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跌宕起伏（三）

　　35.祸从天降
　　1996年春，也是任顺生承包电影院的第二年。当时，哑柏电影院对门有个药材公司，院内有几棵大树，要卖给任顺生。由于场地大，好出手，任顺生也就没有叫专业伐木工前去伐树。任顺生队上有个小伙子，名叫张高娃，原是山里商县人，实在忠厚，干活卖力，曾给任顺生说，他过去经常伐树，上树也没麻达。任顺生就把他从家里叫来。药材公司院子大，靠东墙边长了一个直径约四十公分大的白杨树，又直又高，紧挨东墙边有个变压器，变压器紧跟前就是通往街道的四条高压铝线，与药材公司仅一墙之隔。
　　张高娃毫不费力地爬到树腰，一手紧抱着树，一手来回撤锯，不一时，就把白杨树的上半截锯得仅剩半指宽。站在树下边拉绳的人，只要控制好树倒的方向，适当用力一拉，让树倒向西边，就万事大吉了。不料，由于树下拉绳人的这条绑在树上的绳有点低，拉绳时，一时树梢失控，树梢不但没往西倒，反而倒在了东边的高压线上。随即蒲团大的一团红火球，伴随着像燃放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的响声，顺着高压线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西燃去。有的高压铝线当场被烧断，掉在地上，把地面的土都烧成了黑色。一街两旁的人，惊慌失措，纷纷远离现场，站在远处观望。不一会儿，人越来越多，成群结队的人都眼望着空中高压线正在燃烧的火球而束手无策，骤然之间，一条大拇指粗的高压线被烧断，立即打在了正在行驶的公共车上，只听“啪”的一声，当场掉了下来，吓得旁边的路人慌成一团，附近的变压器也在劫难逃。就这样，熊熊电火一直燃烧到原来的铸钢厂。殊不知，铸钢厂还有个变压器，直到将铸钢厂的变压器烧坏，这可怕的电火方才熄灭。
　　由猛然起火到自然熄灭，短短不到半个小时，一向胆小如鼠的任顺生差点儿成了“枪头上的雀儿——吓破了胆”。有人就提醒他赶快去找电工。他就心急火燎地去找哑柏电工张学辉。张学辉早已知道了此事。其中一个电工当场要给周至县供电站打电话，被张学辉一把夺过电话筒，他说：“不能打，一打电话，人家供电站就要开车来好多维修电工，事故维修费太大，任师傅承受不起，任师傅有线自己换。”
　　任顺生一听，感动不已。他接连向张电工保证，定会尽快更换高压线，恢复正常通电。他心里也清楚，这回真是“披着蓑衣救火——惹祸上身”，把祸闯大了。听说把周至县教师进修学校的十几个电表都烧坏了。现在不管烧坏了多少东西，街道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尽管也有人宽慰他说，今天这么危险的事，只要没出人命事故就算万幸，但同时也都让大家知道了：这是哑柏电影院经理任顺生伐树闯的大祸。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任顺生忐忑不安地返回药材公司时，只见张高娃吓得呆若木鸡，两眼发直，两手还紧紧地抱着大树——从树上一直没下来，近乎一个小时了。任顺生一看，内心难受得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连忙叫人搭上梯子，赶快将他放下来。叫其他人，收拾家具暂时回厂。厂子的工人听闻这样的惊天祸事，个个都闷不做声，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们的老板任顺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唯一能让任顺生感到慰藉的，反而是电工张学辉。
　　张学辉号称哑柏东街的电王，当时包括哑柏电影院在内的整个东街用电，全部都是张学辉说了算。任顺生的西古木器厂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用电单位，由于经常和其打交道，一来二去，俩人相熟，私交甚好。张学辉是个高喉咙大嗓门的人，性情耿直，还很讲义气。事发之时，当有人问他烧坏了私人的电表、电视机怎么办？他当众大声说：“这是意外事故，烧了就烧了，谁不服气，到县上告去！”就这样一句话，排除了外界的干扰和纠纷。
　　任顺生风驰电掣般地买来一大捆高压铝线交给张学辉，恳请他亲自出马，恢复电路。
　　张学辉欣然答应，连忙分派了五六个电工，各带脚扣、手阀等工具，一个人上一个电杆，摆线的摆线，架线的架线，连接的连接，各司其事，就这样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直至下午六时，才使得哑柏东街由东至西的全部电路恢复正常。速度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任顺生的预料。张学辉这才如实相告。原来，两个大变压器并没有完全烧损，只烧坏了变压器主体上的连接线路和其他附件，无关大局，实乃万幸。
