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乱的不止是光谱仪器厂，还有金工车间。悄悄离开厂子的除了史扬与曹开利两个人，还有一个不辞而别的人，那就是金工车间的车间主任宗禄。厂里最有能力的，被称为铁三角的三驾马车，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如同人间蒸发，都不见踪影，厂里一下子乱了套。三个人的离去让厂里的职工议论纷纷，各自猜测，说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还是：这三个人早就商量好了，因为他们三个人太铁了，彼此之间不能分离，一个走那两个肯定也走，要不然在厂里也发挥不了作用。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在厂里受罪，还不如到外面自己去干呢。就凭他们三个人的能耐，在外面随便干点儿嘛，就比在厂里拿的多。
　　三个人真的是一起走的，但他们还真没商量过，只是出于对上级领导任命有意见，又无力挽回或改变，更不忍心亲眼看着好好的一个厂子，在他们眼前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给毁了。
　　这是无声的抗议，还是有意为之，没人能说得清楚……
　　要说这个曹开利也真有意思，新上任的厂长，没和光谱仪器厂的任何人打一声招呼，放着正式任命的厂长不干，非得去自谋职业，是不是吃错药了……
　　
　　改革开放的大潮越来越汹涌，冲击着各行各业，下海经商在一夜之间席卷大江南北，很多人的心都被鼓动起来，躁动在充斥着每个人大脑神经的同时，也在困扰着他们。在这种热潮的鼓动下，一个个热血沸腾，不管知道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也不问自己有没有经商的能耐，一个个随波逐流，盲目的纷纷停薪留职，下海经商。
　　随着外资企业的不断涌入，张凯所在的天沽市办公设备公司与外资R国JN办公设备集团合资，把R国JN的先进的管理理念名和先进的技术带入办公设备公司。按照R国JN企业的管理模式，天沽市办公设备公司成立了销售团队，张凯所在的销售科全部归入新组建的销售部。不知是张凯的运气好，还是能白话，糊弄住了一些人。在他刚进入销售行业时，人们对销售的重要性还没认识到，那些不入流的销售商被他白话住，还真就买他的帐，稀里糊涂的卖出少产品，业绩上竟然在销售部名列前茅。
　　也许是张凯时来运转，亦或他本身就是一个幸运儿，他的能力被R人看重，有幸被提升为办公设备公司的营销副总管，带的几个人也给他争气，营销额直线上升。张凯时运连连，R国JN驻北京总部为了更好地做好销售，扩大销售额，决定在全国设立几个大区，张凯竟然很幸运的便被提升东北地区的销售副总管，也就是副总经理（R国总部有规定，中层领导的一把手都必须由R人担任，总管由驻北京总部的副总裁兼任），主持大区的日常工作，行使总经理的权利，大区总部设在沈阳。
　　张凯被提升为大区副总管，正式归入JN驻北京总部，也就脱离了天沽市办公设备公司，直接归外国人管辖，正式成为了外资企业的员工，这让他感到很高心。上任后的张凯一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状态。
　　张凯上任的时候，对外资企业的管理方式根本就不熟悉，还没正式进入工作状态时的他，发现大区的销售总管跟他以前干的销售不是一回事儿，彼此有很大的区别；不仅是业务范围不同，所管的范围扩大了，销售模式更是截然不同，刚上任的他很多事都不知从何入手。他以前打交道的主要是一些比较小的销售商，而今面对的则是大的分销商和大客户。在接触中发现这些大公司的老总们太过于精明，对很多事情算计的很精，不仅不做一丝一毫的让步，在很多情况下人家挖一个坑就把自己给装了进去。由于没有和大的分销商和大公司老总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沟通技巧的张凯，觉得和这些大老板谈起来不知如何应对，在沟通上既觉得麻烦，又感到很吃力。在与大老板的接触中，他深深感到以前的那些所谓经验，在和一般的经销商谈业务时所使用的小伎俩，耍的小聪明，一下子不管用了，自己还没完全表明自己的意愿，人家已经给你揭穿了，这让他在感到尴尬的同时，又有一种难以驾驭对方的感觉，这让他很苦恼。
　　让张凯感到头疼的是，JN驻北京销售总部有规定，在大区管辖的销售范围内，大批的业务必须由销售总管亲自出马和客户去谈。可是在连续三批大量的销售业务中谈判中，他都感到能力不足，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使谈判陷入僵局，最终导致谈判破裂。
