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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闹剧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8-18 15:35:52      字数:13975

  话分两头,闻德禹在席间夸夸其谈,若叫他知晓,自己苦苦追寻的陆远阳此时与他只有一墙之隔,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次众派高手在巴蜀一败涂地,唯一幸存者沐长风又惨遭杀害,我中原武林实是面上无光,同时也坐实了陆远阳通敌叛门的罪名。此事由林氏传功而起,牵连极广,种种矛头皆指向魔教,这些日子各大派掌门隐忍不发,实际上是在等待魔主沈荒作出解释,岂知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我听说丐帮帮主江匡本打算在沐大侠伤愈复出后,借此机会号令群雄,一举杀入关外,还武林一个太平,未想到沐大侠未捷身先死,陆远阳这人物的冒起,实是坏了中原武林的大计!”
  白子易奇道:“要攻入魔教还不简单?江帮主只须一声号令,万剑山庄义不容辞!沐大侠便是死了,又有何干系?”
  闻德禹长叹一声,解释道:“出关打仗,需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近年来魔教气焰虽嚣张,却没有做出什么危及中原武林的恶事来。既出师无名,这仗又如何打得起来?”
  白子易不解道:“魔主在瘴谷为夺天地日月神功,杀尽我中原武林精锐三十四人,此等血海深仇,难道还不够吗?”
  闻德禹无奈道:“本来是够了,可如今瘴谷之战的唯一幸存者沐长风人死灯灭,届时又由谁来指认魔主?倘若魔教那头矢口否认,说咱们中原武林为了夺取天地日月神功的归属故意诬陷他,咱们又该如何反驳?”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颔首。白子易稍加思索,便理会闻德禹的意思,狐疑道:“如此说来,沐大侠这死亡的档口,确实有些耐人寻味了...”他手指在席上敲敲点点,突然灵光乍现,猛然醒悟:“难道陆远阳弑师一事,实是魔主授意?目的便是破坏咱们中原武林讨伐魔教的大计!”
  闻德禹哈哈一笑,点头道:“白兄所想,当真与闻某不谋而合。试问若没有魔主沈荒暗中作祟,陆远阳又怎会是沐大侠的对手?”
  二人自顾自地说着,竟将席间众人都晾在一边,众姑娘乐得清闲,韵儿却是老大不乐意。她作为云罗居当红招牌,天生丽质,又懂得魅惑人心,平日里只须一个动作,一点神情,便能将譬如万剑山庄少爷这类豪客迷得神魂颠倒,甘为裙下臣,无愧于花魁之名,岂料这次却被区区一个叛门弑师的卑鄙小贼抢尽风头。想到这里,韵儿双手搭上白子易肩头,一对酥胸登时贴了上去,柔声道:“两位公子兴致正浓,要不要韵儿叫些酒喝?”
  若换作往常,白子易定会受宠若惊,可此时却随口道:“韵儿姐想叫就叫些吧!”一颗心只想着与那风头正盛的陆贼比划比划,忽尔猛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道:“陆贼这般无耻狡猾,当真是欺我鄂州无人了。若叫本少爷遇上,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也教他尝尝万剑诀的厉害!”
  闻德禹笑道:“陆远阳作为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确实有资格与白兄切磋切磋。可如今他已拜入沈荒麾下,自甘堕落,以咱们的身份,倒不值得与他一般见识了。”心里想的却是:“此番陆远阳为魔教立下大功,魔主很可能将刚刚得手的天地日月神功传予他,这人手段阴毒,心计狡诈,又不受礼法约束,日后必成大患,不可不除!”
  他想到这里,顿觉责任深重,眼中射出豪迈之色,仿佛那陆远阳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忽听有人放声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凌云剑侠剑法再厉害,难道还能是魔主沈荒的对手?陆远阳拜入魔主门下,日后无论身份武功,只高不低,你们两个又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逞口舌之威?”
  这声音极为响亮,登时引得众人注意,闻德禹见有人出言不逊,循声道:“谁在说话?”
  众宾面面相觑,四下查探,不知这位言辞犀利的客人身在何处,那人又道:“魔主沈荒武功盖世,天下皆知,你们这两个小鬼,难道却不敢承认么?”
  这人内力深厚,其声响彻厅内,竟发出嗡鸣之音,闻德禹冷笑道:“阁下此言差矣,沈荒武功虽高,德行却教人不敢恭维,否则林氏也不会引狼入室,叫人家屠尽满门了!”
  那人又道:“笑话,林氏灭门一事,至今未有公论,那沐长风究竟是左眼看到了,还是右耳听到了?难道仅凭雾山派一家之词,魔主就得甘被全天下人唾骂?”
  这人声音飘忽不定,叫人根本辨不得方位,白子易性子火爆,跳到桌上,双手叉腰,高声道:“鬼鬼祟祟躲着作甚?有胆便站出来,与少爷我一较高下!”
  那人哼道:“出来便出来,难道本公子怕你不成?”
  话音甫落,阿大突然喝道:“少爷小心!”
