么要你进去?”“我们这个同学还没满十六岁。你如果不让我们进,我们就报警。”菊云看着肥女,一点不害怕,“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让我老舅来这里找。”领头女同学惊讶地说:“你老舅?他是……”菊云笑笑说:“哪天带你们去我老舅家。我老舅是县公安局的,胖姐肯定知道。”肥女把双手盘在肥肥的胸前,看着菊云。菊云一点不慌张,她盯着肥女的眼睛慢慢地说出了老舅的名字。“他是你老舅?真是你老舅?”菊云拨通了电话,递给肥女。“算了算了,你们进去吧。”
  菊云赶快断了就要打通的电话,带着同学走了进去。网吧里云雾缭绕,烟味扑鼻。菊云闻着很难受,一起来的同学捂着鼻子。这个网吧间,有三十多台电脑,屋子挤得满满的,走路都很难。菊云和同学,让眼睛努力穿透云雾,寻找着她们的目标。终于,在一个角落,她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菊云她们艰难地走了过去。这个女生坐在一个男孩的身边,男孩玩着游戏,女生的眼睛也盯着电脑屏幕,根本没有感觉到眼前站着人。菊云伸手拍了一下女生的肩膀。“干嘛,别捣乱!”女生头也不抬地说。带头女生看她那入迷的样子,轻声地对菊云说:“走吧,别多事。”菊云看了看带头女生,摇着头。
  菊云又拍了拍电脑女生的肩膀:“干嘛!不是让你别捣乱吗?”电脑女生不耐烦地喊起来。“你给我起来!”菊云也大声地喊道。电脑女生扬起头,看到是菊云她们,先是惊讶,然后是高兴,她笑着说:“你们也来玩呀?真的好玩,可刺激了!”“你还刺激?你回家去看看吧,你家里更刺激!”菊云愤怒地看着电脑女生。“我家里怎么啦?”“你妈因为你两天没到校,已经倒床两天了。”电脑女生看着菊云,突然笑了,她说:“菊云,你的鬼把戏谁不知道呀?你骗鬼去吧!”说完,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男生头也不抬地说:“她们是你的同学?她们专门来找你?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吧。”“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我说过,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走哪里我就走哪里!”“你傻呀?我是给钱来的,我进不进不学校都是一样,都是学不懂。你不一样,你是火箭班的,你基础好,走吧!”“我不管,你不走我就不走!”电脑女生固执地说。看着这一个痴情女,菊云感觉到好笑,更感觉到可气,一个不学无术的男生就比她爹妈的生命重要?
  菊云从带头女手里拿过手机递给电脑女生,凶巴巴地说:“打吧!你自己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或者你给班主任打电话!看我有没有骗你!”“你说的是真的?”电脑女生看着菊云。“你打了不就知道了吗?不是为你了妈,我们班所有同学老师用得着满城来找你吗?你死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有没有点良心?”菊云声音不高,但很有力。“你说我咋办?一边是你,一边是我妈,你说我咋办?”电脑女生哭着对电脑男生说。“烦不烦呀?你哭什么你哭?又没死爹死娘的。你回去吧,我又不需要你。你跟着我,还是负担,走吧!”男生双手在键盘上忙碌着,看也不看哭着的女生。
  【84】糊涂之爱
  菊云听着男生的话,这个男生太冷漠了,看这男生的样子,游戏比这女孩重要。这样的男生也值得跟着吗?就是他再帅气又怎么样?帅气能当饭吃吗?如果父母没有了金钱供给,这两个家伙吃什么?守着爱情就能活命?你看电脑女生的样子,就像一个弱智,她哪里想过这些?“那你等着我,我回去看看妈就来陪你!行吗?”电脑女生哀求着男生。“别别,你别来!你妈知道你跟着我,气死了我赔不起,别跟着我这种烂才!”电脑女生一听,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她挥着小拳头敲着男生的肩背,一边打一边哭着说:“人家这样爱你,为了你连书都可以不读,你却这样,你却这样!”“你烦不烦呀!你打什么!你给我弄死机了!”男生吼着,一抖身子,把电脑女生闪在一边,他偏头怒视着女生,喊道:“你个扫把星,你走吧!有你玩个游戏都不安宁!滚!”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你们来烦我做啥?”电脑女生流着泪,对着菊云她们吼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带头女生嘟噜着。“谁要你们好心了?你们的好心除了害我,害我跟我心爱的人一起都不安宁!你们走吧!”电脑女生说。“那好,你自己跟你爸妈打个电话,打了我们就走!你未满十六岁,你们老师以前应该讲过法律,你应该清楚。你在哪里,你是生是死,与我们没有关系。但是,与你的父母有关。她们怎么养了你这么自私这么冷血这么混蛋的女儿。她们为你提心吊胆,你却在这里卿卿我我!打呀!给你爸妈打,给班主任打!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打呀!”菊云怒吼道,她看不起眼前这个男生,也看不起这个女生。她愤怒,她为女孩的爸妈愤怒,她为全班同学愤怒。
  “你等我,我回去看看就来。记着,不要关手机,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电脑女生说着,快速地往外挤着。“滚吧!谁要你来!”男生说着,摸出手机关了机,又把双手放在了键盘上。菊云轻蔑地看了一眼电脑男生,赶紧追了出去。
  菊云飞跑起来,几个女生也跟着飞奔。菊云赶上了电脑女生,在她耳边喊道:“你爸在学校里!他在等你的消息!”电脑女生站住了,“你说什么?我爸?”“不是你爸到学校里,不是看着你爸伤心的样子,谁愿意来找你?你与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了这样一个臭男生,竟然连爹妈的死活都不顾!连自己的将来都不顾!你还不值得我们这样做!”听完菊云的骂,电脑女生飞快地往学校跑着。
  菊云她们跟在后面。“你瞎说什么?等一下她知道被骗了,看你怎么收场。”带头女生责怪着菊云。“管那么多干啥?把她弄回学校,学校知道怎么处理。”“唉,你舅真的在公安局?”一个女生问菊云。“你们真是书呆子。这帮家伙,能开网吧,谁没有点后台?敢收留未成年人上网,没有靠山敢吗?你不搬点泰山怎么压小人?她让我们进去?”这几个女生站住了,惊讶地看着菊云。“走吧,看什么?我那舅是小说人物,虚构的。”说完,菊云自己都偷偷地笑了。
  走进学校,电脑女生已经进了校门。菊云她们一进校门就愣住了,电脑女孩站在一对农村人面前,女的很瘦,满脸的皱纹;男的脸黝黑,头发有点脏和乱,肩膀上衣服的口子像彩旗一样耀眼。电脑女孩站在她们面前,好像发着火。菊云赶紧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和学校政教处保卫科的人都来了。她们把电脑女孩和她的父母围在里面。菊云她们在外面站着,听着。
  “爸妈,你们这是干啥?我跟我心爱的人一起,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这样逼我我就能安心读书了吗?”菊云用手分着人群,挤了进去,对着电脑女孩吼道:“你不是说我骗你吗?你看看你爸妈,谁才该是你心爱的人?那个家伙也值得你爱?你打他的电话,你打呀!看他接不接你的电话!”女孩真的拿出手机,电话里传出了关机的语音提示。女孩的手垂了下来。“你不信,我陪你去找,看他是不是在那里等你!你脑袋进水了,这种男生你也着迷!为了他,爹妈不要了!为了他,学习不要了!你进火箭班容易吗?你对得起你爸妈每月给你的钱吗?你看看你爸这衣服!”菊云吼着,把电脑女生的手牵到她爸的破衣服处,电脑女生流着泪。班主任和老师们都惊讶地看着菊云,只有菊云敢说这样的话,他们老师谁敢?哪个老师不知道今天的学生不好管,特别是对问题学生更是小心,因为一不注意,学生出了问题,老师的一句话就可能成为罪名。
  “走吧,别站着了,到办公室去坐。”班主任说,“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很多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回到办公室,老师们给电脑女生说了什么,菊云他们不知道。只是知道,这个女生没有再到学校来。
  菊云他们回到教室里,一边聊着天,一边找着书本,准备做作业。突然,警车的鸣叫声急促地尖叫着,由远接近地刺激着耳鼓膜,拐个弯,叫着进了学校。出什么事了?菊云和教室里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什么也看不见。他们都跑到了栏杆上,警车开进了教师院。教师出问题了?贪污?盗窃?杀人?菊云想着。有同学往楼下跑去。学校今天下午不上课,很多学生进城耍去了,学校里的学生不多。
  菊云他们刚走到教师院口子,一个老头就提着一口带衣服裤子走了出来,边走边念道:“年纪轻轻的,就知道殉情。什么是情呀?屁大点的孩子。书不好好读,命也丢了,谁同情你?同情你有什么用?”老人念着,把口袋提出了校外,他是要丢到校外的垃圾桶里去。
  是谁?哪个班的?男生还是女生?是老师还是学生?站着看的学生们都在问着相同的问题。值得吗?真他妈的个瓜娃子,这年头有几个纯情的?还值得为了今天的人殉情吗?有学生议论着。你把命搭上了,人家也跟着你去死?人家不喜欢就算了,这种死不是要强迫别人不喜欢也跟着他?哪有这种耍朋友的?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谁不懂?菊云伸头看着,那里已经拉了警戒线,不能进去看。菊云站在同学堆中,听着同学们各种各样的谈论。
  前面的人涌动起来,纷纷往后退着,菊云趁此机会往前面挤。只见四个公安,抬着一个袋子,袋子软软的,圆鼓鼓的,里面装的是尸体,这个菊云知道。她看破案电视剧看过,公安取证之后,把死人往这袋子里一装,抬上运尸车就走了。人死了,就是这样,这和那垃圾有什么区别?都是胡乱地装在袋子里,活着的人要把他怎么丢就怎么丢。菊云胡乱地想着。
  学校里死了人,同学们看了议论了,然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对于这种不珍惜生命之人,是否不值得同情,更没有讨论的价值。菊云回到家,一个人吃了饭,来到教室。刚一坐下,同桌就说:“班主任喊你到她办公室去!”同桌说完神秘地看了菊云一眼。“什么事?”“谁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菊云走进办公室,站在班主任的身边。班主任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条给菊云看,这是一张复印的纸条,这复印技术也太差了,字能够看出来,但有点模糊,是手写的,菊云不熟悉这字体。“谁的?为什么给我看?”菊云不解地看着班主任,问道。“你坐下吧。”菊云还是坚持站着。
  “这是那个抹脖子自杀的男生的。学校要求我们找到字条里面的这个人。”菊云又看了看字条:“老婆,你真的是我老婆,你是爱我的,对吗?你只是怕人家说你的闲话,对吗?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怕?我是爱你的,可你不理我,我很痛苦。我只有死!我的死是为了你!相信,你知道我死后,会很痛苦。我相信,你会跟我来的!我相信!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哥们,那个时候,你就说你是我老婆的……我走了,我在那边等你!”“死的人是谁?”菊云感觉到这话有点熟悉,但不敢相信。他记忆中的哥们都是瞎混瞎胡闹的,耍朋友,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见美女就追,就找手机发短信,找人传字条,拦着人家要约会,哪个东西是真心的?
