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啃硬骨头

　　因这阵子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天没亮菲就起来了。她把白菜帮剁碎，参上糠麸，又蒯瓢玉米面，拌完一盆鸡食预备下，她不在家时母亲好喂鸡。
　　菲家养这几只鸡是为了平时给小妹妹小弟等增加营养，剩下的卖点零花钱买油盐酱醋。
　　拌完鸡食，菲又烧火温猪食，猪食温热喂完猪后，又给鸡槽子添点鸡食，就急急忙忙的洗把脸。她用手巾一边擦脸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地嘱咐母亲：“别忘了去医务所打针，要多喝水，煮点二米粥，土豆都削完皮用水泡上了，炒一盘下饭。”
　　她还告诉母亲：“这次出门说不定哪天能回来。你的换洗衣服我都找出来放在了柜门口了，想换就自己拿。”
　　说完菲背起背兜后，从盖帘上拿起一个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玉米面大饼子，又从盘子里拿一块咸菜嘎达，边走边吃的出门了。
　　
　　她大前天才从黑龙江省朝阳市华子县红旗公社吴家屯大队，找计划外怀孕的妇女英子回来，昨天带她去做了人流。今天她还要出远门去河北的唐山，听说张亮的媳妇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现在跑回娘家躲起来了。
　　张亮是父母的独根独苗，已经生完一个男孩了，张亮的父母还愿意再生一个，姑娘小子都行。张亮的母亲还跟儿子媳妇许愿，张亮媳妇要是再生一个就给她买一套“的确良”衣服穿。
　　那个年代“的确良”刚时兴，条件不错的人才能买得起，一般老百姓还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穿棉布衣服。
　　也不知道是这身“的确凉”衣服刺激的，还是张亮媳妇非要生，什么避孕措施也不采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到一块就怀孕了！怀上孩子后，张亮媳妇就跑路了。听说，张亮媳妇要在娘家生完孩子再回来。
　　
　　这次是菲和一叫小凤的妇女两个人去的，张亮媳妇娘家是唐山郊区，一个叫赵家屯村。到张亮媳妇娘家后，娘家人都说没看到张亮媳妇来。实际上，是张亮媳妇猫起来了。
　　菲和小风到赵家屯村委会，与村委会领导说明了情况，那时有关计划生育方面的事情，无论到任何地方，当地政府都有责任积极配合做工作。
　　赵家屯村的党支部书记，与他们村的妇女主任商量了一会后，决定给张亮媳妇在乡政府上班的大哥挂电话。把这种情况跟他一说，他非常支持，他说：“我不少日子没回赵家屯了，妹妹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好，我这就回去做她的工作。”
　　张亮的大舅哥过来先把母亲说了一通：“现在计划生育工作抓得这么紧，我还在乡政府上班，你怎么支持小丫往咱家跑呢？这不是给我找事吗！你还打算让我上班不？”
　　张亮老丈母娘说：“也不是我让她来的呀，你说，大老远她来了，我能给她撵跑吗？再加上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我能不想吗？”
　　张亮大舅哥：“行了，别说了，赶快给她找回来、劝她，让她马上回去采取措施，别在这给俺们添乱了！”
　　
　　一听说这件事要关乎儿子的前程，张亮老丈母娘急了，赶忙出去找女儿。见到躲在一个亲属家的女儿，张亮丈母娘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起来，她连哭带骂地说：“你个小冤家呀，竟给我惹事。你们村里来的人找到了村委会，村干部又去找你哥，你哥说：‘你要是不回去，你哥就要受处分。’我的姑奶奶呀，你赶快回去吧，你们都是我的小祖宗，我谁都惹不起。我告诉你，你哥真要是被你的事给牵连了，你嫂子就得来俺们家掀桌子。”
　　张亮媳妇那也是个透精透灵的人，心想，再不回去就得让娘家乱成一锅粥，别人都好说，母老虎似的嫂子谁也惹不起。真要是影响了哥哥的前程，父亲母亲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嫂子还不来挠我呀！
　　思来想去张亮媳妇还是想通了，第二天就回来了。由于日子多了，胎儿大了，做不了人流了，只能做引产，但做引产比做人流受罪。张亮媳妇后悔了，小胳膊非要跟大腿较劲，受罪也是自找的了!