  只见角落里直挺挺飞来一把折扇,角度刁钻,势道奇急,阿大怕白子易吃亏,蓄势运劲,硬生生挡了下来,却被折扇蕴含的劲力震得翻了个筋斗,仰面朝天,倒在席上。
  仅这片刻功夫,东首席间已跃出一人来。这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头戴锦帽,宽袍缓带,个子不高,生得却极为俊美,随手抄起一樽酒水,痛饮而尽,说道:“我人就在这儿了,怎么,难道还想让本公子请你们喝上一杯吗?”
  这人一出场,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闻德禹见来者年纪轻轻,身手却极为不凡,不由得赞道:“阁下好本事!不知是何派的弟子?”那人想也不想,张口便道:“圣灵教解羽!”
  此话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众宾客交头接耳,议论不休,均想:“圣灵教正是魔教本名,方才闻白二人屡屡对魔主沈荒出言不逊,也难怪这魔教门徒气势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
  要知魔教关外势力如日中天,不乏有教徒游历于中原境内,此事若放在从前,不外乎双方各退一步,放低姿态,免得平白无故解下仇怨,可如今瘴谷之事方兴未艾,正值两股势力针锋相对的档口,谁又肯轻易放下面子,落下口实?
  闻德禹顿时怔住,心道:“倘若我教训他一番,师傅定要骂我不分轻重,在这敏感时期引火烧身,倘若真引得正邪相争,这罪名青城派可承受不起。但若我选择退让,更是不妥,待此时传播出去,又教江湖同道如何看我,如何看青城派?”
  思虑再三,当真是进也错,退也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白子易却不嫌事儿大,嘿嘿地道:“原来是魔教的妖人,怪不得这样气急败坏,喂,小白脸,不好好躲在关外伺候你们的教主大人,跑来我中土作甚?我听说到了冬季,关外冷得连颗红薯都吃不上,用不用少爷我做回东道,请你好好美餐一顿?”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由堂堂万剑山庄少爷讲来,更是有失身份,在场宾客均感不妥,果然那解羽脸色一沉,哼道:“原来中原世家弟子都是如此货色,本公子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放下酒樽,神情一肃,喝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依照本教规矩,当受掌掴之刑!”
  也不见他身子晃动,只听呼呼风声,顷刻间已来到白子易身前,啪地一声,后者脸上顿时留下一记鲜红的掌印,下一刻又撤回原地,身法之迅捷,动作之利索,令众人大为吃惊。
  白子易哪想到解羽说打便打,一时不查着了对方的道,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双颊通红,左半是被打的,右半却是羞的,当即气得跳脚,骂咧咧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我逮住这小贼!”
  阿大阿三见少爷受辱,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得到命令,齐齐扑了上去,厅内宾客乐得有热闹可看,更甚者竟出声吆喝起来。解羽哈哈一笑,说道:“本公子向来以为虾兵蟹将便是喽啰,没想到虾兵蟹将还有喽啰!”一句话讲来,竟是把席上四人骂了个遍。
  他身法极为高明,进退之间,教阿大阿三全然抓不住自己,借着拥挤的内堂,右脚一探,左手一抓,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眨眼就将阿大绊倒在地上,阿三则被扣住动弹不得。见阿三抽身退去,手上猛地增力,后者顿时惨叫连连,手骨颤栗声不停,一身力气与那瘦小的身板大不相符。这时阿大又起身扑来,解羽索性拽过阿三在面前一挡,二人登时狠狠撞在一起,那狼狈模样,引得厅内哄笑不止。
  解羽抹了抹手心,向白子易挑衅道:“都说仆随主贵,手下如此不堪,想来你这做主人的也不过半斤八两,这点本事,也好意思恬不知耻地诋毁我家教主?”
  众目睽睽之下,手下被敌人百般戏耍,白子易气得哇哇直叫。他见阿大阿三一个被解羽踩在脚下,一个捂着手掌痛苦呻吟,再也忍耐不住,低喝一声,佩剑“快活年”弹鞘而出,以雷霆之势,向对方疾射而去。
  解羽身子一歪,轻松避过,乐道:“万剑山庄少爷原来只有这点微末本事?”忽觉背后冷风萧萧,回头探去,那长剑竟朝自己回旋射来,抽身一躲,脸上登时被擦出一道血痕,惊异道:“气剑通灵?你这是什么招式!”
  白子易得意道:“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吧?再吃我一记回马枪!”
  这神乎其技的剑法自然便是万剑山庄的绝学万剑诀了。他双手不断交错挥动,那长剑便如同拥有意识一般,向解羽缠了上去。后者哪见过这等无赖的剑法,无奈只得闪身躲避,一身拳脚功夫竟毫无用武之地。众宾客抬头望去,只见这柄锋利的长剑锲而不舍地追逐着解羽的身影,光影交映,于厅内飞速舞动着,霎时间灯帘器皿,破碎一地,哪里还敢留在原地?有的见势不妙,撒腿便跑,可更多的却不愿错过这场精彩绝伦的比试,离散在各个角落,驻足观看着这场大戏。
  白子易手捏剑诀,大笑道:“方才你那作威作福的架势哪去了?叫声爷爷,本少爷便饶了你!”