  “这字条就是他唯一的遗物,原件在警察那里。这里面的‘你’是不是你?”班主任望着菊云,看着菊云的脸,菊云知道,老师们都想从学生脸上看出东西来。“谁知道他说的是谁?我连他是谁都还不知道。”菊云面无表情,有点烦,怎么这么倒霉,似乎这学校的每件事情都与她有关。“这个男生就是为了爱找人绑架你的那个男生,是你初中的同学。”“什么?是他?他会自杀?不可能!”菊云惊疑地看着班主任。
  “现在的有些学生,什么不可能?谁知道他们一天到晚瞎捉摸什么?遇到什么事情就和同学商量,同学都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家伙,能出什么好主意?或者装在心里,不给老师讲,不给父母讲,好像老师和父母都是他们的敌人,不值得相信。哪个老师不爱自己的学生,不想自己的学生学好?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不想自己的子女幸福?为什么父母和子女、老师和学生之间就这么隔膜呢?”班主任叹息道:“多可惜的小伙子,成绩差点,有什么呀?读书时成绩不好,到了社会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多了。这小伙子就这么毁了,他的爸是包工头,一来就昏倒了。把一个娃儿养这么大容易吗?”班主任伤感地唠叨着,她是在提醒菊云,她猜测纸条里的女孩就是菊云,她怕菊云会走绝路。
  菊云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她已经忘记了这个男生,她对这个男生没有任何的好感。说是他老婆,那个时候不都是瞎胡闹吗?不懂事。可想到同学一场,就突然间消失了,菊云心里涌起一股难过和悲哀。班主任好像埋怨这个学生,难道老师和家长就没有责任吗?有几个老师能静下心来给学生谈谈心?一放学,老师们开着车子就溜了,忙着挣钱去了。有几个家长一听到这些事情不是骂?他们把学生早恋看做丢人,看做是洪水猛兽,除了责骂,有几个爸妈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想过孩子的感受?菊云每天晚上都见不着妈,白天短暂的相处,妈除了啰嗦还会什么?除了说分数,还能说什么?这么没用的男生,死了也活该!这么一点事情都受不了,就自杀,谁嫁了这样的男人不是一辈子的苦?菊云心里翻滚着思绪,班主任有没有说话,她没有感觉,也不想知道。
  【85】再出人命
  “菊云,我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班主任拉了一下菊云的手,菊云才回过神来,班主任正在看着她。菊云摇了摇头,轻声问道:“难道这个男生的死也与我有关,要我负责任吗?”班主任摇摇头,看着菊云的脸。菊云不笑不哭,她心里木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是,我不知道你和这个男生的感情关系,我是担心。”班主任说。“你担心什么呀?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对他没有好感,我就是要耍朋友,要爱,也不会找这么无聊的人!”菊云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班主任惊讶地看着菊云。菊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说:“对不起,老师,我不是针对你的,我心里烦。”“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必须读书,现实社会就是这样残酷。没有好的工作,将来没有好的收入,再漂亮都是吃受气饭。耍得再好的朋友,因为不能一起工作,或者因为收入的差距,都会分手。我们学校的老师这样的少吗?城里面很多‘二奶’,物质好像很风光,可他们的心灵呢?没有家的感觉,只是被利用的宠物……”班主任说着,开始很冷静,接着是激动,后来有点哀伤,菊云听着,分析着班主任的感情,班主任感叹着:“哪里有真的感情,真的爱呀!”葛老师那么好,谁让你把他抛弃了呢?你有真爱,是你自己不珍惜,怪谁呢?现在后悔了?迟了!菊云在心里想着。
  “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关系就好了!我知道字条中的‘你’不是指你,放心了,你回教室吧,安心学习。你这段时间的学习有点心不在焉,上课老是走神。成绩下降也比较明显,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理。一个真正的优生,应该要具备这种调整素质……经常和葛老师联系吗?他好吗?”菊云只能点着头,心情迷乱的回了教室。
  教室里没有老师,看菊云进来,同学们都抬头看着她。有的同学开始小声说着话,“听说那个男生是为她死的。”“他也值得了,为这么美的女人去死,做鬼也风流。”“可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到手’,如果到了手,死了也划算,如果……”菊云走到说话男生的桌边,一耳光拍在男生脸上。男生的话被打断了,他捂着脸,看着菊云,一脸的羞愧和恐惧。教室里安静下来,有人偶尔回头看一眼,又赶快埋下了头,他们怕火烧到他们身上。菊云转身走回桌位,同桌赶紧起身让她,然后坐下写作业,不敢看菊云,菊云也不理睬同桌,找着抽屉里的东西,把桌子弄得砰砰响。同桌没法写字,她看了菊云一眼,菊云吼道:“看什么?不认识?”“我又没惹你,干么对我这么凶?”同桌小声地咕噜着,菊云没理睬,趴在桌上睡觉。
  “菊云,怎么啦?”班主任拍着菊云的肩膀,小声地问道。“打我干什么?为什么打我?”菊云突然扬起脸吼道。班主任尴尬地站在菊云身边,看着菊云。菊云眼里转着泪水,班主任愣了一下,马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这么个学校,这么个班,还想为学校争光,就是他妈的流氓班!”菊云看着班主任喊道。班主任的脸红了,她心里的怒火也开始冒起来,她的脸色很难看。学生们都屏住气,低着头。班主任转身离开菊云,在教室走道里慢慢地走着,她一会望望楼板,一会儿望望已经黑了的窗外,她站在教室里做着深呼吸,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走到讲台上。
  “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班主任的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威力。“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班长告诉我!”班长是个女生,带着深度近视的眼睛,圆圆的脸,那枯燥的头发吊在脸庞,一看就知道是个沉迷学习不注重打扮生活简朴的女孩子。“他们说菊云的坏话,那话很难听,是对一个女生的侮辱!我听着,心里都很难受!”班长说着,回身指了指说话的那一桌男生,她好像还喊不出他们的名字。
  “纪律委员?是这样吗?”纪律委员,有一米七的个子,虽然白净,但很瘦,标准的“豆芽”。他声音尖细,有点女生的感觉,他说:“他们说的话很低俗,很下流!”班主任看着那两个男生,她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但是,从菊云的愤怒里,从班干部的话里,她感觉到了这些话的内容。
  “同学们,我们到这个学校来,到这个班来,是来读书的,是要考大学的,不是来糟蹋人!不是搬弄是非的!今天这件事,明天那件事,我们还能安宁吗?我们还能静心读书吗?”班主任正在教训着人,突然,对面楼上传来了大喊大叫的声音,接着是杂乱的吵闹声。
  班主任停下了训话。对面楼上传了哭声,传来了笑声,这是一个人的声音。瞬间,是唱歌的声音,里面夹杂学生的声音:“快喊老师!”又好像有人在劝说拉扯的声音。又出事了?班主任心里咯噔一下,走出了教室。窗户边的学生抬头往对面看。班主人走了,后面的学生跑出教室,他们在走廊上看,边看边大声地说着话,教室里听得清清楚楚。“是高三火箭班的。”“好像是疯了,是个女生。”“怎么会疯呢?”“肯定是考试没考好,压力大了。”“考没考好有什么关系?不上大学就找不到饭吃?真是些书呆子。”“不上大学你到这个班来做什么?”“还不是和你们一样。哪个龟儿子才想进这种班!还不是老娘老爸逼的。他们让我来我就来,反正又不是我给钱!”
