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分道扬镳（下）

　　离局本部下达的军令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了，陈金鸣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心事重重地来回走动，一旁的肖玉飞若无其事地自顾自喝茶。
　　“你倒是挺自在的，啊？！眼看离戴老板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八字还没有一撇！李泽风没有解决掉，邱云启的人影在哪？我是两眼一抹黑，亏你还有闲情逸致坐在我这里喝茶？！算我求求你了，快去行动！”陈金鸣简直要给气疯了。
　　肖玉飞喝完最后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说：“区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老人家尽管坐在这等好消息吧！”
　　“什么？‘热豆腐’？你这‘热豆腐’在哪？我还不知道吃不吃的上？”陈金鸣又气又好笑。
　　“我早就安排下去了。李泽风嘛，不出意外的话，凌晨1点前，王俏薇就应该回来交差了。至于邱云启明天我亲自去会会他。”肖玉飞给出的答案，让陈金鸣这个军统行动专家都给怔住了。
　　短短7天就能解决戴老板的肉中刺、眼中钉？这又是大功一件，陈金鸣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情不自禁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捏得生疼。
　　夜深了，喧嚣了一天的大上海终于宁静下来。
　　静安寺附近一条里弄尽头，有一栋白色的三层小洋楼，在众多低矮的民房中鹤立鸡群，特别显眼。
　　小洋楼的楼梯从一楼开始，绿色带暗纹的土耳其地毯向上延伸至每一层直至过道和每一间房，扶手是红木制作，楼梯的栏杆是涂了一层金黄色防锈漆的金属制成。
　　三楼靠阳台的房间，放着一张2米西洋大床，旁边是一张雅致的梳妆台，摆放着法国巴黎的舶来品：眉笔、香粉盒、口红、腮红、香水等。
　　一面圆形梳妆镜前，身穿一袭鹅黄色真丝睡裙的王俏薇正把盘起来的头发慢慢放下。在清场后的愚园路百乐门舞厅跳了一整晚的双人舞，尽兴过后，这家洋房的主人李泽风正在洗澡间洗澡，今晚就是他和三姨太的洞房夜，昨晚逃过一劫，他决定要冲冲喜，把晦气给冲走。
　　和女人亲热之前，李泽风都有一个习惯，要喝一杯法国波尔多百年酒坊制作的红酒助助兴。
　　客厅真皮沙发上，王俏薇摇晃着琥珀色加了冰块的高脚水晶酒杯，微启朱唇：“喝完这一杯酒，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负了我哟？！”
　　李泽风怜爱地走到女人身边坐下，一手扶着女人的香肩，一手举起酒杯，温柔地说：“我李泽风对待心爱之人，就像我破译密码那样认真而又细致和专一。甚至为了你，我可以把家里的黄脸婆送回去山东。”
　　王俏薇把头靠在男人的怀里，把酒徐徐倒入嘴里，李泽风望着女人把红酒喝下，自己也分两次把红酒喝下。尔后，把女人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慢慢地解开女人的睡袍，望着一览无遗的青春胴体，他再也忍不住，快速解除身上的“武装”，趴到近乎完美无邪胴体上和女人亲密接吻。情到浓时，李泽风突然感觉胃里刀割般剧痛，而且越来越强烈：“你！”你字刚说完，整个人就趴在女人肚皮上一动不动。
　　过了三分钟，王俏薇厌恶地把尸体推开，迅速穿好衣服，又用被子把李泽风逐渐发冷的尸首盖上，伪装成正在睡觉的样子，然后乘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这座小洋楼。
　　“美国人新研制的毒药无色无味，肉眼看起来和普通冰块差不多，和冰混一起李泽风根本看不出来。”肖玉飞把谜底给揭露了。
　　此时王俏薇恰好回来复命，刚好是凌晨1点过10分。
　　毒药是美孚石油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梅特琳小姐给的，她的另一重身份是美国战略情报局派驻上海站特工。