  解羽道:“你说爷爷叫谁?”
  白子易道:“爷爷自然是叫我!”话说出口,才知又吃了暗亏,恼羞成怒道:“好小子,大祸临头,还敢戏弄本少爷!”
  他双掌合十,左右一旋,那长剑速度又快上三分,将解羽追得东跑西跑,十分狼狈。后者亦被这鸟剑追出火气,眼见长剑疾射而来,竟是不躲不避,探手直挺挺抓住袭来的剑身,借着飞剑的威势,纵身而起,手腕一发劲,整个人挺身直上,双脚竟踏上剑刃,趁着快活年回转的档口,飞跃而下,犹是天上降魔神,一拳狠狠砸在白子易酒席上。
  这一拳如有横扫千军之势,嘭地一声,登时将整个酒席砸了个稀烂,若非有闻德禹庇护,席间众人只怕已成一团肉泥。白子易堪堪避过这记重拳,瞧着周身的惨象,心惊不已。
  未待他缓过神来,解羽再度杀来,霎时间厅内人仰马翻,桌酒散落一地,众宾客哪曾见过如此场面,兴奋地拍手叫好,那老鸨则试图领着众伙计靠近道:“别打啦,别打啦!打坏东西是要赔的!”话音未落,快活年刚好从她额前迅速划过,吓得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战场之中,解羽身法犹如鬼魅,左闪右突,眼花缭乱,白子易硬接两掌,整个人被震得连退三步,心下骇然:“这厮瞧着弱不禁风,怎生得如此怪力?”未来得及思考策略,解羽又从侧面杀上,他步法诡诈,动作迅敏,行进间沉稳有度,白子易不敢大意,只得使出浑身解数,一面挡住对方源源不断的攻势,一面操控着长剑伺机而动,二人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热闹。
  十几招下来,战情仍未有所转变,韵儿姑娘站在角落里,瞧着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眼中竟也射出几分向往之情。闻德禹见她露出神驰之色,不由道:“怎么,姑娘也看得懂这场比斗吗?”韵儿惭愧道:“韵儿从未想过白少爷本事这么大。”
  闻德禹笑道:“白兄性子虽然直了些,可毕竟是万剑山庄的少庄主,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叫人贻笑大方?”韵儿担忧道:“可与他对敌的那位公子,本事似乎也十分了得...”闻德禹瞧着二人剑拳霍霍,沉吟道:“依姑娘看来,他们两个武功孰高孰低?”
  韵儿哪想到他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见对方目光灼灼,只好道:“白少爷剑法如神,只须一击即中,便可获得胜利,想必那位解公子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吧?”
  闻德禹摇摇头:“白兄剑法妙绝,招式上或许与对方不相伯仲,可内力却逊了不止一筹,这解羽年纪轻轻已有此等功力,想来在魔教中地位不低!”
  韵儿惊道:“怎么可能,白少爷气势如虹,岂会不胜?”她见白子易攻势不断,杀得解羽连连退避,对闻德禹这说法自是大为不解。
  闻德禹道:“白兄吃不住那小子的拳头,只能以攻代守,试图在力竭前击败敌人。反观那小子游刃有余,明明胜券在握,却不急于抢攻,分明是想一点点吃透万剑诀的奥妙,白兄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他见解羽出手迅猛,动静之间,蕴藏的爆发力极为惊人,不由得技痒难耐,跃跃欲试道:“听说魔主沈荒已将肉体练至超凡入圣的境地,这小子走的显然也是这个术路,莫非魔教武功尽皆如此?方才这两人已经挑起事端,我现在插手,自是护友心切,无论惹出什么后果,均算不到我头上来!”
  不等韵儿回答,闻德禹已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他脚步极快,眨眼间切入战场,身随剑动,虚影尽出,喝道:“在下青城派闻德禹,还请解兄指点一二!”
  几道青光席卷而去,解羽哈哈一笑,连出三掌,将剑气震散,说道:“你们不若一起上吧,本公子何足惧哉?”
  白子易见闻德禹横插一杠,又气又恼,却不想作那以多欺少的卑鄙小人,只好放下剑来,身份由主角转变为看客。只见战局之中,闻德禹大喝一声,那些本该被解羽击散的剑气竟重新凝聚成型,化作一道道荆棘,拦住解羽退路,与此同时,闻德禹挺剑直上,四方剑气同时爆裂开来,于半空中泛起一朵朵青白色的莲花。
  他剑势既出,锐不可当,解羽见招拆招,脸上终于露出凝重之色,二人剑拳交辉,每一次碰撞都引得厅内桌席嗡嗡颤动,众宾客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皆看得呆了。
  解羽连斗二人,越战越勇,他见闻德禹剑法精妙无比,好胜之心也愈发浓烈,几十招过后,脚下骤然发力,猛地冲破闻德禹布下的剑阵。掌力凭空击出,掀起层层罡劲,将周身剑气席卷一空,蓄足力气,身子如猎豹一般扑了过去。
  闻德禹长剑一抖,尽身隐没于莲阵之中。便在这顷刻之间,解羽的拳头已擦过他的发梢,狠狠轰在身后的房梁上!