  菊云听着走廊上的说话声,听到对面楼上的说笑哭闹和唱歌声,心里不是滋味。真的就像葛老师说的,读书要么就读得很差,彻底绝望,就不会有压力;要么读书就读优秀,压力就小;最怕的就是不好不差的,压力最大。
  菊云想起了自己到葛老师那里读书的有两个月,那种感觉,那种滋味,走廊的臭小子们哪里知道。刚刚开始,课程还简单,菊云考得不错。后来的两个月,菊云还是像前面一样努力,可老是出错,老是考不好。菊云躲在被子里哭了几个晚上,那种苦就像什么东西梗着喉管,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又像什么东西塞着鼻孔塞着嘴,没法呼吸,死不了,活不了,就那样憋着。那个时候最想的事情就是放弃,就是不读了,混下去算了。
  科任老师,特别是黄衣老师,甚至怀疑菊云以前的成绩是假的,是抄袭的。作业的多,老师的怀疑,身体的疲倦,母亲的唠叨,葛老师的希望……看着那可怜的分数,怕考不上自己理想学校的恐惧越来越重,所有这些都像鳄鱼,盯着菊云,就像衔着菊云的脚了,菊云就要被它咬着了,就要被它拖进水里,水里冒起鲜红的血泡……菊云抖了一下,她使劲摇着头。“菊云,怎么了?头痛?是不是感冒了?”菊云看了同桌一眼,笑了一下,说:“不是,想起初中时读书的苦来了。”同桌也笑了,能进这个班的学生,谁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呢,读书的苦最记忆深刻。
  对面的吵闹没有了,汽车的喇叭声从楼下传来,像是面包车。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车子开走了,是那女生被接走了?学校里安静下来。
  菊云感到幸运,自己遇到了葛老师,是葛老师帮她和同学们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那时,葛老师经常说:“这段时间大量的时间在背诵科目上,对理科有很多的遗忘,这是正常的,每一届学生都会这样;晚上睡觉不够,精力没法集中,晃错很多题,这也是正常;这些都造成了我们分数的低谷期。只要我们平时认真做了,练了,该背的书背了,该练的题做了,升学考试前一调整,状态自然恢复了。同学们不要担心!”也是,后来,资料做完了,练题也放在了课内,学生的压力一下就小了;背诵的科目越背越顺,考试一次比一次好,心情自然轻松了。就像红军走过了草地,走过了雪山,进入了安全地带。葛老师最后阶段的调整还真有效,考试前十天开始调整睡觉时间,三天一个周期,每个周期提前半个小时睡觉,到考试那几天保证九点半到十点钟睡觉,她菊云竟然能睡得很香很甜。走进考场,就像有神力相助,只管写,只管画,没想考试结果那么好。菊云又想起了葛老师的话:“只要努力,只要一步一步走好,最终的结果会给人惊喜。”
  “同学们,这几天学校不安宁,接二连三出事。”班主任什么时候进的教室,上的讲台,菊云不知道,她一直在想心事。她抬头看着班主任,班主任的脸有点沮丧。“刚才学校开了班主任会,希望我们的同学不要去传学校的事情,不是学校怕什么,这些事情与同学们无关,对同学们不重要。学生自杀,学生精神崩溃,这在很多学校都有,在国外,比如日本、韩国,也不少。我们需要调整我们自己,但没有必要为这些事情恐慌。我们要学会承受压力,承受挫折,学会用科学的方法排解压力。我说句冷漠的话,如果一个人心里脆弱到要自杀,今天不出问题,明天都要出问题,这件事情不出问题,那件事情也要出问题。如果一个人会疯,这次挫折不让他疯,那次挫折都会让他疯。我们要做的就是训练,让我们的大脑神经能承受社会的各种压力……最后,我希望我们班上的同学,如果出现了郁闷不高兴,一定要给家长讲,或者给你信任的老师讲,我们的同学如果发现同学情绪不好,一定要给老师说。因为,老师毕竟经历的要多一些,他们就像医生,能真正找到帮助同学的方法。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同学之间出主意要慎重……”
  医生还不是有庸医,那种只为钱不为病人的医生少吗?老师有几个有耐心来听同学的苦恼的?有几个老师不是只顾着挣自己的钱的?找你,你愿意听吗?给家长讲,家长除了骂?有几个家长了解自己的孩子?能给孩子帮助?菊云听着班主任的话,在心里反驳着。越反驳,就越觉得老师的话有点虚伪,就越觉得这老师有点讨厌,只看到他们说,没看到他们做。她菊云经历的这些事,老师们是这样关心的吗?假!
  【86】母校噩耗
  晚上,菊云和几个同学一路,说着笑,很快就进了门。母亲还是没有回来,不过,菊云已经习惯了。她感觉有点饿,想找点吃的。母亲什么时候买了方便面回来?菊云突然发现,她的床边有一个纸箱,她拿出一袋方便面,倒上开水,泡着,开始做作业。窗外,黄葛树发出了“朵朵”的声音。下雨了?菊云走到阳台边。黄葛树树叶在灯光下发着光,雨下得不算小啊。
  好久没有下雨了,葛老师那里下雨了吗?那山里下雨是什么样子?菊云突然觉得,在那山里生活了一年,自己竟然对山里是那么陌生,山里的雨是什么样子,自己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如果雨下大了,如果是绵雨天,葛老师怎么把老人弄到学校去?有人帮他打伞吗?黄衣老师又死了,还有谁会帮助他?葛老师那里千万别下雨。菊云想着,又回到座位边,好静呀,邻居的电视也没有了声音。外边街道的闹声被那几幢楼房给收买了,一点都传不到菊云这里。
  十一点了,菊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母亲还没有回来,这么大的雨,她回来吗?她有伞吗?那里有床吗?早点睡吧,明天要半期考试了。菊云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声尖利的“喇叭”叫,吵醒了菊云,她一看,糟了,有点晚了。她一骨碌下床,穿衣,洗脸,胡乱梳了头发。妈真的没有回来。算了,不管了。菊云牙也不刷,抱着书就跑。
  今天的考试很不顺利,那一个个熟悉的汉字,就像是被人家收买了似的,它们一点不买菊云的帐,全给菊云脸色看。那一道道数学题,竟然是横在眼前的深谷,阴森森很可怕,仿佛要把菊云粉身碎骨下去。菊云走出教室,走出学校,走上街道,走进家门,心里比头上的天还暗。她打开门,一下倒在床上,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想哭。
  “云儿,你回来了?”里屋传出母亲的声音,声音没有力,好像很痛苦。“妈,没有做饭,你到街上去随便吃点吧。妈确实没有力气站起来。”菊云走进屋子,妈头发散乱在枕头上,皮肤很黄,眼睛深陷。“妈,你怎么啦?一天不见,咋成这样了?”菊云站在床边,惊恐地问道。“没事,妈睡一觉就好了。”菊云妈看着菊云,笑着,那笑很勉强,很难看,就像谁抓着母亲的脸挤出来的。母亲的脸一下松弛了,没有光泽,就像一个农村老婆婆的脸。菊云不敢相信,母亲怎么会这么大的变化?
  菊云弯腰牵母亲的被子,菊云妈紧紧地拉着。“妈!出了什么事?我看一下都不行吗?”菊云妈摇着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菊云站直了腰杆,看着好像大病着的母亲,母亲松开了拉着被子的手。菊云突然伸手,母亲光着的身子展现在菊云面前。身上是青一处紫一处的疙瘩,还有烫伤的圆圈。菊云妈要拉被子,可拉不到。菊云看着妈的身子,越看越恐怖,妈很瘦,那肋巴骨凸在身上;那曾经浑圆漂亮的手臂,也瘦得只是骨头。母亲的腿,也干瘦得像葛老师妈的腿。怎么一天不见就这样?
  “妈!谁弄的?是谁害的你?昨晚你到哪里去了?”菊云流着泪喊道。“没事,只是晚上上夜班,累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菊云妈没有回答,她看着菊云说:“走吧,你到小吃店吃点,等一下又要迟到了。”
  菊云看了看妈,看了看时间,下午要提前考试。菊云走下楼,慢慢地往学校走去。天空阴沉沉的,菊云没有心情吃饭,她的情绪低到了极点。考试的不如意,母亲的这个样子……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母亲早就变了,只是她菊云没有注意?也是,这段时间的菊云很倒霉,学校里的事情都与她有关,什么事情都要找到她头上,她哪里仔细去看过母亲?
