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话不投机

　　时至午夜，雨仍然在下。除了在窗户上留下响声以外，其他仍然像死一样沉寂。
　　这雨点越来越大，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剩下了这悄无声息的渗透。
　　这地面不远的低洼处已积满了雨水，就像大大小小不等的镜子。
　　虽然贾庆军人不错，又戴着老实忠厚的标签多年。
　　但他同样存在着自己的劣性和缺点，如影子般难以割舍。其实他这个人为人处事还行，但有时候也挺遭人烦的，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至于家庭生活，谁在年轻的时候都有脾气。再加上现代社会生活复杂多变，家庭战争也就在所难免了。
　　有一些人脾气爆，不但不讲理，还喜欢酒后打老婆，好像只有用武力解决问题才痛快。
　　也有一些夫妻冷漠的很，视双方不存在，把家庭当作旅馆。
　　谈恋爱时是好秉性，结婚后都基本变成坏脾气了。
　　贾庆军和孙运霞的性格差不多，遇事不喜欢出头，唯唯诺诺，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受气包。
　　这两口子真是找对人了，即使心里受再大的委屈也不跟人吵，而是喜欢默默地转向冷战。
　　这一点在结婚头几年，两个人表现得尤为突出。
　　可这天下又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没有舌头不碰牙的。
　　夫妻本就是上辈子的冤家嘛，谁家都是在吵吵闹闹过日子的，所以夫妻吵架是天经地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两口子都想把日子过好，就容易解决问题。所以小吵小闹是怡情，偶尔动武算交流。只是别下死手就行。
　　婚姻需要夫妻双方去经营，长时间不交流就意味着陌生。人的忍耐性是有限的，矛盾积累多了自然就会爆发。
　　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贾庆军觉得自己娶了一个不懂浪漫的女人。
　　他婚后曾盼望自己的眼前会出现一位大美女，可一直没有；盼望孙运霞每天会对自己温柔，可一直没有。
　　女人啊，婚前一个样，婚后一个样。熟悉了之后就会渐渐变得陌生。
　　美丽的希望慢慢累积成失望，最后失望变成绝望。
　　他的生日，孙运霞居然也忘记。但他的父母与孩子的生日却记得很清楚。
　　孙运霞除了打工就是带孩子，整天忙来忙去，人也逐渐变得邋遢起来，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
　　贾庆军觉得婚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越来越乏味，越来越没意思，就像一潭死水。
　　他就像离开了水的鱼，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正好他开同学会需要钱，这事儿必须参加。啥也别说了，“拿钱吧”。日子过得再紧也得掏，老同学多少年不见了，好容易才聚一回。
　　这些年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工资全部上缴，零花钱也得向孙运霞开口要。
　　“媳妇，给我拿五百块钱！我要去参加同学会。花不完剩下再拿回来。”他试探性问了一句。
　　孙运霞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啊？要这么多！干嘛？”
　　“开同学会！”
　　“二，二百行不？”
　　孙运霞开始找钱，显得不是很痛快。
　　他把二百块钱揣进兜里摔了门。要看清一个女人，那太简单了。无论何种境地，尤其大难临头的时候，能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女人，那才是好女人！
　　他骂自己当时太傻，对婚姻过于草率，而今一失足成千古恨！离婚吧，有了女儿；不离吧，你看这抠门的没情趣的女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天下着小雨，因为生气，忘记带伞了。
　　此时他希望孙运霞能从身后追来，回头几次，没见人影。
　　不一会儿，他浑身淋透，心里别提多冷了。
　　忽然，飞过来一辆尼桑，他被溅了一身水。正要开口骂，车停了，车门开了，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衣装讲究，撑起一把花伞朝他走来，把伞举在他的头顶。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去医院，心里着急，开快了，溅了你一身污水，真的不好意思！你忘带伞了吧？拿着！”那女人把伞塞进他手里，伞柄带着香味与余温。他的愤怒顿时化为惭愧。推辞，那女人又塞。
　　那女人说真的抱歉，留个号码吧，改日道歉。他糊里糊涂给了那女人号码，一股暖流涌进心底。
　　偷偷看那女人一眼，心里怦怦直跳。大眼睛，苗条身材，美女一枚！
　　接下来就是还伞，美女请他吃饭，他装作推辞，又再请，他赴约。
　　后来又加微信，再后来，美女请他跳舞，请他参加朋友宴会。慢慢地，他俩成了红颜知己。
　　那女人叫杨秀环，是某制药厂的总经理。不但住别墅开豪车，而且人家老公年轻高大英俊，说长相，他真的没法和其相比了。