  这一拳可谓生猛十足,只听隆地一声巨响,声音惊若雷霆,粗硬的房梁直接被劈成两段,吊灯坠落在地上,灯芯蔓延到酒席,与酒水合为一体,顿时窜起燎燎火势,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快,快逃啊,他们两个打魔怔了!”此话一出,众宾客作鸟兽散,一个赛一个地朝门口挤去,只余下老鸨与掌柜的拼命招呼着:“火势还控制得住,快去后院老井打水来!”
  这时正赶上陆远阳闻声寻来,刚好与白子易打上照面,后者一眼就认出这位与他斗酒的小贼,顿时口沫四溅:“是你!”陆远阳忙道:“不是我!”白子易道:“怎么不是你!”
  陆远阳不想与他纠缠,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不须白子易回答,已瞧见解闻二人酣战不休,一个剑影斑驳,一个身法变幻,所到之处,当真是一片狼藉。白子易正要找他算账,却听陆远阳大叫一声:“糟了!”
  骚乱之中,一声清脆的剑鸣响彻云霄,只见闻德禹从青莲中脱颖而出,手臂上挑,长剑遥指解羽,力势急奇。这一剑刁钻无比,直直逼向解羽面目,后者避无可避,大喝一声,手掌竟凭空生出黑气,挺身迎了上去。
  剑拳相交顷刻,眨眼间又分开来,解羽右掌已是血流不止,然而闻德禹的长刃亦被这一拳蕴含的内劲崩飞出去,划破长霄,疾速朝人群射去。
  白子易听到陆远阳这一声“糟了”,才堪堪回头,只见闻德禹的兵刃横空掠过,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喝道:“韵儿姐小心!快躲开!”原来长剑正朝着在人群中摇摆不定的韵儿姑娘飞驰而去。
  他说的容易,可韵儿手无半点缚鸡之力,见到剑锋袭来,双腿还哪动得了半步?紧要关头,对侧窜出一道灰影,抢先一步将韵儿揽在怀中,大手一抄,暗中使力,稳稳将兵刃握在手上,正是及时赶来的陆远阳。
  转瞬之间,韵儿姑娘已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她惊魂未定,被人抱在怀中,玉脸绯红,心脏扑通通地跳着。
  瞧见那人相貌,又惊又喜:“公子,是你?”
  陆远阳见她果然认识自己,老脸一红,答道:“不是我!”见韵儿还欲开口,忙道:“这两人斗来斗去,实在太危险了,我去劝他们罢手!”放开怀中佳人,飞身加入战局。
  此时闻德禹失去兵刃,战力大减,被解羽三拳两脚,杀得丢盔卸甲,陆远阳横插过来,替闻德禹挡下一拳,说道:“楼内火势已起,再打下去恐会伤人性命,我不知两位有何恩怨,咱们先把火势扑灭再说!”
  解羽见半路又杀出一人来,仰天笑道:“又来一个?先吃我一拳再说!”他战意正酣,兴起之下,转而朝陆远阳攻来,后者怕他殃及他人,只得硬着头皮通通接下,可又听身后的闻德禹说道:“把剑还我,我来制住他!”竟抢身去夺他手中的兵刃。陆远阳哪肯还他,斜退三步,仍被死死缠住。局面顿时诡异起来,方才还在激斗的二人,竟一前一后齐齐向陆远阳攻去。
  陆远阳叫苦不迭,这二人武功本就不凡,前后夹击那还了得?他刚躲过解羽一拳,长剑就差点被闻德禹夺了去,待摆脱对方纠缠,后背又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手忙脚乱之际,宝剑快活年凌空射来,稍稍缓了缓解闻二人的攻势。
  原来白子易见陆远阳腹背受敌,感激着方才他救下韵儿的恩德,也顾不上二人的矛盾,使出万剑剑诀为陆远阳解围。有了白子易的掩护,陆远阳压力大减,心道:“火势很快就要控制不住了,得速战速决了!”
  他知解羽武功了得,白子易未必坚持得了多久,长剑祭出,刷刷刷连出三剑,一招苍云出岫刺向闻德禹肋下。后者见他竟手持自己爱剑攻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回转身势,便要反击。岂料陆远阳这招只是虚发,见闻德禹严阵以待,又转而截他下盘。后者无奈跃起,陆远阳立时又使出一招拨云见日,扬剑挑他右肩。闻德禹见自己兵刃竟被送到眼前,不由大喜,双掌托举以待剑势回落,空手夺回白刃。
  然而陆远阳等的就是这一刻,身子疾疾落下,一个箭步闪至闻德禹身侧,趁其救剑不备之际,一指戳在对方膻中穴上,后者求剑心切,方才又耗了大半体力,登时中招,小腹一紧,浑身酥麻,无力再战。
  这边战罢,那头方起,解羽与白子易纠缠半天,发现快活年剑势已大不如前,心道:“这小子内功不济,我还未玩够呢!”余光中正瞧见陆远阳击败闻德禹这一幕。
  他方才与闻德禹大打出手,知其武功精湛,实是不可小觑,顿时对这位三两招内将闻德禹解决的家伙大生兴趣,于是道:“当心,我可要攻过去了!”