  下午,考理综和文综。越做题,菊云越觉得自己成了弱智。大脑木得好像不认识字!她很想去看同学的,她的大脑就像生了锈的机器,怎么也转不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啦?难道自己也出问题了?菊云无奈地看着窗外。“这么久了,才做几道题,还不抓紧时间。”监考老师提醒着菊云。可提醒有什么用?菊云脑袋里好像全是浆糊,全是空白,好像她从来就没有读过书,从来就不认识眼前的知识。
  这半天是怎么过完的,菊云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走回家的,也无知无觉。母亲还是让她到街上吃点面什么的,母亲还是没有力气做饭。菊云问母亲要吃什么,菊云妈说什么都不想吃。
  晚自习刚上了一节课,菊云就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走进办公室,坐着椅子上,菊云还是站在班主任旁边,这好像成了一个公式。菊云看着班主任,班主任阴沉着脸,好像在发呆。是自己的成绩考差了?是考得不好,不需要看成绩菊云就知道,但是成绩出来不了这么快,难道又有什么事情与她菊云有关?她菊云真的这么倒霉?想到进办公室,菊云真的怕了。
  “老师,找我来是……”菊云试探着问。“哦,”班主任答应一声,又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学校有一个同学被抓了……是高二的……”“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咋有事你们就找我?班上的同学都笑我,让我搬到老师办公室来算了。真是的!”菊云心里本来就不舒服,这同学被抓不是小事,好像又与她菊云有关似的,她的话有着不满。
  “这个学生是谷底子学校的!听说是把他初中时的老师砍死了……他初中时一直在那老师家上晚自习,周末还在那老师家补课……”“什么?你说什么?”菊云突然喊了起来。随即转身跑出了办公室。班主任追了出来,大声地喊着。菊云不听,她咚咚地往楼下跑去。跑到底楼的楼梯口,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好像是谁倒了水在地板上。菊云顾不了那么多,她爬起来又跑,边跑边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班主任在后面追着,喊着菊云。菊云跑到公话旁,抓起电话拨打着,可电话里没有声音。她又跑到另一部电话旁,还是没有声音。“菊云,用我的手机打吧。你没带电话卡,怎么打?”班主任喘着气,一手摸着胸口,一手递着手机。菊云一把抓过手机,慌张地拨着电话,电话通了。“喂!葛老师,是你吗?”菊云慌张地喊着,那着急的声音里全是哭。“云儿,什么事?”“葛老师,你没事吧?”菊云问道。“没事,你怎么啦?”菊云哇的一声哭出来,她蹲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菊云,你怎么啦?你说话呀!”电话里是葛老师焦急的声音。
  “喂,小葛,是我。”班主任从菊云手中拿过了手机。“菊云怎么啦?你快说呀!”“小葛,没事,我就在菊云的身边,真的没事。”班主任蹲在菊云的身边,一边搂着菊云的肩膀,一边对着手机说,“她听说你们学校的老师被杀了,她肯定以为是你!所以,就跑来了……菊云,葛老师喊你接电话。”“云儿,没事,不是我,是我们学校的另一个老师,他们两口子都被砍了。男老师死了,女老师已经转到省城医院……”“嘿嘿嘿,没事就好,不是葛老师就好!吓死我了,如果是你被砍死了,你让我怎么活呀!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菊云说着,一边笑一边哭。
  菊云接完电话,把手机递给班主任,她一下站了起来,搂着班主任,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葛老师没事!葛老师没事就好,葛老师没事就好!”“他没事了,你吓死我了,话都没听完你就跑,我以为你要跑回谷底子去!”班主任拉着菊云的手,伸手揩着菊云的脸,爱怜地说:“你喜欢葛老师?”菊云点着头,轻松地说:“在葛老师家住了一年,我以前的考试都是二三十分一科,全部是葛老师给我补上来的。葛老师可好了,每天都是笑,就是再不高兴,他走进教室就是一脸的微笑。我在谷底子,就像在这里一样,学校的很多事情都找到我头上,他们经常说要开除我,特别是那个死了的黄衣老师和校长,就好像我给他们有仇似的……”“你说什么?黄衣老师死了?”“嗯,死了半年多了,得的癌症。那个时候都是葛老师在顶着,在保护我。”“唉!他还是那个样子,为了学生,经常和领导吵架,和老师吵架。好在那胖校长能宽容他。黄衣老师一直喜欢葛老师……”“葛老师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婚?这县城有什么好的?我就觉得没有谷底子好。”“你妈妈喜欢葛老师,是吧?听说,这一年都是你妈妈帮着照看葛老师的妈,对吧?”“你听谁说的?”“你们初中的同学。”班主任走着说着,“你妈妈为什么不和葛老师结婚?”“我有爸呢,我爸也是好人,他对妈好……”“他们不是离婚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复婚?”菊云没有回答,她只觉得母亲有什么瞒着她,一直不给她说,母亲好像有难言之隐。可这些怎么给班主任说呢?班主任是什么样的人,她菊云还不了解,她是葛老师那样的好人吗?那她为什么要抛弃葛老师?想到这里,菊云对班主任的一点好感又没有了。
  【87】菊云妈倒床
  今天的晚自习到了学生自学阶段,自学阶段都是班主任监守。高中阶段的班主任也真辛苦,每天跟着学生屁股转。班主任在教室里走了几圈,突然停下,她开始说话,声音低沉很慢,就像遇到了天要塌的事情。“同学们,我不知道我们班上的同学有没有陷入早恋的。如果有,你们能正确处理好这个事情吗?能正确处理好相爱和分手的事情吗?如果不能,我请我的同学们不要涉及,这会浪费精力,让我们没法安心读书。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很多优秀的学生就是因为陷入这个泥潭而毁了自己。有时想到这些学生,我心里就难受,真的感到可惜……”班主任的声音本来就有点沙哑了,加上她的心情,这话显得很沉,语重心长。教室里静静的。“我们到这里来,不是来混一张高中毕业证的,我们来这里是找我们的梦想的。我们的梦想是什么?是恋爱吗?还早呢。你才多少岁,十五六岁,大一点的也只有十七岁。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到这上面,一定要等到将来后悔吗?我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让人心痛和伤心的故事。”班主任讲的就是谷底子学校的事情,但她把学校名字隐去了。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读高中的同学,跑回他的初中学校,在半夜,趁他的老师和家人熟睡的时候,把他的一对夫妻老师杀了。这对夫妻老师是他的恩人,这个同学读初中的时候,每天都在老师家里上晚自习,夫妻老师单独辅导他。他砍了男老师几十刀,把膀子和大腿都砍成了肉泥。女老师也被砍了二十多刀,手膀子也被成了肉酱,大腿上的肉被砍掉了。他怎么这么忍心?怎么会这么残忍?他砍死老师的理由很简单。
  他喜欢这老师的女儿,老师的女儿和他是初中同班的同学。老师不同意他们恋爱,他就起了杀人之心。我一直在想,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他为什么会这么偏激?听说他的父亲是操“二杆子”的,难道父亲这样他就该这样吗?同学们,我们是高中的学生了,我们应该知道怎样做人,也应该去考虑怎样做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特别是和老师和同学相处的时候,我们更应该考虑,我们学的是他们的优点,不是他们的缺点。可我们有的同学呢?把缺点当宝贝,把暴力当英武,处处想着的是捣乱,是报复人!
  班主任讲到这些,情绪很激动,就像演讲,菊云被感染了。“我们遇事为什么不往好处想,总是往坏处想呢?我们与人相处,为什么不去想他们的好而总是去想他们的不好呢?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总是在想,我们的学生出现极端行为,我们的家庭教育有没有责任?我们的老师有没有责任?我们同学自身有没有责任?我们是高中生了,为什么不学会去思考问题呢?恋爱没有错,它是人生必经的阶段;它是美丽的东西。但是,我们每个人每个年龄段有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们的分工应该明确,到了该恋爱的年龄,父母支持,老师支持,朋友祝贺,恋爱大大方方潇潇洒洒,多幸福多美好?可是,不该恋爱的年龄阶段要去恋爱,除了我们自己在害我们自己外,还会受到社会的许多压力,每天都是偷偷摸摸,怕这怕那,苦吗?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在恋爱的同学,你们看书的时候能静心吗?能不走神吗?有没有看着书就想到女朋友男朋友身上去了的?总是在担忧他又做什么了等等。如果遇到争风吃醋,还会弄出可怕的事情来。有这样经历和感觉的举个手。”班主任停下了话,同学们从严肃中笑起来,没有人举手。
  “这个同学是可悲的,他十六岁。要坐多少年牢,你们比我清楚。他出来之后,多大了?学习的机会错过了。即使社会容纳他,他拿什么来立足社会。他很可悲,可悲在他的父母不会教他,可悲在他自己没能正确处理好这些事情。这老师也是悲剧的,悲剧在他可能用了不正确的言论来处理这件事……我在想,这悲剧会发生在我身上吗?会发生在同学们身上吗?只要我们学会处理这些事情,看开了这些事情,我们就不会有悲剧。”班主任说完了,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菊云也动情地拍起来,她今天才发现,班主任有这么好的演讲才能,怪不得她宁愿抛弃那么好的葛老师也要往这县城跑。一想到班主任抛弃葛老师,菊云心里又不舒服了。只讲自己的享受,为什么不和葛老师同甘共苦?谷底子学校不是一样需要好老师吗?为什么好老师都要往城里跑?主要是城里好挣钱,周末找几个学生家里补课……想到这些,菊云刚才的激情一下消失了。
  菊云一如往日往家走,楼上的灯亮着。母亲没有去上班?难道妈还不能起床?菊云和同学告别,走上楼梯,进了屋。“妈!我回来了!”菊云喊着。“你自己弄饭吃吧。用电饭煲,一边煮饭一边做作业。”“妈,你好点了吗?怎么还不起床?”菊云说着走进母亲的屋子。“妈起不来,浑身无力。”“感冒了?”菊云伸手摸着母亲的额头。突然,母亲枕头的针管引起了菊云的注意,菊云伸手拿起针管看着,菊云妈伸手来抢,菊云一缩手,问道:“妈,你拿这干什么?”“没什么。妈身上的伤多,打的止疼针。”“你自己会打?”菊云妈笑了一下,点着头。“还疼吗?妈吃什么?稀饭还是干饭?”“煮稀饭吧,妈想吃点稀饭。”菊云去淘洗了米,用电饭煲煮着饭,便开始忙作业。
  饭好了,没有菜。“妈弄啥菜?”菊云喊道。“就弄样你会的。算了,捞点泡菜吧。”菊云把饭盛在碗里,端到母亲的床边。“云儿,把妈扶起来吧。”菊云把妈扶到床背上靠着,把饭递给母亲。菊云妈坐着,看着菊云笑着说:“我想让云儿喂我吃,我还没享过云儿的福。”菊云看着病弱的母亲,笑着说:“妈变小了,越来越娇气了。好吧。”“云儿,去把泡菜切细,放点味精……”“嗯,知道了,就像以前妈妈在葛老师家做的那样。”菊云欢快地答应着,很快弄好了菜。