　　由于担惊受怕，忙得焦头烂额，任顺生整整一天都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待一切电路恢复正常后，他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而此时只觉得肚子难受，却又啥都不想吃，啥都不想喝。身心俱疲的他，只想一个人睡在床上，静一静。
　　当他平展展地躺在床上时，就不由得胡思乱想，顿感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就像一场吓人的噩梦一样，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特别是一想起那些高压铝线一边劈啪作响，一边向西滚火球的那个吓人场面，他就倍感恐怖。当时街道人七言八语，说啥的都有，有的说：“任师这回惹的事大了。”有的说：“这回挏的麻达无法收拾。”任顺生一听，头轰的一下就有斗大。那种无以名状的难受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真是“年初一吃酒饭——头一回”。当时只想一个人跑到没人处，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他心如刀绞，一连痛苦烦闷了好几天。好在有老伴王灵侠的宽慰，他才不至于灰心丧气，一蹶不振。
　　这些天，任顺生知道老伴王灵侠比他担的心还大。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直到一天晚上，已经十点多了，看着任顺生睡在床上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样子，她实在憋不住了，就慢声慢气地劝慰任顺生说：“天灾人祸，谁也避免不了。人常说：‘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咱一家人都是好人。幸好没出人命大事，这就算咱给老天爷烧高香了。你看咱把青化湾的那些家当全都花费在厂子了，把多年来辛辛苦苦备下准备给家里盖房的木料，也都全拉来盖了生产厂房，还欠了几十万元的外债，咱现在是‘骑在老虎背上——下不来’，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任顺生虽说不言不语，但王灵侠所说的话，他觉得言之有理，作为年过半百、饱经沧桑的他，什么苦没吃过？又怎能轻易被这次磨难吓倒？他心里明白，人生在世，只有知难而上，毫不畏惧者，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否则你就是一个被困难吓倒的弱者。人常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锲而不舍，总有一天会渡过难关的。想着想着，就把希望和勇气带到了梦里，鼾声如雷地进入了梦乡。
　　睡醒后，他就鼓起勇气，继续撸起袖子加油干。他的不懈努力，也为企业赢得了荣誉。1996年，任顺生创办的西古木器厂被周至县委、周至县人民政府授予“文明单位”称号。这对他是极大的精神鼓舞。又经过短短两年的运营，西古木器厂的生意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忙得他风里来,雨里去,除过外出和开会,几乎就没有停歇过，更没有享受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和刺激生活。
　　为了让他好好放松放松，一日晚上，有个朋友就约他去看赌。由于交情匪浅，他不好婉拒，就欣然同意。
　　
　　36.赌场见闻
　　对于大赌场，任顺生以前只听说，没见过。
　　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朋友打来电话，说：“今晚咱走，我知道地方。”
　　他就和朋友约见，俩人没停，一直走到头门口，碰见一个专意操心查看动静的巡视员，朋友与其寒暄了几句，这才同意带领任顺生进去。显而易见，不能随便入场。到了二门，侧面有个偏道，一直通到后院，俨然是过去的三间老柴房，偏僻幽静。这时外面漆黑一片，从没关严的两边窗口小缝里，射出了强烈的光线。谛听嗡声，里面人很多。这时，巡视员叫他俩稍等，就把门轻轻一推，从里面伸出个头来，和巡视员嘀咕了几句，才准许放他俩进去。
