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民警的话说的很实在，并不是吓唬自己，人家给面子，自己也要为自己争取机会，见好就收。既然人家民警已经把话讲明了，不能给脸不要脸，再继续这么对抗下去，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成心找不素净嘛。被逼到墙角的郭维德不是傻子，他分得出轻重缓急，心里很清楚怎么做对自己才有利。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郭维德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照实说。
　　供述是要供述的，心虚的他不敢把所有的一切事实都和盘托出，只把大致的情况说了说。郭维德心里明白，在主要的地方是不能实话实说的。比如他对司马湘动的心思，想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不过是心里想想，别人不知道，是绝对不能不打自招，随便说出来的。这是什么事儿，关系到一个人的人品，那是道德品质，一旦公开，那脸不是丢大发了，以后在车间也就呆不下去了。该隐瞒的隐瞒，不能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一点儿不剩。
　　“实话跟你说。”赵贵严肃地看着郭维德说，“这件事究竟怎么处理，一则要看你的态度，再则，我们也要听听保卫科的意见。到底拘留不拘留，关键看你们怎么向保卫科承认错误。我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郭维德连连点头，“民警同志放心，我们一定端正态度，彻底认识自己错误，好好地向保卫科的承认错误。”
　　赵贵和魏民取完笔录，见效果已经达到，叫参与的人先回车间，跟保卫科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告别了光谱仪器厂回所里。派出所的民警走后，郭维德不敢怠慢，赶紧来到保卫科。这个从来没把保卫科的人放在眼里，在保卫科面前根本就没服过软的人，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装的比孙子还孙子，那好话说得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保卫科的人看着郭维德的举动觉得好笑，不管郭维德是真服软也好，还是表面装得像，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目的达到了就是最大的收获。光谱仪器厂保卫科见郭维德老实了，还主动向司马湘道了歉，宗禄也不再追究。保卫科一看目的已经达到，出头到派出所找到赵贵和魏民，为郭维德说情，能不能不拘留。
　　派出所处理这起治安案件出发点的原则是以教育为主，可拘可不拘的尽量不拘，只要达到教育的目的，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就行了。赵贵和魏民商量，郭维德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也不嚷嚷着叫宗禄去看病。拘留也是为了挽救和教育一个人，既然教育的目的已经达到，从轻处理可以防止矛盾激化。
　　光谱仪器厂本来就属于赵贵管辖的范围，这起治安案件本来就是属于赵贵责权范围之内，赵贵又是老同志，既然拿出了处理意见，魏民当然同意。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司马芬是在双水巷大队插队的知青，虽上山下乡三年多，可招工选调的名额一直没落在她头上，还继续在生产队里和社员们一起修理地球。父母看着闺女每天风吹日晒，吃苦受累心疼，她妈妈和老伴儿商量着让老头子退休，让闺女顶替进工厂。就这样，司马芬结束了知青生活，脱离开农村繁重的劳动，进了工厂，由知青变成一名工人。手续办完后，她到双水巷派出所办理户口变更手续。正值班的魏民一看原来是和自己撞车的女青年，从户口本上，得知其叫司马芬。
　　魏民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更不会多想，司马芬办完户口走后，也就很自然地扔到了脖子后头。住在双水巷管辖内有一位叫庸峥的人，原先也是一名老公安，曾任派出所的所长。由于此人太正直，眼里不揉沙子，不仅对民警管理很严，对分局科室的人们也不给面子，有事找到头上请他帮忙，给予方便时，都严格按政策办事，不徇私情，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砸烂公检法，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人纷纷对他发难，编织出很多莫须有的罪名，多次被批斗，结果被清出公安队伍。他被清除后下放转入地方，双水巷化工厂刚建成后正招兵买马，负责安置他的单位就把他安排在了双水巷化工厂，成了厂里的一名工人。就这样，他在双水巷落了户。基于过去都是一个系统的，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到派出所坐坐，和大家闲聊几句，时间长了彼此很熟悉。由于他是老公安，所里上上下下对他都比较尊重。
