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塔吊事故

　　三江市城关区御景苑小区，别墅临江，不远处是国家级湿地。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者喝着山莲稀粥，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电视上一个女主持人说道：“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下午五点一刻，华海旗下的亚平房产开发有限公司的一处工地上，出现了坍塌事故，导致九死一伤，政府相关部门正在调查，敬请关注。”
　　“老头子，你天天看新闻累不累。”黄夫人笑脸盈盈地说道。
　　“你懂什么，玉华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次又摊上这样的事，恐怕是……唉！”他长叹一声，烦闷不已，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和无奈。
　　他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坐下，向着远处眺望，黄夫人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可是属猫的。”
　　“呵呵，你的宝贝闺女可能对孩子不满了，可能有点委屈。可是国家和小家都得有人去管。自古以来，都要有忠诚之士有所牺牲，为人请命，她要是发牢骚，你劝劝。”
　　这个老者就是名都集团的董事长董重鑫。
　　“爷爷奶奶，我来了。”一个八岁的胖墩墩的女孩子把书包放下，一个三十岁的漂亮而端庄的女人接过，洗漱去了，满脸的疲惫之色。
　　小孩子钻入他的怀中，坐在他腿上，捏着他的大鼻子，笑道：“爷爷，我爸爸抽烟都在外面抽，你可倒好，还光明正大地抽了。呛死我了，奶奶说要少抽，对身体不好。”
　　董重鑫笑道：“我不抽了，小公主，给爷爷说说，今天你都有什么好事啊。”
　　刘珊珊笑道：“爷爷，我今天受到少年宫刘老师的邀请，让我参加她们的武术表演。下周我就要表演了。”
　　董重鑫笑道：“呵呵，爷爷奶奶一定去。”
　　她失望道：“算了吧，你说话不算数。上次屁股还没有坐热，一声不吭就走了，害我爸爸开车来接我们。”
　　黄夫人笑道：“珊珊，快来吃点饭。”
　　刘珊珊两眼冒光，笑道：“哇，太香了，饿死了。”
　　黄夫人笑道：“哎，晶晶，你不要磨蹭了，一进门就脱衣服，小心点，不要感冒了。”
　　董晶不耐烦了，笑道：“妈妈，知道了，就好了，他怎么回事啊！几点了，还不回来？！”
　　黄夫人笑道：“可能要迟点，他要加班了。”
　　“这个混蛋，连个电话也不打，好像舍不得电话费似的。”董晶埋怨道。
　　“在孩子面前，你注意点。警察就这样，没日没夜的，以前他当军官，也是这样，你不是也没说什么。”黄夫人笑道。
　　一会儿，她说道：“妈妈，要不你来点。”
　　黄夫人笑道：“我们已经用过了，快点吃，饺子味道不错吧！”
　　董晶道：“嗯，我想死您饭菜的味道了，要不是你打电话，我可能要吃工作餐了。”
　　手机响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过，问候道：“哎！玉华，你该回家了，现在你在哪里啊？”
　　刘玉华笑道：“晶儿，我可能要迟点，给我留点饭。”
　　董晶道：“哎！我听妈妈说，你们要加班，发生了什么。”
　　刘玉华笑道：“我们现在正在现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来了，我们正在调查。好了，不说了。”
　　他把电话挂了，一个女警司调侃道：“姐夫，你要再这样下去，姐姐要吃醋了。”她是董玉，刑警学院毕业的高才生。
　　刘玉华笑道：“你呀！伶牙俐齿的，先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再说吧，我是望眼欲穿，你啥时候才能请我喝一杯。”
　　“姐夫，不说了，我们走吧！”董玉笑道。
　　这个地方是亚平房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工地，外围有警察护住现场，一个年轻小伙敬礼道：“报告大队长，一中队准时到达指定位置，已经把伤员送往医院抢救，正在进行现场勘查，请指示！”
　　他还礼道：“小郑，马上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伤员，不得有误。保护好现场，通知王法医、杜法医进行勘验。”
　　郑军道：“是，我马上安排。”
　　刘玉华看到死者被砖和水泥砸得血肉模糊，初步做了整容，还是触目惊心。
　　刘玉华走向一群人，问道：“塔吊什么时候倒塌的。”
　　一个男人道：“领导，这是我的手机视频，你们看看。”
　　刘玉华笑道：“小李，把视频下载。孙波，把监控刻录。”
　　一个民工道：“这个人就是和我一起来的，当时塔吊倒塌，一下子挡在十层楼的位置，然后向下砸来，他们正在这里干活，没躲过，就砸死了。”
