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风雨人生

　　我乘坐北京至唐山的火车，辗转来到了河北省唐山市。
　　1986年的唐山市，经过了地震后十年的重建，已经恢复了欣欣向荣的现代化景象。
　　在唐山我停留了两天，然后乘车直下天津塘沽。
　　我站立在渤海边，眼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眼前的海，不像我幻想中的那么狂暴，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汹涌澎湃。
　　潮水从海面慢慢涌上来，又悄悄地退下去。渐渐地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高昂，但它没有失去勇敢的本性，依然用力扑打岩石，并没有沉湎于温柔，即使是在平静的时候，也不缺乏色彩与生机。
　　灿烂的阳光照耀在海面上，闪烁着金色的光，水面上飘着似动非动的水波，波光粼粼，晶莹剔透，乍眼一看，仿佛一块无瑕的翡翠，多么美丽、多么动人。
　　我闭上眼，在海水可及的岸边徜徉。恍恍惚惚，我觉得心里有一种甜美的、柔软的东西在膨胀，憋得我只想大声叫喊。
　　海浪滚滚移上来，又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
　　天津，中国的三大都市之一，在天津有着和北京、上海不一样的文化气氛。
　　一身牛仔装束，背着背包的我，孤身一人迈步在天津的大街小巷。
　　位于天津市南开区东门外的宫南大街、宫北大街，以天后宫为全街的中心。整体建筑是仿清代民间建筑风格，在宫南和宫北两边，各有一座彩绘牌坊，分别是“津门故里”和“沽上艺苑”四个字，街内的近百家店铺均为清式建筑，门窗上多饰有彩绘图案，内容以历史、神话、人物、花鸟为主，形式有透雕、浮雕、圆雕等。古文化街以经营文化用品为主，如文房四宝、名人字画、文物古玩、工艺品等，最有名的有杨柳青画社、泥人张彩塑工艺品。
　　徜徉在古文化街上，品味弥漫其间浓浓的津味、古味和文化味，让我的天津之行充满了对文化艺术的憧憬。
　　天津古文化街之行，给我留下了一种“弹指间阅尽千年沧桑，方寸里览遍万种风情”的独特感觉。
　　我用我走天涯的双脚，在天津的大街小巷里留下了我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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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开区的一条老街上，我发现了一家雕刻木雕的工艺厂，厂门口摆出的木雕作品深深地吸引了我。
　　优美的艺术雕刻，在我的眼里，体现出了很好的艺术效果，优秀的雕刻艺术，是集文学、历史、绘画、书法、雕刻、诗文、篆刻于一体的艺术创作，传统的雕刻艺术，很重视动感，可以说是借鉴于古代的书法绘画等艺术的表现手法。
　　我正在忘情地观赏着，冷不防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们这里只招熟练的雕刻师傅，不招杂工。”
　　我扭头回望，只见一个管工模样的人正在对我说话，也许是我的装束让他误以为我是个应聘者。
　　我不经意地笑笑说：“那你怎么就认定我不是熟练的雕刻师傅呢？”
　　他哈哈大笑：“一个熟练的雕刻师傅，最少要有八至十年的雕刻经验，甚至更长的时间，你才几岁啊？”
　　我没有更好的词汇来回答他的这句话，只得说了一句：“或许我是那特别的一个呢。”
　　他一下子来劲了，问我：“你也学过雕刻吗？”
　　这句话我就更不敢回答他了，我喜欢雕刻，但我从来就没有接触过雕刻，甚至不知道雕刻工作的步骤，可我也想找个机会证实一下自己，因为我感觉到，雕刻只不过也是一种绘画，是一种立体的画罢了，所不同的是它的刀具代替了笔而已。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诚恳地问他：“请问您是这里的老板吗？”
　　他点头说是，我请求他说：“我能参观一下工作间吗？”
　　老板沉吟了一下，似乎也对我产生了兴趣，点头一笑：“好吧。”
　　老板带着我走进了里面的工作间，只见屋内有着六七个工人在工作，有的在雕刻，有的在打磨。我注意观察着雕刻师傅的动作，观察着他拿雕刻刀的手势，以及他工作中的每个动作。
　　十几分钟后，我对老板说：“您能让我试一试吗？”
　　老板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了我一会儿，带着疑惑问我：“你行吗？”
　　我笑着说：“如果不先试一试，您又怎么知道我不行呢？”我有着一定的美术基础，想象着雕件普通的模型应该不算很难。
　　老板把我带到一边，从地上找了一块木材，然后从桌子上面找出一张雕刻模型画递给我，指着一堆雕刻工具，疑惑地说道：“你把画贴在木板上，按照画上的线条雕刻，试着让我看看，只要你一动手，我就会知道你有几斤几两。”
　　我接过画一看，只见是一幅很简单的花鸟画，我把画放回前面的桌子对老板说：“我不贴画可以吗？”
　　老板不解地问道：“不贴画，那你怎么雕？”
　　“我能按照我自己的思路来吗？”我笑着回答，“反正都是试，就先这样试一下也好。”
　　老板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挑选了一把雕刻刀，学着刚才观察到的动作，按照自己脑海中的思路，开始在木板上雕刻起来，我心里想象着只是像平常绘画一样，完全没有把它看成是一次雕刻，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支普通的画笔，木板只是一张画纸，木屑在我的雕刻刀下一层层地掉下。
　　三十分钟后，我把一幅浮雕的花鸟图递给了老板。说老实话，我的第一幅雕刻作品比老板的那一幅模型画更有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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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这次不经意的路过，让我由一名过路者变成了一名应聘者，正式进入了雕刻工艺厂，开始了我的艺术雕刻之路。
