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曹开利虽已猜出史扬找他的目的，奈于史扬是他的老领导，对他又不错，不好推辞，如约回到厂里。史扬代表厂里和曹开利谈话，传达了厂里准备提升他为金工车间主任的意思。
　　这一点曹开利虽然已经想到了，听后沉思不语，坐在那里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你是怕三轮摩托车厂不放你？”
　　“这个你不用考虑。”
　　“你在厂里举足轻重，走了他们就等于折了一只手，能轻易地放你走？”
　　“我又不是他们的正式职工，走留他们说了不算。”
　　“那，你是不是有顾虑？”有些奇怪的史扬问。
　　“顾虑，倒是……”曹开利欲言又止。
　　“那，为什么不答应？”
　　“我……”曹开利看了史扬一眼，“从我一进厂你就是我的领导，现在又是副厂长了，我怕一旦干不好，给你丢脸……”
　　“你考虑我干嘛。”史扬看着他，“凭你的能力，担任一个车间主任，真的有点大材小用了。”
　　“您别高抬我，我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
　　在史扬的眼里，曹开利是个很痛快的人，不管嘛事儿，一向嘎巴利索脆，怎么今天吞吞吐吐，瞻前顾后，竟然有点儿像婆婆妈妈的老娘儿们了。这让史扬感到奇怪，是不是这小子成心拿架子？史扬想了想，觉得不对，凭自己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曹开利不是那种人。那会是什么呢？史扬陷入了沉思，眼前忽然一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不敢说出来，所以……”
　　曹开利听史扬这么一说笑了：“还是老领导了解我。”他看着史扬，很认真地说，“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实话实说。我之所以不敢接这个摊子，主要怕的是还像以前一样。我对咱们厂太了解了，不管是谁干这个车间主任，一切还都是老样子，车间的一切都要听厂里的安排。一个车间主任，对车间里的事儿一点自主权都没有，手脚都被捆起来，怎么能干好。您好好想想，我回车间后还玩儿‘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那一套，谁受得了？不管这个人有没有能力，绝对不会搞好。”
　　“你有什么考虑和顾虑都说出来，我能解决的，都帮你解决。”
　　“我不需要您帮我解决什么难题，我希望的不仅是您能支持我，更是厂里所有领导的支持。我不要别的，只要求厂里给我一定的自主权，让我按照我的想法放手去干。只要厂里能做到这一点，我敢保证，不出一年肯定让金工车间变个样儿。干好了不仅给你长脸，还能得到厂里上下的赞许。”
　　“你说吧，要什么自主权，要多大的权力？”
　　曹开利向史扬说出了自己的很多想法，其中最为主要的一条，也就是核心问题，就是让厂里允许他们自主对外加工，也就说车间的一切生产不再受厂里的约束或限制，在保证完成厂里的生产任务基础上，其余的都由车间说了算。车间有绝对的自主权，干什么不干什么，具体怎么干，包括车间资源的使用和匹配，车间内的人员调配，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是说，只要不干违法的事儿，可以决定车间的一切事。
　　曹开利的这个想法很适合史扬的胃口，他在车间的时候对此深有感触，手脚被捆得死死的，让人感到憋屈，虽向厂里提出过多次，不仅得不到支持，手脚反被捆得更紧。曹开利提出的这些正是他史扬以前想打破，而又无力打破的。现如今自己是副厂长，金工车间正是他分别工负责的范围之内，自己有这个权利，即使厂领导不支持，自己就是豁出命去，也会为他争取到。“放心吧，既然让你干，就给你一定的权力。厂里会放宽政策，给予绝对的自主权。”史扬说完后看着曹开利，“不过有一点你心里要明白，那就是不要一口吃个胖子，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事要一件一件去做。你提的这些肯定会答应，但也不要急着一步到位，要循序渐进。”
　　“这……”曹开利有些为难地看着史扬，“你准备先答应我哪些方面？”
　　“你希望我先答应哪些方面？”