　　那是在在粉碎日本上海特务机关的“P”计划后的一个周末的夜晚，梅特琳为了感谢肖玉飞帮忙，特意请她喝咖啡。就在那天晚上梅特琳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想发展肖玉飞为她搜集国民党内部的军事情报。经向组织请示，老K同意了，指示肖玉飞保持好与梅特琳联系，并见机行事收集美国政府及军方对华抗击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略方面的情报。
　　记得老冯传达上级指示时，半开玩笑提醒说：“‘朝阳’同志，千万不要陷入美人计里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陈金鸣不知道上面这些事，他只需要结果，至于用什么手段去制裁李泽风，那是肖玉飞作为组长去考虑的。
　　捷报传来，陈金鸣让厨房准备了三份汤圆、两份鲜虾仁馄饨宵夜，三个人边吃边聊。作为上海区长，上海情报工作又是戴老板最看重的，陈金鸣对于明天展开的制裁汪伪政府经济顾问行动，再次对肖玉飞和他的行动小组寄予了厚望。
　　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肖玉飞很快就入了梦乡，他实在太困了。寻找邱云启他借助了日本共产党员三井永间提供的内部情报，获取到了邱云启工作地点和必经之路。通过实地勘察，提前制定好了行动预案。
　　第七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肖玉飞卧室的窗台上，这次的行动他只带了阿三一个人，身上藏了一把左轮手枪还有一本足以以假乱真日本侨民松岗重义的身份证。目的地位于虹口。虹口是日本人盘踞的地方，说虎穴也不为过，不过对两人来说并不陌生，以前多次在哪里与日本人较量过，很熟悉哪里的每一条街道小巷。这次，阿三成为了松岗重义在中国雇请的仆人。
　　邱云启很低调，不喜欢抛头露面，他最喜欢泡一杯茉莉花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研究他的课题。日本人对他的评价是为人诚实，办事稳重，对帝国非常忠诚。他本人几乎没有什么相片，平时上下班乘坐一辆他的身边各有一名20多岁的司机和保镖陪伴。
　　虹口区兰花巷。这条巷子跟兰花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一条看起来很普通平凡的上海小巷。周围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民居，显得异常的幽静。
　　“兰花巷”15号。外部的人根本不知道日本人在这里设立一个专门研究室，这个研究室其实隶属于满铁上海事务所调查室。邱云启能够在这里工作，是因为他的同学黑藤泽一。时任满铁调查部总裁，后来任近卫内阁外务大臣的松冈洋佑是黑藤的故友和同乡，黑藤把邱云启介绍到松冈洋佑手下，后者把他派到上海同时担任汪伪政权的经济顾问，所谓的顾问，就是起到监视南京伪政府和为日本人搜刮敛财的作用。
　　满铁调查部负责收集中国社会、政治、经济、军事、人文、地理、历史、风俗、宗教等方面情报资料，并把这些情报资料以档案、剪辑、杂志、书报等方式存放在满铁设立在上海、大连、长春、奉天等地的图书馆。通过数以万计的情报资料，形成了《中国抗战力调查》《中国长江沿岸兵要调查》等报告，作为谍报人员而言，仅仅能够搜集情报算不了什么，写出一份有质量有战略意义的分析报告，那才是一名优秀的情报员。满铁调查部里就有不少这样的精英，为日本帝国主义进一步侵略中国，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们如同隐藏在中国每一座重要城市里头的一把把“尖刀”般。
　　无论是肖玉飞、林芸还是王俏薇这些人的使命就是为了对付日本人各种多如牛毛谍报机构里的各类精英，为国家拔掉日本侵略者隐藏的一把把“尖刀”，为中华民族铲除汉奸和败类。
　　记得在特训班教官讲授各国情报机关时，教官从未提及满铁调查部的情况，肖玉飞是在进入特务处上海区担任虹口区行动组长时，大概知道兰花巷15号这么个地方。里面的情况封锁的很严密，没有经总裁特别授权，就算满铁其他机构的人来了，也照样进不去，外人就不用说了，更别提了解了。
　　倘若没有三井永间的情报，肖玉飞根本不清楚兰花巷隐藏着日本人的神秘机构，对外称研究所。
