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姚志刚突然现身
作品名称:老西北有座太监坟 作者:皮具叔叔 发布时间:2023-08-22 07:56:20 字数:5563
警察队长不傻,他看眼前这情形,要是不让苏银星的棺材进院,必然引起民变。虽说南三里村不如刘家庄、响铃村民风彪悍,但也说不定这件事会成为动乱的导火索,真要是双方动手死了人,里面有共党还好说,要是没有,都是些平民百姓,省里怪罪下来,书记长肯定让他来背这个黑锅。警察局长当不成不要紧,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如果让苏银星的棺材进院,书记长那儿又肯定不好交代。警察队长当机立断,现在只有把书记长的小舅子抬出来,让他在书记长面前给自己当挡箭牌了。
警察队长大声对刘大义说:“兄弟,今天给您个面子,您让他们静下来,我有话说。”
刘大义一听,立刻明白三姐夫的身份起作用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能让银星哥顺利下葬是最要的事。
刘大义不敢迟疑,爬到马车前面的空闲处,冲着周围的人群大声喊道:“亲戚六人们,大家先静一静,听俺说。今天咱们的目的就是让银星哥体面地下葬,让银星哥最后在他生人的院里待一待,这位老总有话对大家说,如果符合咱们的愿望,咱们就答应,要是不符合,咱们再说,好不好啊?”
苏金星说:“中,听听他咋说。”
香云说:“让他快说。”
警察队长见大伙静下来,把枪插回枪套,清清嗓子说:“众位乡亲,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是身不由己,在咱们沾化,死人为大,这个我知道。这样吧,今天看在这位兄弟的面上,我做一下让步,棺材可以进院,但今天必须下葬,孝子不能披麻戴孝,不能在路口祭奠,不能放鞭炮和铳子,出丧时间越短越好。”
人群一阵骚动,苏家几位长辈和苏金星父子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案可以接受。他们也是害怕惊动了县府,引来当地驻军,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毕竟“通共”是个不小的帽子。
苏家人当然不想惹麻烦,人毕竟是在济南被杀的,和沾化没关系,能让银星顺利下葬比什么都好。他们商量后,决定除了红辉戴一顶孝帽子外,其他人一律不挂白。当然,痛哭是阻挡不了的,他们能够统一做的,只有痛哭流涕了。
红辉在一位家族爷爷的指点下,爬到屋顶给小叔叫了魂,让小叔回来。人都死了三天,就算有魂魄也早魂飞魄散了,怎能叫的回来?起灵时,红辉没能把那只黑碗一下子摔破,黑碗骨碌碌滚到架在两根凳子上的棺材下面,那位家族爷爷几乎趴在地上,才把黑碗拿出来,让红辉重新摔。红辉第二次仍旧没把那只黑碗摔到地上的方砖上,但这次黑碗没滚,也没蹦,而是纹丝不动地倒扣在软土上,那位家族爷爷连忙抬起右脚,狠狠一下把黑碗踹碎,嘴里还念念有词:“孩子,走吧,阳间没你的饭碗了,别忘了,到那边弄个金碗用啊!”
香云见儿子摔了两次也没把小叔子的阳间饭碗打碎,拍着棺材盖哭道:“兄弟呀!俺知道你舍不得走,舍不得你干的事,你要是有啥没完成的事,托梦给咱红辉,让他替你去干。”
听香云这么哭道,本家的一个嫂子扯了一把香云的衣角,用很低的声音说:“弟妹呀,那帮人还没走,可别这样说。”
苏家的坟地就在村东那片高坡上,坟坑早就挖好,柏木棺材被平稳地放入坑中。一个苏家后生在坑中抽绳子时,突然发现坑底露出了一张崭新的带把镰刀,他认为这是丧主家有什么讲究,也没敢声张。县里的警察一直等到坟坑变成了一个小土堆,这才悻悻离去。
刘大义三人一直等到苏银星入土为安,才离开了南三里庄。三人回来的路上,谁也没说话,都各怀心事闷头赶路。当骡子车拐上东西马路时,刘大义打破了沉寂,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咦!真怪了,坟墓里放把新锤子是啥意思?”