　　恰逢寒冬天气，把任顺生冻得浑身打颤。任顺生刚一进门，就感到灯光刺眼，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原来是两头靠墙摆了两个铁罐状无烟煤炉子，把铁罐烧得红彤彤的。上面还架了个茶壶，旁边一张小桌，摆着茶具和铁观音、毛尖等茶叶，可随便泡茶饮用。三间内室，两个摊位，一摊摇单双，一摊推对子。圈圈围得圆，里外好几层。个个精神大振，神采飞扬，纷纷下注。由于欲壑难填、按捺不住，下注者只能目不转睛地等看输赢。当时任顺生还顿觉恐惧，不由得提心吊胆，虽说赌场看着过瘾，但意外之事却也防不胜防。一旦有事，内部不是当场打起来，挂彩丢人，就是外边因走漏风声而被公安抓捕。这在赌场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正在琢磨之时，突然被一摊摇单双的打扮雷人的生面孔给吸引住了。只见他们一个个衣着拉风时髦，男的浓眉大眼，满头金发，斜挎黑皮包；女的秀色可餐，一头白发，浓妆艳抹，斜挎长带皮包，不用说，皮包里装的全是钞票。其中有同伙的，有两口的，也有独来独往的职业赌客，更有上了年龄的专业老手。
　　据说，从外地还来了几个款客，一个个都仗着自己是财大气粗的款爷和浑身是胆的匪气，要大显身手，一展赌技。任顺生从人缝里往里一瞧，一张两米多长的台桌，上面铺了一层棉毡，中间压了一条用红布缠了的直杆，一杆之隔，内单外双，一决胜负。桌面上两边摆满了略有间隔距离的一沓又一沓的红色人民币。有下八百、一千的，也有下两千、三千的。鼠胆之人，也有下五六百的。有的输躁了，干脆一次就是一整沓，连他本人都不清楚具体数字。人家还说：“赢了再看，输了走人。”
　　这场事大，庄家做东，执碗碗的不管收付账，只管掷色子，保管专管收付账，不管掷色子。当你听到“买单”“行了”之声时，就“咣当咣当”摇两下定局，揭开碗碗大家观，霎时围场的人一个个眼睛像竹签一样，盯在点点上，只见保管眼疾手快，心明眼亮，统管全局。他先把下注人这边的钱，全揽了个空，揽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任顺生一看，粗略估计，足足有一两万元。先收后付，这也是赌场规矩。然后再赔赢家的钱，一家一家往下赔，毫不惧色。
　　回头再看另一摊推对子。推对子由四人组成，不说别的，你先看这四个赌客，一个个手指细而长，数钱快而准，一把定输赢；再看其眼神，机灵得像猴子一样；再看衣着，干净得体，时髦潇洒，根本就不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反倒尽显专业气质。
　　他们坐在赌场，趾高气扬的，好像高人一等。
　　其中一个任顺生认识，名叫三虎，他在哑柏地区很有名气，此名也另有内情——“一虎”是打架斗殴像老虎；“二虎”是开的豪车是路虎；“三虎”是本人干活不像虎。他生性是个二流子，自小就一直没干过活，自幼漂流社会，大手大脚，我行我素，独闯天涯。家里老人、媳妇都管他不下。听说他的媳妇很贤惠，生了个男孩，由于他经常玩赌嫖娼，在外借账颇多，从不管家。早年媳妇就和他离了婚，老人也拿他无计可施。后来，他在社会上又找了个飘飘鬼，比他年龄小得多，还是个摩登女郎。接触了一年之久，人家也了解了他没有经济实力，只是自吹自擂、虚张声势。因而，那个摩登女郎总和他不领结婚证，后来也悄然离他而去。老人着急，通过人情关系，在邻村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寡妇，双方家长表示同意，但一听说他成年好赌，本性难移，寡妇就执意不肯再嫁。至今，三虎名义上有钱，但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每天打肿脸充胖子地活着。
　　据说有一次，三虎借人家的钱没法还，叫人家把车当了，当场就灭去了“一虎”的威风。近年来农民的法治意识越来越强，谁打架，谁惹祸，谁就得拿钱了结，就此也灭去了“二虎”的八面威风。余下“三虎”，由于他懒惰成性、积习难改而自然无声无息。
　　常言道：“十赌九输。”“久赌神仙输。”耍钱人终究没有一个好下场。任顺生是个勤勤恳恳、下苦干活的农民，有自知之明，对于赌博早有认识，其内心也是心明如镜，由于他还是个心怀梦想的农民企业家，根本就没有工夫玩这些，但社会上啥人都有，不足为奇。
　　人常说：“跟着蜜蜂找花朵，跟着苍蝇找厕所。”只要自己明辨是非，走端行正，就不会被这歪风邪气所浸染。这是1998年冬，任顺生的切身感悟。
　　自此以后，他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办厂兴厂的具体事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