　　刘玉华若有所思道：“小陆，马上堪查塔吊，看看有无异常。”
　　又道，“你们知道操作员是谁？”
　　那人道：“下午是闻竹子，他算是老手了，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刘玉华道：“早晨是谁在上面工作，有没有什么人维修过这里。”
　　一个高个子道：“领导，早晨的时候是老张在上面工作，中午的时候我看见他从上面走下来，和张经理一起检修过一阵子，你们查一下维修记录就知道了。”
　　刘玉华看到老张已经死在这里，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想道：九个人的分布甚为蹊跷，按理来说，干活的时候不应该如此集中，砖头的地方应该是四个小工，水泥处是六个人，怎么一下子到了有钢筋的地方？按散落物来看，并没有钢筋。他问指挥员：“这九个人怎么一起到散落物那里了？”
　　指挥员道：“领导，他们坐在那里是喝茶的，准备上浆。”
　　刘玉华道：“可是他们的杯子都是散落在各处，你怎么解释？”
　　“领导，这里太热，下午要给他们喝绿豆汤，防止中暑。这已经是习惯了，放钢筋的地儿干净点。”
　　董玉记录完，看到他走向十楼，刘玉华道：“玉儿，小心点！这里太黑了。”
　　一个端庄的女人把他拦住，一脸紧张的神色，笑道：“刘队，你好，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是王亚平，这是我的名片。”
　　刘玉华握手笑道：“久仰久仰，没想到竟然是巾帼之人，不简单啊。”
　　王亚平道：“刘队，你们辛苦了，真是麻烦你了，要是你有什么发现，能不能通知一下。”
　　刘玉华道：“王经理，我们正在调查，要是没有事情，请你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你放心，我们的职责所在就是保护社会的安宁，一定会给百姓们一个满意的答卷。”
　　说完，他接过一个手电筒，向着楼上走来，他来到十楼，看了看痕迹，说道：“我想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塔吊的力臂正在工作，把重物卸了，回去的时候，突然失衡所致，很有可能下底坐上出现断裂，猛然间才撞到这里，或者是配重出现意外，也有可能是机械故障。”
　　董玉道：“姐夫，我看那个视频，是从上往下倒的，这有一个解释，就是机械出现意外。螺丝脱落，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刘玉华道：“螺丝脱落，会出现扭断，不会猛然倒塌。这个论断我们要用事实证明，不是凭空想象。”
　　他们来到配重臂，陆强说道：“刘队，这个配重没有什么情况。”
　　刘玉华道：“这样的配置是二吨，看上去好像没有问题。”
　　陆强说道：“刘队真是好眼光。”
　　他拿着一个铁棍，各自敲着，声音一致，没有什么不同。
　　她有点无法理解，刘玉华道：“小玉，一个侦查员要有慎密的思维和不折不扣的观察，这样子，我们才能第一时间发现线索。”
　　“姐夫，我懂了，我们现在过去看看。”董玉笑道。
　　刘玉华道：“小郑，技术科的报告马上给我弄出来，把物证给我看看。”
　　他们来到塔吊底部，他戴上手套捡起来一个烟盒，几个烟蒂，笑道：“玉儿，你给我说说看。”
　　董玉笑道：“首先，我觉得这个烟有点昂贵，一般人的收入来源都是一个月在五千元左右，这一条中华烟就要五百多，二天的工资抽烟，实在难以接受了。对于农民工来说，有点奢侈，万一不是他们呢！”
　　刘玉华道：“你忘记了一点，这里有五个烟蒂，抽得干干净净，这说明一点，就是受人恩惠了，才会这样。有人利用他们，给他们好处，他们才会冒险。我们队的人抽烟，都抽不起啊！而且抽烟不会抽的能把过滤嘴都烧到，说明他们平时都有勤俭的习惯。”
　　董玉道：“姐夫，我哪知道你们男人的喜好。”
　　“还有一点，这个烟头的过滤嘴很干燥。”刘玉华道。
　　“这能说明什么？”董玉有点不解。
　　刘玉华笑道：“在晚上抽过烟的时候，被扔在这里，里面的海绵是潮润的，经过下午暴晒的时候，会有泛白的迹象。下午抽过的时候，是很干燥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中午作的案，可是万一暴露的话是不是很不明智。”董玉解析道。
　　“这很难说，老张是唯一知情人，现在死了，让我们无从查起。这样就不怕暴露了，你看这里离休息的地方很远，中午很少有人来，除非是吃饱了撑的，体力劳动的人不会那么闲的。所以说，根本不会怕什么。”刘玉华道。
　　董玉道：“原来是有内鬼啊！”
　　刘玉华道：“以后多了解。陈姐，我们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情况。”陈雁北笑道：“怎么不和她去。”
　　刘玉华道：“她去看看现场，我看不上她的字，上次都把我的眼睛看疼了。”
　　董玉笑道：“哎！下次你小子求我，我都不会理你。”
　　刘玉华道：“行了，把烟蒂做DNA分析。我的高才生，不要啰嗦了。”
　　董玉笑道：“这才差不多。”
　　陈雁北笑道：“刘队，我们重点排查哪里？”
　　刘玉华道：“首先了解包工头。这些小包的人，根本没有把百姓生命安全放在心上。”