　　在无话不谈的日子里杨秀环告诉他，自己和老公没有共同语言，经常吵架。
　　杨秀环很好奇那天早上他为什么不打伞，他说出了真相。
　　在一次约会即将结束时，杨秀环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想塞进他手里。他躲闪，惊恐地问什么意思？
　　杨秀环微笑着说：“我手头比你宽裕，咱俩现在还分你的我的啊？你拿去用……”
　　他急忙推辞：“不行！我不缺钱！”他把钱推回去，心里却莫名地失落起来。
　　杨秀环见他还在犹豫，便说：“不是那意思，意思是你先拿去用，硬要还，以后有了还，没别的意思！”
　　“谢谢，不用！”
　　最后杨秀环还是把那一沓钱硬塞进他的裤兜里了。
　　自从遇到杨秀环，他开始注重装束，忘记了身后恐慌的妻子。
　　有时候看见媳妇把饭端在桌上，给他洗晾衣服，在家里做这做那，他心里涌起一丝愧疚，但转念一想：“是你不珍惜我，不懂浪漫，不爱我，我不可能这样跟你混一辈子！”于是他自我安慰了起来，好像理所当然。最后，他心里没有了妻子，满脑子都是杨秀环的身影。
　　他盼望杨秀环能离婚，只跟他。又害怕孙运霞跟自己离婚，跟别人好。一离婚一结婚，也许这种事真的就这么巧。
　　新鲜尽头是平淡的柴米油盐，甚至是吵吵闹闹。杨秀环也没有要离婚跟他的意思。
　　孙运霞每个月赚的钱，屈指可数，他也懒得问。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时不时跟杨秀环私约。
　　一次酒后，他问杨秀环:“咱俩一辈子都这样混下去？”
　　杨秀环装作没听见。他有些失望。
　　回到家，饭没做，一大堆衣服没洗。打媳妇电话，关机。
　　忽然接到小姨子的电话，说你媳妇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
　　他到处翻钱，筹手术费。钱没翻着，却翻到孙运霞的笔记本。
　　他飞奔到医院，老婆正在抢救中。
　　翻开日记本，里面是老婆忽上忽下的蚂蚁字迹：亲爱的老公，每天你上班临走前这样喊你一声，拥抱一下，可我就是嘴巴笨，喊不出来，也没这样做。
　　干活要注意安全，我想假如有一天你出事了，给你最后的举动是一个拥抱，给你最后的是心里的“我爱你”这三个字。
　　老公，对不起，我不让你买这买那，因为挣钱真的不容易！因为我想真实地跟你过日子！
　　我没能给你幸福的生活，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但我没有乱花钱，却看你大手大脚花钱，所以我把钱攒起来了，一直在努力攒钱，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毕竟总住父母的房子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他二老又不愿意与咱们同住，一直在外面租房子。
　　所以我想在你生日的时候忽然掏出钥匙，给你一个惊喜！你总说我太乏味，太不浪漫，所以想给你这么一个惊喜。
　　可是，这个浪漫，把我们的婚姻玩没了。对不起！你在外的日子，我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东猜西想，写日志打发无聊的时光，把想对你说的话全写在这里。
　　直到看见那个女人送你回家的那天我才停笔，而且当时我泪如雨下。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我哪天有意外，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浪漫。
　　房子的钱还差五万。在这之前多么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我现在感觉不到惊喜了。我想过离婚，可是你一直没开口。
　　
　　贾庆军瘫坐在地上，捶胸痛哭起来。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婚姻，自己的真爱，都被自己“浪漫”没了！
　　突然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手问：“大夫！我媳妇怎么样了？您一定要救一救她啊！”
　　医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很遗憾。”
　　贾庆军听后立刻大哭起来，众人都在劝慰他。不一会儿妻子被推了出来，整个人蒙着白布。他看见后拼命地跑过去，想呼喊她的名字。可怎么也喊不出来声……
　　他醒了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是一场梦。
　　回头看看身边的妻子安然无恙，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早晨贾庆军刚起床，就感觉苗头不对。
　　倒不是什么天气不好或者身体不适，而只是潜意识里的一种预期。将会发生什么？他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了。
　　“你只知道每天吃完就睡，怎么把那事给忘了？”孙运霞生气地说。
　　贾庆军一脸茫然：“不明白你说啥！”孙运霞生气地说：“别装糊涂！你都多长时间没交公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