刘志斗听刘大义这么说,问道:“你也看到了?要不是被那个解棺材绳子的踢出来,谁也看不到。”
刘大义问赶车的刘墩子:“墩子叔,咱们这儿有往坟里放锤子的讲究吗?”
刘墩子说:“从老辈那里也没听到有这讲究,你俩只看到了锤子,还有个物件没看到呢。”
刘大义连忙问:“墩子叔,还有别的吗?”
刘墩子回过头来,神秘地说:“你俩站在坑子东边,没看到棺材西面的情况,解西面绳子的那个人,从坑底踢出一把崭新的带把镰刀来。”
刘大义纳闷地说:“真是怪了吔,等见了二姐夫问问咋回事。”
刘志斗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因为在前方不远处,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路边休息,打狗棍子几乎扔到马路中央。刘志斗因为才被人绑架,心有余悸,害怕这两个乞丐来者不善,他提醒刘大义两人,要小心前面的乞丐。
骡子车明显加快了速度,三人手里的鞭子和木棍都被握的结结实实,当骡子车和乞丐擦肩而过时,三人故意不正眼瞧两个乞丐,可就在这时,三人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大义,略停下车。”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的人,也没有其它的杂音,车上的三人把话听得真真切切。
“驭——”刘墩子连忙把车停住,和刘大义、刘志斗一样,扭头朝后看。
那两个坐在路边的乞丐已经站起来,其中一位把那顶破毡帽摘下,尽管这个人满脸泥垢,但车上的三个人还是看清了这个乞丐是谁。
刘大义高兴地跳下车,冲着乞丐喊道:“志刚哥,怎么是你?”
姚志刚和刘大义紧紧地抱在一起,另一位乞丐手放在腰间,警惕地环顾着周围。刘金斗傻傻地愣在车上,怔怔地看着刘大义和姚志刚,似乎眼前发生的事和他没有关系,直到牵着骡子的刘墩子用鞭杆子捅了他一下,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跳下车。
“哥,咱娘还好吗?”姚志刚松开刘大义问。
“你说能好吗?这儿枪毙,那儿砍头的,天天挂念你。”刘志斗说。
姚志刚似乎有些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放射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他狠狠地说道:“血债要用血来偿,我们早晚和他们算账。”
刘大义听得云里雾里,他弄不明白姚志刚嘴里的我们和他们是谁,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志刚哥正干着非常危险的事。
刘志斗问:“你今天回家吗?娘天天想你。”
姚志刚说:“哥,我不能回家,和娘说就行,我很好,等风声不那么紧了,我就回家看她老人家,我今天就是专门在这儿等你们,让你们回家报个平安的,不过,千万不要和外人说见过我的事。”
刘墩子毕竟岁数大一些,见过风浪,他把车捎到几个人跟前,很谨慎地说:“你们别耽误志刚的事了,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离县城这么近,县里的马队说到就到。”
刘志斗胆子小,听刘墩子这么说,心里慌慌的不得了,一边朝县城的方向看,一边催促姚志刚快走。刘大义舍不得姚志刚走,问姚志刚可不可以藏到他家里。姚志刚拍了拍刘大义的肩膀,笑着说:“如果光藏着,还怎么干革命,他身上担着很大的责任,不能光藏着。”刘大义没办法,只好忍痛看着姚志刚两人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三人重新坐到骡子车上,刘墩子说:“回村后,这事千万别对外人说,这是掉脑袋的大事。看出来了嘛,志刚腰里别着家伙呢!”
刘大义说:“打死也不能说!墩子叔,您说志刚哥能藏在哪儿呢?总不能天天钻到庄稼地里吧,再说了,冬天哪有庄稼地可藏?”