  手掌汇气,凌空抓住飞驰的快活年,暴喝一声,朝陆远阳掷了过去,挥动双掌,气势极为迫人。后者施计迅速解决闻德禹,便是为了对付解羽这难缠的家伙,见寒芒掠空而至,反手将手中兵刃猛地一摆,刚好弹开疾射而来的快活年,同时聚起浑身内力,一掌推出,硬生生接下解羽排山倒海的掌力。
  双掌相并,两股内劲震荡开来,散作数团黑气,竟将周身火焰吞噬殆尽。解羽后退半步,只觉对方内力不但强横,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奇道:“咦?你这一掌...怎么好似我圣灵教的武功?”
  刚才一交手,陆远阳便知对方内力雄厚不输自己,因此也绝了再斗下去的心思,摇头道:“兄台怕是有所误会,在下从未造访过关外,更是与魔教全无干系。”他见白子易又冲了过来,急道:“再打下去,云罗居非成废墟不可,诸位能否先将火势扑灭,再好好较量一番?”
  此时厅内宾客已溜了七七八八,只余下寥寥数人正同伙计们奋力扑救着火势,白子易见事情闹的有些大了,再加上韵儿从旁劝慰,招呼一声,领着阿大阿三灭火去了。陆远阳松了口气,见闻德禹阴沉着脸,忙解开他穴道,将兵刃还了回去:“形势所迫,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原囿则个!”
  闻德禹气他乱用自己的爱剑,并不答话,反而对解羽道:“今趟是我输了,闻某学艺不精,待武功有所精进,再与解兄讨教一二!”
  解羽这一架斗得极为畅快,心情大好,回道:“恭候大驾,希望届时到了我圣灵教地界,你还能有今天这气势!”
  陆远阳见二人终于罢休,终于放心,操起水桶,在掌柜的指挥声中,同众人灭火去了。
  半个时辰后,火势终于被控制住,整个云罗居所幸无一人伤亡。掌柜的看着眼前灰突突的惨象,欲哭无泪,白子易愧疚道:“掌柜的放心,今日之事,确由我而起,需要多少银子你说便是了,本少爷自会承担!”
  那老鸨一直在拼命救火,这会儿看到陆远阳拎着俩水桶往往复复,突然跳起脚来:“是你!”
  陆远阳心下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还欠了这婆娘三十两银子,忙道:“不不不,不是我!”
  老鸨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连连骂道:“就是你这杀千刀的小贼!白吃白嫖,又诳老娘马钱!你少给我假惺惺地充好人,我看今天这场大火一定就是你放的,大家快上报官府,把他捉起来!”
  这撕心裂肺的呼喊顿时将众人吸引过来,陆远阳大感冤枉,说道:“赖债之事确实不假,可这火...小弟确实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他方才人在后院之中,并不知道起火的原因,左顾右盼,试图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而解羽战后早已不知去向,闻德禹低头不知在思忖着什么,白子易正与掌柜的商讨赔偿事宜,并未瞧见这边的动静。最后还是韵儿站出来道:“妈妈,方才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场火与公子有什么关系...”
  老鸨不依不挠,誓要将气撒在陆远阳身上:“你不要替这小贼说话,若他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立刻将钱还上,否则老娘我今天非将他捉到衙门不可!”她大手一挥,众伙计齐齐靠拢过来,若非知道陆远阳实力不凡,恐怕早已扑将过来。
  陆远阳有口难辩,方才他救火心切,一时间竟将自己赖债一事忘得一干二净,眼下他身无分文,衙门又是万万去不得的,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伙计从楼外跑来,说道:“掌柜的,马儿,马儿被人给买走了!”掌柜的愣道:“什么马儿?”那伙计道:“就是鸨娘花重金买下的大宛马。”老鸨顿时急了,惊道:“混账!那匹马花了我十五两银子呢,你怎能随随便便卖给别人?”原来她买马只花了十五的价格,转头向陆远阳却要二十五之数,作中间商滋味,还真是妙不可言。
  伙计苦着脸道:“那家伙路过马厩,一眼就相中了这匹大宛,只说了一句:‘这马儿对我胃口,本公子要了!’当场便踢开马厩,驾着马儿跑了,若不是留下了一锭金子,我还道是哪里来的土匪呢!”
  老鸨道:“连匹马都管不住,要你有何用处...什么,你说那人留下了一锭金子?”伙计点点头,将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奉上,啧啧称奇道:“这成色,这质地,这块头,我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
  要知一锭真金,足可以买下五匹这样的大宛马,老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接过元宝,左看右看,狠狠一咬,大喜道:“那位公子可有留下姓名?”伙计犹豫道:“这个...他其实就是今晚的宾客。”老鸨遗憾道:“唉,可惜楼内今天出了这档事,连我们的贵客都被吓跑了!”伙计却尴尬道:“鸨娘,买下马儿的,就是方才在楼内大打出手的解公子。”
  众人均是一愣,未想到解羽出手如此阔绰,韵儿走上前来,美目瞧着陆远阳道:“韵儿还不知公子姓什么哩!”