  菊云端着碗,坐到母亲床边,她一勺一勺地舀着饭,喂到母亲的嘴里。“慢一点,妈还没吃完呢。你小时候,妈喂你的饭,哪里这样喂?”菊云笑了。菊云妈张开嘴,菊云的嘴也跟着张。当菊云意识到的时候一下笑了。“你笑什么?”“我恨奇怪呢。喂妈的饭,看到妈张嘴,我就张。以前看妈喂奶奶的饭妈也张嘴,我还觉得奇怪,认为妈张嘴没有必要,又不是喂饭的人要吃饭。现在我才明白,是自然反应呀!”母亲吃了饭,菊云再吃。“云儿,把饭端过来吃,陪陪妈。”菊云答应着,坐到母亲的床边,吃着饭。菊云母亲看着菊云的样子,笑了。“我们云儿好漂亮,比妈漂亮。云儿,你住到学校去习惯吗?如果每顿吃伙食团行吗?”菊云看着母亲,笑着说:“我为什么要住到学校去?为什么要吃伙食团?他们不租房子给我们?是家里没钱了?还是妈要到哪里去?”菊云妈头靠在背椅上微笑着。“没事,我只随便说说。今天真好,终于享到云儿的福了,云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菊云很快吃完了饭,这吃饭速度是读书养成的。“云儿,去把碗洗了。作业做完了吗?”“做完了。”“洗了碗,陪妈坐坐,睡了两天了,真难受。”“好的。”
  菊云妈的电话响了。“我真的起不了床。你不能那样!我离不开那些东西了。我会挣钱给你的。有人点名要我?我真的起不了床,找别人吧。干爹,我吃饭都是人喂的。你来我家?不行,你来我就喊人报警。让我等死?你真的那么残忍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我帮你挣的钱还少吗?你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电话断了。“妈,谁呀?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要报警?”菊云搓着筷子,把筷子弄得哗哗响。“没事,让我去上班的。”“他们什么东西呀?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要你上班?”“别管他们。反正妈也不想去上班了。”“行,免得我每天晚上回家家里没人,我挺害怕的。”
  菊云弄好碗筷后走到母亲身边,母亲想移动身子可是没有力气。“帮帮妈,我连身子都移动不了。”“睡吗?”“不,妈想坐坐,给云儿说说话。”菊云帮母亲往墙边移动了身子。她脱了裤子,钻进母亲的被子,伸手把母亲揽在肩膀上,她也偏头靠着母亲的脸。“好久没有这样挨着妈了,挨着妈真舒服!”“妈也想……挨着云儿真舒服。”“菊云,给葛老师打电话吧,妈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真想听听。”“说什么呢?就说我们想他了?”“傻孩子,找点事情说不就行了吗?哦,就让他讲讲学校杀死老师的事情,提醒他以后千万别收留学生了。”
  电话拨通了,菊云把电话递给母亲,母亲看了菊云一样说:“你拿手机,我说话。”“姐!吃饭了吗?”“吃了,今晚是云儿做的。”“她会做饭?”“是呀,以前她就是一个人在家,就是她自己做的。”“真了不起!为姐高兴!”菊云把头靠在母亲的耳边,葛老师那欢快的笑声菊云听得清清楚楚。“你怎么照看妈的?”“抱到学校,和以前一样。”“如果,你有事必须走哪里,那妈咋办?”“好办呀!喊辆车,把母亲放到车上就行了。”“师傅同意吗?”“多给两个钱就是了……”
  【88】菊云的成绩
  电话里一时停顿了。
  “葛老师,妈想知道你学校那件事。你给讲讲吧。”菊云打破沉寂。葛老师在那头耐心讲着,除了班主任讲的那些内容外,菊云知道了更多的细节。
  这个学生以前每天在他老师家里出入,对老师家的房间结构,阳台结构都很熟悉。农村场镇的楼房不高,三层楼就算高的了。这老师住在教师楼的二层,老师阳台边有水管子,阳台没安防护栏。这个杀人学生就是抓着那水管子爬上阳台进的老师家里。
  楼上有老师听到他家屋子里的声音,以为两口子又在吵架打架。这老师两口子经常吵架打架,老师们不好劝阻。哪想到会是这样?有老师打了牌,夜晚上楼,还碰见这个学生下楼。“弟弟也要小心,你那里那么掉尾,人很少的。”菊云妈说。“姐,放心吧。没事的,每个人的运气不一样,我的学生不会砍我的。”“那老师说错话了吗?即使是孩子想耍朋友,他们不同意,那学生也不至于一下变得那么暴力?”“不知道。这些事情谁知道。只是这老师,平时说话就很直,很霸道,指责别人的时候多,不说学生,就是老师也受不了。”“那弟弟也应该注意,菊云听他们班主任说,你在学校里……”“没事,姐姐。我都是因为学生的事情……同事都习惯了……我这几年已经改多了。在学生面前,我不是很武力的。这件事出现后,我们老师更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了。姐,你怎么了?听你说话你好像没力气,好像遇到了什么事?”
  “妈病了,连床都下不了。”菊云说。“别听云儿的,她瞎说的,我睡一觉就好了。”“云儿,你没找医生给妈看一下?”“这是城里,你以为农村的医生,还要出诊?没事,我买点药吃了就好。弟弟别担心,你把妈照顾好……我都想回家了……你让我回家吗?”菊云妈说着,她的声音突然停了。“你回来好呀!只是云儿怎么办?谁照顾她呀?”“她住校吧。我刚才问过她了,她能习惯的……我这两天特别想回家……想弟弟,想妈……”“你就给小孩子一样!姐忍耐几天吧,没有多久了,等放假,你就和云儿回来。我把你们的房间留着呢。”“我才不住校呢。就要妈妈给我当保姆。”菊云对着手机说,脸贴着母亲,贴得更紧了。“弟弟,你讨厌我们吗?你讨厌云儿吗?”“姐,我喜欢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你能一辈子照顾我们照顾云儿?”“当然了。姐,你今天说这些干嘛?你有什么心事?你就直说。只要弟弟能做到的,弟弟都去做。”“没事,只是没有话说,想找话给弟弟说。你就把云儿当你亲闺女吧,她将来会孝敬你的。”“肯定,云儿就是我女儿呢。”“我才不做你女儿,你才比我大多少呀?”菊云咕噜了一句。“你喊我母亲喊什么?”葛老师在电话里笑着问菊云。菊云笑着说:“喊奶奶呀。”“那你还不是我女儿?”“你想得美!”
  说了多久,他们也不管时间。就这样,说了这件事说那件事。什么时候断的电话,因为什么原因断的电话,菊云和母亲都没有注意,好像是葛老师的手机没电了。菊云妈在菊云的帮助下,睡了下去。菊云妈笑着,甜甜地睡了。菊云看着身边的妈妈,突然感到,妈妈也有像小孩子的时候,妈妈也有需要人疼的时候。菊云回到自己的床上,也慢慢睡了。
  早晨,菊云起来,走到母亲的床边,母亲还在睡,睡着的母亲是微笑的。菊云看了母亲,悄悄走到自己房间,抱起书,轻轻地拉上门,轻轻地走下楼去。她往学校走去。班主任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一看到菊云,就把她喊到办公室。“坐吧,菊云!”班主任招呼着菊云,然后班主任指着成绩册说:“菊云,你的学习怎么回事?才半学期,怎么就弄成这样了?”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出乎菊云的意料,菊云看了班主任的脸,眼睛是红肿的,看来昨晚班主任睡得很晚,她一定在等着把分数拿出来。菊云想着心事,忘记了班主任的问话。
  “菊云,你看看你的分数。”班主任轻声地说。菊云看到班主任指着的分数,七百五十分的总分,菊云才考了三百六十分。不可能,不可能,菊云在心里喊道。她顺着班主任的指尖找着名字,那确实是菊云的名字。“怎么会这样?按你进校的分数,就是不学习也不应该考这个分数?难道你以前的分数都是……”班主任的话停住了,菊云清楚班主任省略的话,菊云以前的成绩是假的,是作弊的。菊云惊愕地看着班主任,不信任是对人的最大侮辱。班主任拿出了菊云每一科的试卷,没有错,菊云的分数只有这点。
  “开校到现在,你一直心神不宁,有心事?”菊云听着班主任的话,愣愣地看着班主任,那不争气的眼泪竟然钻了出来。“你在耍朋友?你耍的朋友不在班上?能告诉我是谁吗?如果不尽快把事情处理好,这样下去,你的读书之路就报废了。知道吗?”菊云还是不说话,眼泪流了出来。“你难道爱上了你的老师?是葛老师吗?”班主任试探着问。菊云没说话,她伤心地哭起来。“菊云,不要伤心,老师不是想打听你的秘密,我只是想帮你找到原因,希望你能尽快改变自己。如果你的成绩是真实的,说明你的基础不差,你的脑袋不笨,只有半学期的内容,你一定能赶上的。你真的爱上葛老师了?”菊云还是不说话,只是流泪。
  “如果是这样,就不好了,你妈妈也爱葛老师,你不知道?你也爱上葛老师,这以后怎么相处?”菊云不看班主任,她低着头,眼泪像雨滴一样,她脚边的地板砖淌了一滩水。班主任把餐巾纸递给菊云,温柔地说:“好了,老师不问了,把眼泪擦干好回教室。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谈。”菊云回到了教室。班主任跟在菊云后面也进了教室,菊云回到座位,趴在桌上。班主任知道菊云的心情,没有给她听课的要求,让她难过一下,难过后心情好了就会有改变。班主任开始上课,班主任自顾讲她的课,菊云在桌上趴着。趴着,趴着,菊云又哭出声来。
  已经三节课了,菊云还没法安心上课。听到科任教师的报告,班主任把菊云喊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哄着菊云说:“不要伤心了。把这些都忘了,一次考差不要紧,只要我们以后集中精力,找到原因,找到好的方法,一定能重新追上去。我们一起努力!还有葛老师,他也会帮助你的。好了,不哭了,回教室吧。”菊云还是一句话没说慢慢转身走回了教室。
  中午,菊云回到家里,母亲做好了饭。“妈,你好了。”菊云喊道。“好了,饭我做好了,你先吃饭,吃了过来一下,妈有几句话给你说。”吃完饭,菊云走到母亲身边,坐在床边问道:“妈,什么事?你说吧,反正今天开始,通校生要两点钟才能进学校。”“是吗?为什么这么规定?”菊云妈的声音有点冷,好像不高兴。“不知道,老师没有怎么说。去早了门卫也不开校门。”
  菊云偏头看母亲,她发现母亲一直唬着脸。“妈,怎么啦?这么不高兴?谁惹你不高兴了?”“我还能高兴吗?你这半期怎么读的书?你这样下去,你这辈子怎么抬头?你对得起谁呀?”母亲像放鞭炮一样责怪着菊云。“你怎么才考这个分数?你真的在耍朋友?”菊云沉默着,她不敢看母亲,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的,总是集中不了精力,总是想着葛老师,心里总像有一种担忧,难道这就是老师和妈说的爱?不可能。菊云低着头,弄着指头。
  “今天,我收到你们学校的短信,你的每科分数和总分都低,你的名次竟然千多名了。怎么会下降这么快?你真的在耍朋友吗?”菊云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样说。学校弄了校讯通,学校把每个学生的分数通过手机发给了家长。“这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才多大,就想着耍朋友?我花这么多时间陪你,就是陪你耍朋友的?你知道妈现在受的罪吗?妈要是读了书,我会受这个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听话,不长进?”菊云本来心情就不高兴,听到母亲满嘴的责骂,她的脾气又上来了。她突然对着母亲喊道:“你烦不烦?学校里老师数落,回来你又数落。我就是耍朋友了,我耍朋友怎么啦?犯哪条法啦?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说什么?你?”菊云妈看着菊云,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菊云也不看妈,眼里包着泪水。她是想葛老师,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她除了想葛老师,经常想葛老师上课的样子,想和葛老师一起上学的样子,想过年和葛老师一起开心的样子,想葛老师对她学习的帮助,但这就是爱吗?为什么班主任这样说?为什么妈也这样说?