　　这天，庸峥老公安又来派出所，专门找到魏民，突然提出要给介绍一个对象。魏民刚分到派出所时间不长，还没谈恋爱的打算。对于提这事的老前辈不好驳面儿，本想跟着去见面应付一下，连女方家里的基本情况都没问，就跟着庸峥被动地去了。和女方见面后，让魏民一惊。他万没料到，庸峥老前辈给他介绍的这名女青年，也就是所谓的对象，竟然是和他撞车的司马芬。
　　在回所的路上，庸峥把司马芬家的情况向魏民做了简单的介绍。魏民才知道，原来她父亲是一名进城干部，是双水巷化工厂的一名退休科长，母亲也是老家人，在本地没有亲戚。司马科长出生在农村，从小没怎么上学，文化水平不高，由解放后进城的一名科长，到双水巷化工长建成投产后的办公室主任，一直到退休前的行政科长。
　　从庸峥老前辈介绍的情况看，这是一个家庭背景很正统的人家，在本地亲戚很少，人际关系简单。在这方面倒是符合魏民的心思，尤其是他们家在本地没有什么亲戚，这一点魏民是最满意的。在魏民刚分配到派出所后，他就考虑过以后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
　　由于工作的性质，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的对象一定不是那种大家族的闺女，那样的人家亲戚朋友一定很多，自己在派出所工作，不管自己手中有多大或多小的权力，总归属于一名执法人员。派出所接触的对象主要是老百姓，街坊邻居之间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儿，不管是你认识的人，还是认识你的，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就会多，有了一层关系，有什么事儿找到头上，办吧，有时候会违背原则，办了就属违法，一个执法者自身去违法，不仅亵渎法律，在良心上也过不去；不办吧，找上门的又都是亲戚朋友，驳了面子会彼此很尴尬，厉害的就会得罪人。如果找对象找个家庭亲属关系简单的人家，就会省去很多麻烦。
　　虽然在这两条上都满意，但在魏民的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原因之一就是暂时还不想找对象。魏民虽然已经二十几岁了，在提倡晚婚晚育的时代，年龄并不是很大，就着年轻，没结婚没有家庭负担，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等过个一年两年的，熟悉了工作，站稳了脚跟再找也来得及。
　　就在魏民犹豫不决的时候，老前辈庸峥又来到所里，专门来听魏民的回信儿。魏民一时难以回答，看着庸峥不说话。庸峥不解地看着魏民：“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姑娘，你难道就没看上？”庸峥不解地问道：“是人家的条件低，配不上你，还是你的条件太高，达不到你的要求？”
　　“都不是。”魏民很认真地对庸峥说，“我就这条件，有嘛理由挑人家。再说了，人家的条件比我的好……”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我没说不同意。”
　　“你没说不同意，可你答应了吗？”
　　魏民看着庸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说道：“我的意思，主要还是现在不想找。”
　　“你还小嘛，都二十四岁了，我在你这个年龄都有孩子了。”
　　“这是两码事儿……”魏民仍难给出准确的答复。
　　庸峥看着低头不语的魏民，觉得这搞对象哪有强逼的，非得撂地砸坑儿。既然不能强拧着，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谁也不说话。庸峥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在这种事上就是强迫着，违心的勉强答应下来，以后也不会好。如果他们两个人有缘分，就会走到一起，如果没这种缘分，你再怎么撮合也没用，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庸峥老前辈想到这里，起身说道：“我跟你说过了，司马芬和她的家里人都没意见。你再好好想想，如果同意的话，在这几天内抓进去她们家一趟，算是答复；如果不同意，你也不用回话，只要不去她家，就表示不同意。”
　　魏民送走了庸峥，回到办公室又陷入了沉思，经过再三考虑，仍然拿不定主意。看看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干脆铺床睡觉。
　　
　　光谱仪器厂金工车间打架，惊动了派出所，曹开利的笔录是魏民一个人和厂保卫科的干部配合下完成的。在做笔录的时候，曹开利见魏民说话办事在很多地方与自己有相似之处，自觉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亲热感。曹开利觉得奇怪，两个人一见面并没说多少话，怎么就觉得这么投脾气，就好像有种有生俱来的感觉。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相识，是不是缘分？不知怎的，没来由的，曹开利在心中对魏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