  陆远阳正色道:“在下姓李名远珂,前日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韵儿微微一笑,想起那晚旧事,脸儿又红了,说道:“妈妈,若非这位李公子托您购置良马,今趟这锭元宝可就赚不上了,那么他欠下的银两,想必也做不得数了吧?”
  老鸨见韵儿竟向着外人说话,略感不悦,可手上沉甸甸的元宝还是令她松口道:“咳咳,马儿的钱我就不与他计较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总不能由那解公子作抵吧?”
  韵儿低下头来,细声道:“韵儿虽然一介女流,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方才公子出手救我性命,韵儿感谢还来不及呢,那一夜...就当作是报答吧!”
  她小脸霎红,声如蚊呐,显然是被陆远阳救下自己时的英雄气概迷得春心荡漾,老鸨见自家花魁公然维护对方,哪还有什么话说,白子易则看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方才神经大条,反应慢上一步,错过了俘虏韵儿芳心的大好机会。
  陆远阳瞧韵儿那副含情脉脉的娇媚模样,大感尴尬,脸色青红不接,好在债务全清,总算使他长舒一口气,做了个四方揖,说道:“小弟这几日多有打扰,还请诸位多多包涵,既然债已还清,恕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白子易见他要走,急道:“臭小子,咱俩的事还没了结呢!”
  陆远阳道:“白少爷大人有大量,想来不会与小弟一般见识,你若还想喝酒,小弟他日自当奉陪,今儿个却恕我先走一步了!”他作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多逗留一刻,便多上一重危险,自然是连一秒都不想耽搁。
  迈步便走,却被闻德禹拦在门前,面色颇为不善,陆远阳微感不妙,佯作若无其事道:“兄弟可是有什么吩咐?”
  闻德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听阁下口音,想来是本地人士,不知剑法师承何处?”
  陆远阳早有准备,道:“家师早已归隐山田,不瞒诸位,他老人家曾严令警告过我,日后行走江湖,若非事态紧急,轻易不可透露他名讳,还请阁下见谅。”
  闻德禹点点头,好似早料到对方会这样说,又道:“方今武林,剑道式微,鄂州地界,势力繁杂,却唯有雾山派与白兄的万剑山庄两家以剑法著称,真不知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能教出李兄这般剑法横溢的弟子。”说罢面露凝色,话锋一转道:“若我猜的不错,李远珂怕只是阁下的化名吧?”
  陆远阳心里“咯噔”一下,寻思道:“坏了,我刚才为求速胜,使出凌云剑法对敌,定是被他瞧出了端倪。”脸上不露声色道:“小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远珂便是李远珂,至于阁下相信与否,又与我何干?”
  闻德禹见他态度强硬,话锋一转,又道:“李兄误会了,在下只是对你的剑法颇为好奇罢了。方才你用兵刃诈我的那一招着实精彩,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位剑术超群的前辈,凌云剑侠陆凌霄,不知李兄可否认得?”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陆远阳强作镇定道:“陆大侠乃是武林中盛名已久的豪杰人物,江湖上谁人不知?可惜小弟至今未能一览其风采,当真有些遗憾!”
  闻德禹哈哈一笑,道:“这就怪了,方才听韵儿姑娘说,李兄曾自称是丐帮弟子,江湖上人人皆知,贵帮与雾山派关系甚密,李兄作为丐帮弟子,难道真未见过陆大侠尊驾?”
  陆远阳已无退路,只好道:“陆大侠不喜热闹,甚少拜访乾一府,我作为晚辈,没见过他也正常吧?”
  闻德禹“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凌云剑侠竟是位冷僻喜静的前辈,李兄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陆远阳顿时哑口,方才他口口声称自己并未见过陆凌霄本尊,可作为丐帮弟子,却为何又对他的行为秉性如此熟悉?
  只听闻德禹讪笑道:“李兄既然对陆大侠知根知底,想必自然也知晓,近来陆大侠亲传弟子陆远阳投奔魔教一事。此子几日前杀死自家师叔逃往云雾山外,现在没准就藏身于汉阳某个角落中,不知李兄是否也不认得他?”
  这话已是昭然若揭,众人稍一思考,便觉有理。眼前这自称李远珂的男子身份诡异,明明自称是丐帮子弟,却使得一手高超剑法,偏又不肯将自己师傅的名号如实道来,很可能便是流亡中的陆远阳本人。想到这里,脸上均露出凝重之色,那老鸨甚至骇得一把躲到柜台底下。韵儿方才被陆远阳所救,本是芳心乍动,可一听说他很可能便是近日来臭名昭著的恶贼,整个心又惶乱起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危急关头,竟是白子易站了出来,上前拍了拍闻德禹肩膀,说道:“闻兄,我知你一直惦记着将陆远阳绳之以法,这份心情的确是好的,可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本少爷可以向你作证,这小子绝非是陆远阳本人。”
  陆远阳怔怔不语,未想到这位与自己有几分过节的万剑山庄少爷竟会为自己说话,闻德禹皱眉道:“白兄何出此言?”