  这就是爱?如果是,那太好了。葛老师会接受吗?葛老师不是一直把她当女儿吗?不,她一直就说她不做葛老师的女儿,昨晚在电话上她也是这样说的。菊云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朦朦胧胧的东西一下清晰了,是的,她不做葛老师的女儿,她是爱上了葛老师,她要做葛老师的女朋友。她离不开葛老师,葛老师是她的保护神,不会骂她,不会怀疑她,只会关心她,帮助她,给她爱。想到这里,菊云心里一下轻松了,如果老师再问,如果妈再问,她就要说出来。
  【89】菊云妈坠楼
  屋子里沉寂下来。
  “你爱的是谁?”过了很久,菊云妈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她真的问了菊云不想妈问却又希望妈问的问题。只是,妈的声音太冷了,虽然没有刚才的火气。菊云偏着头看着母亲,坚定地说:“是!我恋爱了,我爱的就是葛老师!”“你说什么?”菊云妈以前就担心,担心女儿爱上葛老师,更怕葛老师爱上女儿,就怕他俩弄出丢人的事情来。所以,她才频繁地和葛老师上床。到了高中,终于离开葛老师了,她放心了。从第一次听说菊云上课走神,她就怀疑,可她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有着预感,有着心里准备,可真的听到菊云亲口说出,她仍然像挨了一个霹雳。菊云妈低声地喊道:“你怎么能爱上葛老师?怎么能爱上他?”菊云说出来了,她不用怕了,她对母亲说:“我怎么就不能爱上葛老师?是的,你爱葛老师,连班主任都这么说。你不是说你要和葛老师结婚吗?你为什么要和葛老师结婚?你有爸,爸哪点不好?你应该和爸结婚,葛老师是我的!”听到菊云毫不顾忌的喊,菊云妈惊呆了。
  过了好久,菊云妈又才说:“什么?菊云,你不能,你还是未成年人!葛老师多大年龄?你……你不仅害你自己,你还是在害葛老师,你知道吗?”“我才不管,我就是爱葛老师,我想天天和他再一起,想到你和他在床上的情景,想到你要和他结婚,我就没法读书,就没法听课,脑壳里全是他的影子,全是你们见不得人的影子!都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菊云翻身站起,瞪大着眼睛怒视着母亲,眼泪成线一样掉下来。菊云妈惊愕地看着菊云,她一直以为,菊云不知道她和葛老师缠绵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她当初和葛老师上床,就是担心葛老师因为那东西发作伤害菊云。葛老师是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没有七情六欲?可这些怎么给菊云说?怎么好给她讲?她还是一个孩子!菊云妈感觉到有点懵,她的思维停止了,她就那么木着,瞪着菊云。
  “还有那可恶的班主,她就是葛老师以前的老婆,那么丑的样子,还有资格甩了葛老师,我看着就恶心!还来问我,是不是爱上葛老师了!我爱上了咋啦?我想好了,你要和葛老师结婚,我就去死!听见了吗?你要给葛老师结婚,我就去死!”菊云说到最后,大声地吼起来。她的最后吼声,像又一个炸雷炸得菊云妈抖起来。菊云妈发着抖,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然后大声地哭起来。菊云木然地看着痛苦的母亲,喊道:“别哭了,我烦!要哭你到大街上去哭,让他们都看看,看看这个抢了她女儿爱人的妈!”
  菊云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菊云,问道:“云儿,你真的这样看妈?你就这么恨妈?妈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做什么事情不是为了你?”“你抢了我爱的人!我恨你!”“你要不断了这念头,妈就去死!”“你去死呀!去呀!我才不稀罕!”菊云吼着,走出门去,随着是“砰“的一声巨响。菊云妈知道,菊云走了。走吧,走吧,菊云妈愣在屋里,让眼泪尽情地流着……
  刚到第二节课,班主任走进办公室,拉起菊云就走。“干什么?去哪里?”菊云问道。“走,快回家,你妈出事了!”“什么?你听谁说的?”“葛老师刚才的短信。葛老师发了很多内容给我,都是转发你妈妈的短信!没时间了,以后再给你说!”班主任往前跑着,菊云看着班主任的样子,知道不是谎言,她飞快地往家跑去。
  院子里挤满了人!班主任和菊云挤着人,拼命往人群里挤。一个女人,穿着连衣裙,爬在院坝里,地上一滩血,脑浆溅了一地。“妈!”菊云扑了上去,翻着母亲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喊着,“妈!你醒醒!你们救救我妈呀!救救我妈!”菊云突然转身,对着围观的人,拼命地磕头:“我求求你们,你们救救我妈!”班主任突然醒悟过来,她抱着菊云说:“菊云!没用了,你妈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不会!我妈不会死!她不会丢下我!不会丢下我!”
  “来,菊云,葛老师的电话!快听,你给葛老师说!”菊云抓过电话,哭道:“葛老师,你快来呀!我妈死了!我妈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快一点吗?”葛老师对班主任吼道。“我拉着菊云跑过来,她妈已经跳楼了!”班主任对着电话说。“赶快报警!听见了吗?报警!”葛老师喊着,街上传来了警笛声,早就有人报了警。围着的人群闪开,警察和医生们小跑着走进院子。“医生,救救我妈,救救我妈!妈,医生来了,你会没事的!”
  医生蹲下身子,看了看菊云妈的眼睛,探了探鼻息,又听了听心脏,摇着头说:“孩子,节哀吧!”警察看了看,法医上来,检查了一下。一个警察说:“谁是家属?签个字吧。”菊云一看,是“死亡证明”。“不,不!不——”菊云大喊一声,昏死过去。医生赶紧采取急救。
  好半天,菊云醒了过来,菊云妈被装进了袋子。“不!不!”菊云喊着,爬在地上,抓着袋子。“不要把我妈弄走,等等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已经在路上了!等等她的弟弟!”一个女警察蹲下身子说:“妹子!我们把你妈送到殡仪馆!放心,你叔叔来了会看到的。”突然,一个警察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警察对菊云说:“小妹妹,把你家的房门打开,我们看看行吗?”班主任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想到了葛老师发给她的照片和短信,想到了葛老师的叮嘱:“一定要保存好这些东西!”班主任扶着菊云站起来说:“我是她的班主任,菊云是未成年人,必须要等她的家人来了你们才能进去!”
  这时,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记者挤进人群,看着地上的血,拍着相,然后那摄像机对着院子拍摄。记者要采访菊云,班主任说:“改天吧。今天孩子已经够伤心了。”记者去采访着院子里的人,院子里的人说着菊云妈跳楼时的情景,特别讲述了跳楼前母女二人的争吵。菊云妈跳楼很突然,院子里的人正在喝茶聊天,有的在玩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菊云妈就头朝着地掉在了院子里。记者采访负责的警察,警察说:“应该是自己坠楼死亡。至于坠楼的原因等调查了再说。”
  过了多久?千盼万盼的,葛老师终于来了。菊云一下扑进葛老师怀里,浑身抖着。“云儿,葛老师来了!”“你是死者的亲属吗?”“是!死者已经离婚十几年了,一直带着孩子过!我是她的弟弟!”“我们想进屋去看看!”“可以的,不过,我要求记者和我们一起进去!我希望那屋子里面的每一样东西,警方、记者和我们一起录像留存。”警察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好吧。反正是自杀,不是什么凶杀!”
  菊云带着警察、记者、班主任、葛老师进了房间。警察们清理着菊云妈的东西,他们翻看得很仔细,菊云妈的床上,床下,所有的东西都翻找着。“你妈的手机呢?”领头的警察问道,“手机里或许有你妈死的原因。”菊云摇摇头,班主任一直扶着菊云,她接过话题说:“我听到人来喊我,说菊云妈跳楼了,我跑到教室拉上菊云就跑,我们还没有进过屋子。”“你们到楼上楼下到处去找找吧。”领头的警察说,随即有警察退出屋子,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上楼的,有下楼的。
  “找到了吗?”“没有!”警察们又把菊云母女出租屋里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一边,包括菊云书箱里的每一本书都翻看了。葛老师也扶着菊云,他们站在屋子的中间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翻找,让葛老师的心更加不安起来。警察们拍了很多照!但什么东西都没拿就走了。
  记者拿着话筒对着葛老师问道:“请问死者死前给你们说过什么话吗?你们给死者说过什么话吗?”“都怪我!都怪我!”菊云突然哭喊道。“云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说,不要怕,有我在。”“我中午回家,妈就责怪我这次考得那么差,下降了那么多!她说我在耍朋友!我就顶撞了妈!骂了妈!”“你为什么要骂你妈呢?”“都怪你!都怪你!”菊云突然回转身,对着班主任吼道:“你不那样问我,不那样说我,我就不会对妈发火,妈就不会生气,不会跳楼了!”菊云越说越痛苦,往地下滑去。葛老师搂着菊云,把她抱到床上坐着,菊云瘫在葛老师怀里,嘴里不停地喊道:“都是你!都是你!”