　　他们二个人到了工地办事处，一个经理微微发福，给他装上烟，屋子中的空气变得低沉，一会儿，刘玉华道：“就你一个人负责吗？
　　陈雁北做着询问记录，周经理笑道：“领导，就我一个人。本来我们这里，是轮流值班，今天挨上我了。我们是三班倒。”
　　刘玉华道：“昨天晚上，是谁啊？
　　“昨天晚上是张家琪。他因为有关系，时来时不来，每次都这样，做做样子。”
　　刘玉华道：“他和谁有关系？”
　　周经理笑道：“我听说，他的舅舅是项目部部长，很牛的。”刘队和陈雁北相视而笑。
　　刘玉华道：“你坐，没有必要这样。”
　　又道：“你们这里谁在抽中华烟？”
　　周经理笑道：“领导，我们抽个金丝猴就不错了，他们抽烟都是二块钱的，中华烟根本就抽不起。因为我还要供学生，这里的兄弟们都有学生。”
　　刘玉华笑道：“你的金丝猴味道不错。”
　　周经理笑道：“嘿嘿，领导还能看上眼，我就高兴，刚才我还以为你不抽。”
　　刘玉华道：“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人，兄弟，你能不能说说张家琪的情况。”
　　周经理笑道：“领导，不瞒你说，他有好多女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发财，基本上一个月就换，比换袜子还快。”
　　刘玉华道：“他给你们还说什么了？”
　　周经理笑道：“他让我们去‘皇家洗浴’中心去看看公主，我们家中有妻儿老小，不敢去。那个地方什么人都有，万一把我们坑了，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把你们的检修记录拿来。”周经理给拿了出来，刘玉华交给陆强。
　　“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刘玉华笑道。
　　周经理笑道：“没有了，就这些，他的人缘不好，大家都不愿意交往。”
　　“你说还有一个兄弟，他是什么样子？”刘玉华道。
　　周经理笑道：“他和我是发小，我和他住在北门，那里房租便宜。”
　　“带我去他们的宿舍看看。”
　　周经理带着他们来到闻竹子住的地儿，里面的五个人显得很紧张，刘玉华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和他是一个村的？”
　　壮汉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们在现场的时候，很是伤心，除非是关系好的，才会有真情的流露。一般的人，顶多看看。还有就是你们的年纪都差不多。”
　　那个壮汉道：“不错，我们是一个村的，我们是姚寨的，都是发小。”
　　刘玉华道：“张家琪和闻竹子的关系怎么样？他有没有仇家？”
　　“以前有过误会，我们大哥是直肠子，容易得罪人，仇家倒是没有。”
　　“把你们的烟拿出来。”
　　两个人一看，都是金丝猴，刘玉华看到他们并没有多少嫌疑，想了半天，走了出去。
　　“好，今天非常感谢你的配合，你签下字。”陈雁北道。
　　胖子把字签了，二人出来笑道：“这个张家琪还真有点价值。”
　　陈雁北笑道：“你小子不要想入非非，那个鬼地方我也听说过，说是里面乌烟瘴气。要不咱们把这个地方摸清楚，一网打尽。”
　　刘玉华道：“大姐，我们是不谋而合了。先抓紧时间，把这个案子突破再说吧。我们去找王经理，让她先把抚恤金发给遇难家属。”
　　陈雁北笑道：“好，我马上安排。咱们要不吃点东西，我都快晕了。”
　　刘玉华道：“吃饭不可能了，马上回局。”又道，“小郑，派人继续保护现场，你安排一下。”
　　“刘队放心。”
　　刘玉华道：“你安排好了，马上回局。”
　　陈雁北道：“你觉得那五个人没有嫌疑？”
　　刘玉华道：“直觉。一个人真正的感情流露，是骗不了人的。我记得心理学中有对人微表情的判断，哭有三种，一种是假哭，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假，内心的不安，是做给人看的；一种是悲哭；还有一种是干哭。刚才我在现场看到他们扑到死者身上哭，并没有惧意，声音甚悲，才会断定他们是真实的。还有，他们的饭缸是很干净的，说明他们并没有吃饭，说明他们的心理状况是很难过，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哀悼。”
　　陈雁北笑道：“万一吃过，再洗了呢？”
　　刘玉华道：“洗过的饭缸是有水渍的，我看上面还有点灰尘，你知道工地上灰尘多，他们的饭缸在吃饭之前要洗，吃后洗干净，再弄点水，下次吃饭的时候用水一涮就行，他们用的抹布我看不是全湿，肯定是没有淘过水的，结合上面的迹象，他们没有用过晚饭。”
　　陈雁北笑道：“我看这个案子有点悬乎，我总感觉……”
　　刘玉华笑道：“事在人为，总会有线索的，伸张正义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铲除罪恶。”
　　大家一起敬礼，刘玉华驾驶车子，回到三江市公安局，刚下车，看到远处的奔驰中坐着董晶和刘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