　　工艺厂里，只有一个大师傅，有三个雕刻学徒工，剩下的就都是打磨工了。我的到来，让工人之间发生了一些变化，因为我年龄太小，而我担任的却是师傅一级的工作。
　　老板姓郑，对我很好，总喜欢拿一些特别复杂的创作来与我商讨。在设计方面，我每次都能让郑老板满意，但我从没有跟老板说过工资问题，我只希望自己有吃有住就非常满足了。渐渐地连三个年龄比我大的学徒工都喜欢跟着我学习，而我也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尽量做到知无不言。其实我自己也是一边做一边在学习，我很清楚自己只是有着一定的绘画基础，如果论技术，我比起大师傅还差很远，而大师傅似乎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
　　在我进入工艺厂的第十七天，郑老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给了我一张图纸，然后对我说：“这是一位香港客户的设计图，是一把九龙椅的设计，但他自己也不满意这个创意，主要是认为这九条龙不够威猛，不够动感。我本来是想让你和大师傅合作，用你的创意，用大师傅的雕工，去完成这件作品，但他却为了价钱的问题，我们产生了分歧，而他也不愿跟你合作。这件作品是我们厂所接到的最有挑战性的一件，所以我很重视，不知你有没有信心去完成？”郑老板想了想又说，“我给你配两个助手，价钱的问题，你可以开出来。”
　　这是我一次独立创作的机会，也是对我雕刻技术的一次挑战，更是老板对我最大的信任，我点了点，对着郑老板说道：“我有信心，但我不需要开什么价钱。”
　　从那天开始，我一心扑在九龙椅的创作上，用我的全部精力去对九龙椅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全面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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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多月之后，一张九龙腾飞、气宇轩昂的九龙椅，终于在我的执着中被我创作出来了。
　　老板两眼放光，用手抚摸着九龙椅感叹地说：“没想到我的工艺厂里，也能生产出如此动感十足的九龙图案！”
　　两天之后，香港客户满意地把九龙椅拉走了。
　　看着装载着九龙椅的汽车渐渐地远去，我想，又该是我起程的时候了。我转身向老板的办公室走去，我打算向老板辞工，我要继续我的天涯路。在大门口却意外撞见了也正在到处找我的郑老板。
　　在办公室里，郑老板对我说：“你在厂里已有三个多月了，但你从来就没有问过我一声关于工资的问题，每天你都是在忘我地工作，我都是看得到的，谢谢你为了工艺厂的付出！”
　　老板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对我说：“这是你三个月的工资，一共五千元。”
　　我着实被他吓了一大跳，五千元钱，1986年在我的家乡里，已是一个富人的概念，我连连摆手。
　　郑老板着急地说：“从现在起，你可以正式在工艺厂里工作，工资可以再商量。”
　　我把三个月前的那次不经意的路过跟郑老板说了，也简单地把我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
　　老板惊愕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看着我激动地说：“天哪！我没有想到，也绝对不会想到，你一个十几岁的人，本来就应该在学校里读书，可你，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不容易啊！”
　　他又从身上数出一叠钱：“你有自己的理想，我知道留不住你，这一千元钱，是我对你走天涯的赞助费，以后要是再经过天津，就到厂里来，工艺厂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那一千元钱，成了我天涯路上的第一笔也是唯一的一笔赞助费。
　　我收下了郑老板一共给我的六千元钱，让他帮我寄回家里。他说，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是他该给的，更是我应得的。
　　第二天，郑老板设宴为我送行。我拿着一杯酒走到大师傅的面前对他说：“在天津，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没有想过和谁抢饭碗，只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明天我就要走了，希望所有的不愉快，连同这杯酒一起喝下去。”
　　大师傅感慨地说道：“那件九龙椅的作品，我没料到你敢接，更没料到你能够完成，你能告诉我，你靠的是什么？”
　　我哈哈大笑：“其实很简单，我从来没有把它看成是一份工作，而是把它当成是自己的一份兴趣，一种爱好，靠的是一份执着，一份平常心。”
　　大师傅点着头说：“也许吧。”
　　我把酒一饮而尽，笑着对他说：“别把学徒当学徒，别把自己当师傅，拥有一颗平常心，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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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再次来到了塘沽的那片海滩，望着浪花滔滔的渤海，我默默地对自己说：渤海为我作证，我已向社会证明了自己，我已向世人证明了自己，我也向自己证明了自己。
　　任由海风吹打着我泪流满脸的面额，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高声大喊：“我、能、行。”
　　生命中最伟大的光辉不在于永不坠落，而是坠落之后总能再度升起。
　　我欣赏这种富有弹性的生命状态，勇敢地经历风雨，笑对人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