  “老师,请问,你今天上午对这学生说了什么吗?”班主任听到菊云的话,惊愕地站在那里,听到记者的问,她惊慌起来,她没有一点准备,她没法想象菊云妈的跳楼竟然跟她有关。恐慌了一会后,班主任镇定了自己,她说:“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没有说过分的话。我只是问她这次成绩下降这么大的原因,问她是不是因为早恋的原因。她一直没有说话,就只是哭。菊云,你说,我说了过分的话吗?我一直很关心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好了,记者同志,老师,你们就停止吧,孩子承受的够多了。”葛老师阴郁着脸,哀伤地说。
  记者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走了。又过了一会,班主任看着痛苦的菊云,看着哀伤的葛老师,她失望地说:“我也走了,你们节哀吧。”“不,你等等吧。菊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得帮菊云,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90】隐情
  班主任坐下了。葛老师把菊云的头扶起来说:“你们都不要难过了。我姐她早就有了死的决心了。菊云,你回忆昨晚妈妈说的话,正常吗?那不是在写遗书吗?你妈的死是人害的!”“什么?”班主任和菊云都惊讶地看着葛老师。“你妈死,是为了保护你!与你这次的考试没有关系!只是你考差了,你妈难过她才说你。不过,你今天对记者说的话,说得好,说得好!如果记者不来,我也会通知他们来,菊云不这样说,我也会教你这样说。”菊云、班主任都被葛老师的话惊呆了。
  “菊云这席话保护了菊云。你们没看见警察到处找菊云妈的手机吗?他们为什么盯着这手机不放?是谁告诉他们菊云妈的手机的?这些都是他们今天暴露出来的危险信号。”班主任听着葛老师的讲述长出了一口气,这起码说明,菊云妈的死与她班主任没有关系。她问葛老师道:“难道菊云妈发下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人在追杀她?”“你把我发给你的东西,多保存几个地方,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帮我保护菊云。”葛老师真诚地看着班主任。有这么凶险?菊云妈陷入了什么势力集团?班主任瞪大了眼睛看着葛老师。菊云也被惊呆了,她那黑黑的眼珠暴露出来,像要脱离眼眶。“你们不要惊讶,菊云妈涉及到了一个黑幕,她必须顺从他们,不顺从她就只有死。现在,我出现了,他们肯定会盯着我,看我的反应,看菊云妈有没有把他们的黑幕告诉我。一旦他们嗅到了我们的举动对他们不利,他们就就会……所以,我也可能……”
  “不,不!你们说的什么?我已经没有妈了,我只有葛老师你了,你不能……”菊云扑到葛老师怀里,紧紧地抓着葛老师,哭着。“云儿,小声点。隔墙有耳。妈不死都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妈报仇,就是把我们自己保护好。葛老师不会死的,菊云,我不会死的,我还有妈要照顾,还有云儿要照顾!我怎么会轻易死去呢?要不死,我们就得想法保护我们自己。”菊云好像听懂了话,她点着头。
  “菊云妈有一个干爹,是我们地级市教育局的副局长。这是一个畜生!云儿,妈身上有伤痕吗?”葛老师看着菊云,菊云点点头,背上地说:“妈全身都是伤,有烟头烫伤。妈伤得几天都下不了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开了一个茶庄,要菊云妈去上班,就是去陪客打牌睡觉。为了控制菊云妈,他让菊云妈染上了毒瘾!他一年前就想把云儿也霸占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逼菊云妈把菊云带去。以前,菊云妈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后来,他让菊云妈染上了毒瘾,他昨天威胁菊云妈如果不带菊云去就断了菊云妈的毒品!我想,跳楼前,菊云妈的毒瘾肯定发作了。这个茶庄是赌博嫖娼和贩毒的场所。”“那我们报警吧。”班主任说。“不能在这里报警!这县城都是他们的势力。你想,他敢把嫖赌毒汇集一起,他和警察没有勾结?你没看到警察们的紧张吗?他们第一时间就在找了。”菊云突然跑下床,走到妈的床边,拿出了针筒,递给葛老师。
  “这是什么?”葛老师看着菊云手里的针管问道。“妈说这是她打止痛针用的。”“什么?她是在注射毒品,他们竟然给你妈注射毒品,毒呀!你妈咋认识这样的人!云儿啊,结交人太重要了,你妈就死在她交往错了人啊!云儿,你妈死得不安心的,她肯定也怕你走她的老路!你明白吗?唉,把这东西收好!它也是证据呢。”葛老师震惊痛苦忧虑感慨。“怪不得,妈瘦得这么快!”“姐,我就这样称呼你吧。以后要委屈你了。”葛老师对班主任说,“你可能要在电台曝光,你可能要被很多人误解。你可能要受学校惩罚,你可能会很长时间不安宁,但我求你,求你忍受,一定要忍受!在那畜生被惩处前,在那个团伙被捣毁前,你一定要忍受!你的委屈,才能换来菊云的安全!你懂吗?只有我们能保护菊云,帮助菊云了,她是孤儿了!”班主任点着头。“老师,对不起!”菊云说对班主任说,班主任走到床边,抱着菊云的头:“傻孩子,这算什么!老师的苦与你比,与你妈比算什么?只要菊云能平平安安就行。”
  “走!快去看看你妈!”葛老师他们走下楼,坐到葛老师租来的面包车上。他们到殡仪馆,殡仪馆的人说死者已经火化了!“什么?这么快!谁让你们烧的?”班主任惊讶地质问道。“是公安局的!”葛老师、菊云、班主任都愣住了。葛老师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拉着火化工人的手说:“师傅,麻烦了!烧了好,烧了好!我来就是想求师傅早点给我们火化,越快越好。我们乡下人,来来回回的跑也不是办法。我没想到这么快,太谢谢了!我们可以把骨灰拿走吗?”“可以。你们拿走吧。”葛老师抱着菊云妈的骨灰盒,走上车。“师傅,不要怪我们!太突然了!我会按风俗给你红包的!姐!我有很多事情要做,这县城就不来了。云儿,你把钥匙给老师吧!姐,菊云的房间就拜托你处理了!那些东西都用不上了,丢了吧。我准备把云儿转学。哦,我还要带云儿去办个手续,看能不能办个收养手续,不然,我照顾云儿也不方便。以后事情有了结果,我会告诉姐的!”
  “小葛!想不到我们会是这样见面!又这样告别!云儿,想老师了就打电话!老师不怪你!只要菊云平平安安,我和葛老师一样,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班主任心情忧伤地下车了,葛老师抱着菊云妈的骨灰盒!上面搭着红布。葛老师的妈一直躺在车子的一排椅子上,她偏头看着葛老师手里的红布,什么都明白了。老人伸出手,葛老师把骨灰盒递到老人面前,老人的手抖着,眼里流出了泪,老人呜呜地哭起来。车子飞快地跑着。“云儿,把妈带回我们家,还是送到你家?”菊云靠着葛老师,轻轻地说:“回我们的家吧,回我们谷底子的家,妈昨晚在电话里不是说她想回那里的家吗?就让妈回那里吧。我以后也回那里,看妈,看葛老师。”
  葛老师带着菊云,热热闹闹地安埋了菊云妈,他们把菊云妈的骨灰放在了那能看到省城的地方,那是菊云妈喜欢的地方。安葬了母亲,菊云一直阴沉着,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说,想吃饭就吃两口,不想吃就整天整天地睡。葛老师白天去上课,他把上午下午的课都调到了一二节,一上完课就回到家里,他怕菊云想不开,走上她妈的路。葛老师辞去了班主任,他必须要有更多的时间守着菊云。每天晚上葛老师都守在菊云床边,菊云睡在床上,葛老师就在坐矮凳上默默地陪着,他也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有等,等菊云自己走出来。菊云翻身,把被子弄到了床下,她也不伸手拉一下,葛老师就起身给菊云盖好被子。等菊云有鼾声了,他才去睡,但他不敢脱衣裤。很多个夜晚,菊云半夜惊醒,葛老师马上进屋安慰菊云。他的安慰只是默默守着菊云,握着菊云的手,让菊云知道葛老师守在她身边,让菊云不害怕。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半个月过去了。
  葛老师上完课,小跑着走回家,急急走上楼。“葛老师,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菊云走到楼梯口,葛老师一上楼,她就伸出手搂着葛老师的脖子,看着葛老师的眼睛说:“我把澡洗了,把衣服也洗了,饭我都做好了,就等你烧菜了。”看着菊云的精神,葛老师不敢相信。“云儿,你走出来了?你真的走出来了?”菊云点着头。“好!好!我们云儿走出了来!”葛老师一把抱起菊云,把菊云抱到厨房里,放下菊云,葛老师看着,厨房弄得干干净净,菜已经切好了。“云儿真能干!和妈妈一样!”葛老师又走进菊云的房间看着,收拾得很整洁,地也拖了。一切都变了,屋子里的阴郁没有了。
  “云儿,你怎么一下变了?”“我这几天都在想,妈不死都死了,我再怎么苦,她也活不来了!我看着你每天晚上那么冷都坐在床边陪我,我要为你好好地活!妈妈曾经问我,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葛老师。看来,妈妈是真的早就有了死的心。她问我,问我住校行不行,问我吃伙食团行不行。妈妈死的头天晚上,让我做饭,还让我喂她吃饭。我怎么那么笨,就没有发现异常。可能是妈妈要看我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妈妈要我好好地活。妈妈总是要我读书,说不读书就会过她那样的生活,妈妈究竟在做什么?”葛老师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云儿,来吧。”葛老师把菊云带到她妈妈住过的房间,打开锁着的衣柜。葛老师拿出手机,翻看着菊云妈的短信:“弟弟,云儿喜欢你!只有你才能教好她。她跟着我不但成绩下降了,连她的安全我都没法保证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给我注射毒品,说是提高性欲。结果,我越来越离不开了。他就用这个来要挟我,如果我不把云儿给他带去,他就断了我的毒品,让我生不如死。银行存款,我一直放在你家的衣柜里,你给云儿吧,作为云儿的读书开支。房产证也在你那里,等云儿长大了,她自己处理。”葛老师按照短信的提示,把菊云妈的东西找了出来。存单上的金额和短信上的一样。然后,葛老师又把户口薄、房产证找出来,一样一样的给菊云。“云儿,你快十七岁了,再过一年,你就可以支配这些东西了。我们要问一下律师,看这些东西怎样转移手续,将来你用的时候才不麻烦。”