  白子易摊手道:“月夕节沐长风被害当夜,这小子就在这间楼里与本少爷赌酒,在场诸位皆可作证,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从云雾山赶到汉阳,难道陆贼会飞不成?”
  闻德禹顿时语塞,要知云雾山背立于汉阳城南面,整个山脉却仅有一条道路通往鄂州北部,若要赶往此地,就必须得绕过整个山峦,脚程起码也要一天一宿,若白子易所言不虚,仅凭这点,李远珂就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他向众人投以询问目光,结果果然令他大为失望,无奈道:“李兄,小弟捉贼心切,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陆远阳躲过一劫,哪会怪他:“哪里哪里,兄弟为武林分忧解难,小弟佩服还来不及呢!”
  又要告辞离去,不远处缓缓走出一人,阴沉着脸道:“这就要走了?臭小鬼,你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个人哩!”
  陆远阳一听这声音,吓得差点晕过去,暗骂自己做事顾头不顾尾,这一趟下来,竟是将院中那位脾气古怪的前辈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见秀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挨个瞧了一瞧,最后竟是与湿娘道:“小湿,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原来竟是湿娘的老相好。
  湿娘哪敢当众理他,只得偷偷送去情波。陆远阳生怕他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见秀才身子一转,两指使劲戳在白子易脑门上,骂道:“是你这臭小子!”口沫四溅,张嘴便要将白子易训斥一番。
  众人均了解这位万剑山庄少爷的嚣张性子,还道他又要当场发作,岂料白子易竟罕见地认了怂,抱头鼠窜:“不是我!不是我!”
  秀才道:“不是个屁!混小子天天就知道逛青楼,你爹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好好管教管教你?”
  白子易道:“大伯,您什么时候回的汉阳,怎么也不通知我和爹爹一声?”
  秀才双手叉在腰上,骂道:“莫要顾左右而言它,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来青楼这地方作甚?”
  白子易尴尬道:“不要这么凶嘛,第一次还不是您带我来的...”
  众人听得无不咋舌,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毫无风范的老秀才竟是万剑山庄少爷白子易的大伯。闻德禹见白子易那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哪还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作派,心道:“听说万剑山庄庄主白简还有一位兄长,名叫白难,此人性情荒诞,胸无大志,年轻时结交的竞是些三教九流之辈,与万剑山庄理念背道而驰,多年前就被上一任庄主逐出门外了,看来八成便是此人。”
  他正思忖着,忽听白难喝道:“混账小子,给我站住!”声如雷雨轰鸣,吓得众人均是一激灵,在他的喝斥声中,已经偷偷溜到门口的陆远阳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白难一露面就震慑全场,厉声道:“来,你跟我说说,方才是什么意思?”
  陆远阳还以为他在问自己为何要溜走,胡诌道:“前辈,我内急...”
  白难摆摆手,打断他道:“还没到你内急的时候,在一旁给我乖乖听着!”大手一挥,指向闻德禹道:“问你话呢,无暇子老儿难道寻了个聋子徒弟?”
  直到他说出“无暇子”三字,闻德禹才意识到白难唤的竟然是自己,大感奇怪,回道:“前辈是在叫我?”
  白难道:“耳朵没什么问题,脑子却不怎么好使,我叫的不是你是谁?”
  “你!”闻德禹正欲发作,一旁的白子易赶忙朝自己挤眉弄眼,想起这人是白子易的长辈,强行压下怒气,客气道:“不知白前辈唤在下所谓何事?”
  白难指了指陆远阳道:“你方才是不是质疑这小子的剑法?”
  闻德禹听得堕云雾中,道:“在下只是觉得李兄方才施展的剑法有几分熟悉。”
  白难道:“既然如此,拔剑吧!”
  闻德禹对他这跳跃性的说话方式很不适应,奇道:“拔剑?拔什么剑?”却见白难两指轻轻一弹,一股混沌剑气登时朝自己膻中大穴疾射而来,惊讶之余,果断抽剑格开,可惜白难却更快上一步。转瞬间出现在闻德禹侧身,两指凌空一戳,只听噔地一声,长剑被击落在地上,闻德禹狼狈地捂住右肩,惊惶道:“前辈何故出手伤我?”
  这一切发生的甚是突然,未待众人搞清楚状况,战情已然结束,唯有陆远阳看得目瞪口呆:白难制敌所用的这招,竟然是方才自己拿下闻德禹所用的“拨云见日”!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白难一把将陆远阳拉了过来,悠悠道:“自然是叫你亲身感受一番,方才老子这招暗剑伤人,与我这不成器徒儿比起来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均感莫名,陆远阳同样不明就里,竟是白子易率先反应过来道:“大伯,你说这李远珂是你徒弟?”
  众人见白难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顿然明悟:“怪不得这李远珂剑法如此高超,原来也是出自万剑山庄一系,而那位不准他说出自己身份的师傅,自然便是眼前这位性格怪癖的白难前辈了。”
  “老夫名气太响,不想叫我这徒儿锋芒毕露,可惜总有人不识抬举,非要摆出个咄咄逼人的架势,欺负我这徒弟忠厚老实,难道青城派出来的弟子都是这副德行吗?”