　　曹开利思考了一会儿：“想把对外加工这一块答应下来，别的可以暂时缓一缓。”
　　史扬看着曹开利：“我就知道你小子先提这个问题。”他冲曹开利一笑，“我早有准备，我很负责的告诉你，这一块我和书记已经达成了一致，把这个权力放给你。”
　　
　　曹开利接受金工车间主任一职令史扬很是感动，觉得还是自己的兄弟最靠得住。曹开利得到史扬的支持，心里有了底，雄心勃勃的准备大胆改革。在史扬实现不了的，在曹开利身上一定要得到了实现。曹开利大胆的施展宏图的第一步正式迈开，大刀阔斧地在金工车间展开。史扬一见曹开利上任后马上就有了动静，心里乐开了花，怎么想怎么觉得没看错，这一辈子这个朋友算是交定了。
　　曹开利原本就是金工车间的老人，他的为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以前就有很不错的人缘，在史扬被提为副厂长，主任由谁来担任的时候，很多人就惋惜地说：“要是曹开利还在厂里就好了，他担任主任最合适了。”“厂里要是站在利益的角度，就应该去把曹开利请回来。”“请也未必回来。”“为什么？”“你想啊，人家在那一个月拿多少钱，快顶我们半年的。再说了，人家在那干的顺风顺水的，有谁会回来。回来受这个罪不说，还少拿钱，除了傻子，没人会这么干。”令大家没想到的是，人们的这种惋惜中的期盼竟然变成了现实，在很多人的盼望中曹开利竟然真的回厂上任。金工车间的士气不用调动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人人都相信，有曹开利掌舵，一定能带着车间的人们重整旗鼓另开张，为所有的职工创造一个美好的前景。
　　曹开利回厂上任金工车间主任，可以说是众望所归，这件所有的职工都举双手赞同，第一天上任的欢迎掌声如雷，这充分表明了所有职工的心愿。当初在车间调皮捣蛋人中，郭维德最突出，是最难剃的头，面对曹开利当车间主任，他一反常态，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自己全力支持，而且告诫他的小兄弟，一定要全力支持曹主任的工作；并且在车间放出话，谁要是敢跟曹主任作对，就是和他郭维德过不去，小心我收拾你。在金工车间，只要是曹开利说出的话，就没有郭维德反对的，绝对是第一个举双手支持，其他人即便稍有不满意，碍于面子也就不再说三道四。
　　
　　继任的厂长是一个十分保守的人，他在厂里干了这么多年，苦熬苦撑，用尽心思，熬到厂长这个职位不容易。他心里很清楚，单凭能力不一定能坐上厂长这个位置，靠的是方方面面的关系，要想把这种关系维持好，长久的保住这个位置，听话，为领导办事儿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不能出错，尤其是不能给领导添麻烦。他这么多年总结出一条经验，可以说是颠扑不破，那就是一个人不管干什么，干得越多出现的错误也就越多，上级领导也就对你有看法。工作中出现错误都是因为冒进，目的不外乎是想做出成绩给领导看，而出现错误却适得其反。干工作积极是一把双刃剑，干的好了是成绩，出了错误就是污点。要想不出错误，谨慎是一方面，少干这是最主要的，你什么都不干，什么主意都不拿，别人出了错误能搁在你身上吗？他有这种明哲保身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眼看着就快退休了，再往上爬是绝对不可能的，野心没用了，什么上进不上进，管他效益不效益，厂子搞得好与坏，经济效益能否上的去都无所谓，只要能继续占着厂长这个位置，等到退休，就是万事大吉，平安着落，保住退休的优厚待遇才是随终目的。
　　史扬的雄心再大，聪明智慧再高，只要对厂长的位置不构成威胁，对他平安着落没有危害，他都可以不放在心里。对史扬提出的方案可以置之不理，构成威胁的必定当场驳回。厂里实行的还是原方案，原先的政策丝毫未变，史扬上任副厂长有再大的能耐，他的思路被上面的厂长固囿着。一个人有再大的能耐，步子迈的再快也没用，在你跑的时候拉着你的后腿，你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这就好比水流再大，再涌，前面有坝挡着，就是有再多的水也流不过来。
　　史扬虽然有满腔的热情，有把厂子效益搞上去的能耐，一副雄心勃勃，踌躇满志的奋进心，把你的手脚捆起来，也施展不开，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