  【91】路茫茫
  菊云看着这些存款和房产手续,对葛老师说:“好了,你捡着吧。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傻孩子!想知道你妈妈以前做什么吗?”“嗯。”“那你看了要承受得住。”“什么东西,有那么恐怖吗?”葛老师打开电脑,菊云看到了母亲的一切,看到了来葛老师家以前,看到了去县城后,母亲的一切!看完,菊云低下了头,“妈妈为什么要做这些?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些?”“算了,云儿,妈妈已经走了,忘了这些吧。我保留着这些,因为它们是证据。我答应过你妈妈,一定要为她报仇的。云儿走出来了,我们该去报仇了。”“怎么报?”菊云看着葛老师。
  葛老师看着菊云,这是一个孩子,他不想让她知道社会的残忍,可她已经知道了。母亲的遭遇和死亡,会给她的心灵怎样的影响?如果她再经历一阵凶险的追杀和迫害,菊云的人生将是什么样子?葛老师不敢想象。给菊云妈报仇,必须走法律途径,可这条路太难了。如果没有菊云的安全顾忌,没有母亲的照顾羁绊,葛老师可以坦然地面对,可这两条命不允许他出问题。揭发申述都必须以菊云的名义进行,他得教菊云很多东西,让她明白一些事情。
  葛老师看着菊云,慢慢地说:“云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急于烧掉你妈的遗体吗?因为你妈身上的毒品是很好的证据。从这里面,你可以看到,我们在这里是没法报案的,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危险。”“那怎么办?就不报仇了?”“要报!我们直接上省公安厅。我们利用周末悄悄地去,明天是星期六。我一个同学在公安厅,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他会安排人接我们的案子,也会保护我们的安全。”说完,葛老师把电脑里所有的文字和录像证据传到了他的邮箱里。
  第二天,葛老师带着菊云上了省城,找到了省公安厅的同学,报了案,说了自己的担忧,把菊云妈生前留下的所有录像短信资料给了省公安厅的办案人员,他们立了案。葛老师在老同学的陪伴下,又带着菊云到律师事务所咨询了菊云妈的所有遗产的手续处理问题。收养手续没法办,不符合收养条件,菊云的父亲还在,她的抚养应该由她父亲承担。办完事情,风风火火地赶回家天已经黑了,老人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老人的衣裤都弄脏了。葛老师给老人换着衣服,说着歉意的话。没过几天,电视台里播放了菊云妈所在茶庄被捣毁的新闻,看到了菊云妈的干爹被捕的新闻。
  在这以前,葛老师一直不敢让菊云去上学,现在可以了,但他不想菊云回到那座城市去。葛老师想等到年后,把菊云转到其他城市去读书。他借来了高中的所有课本,买了相关的资料,和菊云一起学习,同样是一个章节一个章节给菊云检测。
  过了年,葛老师给菊云联系好了学校。菊云不想去,她说:“我就在家里,你就这样教我不行吗?”葛老师看着菊云,爱怜地说:“云儿,不行!你必须回到学校去!你还记得你刚来时那天下午我给你和妈说的话吗?”菊云点点头。“你如果能考上一个大学,即使不是很好的大学,加上你这漂亮的容貌,你将来的命运会很美好的。如果,你只是一个初中生……”菊云笑着说:“你别说了,这些我都懂!我知道我该做什么,自从妈的事情后,我每天都在想。真的,葛老师,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小孩子吗?我想清楚了,想清楚我将来需要什么。”“真的吗?那太好了!”葛老师高兴地说。“嗯!”菊云也高兴地点着头,随即她的脸红了。
  走的头一天晚上,葛老师要菊云早点睡,他要下楼去了。自从菊云的心情正常后,葛老师每晚就回到楼下睡觉,护理母亲。他洗完碗,刚要下楼,菊云就喊道:“葛老师,你过来,今晚,你要陪我!”葛老师走到菊云的房间,菊云穿着睡衣,她看着葛老师说:“好看吗?”“你快点睡吧。”“要我睡觉,要我读书,你必须答应我条件!”“你个鬼丫头,又耍什么花招?”“反正,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进学校!”菊云盯着葛老师。“好吧,你说!”“你上床来。”“你说什么?你疯了!”葛老师说完转身就走。“你走!走了我明天就不去。哼!”菊云说完,钻进被子,不说话。
  葛老师没法,真怕菊云的牛脾气钻出来,他站在菊云的床边看着菊云。“嘿嘿!上床来吧!我有话给你说!”菊云爬在枕头上,望着葛老师。“你怕什么呀?怕我吃了你?我又不是老虎。”葛老师穿着裤子坐到床上,靠在床背上,“说吧,云儿,不要胡闹了。”菊云爬在葛老师的身上,看着葛老师的眼睛,用手刮着葛老师的鼻子说:
  “你必须等着我,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嫁给你。不,大学里不是可以结婚了吗?我年龄一到我就嫁给你!”“你说什么呀?你这几天就想的这些事情?这就是你想清楚的决定?你疯了?你安心读书吧。一天到晚就胡思乱想的。你忘了,我是你舅呢。”菊云笑着说:“你是我舅?你骗鬼去吧。你会和自己的亲姐姐上床?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葛老师瞪大了眼睛看着菊云,菊云伸手抹着葛老师的脸说:“别那么夸张。放心吧,我不会计较,我知道是我妈逼的。不过,我可不管以前的事情,也不管什么读书不读书的,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如果你不等我,如果你结婚了,我就死给你看,像我妈那样。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葛老师听着,心里砰砰地跳,他感觉到了菊云的可怕,这个家伙这么有心机,这么有城府,她早发现了葛老师和她妈的事,她竟然能一直忍!她的心机加上她的脾气,葛老师感到了恐惧。菊云的妈死了,菊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个家伙什么都敢做。“你说话呀!”菊云看着葛老师喊起来。“这……”“这什么?反正我又没家可回了,放假我就到你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菊云,你还是回到你爸那里去吧!这是法律规定的,你亲自听到律师说了的。”葛老师想了一阵,慢慢地说,“你还小,你爸才是你的监护人……”“什么?你喊我回去?”菊云抢过话吼起来,“你说我能回吗?他是我爸还是我哥?如果我是他爸强奸妈的产物,我怎么面对我的妈?面对那个所谓的爸?我妈都那么别扭,我能不别扭吗?”葛老师惊愕地看着菊云,愣了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你听谁说的这些?”“爸爱妈,妈好像也爱爸,我生病的时候,他们住在一间屋子里。可爸每天睡的都是沙发。为什么过年妈不回家去?为什么要在你家过年?她不知道爸要回来吗?过年时,我听到妈给爸打电话,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的话能相信吗?”“怎么不相信?生病期间,我不恨爸了,我很敬佩爸。可听到妈的话后,我真的不敢见也不想见这个人了。如果你也不要我,我哪里可以去?你要我去找我的哥们吗?”菊云最后一句话,像冬天的一盆水泼到葛老师的胸口,葛老师打了一个寒战。葛老师看了一眼菊云,头往墙上一靠,闭上眼睛,沉默着。菊云看着葛老师的样子,偷偷地笑了,她伸手牵着葛老师的眼眨毛,边牵边说:“睁开眼睛呀,我有那么难看吗?你别给我说律师的事情,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一起骗我,把我逼到那个家里去,我才不上当呢。”葛老师就是不睁开眼睛。“不睁开眼睛算了,反正我是说给你的耳朵听的。我知道你在听,我告诉你,如果你等我,我就到学校好好读书,而且一定要考上大学。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呆在你家,哪里都不去!你逼我我就死!”又是沉默,过了很久,葛老师才慢慢说道:“好吧,你安心读书,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是你妈的希望。我等你到大学毕业。”
  “这还差不多!不行!我们得写合同!”菊云说着,爬下床,走到书桌上写起来。写完了,走到床边念道:“合同:兹有菊云和葛老师签订协议如下。葛老师是菊云的未来丈夫。在菊云读书期间,葛老师不能耍女朋友,不能结婚。菊云大学毕业后,葛老师必须娶菊云为妻!菊云必须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如果违反双方协议,赔款五十万元,即人民币大写伍拾万元整。”下面是签字人。葛老师看也不看就签了字。“嗯,你给收捡着,未来老公。”菊云撒着娇爬上床,喊道:“睁开眼睛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到时菊云的思想会变的。先哄哄她再说。是吧。”葛老师扑哧一声笑了,他说道:“你个鬼机灵!好了快睡吧!你睡着了我就睡!放心吧,我说话算数,云儿大学毕业前,我不结婚,不找女人。放心了吧。”菊云伸出手说:“拉钩!”玩了一阵,菊云打鼾了。葛老师给菊云按好了被角,轻轻下床,走回楼下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葛老师满脸是泪。他对着漆黑的楼顶,心里哭泣道:“姐,你给我出了这么大个难题呀!我一个男人怎么带云儿!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同意你母女来。”哭完了,葛老师又想道:“菊云是孩子,她读完高中,读完大学,她的思想会变化的,正如这个鬼丫头说的一样。她在以后的生活中,和大学里的男孩子相处久了,会发生变化的。现在先让菊云安心读书吧。姐,放心吧,那些农村的单身汉都能带出大学生,我也能!”
  夜在他的凄怆中渐渐深沉,一如人心的寂寞……
  2011-11-26日完稿
  2011-12-4修改定稿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