　　兰花巷口的斜对面有一间小酒馆，平时很多浪人在这里喝酒，喝醉酒后故意调戏一下娇艳的老板娘，来自札幌乡下的菊子。菊子的丈夫为天皇尽忠在入侵苏州的路上，年纪轻轻做了寡妇。眼前的松岗君也是浪人装束，确举止确彬彬有礼，一口纯正的大阪口音，一旁的仆人静静地伺候在一旁，听着两人亲切交谈。初次见面，菊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烫。
　　“松岗君，您是问这里有没有中国人来这里喝酒？”菊子长了一双双眼皮的眼睛，睫毛很长，水灵有神。
　　“这里不是只有帝国的子民能来吗？”松岗重义问道。
　　“松岗君您误会了，我这里并不拒绝中国人，像对面‘兰花巷’那个研究所里有一个中国人很喜欢来我这里喝清酒。而且他和您那样很有教养和礼貌。”菊子的话让松岗重义想到了邱云启。
　　仆人阿三的眼光落在了车牌号“2348”一辆丰田小车上，这辆小车刚刚驶入兰花巷。他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一下主人的右脚裤腿，示意目标即将出现。
　　看得出菊子有点依依不舍新结识的松岗君，阿三心里暗暗好笑，主人（肖玉飞）真不愧是上海区一颗多情的种子。
　　目标的住处也是在虹口，离兰花巷大概两公里左右。松岗重义还是一身地道的日本浪人打扮，即使给日本巡逻宪兵发现了也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这里有一片池塘和柳树，邱云启每天回家都要路过这里，每一次都很顺利。但今天似乎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车停了下来：“先生，看上去拦车的是一个喝醉酒的日本浪人。”司机有点紧张。
　　“浪人？”车后座正闭目养神的主人正是肖玉飞要找的目标——邱云启。他慢慢睁开眼，日本浪人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和自己打交道的都是日本军政界的上层人物。
　　“哦？我倒要看看他能够把我怎么样，给我冲过去！”邱云启冷冷地说。
　　车子缓慢启动，“砰！”随着一声枪响，车头后视镜给子弹击碎了，司机脸色苍白地紧急踩了刹车。
　　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邱云启拉开车门下了车，两人四目相对：“你？小弟？”
　　“二哥？怎么是你？”肖玉飞手里举着的短管左轮手枪慢慢放下，真是巧得很，肖玉飞手里这把枪就是以前的二哥肖云飞眼前的邱云启送的。母亲姓邱，没想到二哥居然改成母亲的姓氏？没想到二哥居然就是汉奸邱云启？两个没想到让肖玉飞瞬间愣住了。
　　“真是造化弄人！前几天日本人告诉我，说重庆戴春风那边派人要暗杀我，没想到派来暗杀我的人竟然是我肖云飞的亲弟弟！用的还是我送给你的手枪。”肖云飞苦笑着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二哥？！”肖玉飞简直要炸了。
　　“小弟，一下子跟你说不清，二哥并不是你们眼里的汉奸，你要相信我！”肖云飞很平静地回答了自己小弟提出的问题。
　　肖玉飞根本不信，他把手中的枪用力扔到肖云飞的脚下：“这把枪是之前的二哥给的，既然你肖云飞做了日本人的汉奸走狗，从今天起，你我兄弟情义就此两断，从此，各走各路，分道扬镳！”说完，头也不回走了。留下肖云飞落寞的身影。
　　陈金鸣听完阿三的汇报，也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这邱云启怎么就成了肖玉飞的二哥？亲兄弟，亲骨肉，换做是陈金鸣自己也的确下不了手，如果下得了手，陈金鸣反而觉得是不正常。”
　　“好了，这个情况由我向戴老板报告，肖组长这几天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外出。”
　　肖玉飞的心里很乱很乱，无论是林芸还是王俏薇都不知如何去安慰他。
　　重庆方面的电报很快到达：“查，肖上尉玉飞，无故抗拒执行制裁汉奸邱云启任务，即日起停职反省，着上海区先行扣押关其禁闭，待督查室派员带回重庆法办。此令，沈沛霖（戴春风化名）。”
　　就连陈金鸣也没想到，对党国忠心耿耿的肖玉飞竟然落得这么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