刘墩子叼着他的旱烟袋说:“谁知道呢,说不定躲到利津的东洼里了,那儿可是强人出没的地方。”
刘志斗虽然和弟弟见了面,知道志刚还活着,可心里一点高兴不起来,想到刚埋的苏银星,反而觉得心里的压力更大了。
“哦,俺想起来了,今天在二姐家大门口,那个最先大喊不能这么把人埋了的,就是志刚哥,俺当时就觉得声音好熟,可没往志刚哥身上想。”刘大义拍着腿说。
刘墩子若有所思地说:“嗯,坟里的镰刀和锤子,也未必不是志刚他们放的。”
刘志斗搭话了:“墩子叔,扯得太远了吧,志刚虽说和苏银星很熟,但最多也就是给他多烧点纸钱,总不至于往他的坟坑里放那个,那也不讲究呀。俺觉得那是苏家因为苏银星不是好死,怕他被恶鬼纠缠,把那俩物件放到坟里镇鬼用的。”
刘大义说:“咱们犟这个没用,等俺见了二姐夫问问就是。”
三人回到家,月娥早就吩咐新云把饭做好等着他们。刘大义三人为了不让月娥她们担心,按照路上商量好的,简单说了苏银星下葬的经过,没说县里不让尸骸进家的事,更没有提见过姚志刚的事。
警察队长回到县城,不敢对赵新年隐瞒在南三里发生的事。赵新年一听,勃然大怒,甩手就给警察队长一个耳刮子。站在一边的警察局长胡山田心里乐开了花,心里想:狗日的,你不是天天舔书记长的腚沟子,想取代我吗?这次惹祸了吧。
胡山田是县长崔宝斋的亲信,崔宝斋是新任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的亲信,与南京派系的赵新年尿不到一个壶里,在沾化县城几乎无人不知。胡山田对赵新年阳奉阴违,赵新年认为上次抓捕姚志刚等人,就是因为胡山田行动迟缓,让姚志刚等人逃脱的。为了挟制胡山田,赵新年有意拉拢扶持警察局行动队队长边心五,没想到边心五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虽说边心五是因为自己的小舅子刘大义在场,给自己亲戚留了面子,但赵新年不念这个情,在反共剿共面前,谁的面子也不能给。特别是这几天,省党部就要派人来沾化视察,他怕在关键时候,受人口舌。
赵新年回到家里,看到正在教女儿绣花的青云,气不打一处来,他严厉呵斥青云,不要教孩子这些东西,他赵新年的女儿不用弄些花花草草的事。媛媛长大了,要和她叔伯哥哥赵守财一样出国留学。
赵新年很少对青云发火,冷不丁的,青云还真有些受不了。青云性子柔弱,遇事从不和赵新年犟嘴,在媛媛面前更不吵嘴,但听赵新年这么嗷嗷,眼泪还是没能忍住。
赵新年见青云这样,心里尽管火气很大,但还是换了比较委婉的口气说:“让大义以后注意点,千万别管别人的事,特别是那些和共党沾边的事情。”
青云这才明白赵新年发火的原因,连忙给赵新年倒了杯水,问怎么回事。赵新年把苏银星出丧的事说了一遍。
青云一听,连忙替刘大义解释:“苏银星是我二姐的亲小叔子,他碰到那儿了,有你这个关系,他能不管吗?换做谁,都得管。再说了,金星哥是你的亲连襟,他弟弟的事,你一点也不照顾吗?”