　　让张凯最感到头疼的是，他手下的专员也和他一样，在和大客户谈判时拿不出制胜的高招，眼看着马上就要吃到嘴的肥肉，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轻而易举地被别人抢走，美美的塞到嘴里嚼着，自己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JN驻北京销售总部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管理起来不像中国人这么灵活，不通人情，对规定中的条条款款必须坚决执行，在管理和执行刻薄死板，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在销售上，只看业绩不看人。在国内搞销售大部分靠的是人脉，熟人越多，关系越铁，你的销售量也就越大。国内这套人际关系在外国人那都用不上，人家是外国人，根本就不讲搞什么关系，想拉关系，门儿都没有。
　　JN办公设备集团驻北京总部给各个大区都制定了销售数额，完不成任务就无法回去述职。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后那是要被降职的。一份大的订单上亿元的销售额很正常，几千万那算小的，完成一个销售大订单，可以顶的上几十甚至是上百个小定单，大订单是决定所属地区能否完成销售数额的关键，大订单的丢失就意味着业绩的丢失。
　　这一年，张凯一连几个大订单都没有拿下，虽然小订单完成的数量可观，但到年底的时候，还是没有完成总销售额。驻北京总部的副总裁找他谈话，警告他，如果在新的一年里还完成不了，只能让他降职，重新回去做他的销售。
　　从大区总管降下来，不仅收入大大降低，关键是脸面上过不去，那不是明摆着在告诉所有的人，他张凯没有能力，不过是出来混的废物鸡一个。这废物点心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张凯栽不起这个面儿。脸面是要顾得，怎么挽回这个脸面是关键。张凯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好办法。
　　张凯从沈阳回天沽市，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看他妈妈。在无意中看到了他、孟龙和曹开利三个人的合影照片，心头猛然一亮，觉得要是把曹开利调到他们的销售大区，让他帮着自己去谈，凭曹开利的能力和水平，在难对付的客户也不在话下。
　　张凯想到此，便来到曹开利的妈妈家，在聊闲话中了解到，曹开利已经不在光谱仪器厂干了，而是在一家私人干的三轮摩托厂打工。这个信息令张凯欣喜万分，以前害怕曹开利不会辞职，现在不在光谱仪器厂干了，顾虑他会不会去的想法就显得有点太多余了。他在私人企业打工，那里比得上这独资单位，这么高的待遇往哪找去？张凯找曹开利的妈妈要了手机号，便告辞了。
　　张凯离开曹开利他妈妈家，就拨通了曹开利的电话，接通后客气几句，问他在哪，得知回到天沽休息，便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张凯一听曹开利晚上没有安排，高兴得憋不住，竟然笑出了声儿，在电话里说很是想他，想的都想不起来了，请曹开利出来坐坐，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彼此说说心里话。
　　曹开利一听也很高兴，这么长时间哥俩没见面儿了，还真有点想，欣然答应。
　　晚上不到五点，两个人准时来到了预定的地点。一见面，张凯便张开双臂上去拥抱曹开利。曹开利虽然对这种热情的行为有点儿不太适应，但并没有拒绝，而是热情配合。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哥们热情的拥抱在了一起，彼此在后背上使劲儿地拍着。
　　坐下后曹开利张开双臂问张凯：“这不是咱们中国的礼节，你这在哪学的这套外国人的玩儿意儿？”
　　“咳，别提了。”张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成天跟他妈的外国人混在一起，这种礼节不学不行啊。”
　　“跟外国人？”曹开利有些吃惊地看着张凯，“不错嘛，跟玩国人混了，哪个国家的？”
　　“小R国鬼子的JN办公设备集团。”
　　“拉倒吧！”曹开利冲张凯一笑，“R国受我国的影响很大，很多礼节都和我们国家有相似之处，见面拥抱是西方国家的礼节。”
　　“现在不是什么都讲究国际化了吗，R国JN搞的是国际品牌，为了扩大销售，在世界各地到处乱转，对世界潮流的接受能力比我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