　　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的菲，这几天嘴都烧破了！每次出门她都惦念家里这边。因为计划生育工作不同于其他工作，上环的妇女定期要做检查；上不了环，采取用工具和避孕药等临时措施的妇女，要经常走访。稍有一点疏漏，就要发生大的麻烦。一旦哪个妇女怀了不在计划生育之内的孩子，主动要做人流的很少；有些人还得理不饶人，理直气壮地说：“这愿我吗？环带不了，你们让想的招我都用了，那它没好使你说怨谁。总归你们不能怨我吧？不行我就把他生下来，我害怕做人流，因为受不了那个疼。”
　　遇到这种情况时，工作难度就更大了，有时人家要提出条件，有的借机要多生一个，让计划生育工作增加了很多麻烦。
　　
　　那个时候全村最累、最忙、最得罪人的工作就是计划生育。七八十年代，新中国成立已经三十多年了，虽然在意识形态方面人们已经脱胎换骨。无后为大男尊女卑等旧观念，从表面上看，已经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碎，但，几千年根深蒂固、封健腐朽的旧观念、旧传统，不可能像切割个瓜那样一刀下去，利利索索，上下分离，一分两半。
　　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的思维，想的多，变化的快。不但爱死灰复燃，就是断了还能链接。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七亿人口的大国，与躲在犄角旮旯的旧观念旧传统意识斗争，虽然已经苟延残喘，但也难免还有藕断丝连。时机一旦成熟，也会刮点阴风，掀点恶浪。
　　重男轻女无后为大的思想，还在鬼鬼作祟。在当时农村人看来，有没有男孩，牵涉到户口本有没有人接的“头等大事”。生个男孩子的人家，脸上总会出现喜洋洋的神色说：“不管怎么的，这回户口本是有人接了！”
　　“绝户器”这个名词，在七八十年代还没有让人们彻底的抛弃，生两个女孩的人家，虽然嘴上不怎么说了，但也总会有些垂头丧气。那个年代，生一个男孩子的好作工作，谁都怕生两个男孩子负担重。那时，虽然不讲房子和车，但也不愿意冒那个风险。
　　因为，娶媳妇，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外加上呢子衣服料子裤，这几大件对于一点富裕钱都没有的农村人来说，也非常抻劲。所以，有很多家庭生完一个男孩子后，主动找妇女主任做一步到位的结扎，办独生子女证。
　　生完两个女孩的人家就不一样了，两个女孩都是脸朝外的人，有多给多，没有可以不给。一旦怀三胎，来个男孩更好，就是没有儿子命，来个女孩也不错，一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因那时养孩子费用不高，就是超生了，只要是大队不管，谁都养得起。张庄村有一户郝姓人家，小伙叫郝东升，生完两个女儿了，郝东升还让媳妇生。理由是，还没有接户口本的呢。
　　好东升的想法是，儿子不生出来，媳妇就得往下生，什么时候见儿子面了，什么时候就算拉到，到那时让生也不生了！
　　无论谁做工作也做不通。郝东生领着媳妇山南海北就是个跑啊，就差没出国了。桥洞子，石灰管子都住过，过春节买年画，必须买大胖小子。好东升好像中邪了一样，生不出儿子决不罢休。
　　郝东升媳妇孩子还密，一年一个家里外头的正好一桌，第四个孩子就叫满桌。言外之意，桌子已经被四个女儿坐满了，再生就是儿子了！
　　在外头三年头上，郝东升媳妇又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郝东升媳妇这回真生个大胖小子。当郝东升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回家的时候，他笑呵呵地对过来看热闹的人说：“别看我没房没车又没有好衣服穿，可我并不穷，我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就是我的金山和银山，将来什么都不如人值钱。”
　　因是群养，郝东升的孩子智商开发的都早，自主能力都强。不大就学会抢东西，争宠爱，学会怎样在群体里生存。开发竞争的能力，创造取胜的技巧。有的学强悍，有的学乖巧，无论从健康方面还是智商方面，都比独生子女高。
　　
　　那时生养孩子费用都低，怀孕期间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养孩子的时候，婴儿时期，喂的大部分都是母乳，能吃饭了就喂些小米粥大米饭、鸡蛋糕之类的东西。
　　没上学之前没有幼儿园，能走能跑了，小孩就在外面疯，满脸灰，一身泥；脸被挠，手被咬，惹祸了猫起来，吃亏了裂个大嘴嚎回家，那是常有的事。家长很少因为孩子吃点亏或受点伤与人闹掰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