赵新年何尝不想找机会缓和和刘家的关系,可牵扯到共产党的事,一不小心,就会被陷进去,甚至有杀头的危险。他叹了一口气说:“唉!青云,你不知道呀,韩主席虽说和南京政府面和心不合,但在剿共这方面是一致的。他在全省下令捕杀共产党员,坚决镇压共产党领导的农民暴动,就算是他的功劳兵,谁要是和共党扯上瓜葛,也绝对不会轻饶。你知道,我和崔宝斋有些不合,可不能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青云听赵新年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她虽然觉得刘大义为了二姐做得对,但他不该那么莽撞,应该来县城找她商量,她觉得有必要抽时间回家和家人把一些事说清楚。
赵新年当着警察局长的面打了边心五,那是不得已的事,他得在胡山田面前表个态度,让胡山田和县长崔宝斋学话,在对付共党方面,他赵新年绝不手软,就算崔宝斋知道他和苏家有这层关系,他也没徇私情,那是警察局行动队长执行命令不力,关键时刻,行动队长就是替死鬼。可是现在,还不是让边心五替死的时候,他还得用边心五,所以,赵新年决定不在家吃饭,他要请边心五到南关的锅子饼店去吃饼……
三天后,一辆黑色的美国造轿车在一辆卡车的保护下,从省城来到沾化。县长崔宝斋、县党部书记长赵新年率领县府一班大员早就在北关的城门口列队等候。轿车在城门口停下后,车里那位戴着礼帽穿着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没有下车,而是示意崔宝斋和赵新年两人上车。崔、赵两人上车后,中年男人和二人打过招呼,就把大衣用力一裹,再不说一句话,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睛从金丝边眼镜后面,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
崔宝斋不认识省里来的这位大员,只知道他是省党部的副秘书长,据说这位副秘书长和其他省党部人员不同,他和省主席韩复榘的关系还算可以。
和崔宝斋不同,赵新年对这位省府大员非常熟悉,就是这位叫谷友同的省党部副秘书长把赵新年从广东带到南京,又从南京把他委派到沾化任书记长。一个月前,赵新年就知道谷友同来沾化的事。
汽车停在县府大门口,谷友同从车里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县政府的门楼,嘴里说了一句:“不错,不错,古色古香,果然是‘民沾圣化’之地。”
崔宝斋一听连忙献媚说:“谷秘书长,看来对我们沾化很了解啊!”
谷友同看了一眼崔宝斋,微笑着说:“崔县长,不能说很了解,只是略知一二。”
赵新年上前说道:“谷秘书长,咱们进院吧,外面很冷。”
谷友同听赵新年这么说,严肃地说:“小赵同志,请注意措词,我是副秘书长,职务有别,可不能乱叫。”
赵新年赶紧说道:“是,谷副秘书长,赶紧进院吧。”
谷友同说:“不急,不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个人。来,郝连长,快过来。”
一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一身戎装的年轻军人从卡车驾驶室里下来,走到谷友同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谷友同拍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军人肩膀,对赵新年和崔宝斋说:“二位父母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省政府保安团的郝连长,这两位是沾化县的县长和书记长。”
郝连长给赵新年和崔宝斋行了军礼,赵新年和崔宝斋拱手还礼。
谷友同看县府的一干人等都从后面赶上来,对郝连长说:“郝连长,让你的士兵都下来休息吧,崔县长,你给兄弟们安排一下休息地方。”
在郝连长的命令下,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卡车车棚里跳下车,齐刷刷地站在县府门前,着实让气喘吁吁赶到的县府工作人员吓了一跳,都害怕自己是不是被抓住了把柄,祸事降临到头上。
崔宝斋咳嗽了一声,定了定神,对警察局长胡山田说:“胡局长,赶快给兄弟们找个院子住下,好好招待这帮弟兄们,吃好住好。”
胡山田不敢怠慢,领着郝连长和他的士兵去了县府东邻的警察局。赵新年叫住边心五,让他找几个警察对县府加强警戒,保护省府大员的安全。边心五心里像吃了蜜,屁颠屁颠地去警察局挑选自己的人去了。
晚上,县政府大摆宴席,招待省城来的谷副秘书长一行,县里各局的局长、县高小校长悉数奉陪。开席前,谷友同做了讲话,大谈韩复榘的“变鲁为齐”志向,号召沾化大力学习模范乡村,大力发展山东教育事业,剿匪剿共不松懈,让沾化做出个样子,给韩主席看看。
谷友同讲话时,一脸严肃,脸上明显带着一股杀气。
谷友同讲完,赵新年和崔宝斋也简单发了言,两人的讲话几乎一个意思,就是对谷副秘书长到沾化来表示欢迎。
客套话讲完,当然就是喝酒了,让国民党沾化县政府这班人没想到的是,省里来的这位谷副秘书长特别能喝,在座的没人不醉,酒席一直闹腾到下半夜。
崔宝斋和赵新年把谷友同送到下榻之处,谷友同留赵新年单独住了一下,压低声音告诉赵新年,他这次来沾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