  闻德禹被说得面红耳赤,任其口水溅在脸上,羞愧难当,白子易则当场傻了眼,喃喃道:“闹了半天,这家伙竟然是我的同门师师弟?”
  秀才见火候差不多了,沉声道:“算了算了,我这徒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想来也不会与你多作计较,方才那两下子,就当是你怂恿我侄儿喝花酒的惩罚吧!”
  此时闻德禹终于感受到被人冤枉的憋屈滋味,想出言辩解,却被白子易一把揽住道:“好说好说!今后侄儿一定督促闻兄痛改前非,大伯您就放心好了!”
  白难大感满意,拍拍陆远阳肩膀道:“怎么样徒儿?为师这处理方式你满意不?不满意你就直说,为师再收拾他!”
  事情发展成这样,陆远阳自是始料未及,好在他心里清楚,白难此举意在为自己解围,于是顺着他的话头道:“徒儿岂敢再劳烦师傅。”
  白难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咱年纪大了,还要指着你为我寻酒喝呢!”陆远阳为之莞尔。
  白难虽然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可对付几个小辈还不是信手拈来,这番胡搅蛮缠下来,已彻底卸下了众人的怀疑。闻德禹心中过意不去,说声告罪,率先离开。陆远阳则重获众人的青睐,由赖账的小贼一举化身为万剑山庄的高徒,暂不提韵儿姑娘情意绵绵的目光,单说那老鸨,硬是在陆远阳强烈劝阻下连磕十个响头赔罪,其中冷暖,着实叫他唏嘘不已。最后当秀才果断拒绝了白子易回庄的邀请后,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待讨论完云罗居翻修事宜,天边已升起一晕红白,二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陆远阳终于有机会道:“前辈肯为我守住秘密,晚辈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白难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说道:“少来,好听话谁不会说上两句,嘴上一口一个无以为报,老子的美酒你还不是打算先继续欠着?”
  此时陆远阳已经习惯了白难这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笑道:“今后晚辈若是淘到什么好酒,保证第一时间送予前辈尝尝!”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瘴谷石室里珍藏的美酒弄出来。
  白难道:“那就一言为定了,既得魔主心腹承诺,老夫我今后也算是有口福咯!”
  陆远阳怕他一直误会下去,忙道:“前辈,不管你相信与否,晚辈的确没有投入沈荒麾下,倘若...倘若前辈指望日后我能在魔教呼风唤雨,那怕是要失望了。”
  说完这话,只觉如释重负,皆因这段时日以来,魔主沈荒这四个大字实在对他的生活影响深远。由甲申的栽赃陷害,师门的无情通缉,官府的全城搜捕,闻德禹的嗤之以鼻,韵儿姑娘的畏如蛇蝎,短短两天时间,江湖上竟人人视陆远阳为魔主心腹,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令天下人谈之色变的魔教教主,如今已葬身于林隐村了。
  本想白难会不以为然,岂料他竟“嗯”地一声,道:“我相信你说的。”
  陆远阳又惊又喜,道:“多谢前辈信任!”
  白难叹了口气,说道:“小子,还记得你我在云雾山林中遇见一事吗?”
  陆远阳道:“那天我有幸喝到前辈的龙脑浆酒,实是三生有幸,岂会轻易忘记?”
  白难道:“我白难生平最好卜卦相面之术,那日见你灵台寸上黑云笼罩,便知你命不久矣,心生怜悯,这才以酒送别,不然又岂会叫你足足喝下我一葫芦美酒?”顿了一顿,抬头望向远处,又道:“而事后也证明了当时我并未算错,没过多久,巴蜀便传来消息,魔主君临瘴谷,林氏传功未果,中原各派高手身首异处,而你这小辈有胆掺上一脚,自然是有去无回,由沐长风亲口宣布了死讯,这样看来,不是命不久矣是什么?”
  陆远阳哪想得到当初还有这般因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脑海中蓦地回荡起熟悉的声音:“沈荒也好,陆远阳也罢,你们通通都应当死了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猛地一惊,只觉这句话乃是自己亲耳所闻,偏又想不起是何时的记忆,恍惚中又听白难道:“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昨天我竟又听到了你的讯息,本应死去的陆远阳不但活生生地回到了云雾山,更于剑崖上杀死沐长风逃出生天。听说那夜你六亲不认,弑杀成瘾,差点将与你一齐长大的沐长风千金也一并宰了。我听说此事后大感诧异,一来早已当你是死人一个,二来也觉得你小子并非是这等泯灭人性的畜生。”他轻轻一叹,又道:“今日一见,更是证实了我这观点,你这小子非但不是冷血之人,心肠更是热得紧呐!明明自身难保,却还一门心思去管他人的闲事,这样一位好打抱不平的蠢货,当真会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吗?反正我白难是不信的!”
  陆远阳心中一暖,道:“前辈,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白难见他一副矫情模样,嫌弃道:“少来!我那龙脑浆你是一定要还的,休想跟我赖过去。”
  陆远阳无语道:“前辈你误会了,我哪里会是这种人?”
  白难反问道:“是吗?那这两天在云罗居白吃白嫖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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