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跳龙门 尾声

　　这是恢复高考的第三个年头。时至中秋，夕阳西下，“南洋华侨中学”的牌子沐浴着金晖。这所南洋华侨捐建的普通乡镇高中，在当地很有名气。两年来，有四五百名学生在这里怀惴梦想，喜跳龙门，改变了命运。有的甚至考上了清华、北大。
　　今天是周五，同学们下了课，三三两两地走出校门。有背着篮子的，有自行车驮着篮子的，这是家在乡村的同学，要回家去拿干粮，补给养。
　　在校门口东侧，只见一名女同学，手扶一辆金鹿牌女式自行车，车后座上别着一个帆布袋，好像在等人。她是我妺妺小兰，上学时我爹给他起了个学名叫郑晓岚，意在希望她像清朝纪大学士一样有学问。
　　晓岚刚上高二，已经长成身材苗条匀称的女孩了。她白晰的皮肤，一头乌黑的短发，瓜子脸，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会笑，高高的鼻梁，唇红齿白，身着一件花格子衬衫，一条蓝裤子，平底皮鞋。她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向校园里张望，不停地向同学打招呼。她是在等谁呢？熟悉她的同学都知道，她在等同村的男同学唐天翔一起回家。这个天翔是唐奶奶的儿子宝根。
　　晓岚和天翔同年生，从小一起长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高材生，小学到考入高中，在级部不是她第一，就是他第一。上高中后，要寄宿学校，每周回家带一次干粮，俩人也是一同来去，二十公里弯弯的山路，留下了她们一路探讨问题的争论，一路欢快的笑声。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考出这个小山村，实现自己的梦想。当然，这个梦想，也是我们两个家庭的梦想。我娘和唐奶奶经常说，公社和曙光都没遇到好时候，没能上大学。现在机会来了，一定要让小兰和宝根考上大学。我也很羡慕妺妺和宝根，时常写信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实现“金鲤跳龙门”。但在对他们俩人的具体目标上，各自家长有不同的想法。我娘希望小兰考个师范，姑娘家家的将来当个教师不错。唐奶奶对宝根的希望就高了，想让儿子考医学院，将来当个医生。她对宝根讲，自己这个赤脚医生，学艺不精，是个半拉子，你要考上正规大学，科班出身，像李医生那样，当个优秀的医生，将来好好的治病救人。两个乡下孩子，对未来是懵懂的，他们含糊地答应着家长的要求和希望。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不可能没有朦胧的感情，何况俩人又是从小长大。晓岚作为女孩内心是细腻的，有那个意思并不表白。天翔天性大咧，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呵护晓岚，充当晓岚的护花使者，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示。有时晓岚主动和天翔畅想未来，谈到未来学习工作，有意往那个话题引，天翔浑然不觉。  
　　最近，进入高二以来，晓岚对天翔尤其担忧起来，天翔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尤其是物理成绩几次考试不及格，这样严重偏科，对于冲刺高考成功难度很大。今天，晓岚托人搞到一本黄冈高二物理课外辅导书，在班上没法给，想在回家的路上给他，并一起研究补课的事。
　　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眼看天色将黑，还有二十公里的山路，仍不见天翔的影子，晓岚心里有些慌张。正在这时远远看见天翔和同班的女同学柳青有说有笑地走来。
　　天翔穿着他最喜爱的海魂衫，蓝裤子，解放鞋，一米八的个头，魁梧挺拔，自然卷发偏分着，宽宽的脸盘上，前额十分突出，两道剑眉下，深凹下的双眼，炯炯有神，鼻挺口阔。他喜欢跑步，打篮球，矫健的身姿，分外迷人。
　　和天翔说笑的柳青，住在公社的院里，父亲是公社干部，母亲在卫生院，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她皮肤有些许黑，但泛着青春的亮丽，蓬松着如瀑的长发。一缕自然的刘海，与两道细眉相对映，说起话来，眼睛微眯，露出细碎的皓齿，尤其是她身穿一件花格子连衣裙，斜挎一个帆布包，一双雪白的运动球鞋，显得步履轻盈，格外洋气。
　　晓岚非常喜欢天翔身上那股英俊、朴实、厚道的精神气，给人一种清朗、纯真、安全的感觉，因而当她见天翔与柳青说笑而来，心中不仅有隐隐的妒意。于是大声招呼：“天翔，快走啊，到家要几点了！？”天翔听到晓岚叫他，和柳青飞身上车驶到门口。柳青略带调侃说：“咦，耽误你们走了！晓岚等急了吧！”晓岚不好意思地说：“时间不早了，到家得八点了！”说着，天翔和晓岚向柳青挥挥手，骑上车赶路。
　　学校西边有一条大河，河上有一座新桥，过了桥，就骑上了山间的土路。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天翔他们都在校园里学习，往往忽视了季节的变换。今天，田野里飘着淡淡的雾，向路两边望去，已是一派丰收景像了。只见红红的高梁穗子随风摇曳，玉米棒子个个像牛角，谷子低沉着谦卑的头，大豆的豆荚在微风中摇着串铃。此时空气清凉，沁人心脾。天翔和晓岚好像被眼前的秋色迷住了，都没有说话，只顾往前骑车。不一会儿，还是晓岚打破了沉闷，说：“天翔，你今天和柳青说的什么那样高兴呀！”天翔笑着说：“柳青在学我们的语文老师姜老师讲课的样子呢！”晓岚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天翔笑着说：“主要是柳青学得像。姜老师有个习惯，把精彩的句子、段落、字词抄在黑板上，讲一句划一道线，一个手指按一下像瓶子底一样的眼镜，嘴一努，好像吃了一块又甜又香的糖块儿，你说不笑人吗？”晓岚并没觉得好笑，说：“姜老师省城名校中文系毕业，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是原来下放到乡村教书的。要不早在大学当教授呢！”天翔说：“是呀，听说他最近还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是写学校西边这大河的一些故事。只是他讲课的方式真是……哈哈哈！” 晓岚听到这儿，打断天翔说：“你老这样。我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选老师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老说物理老师任老师教得不行，就不好好学，你看成绩下来了不是！高二马上就要分文理班，明年就考试，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你还想当医生，物理不行怎么办！”天翔听到这里，有些生气地说：“那任老师就是不行，一个在街头修无线电的，凭他老子的关系，转为公办教师。你看他上课不备课，两只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模仿’列宁。一个粉笔头一扔扔出个弧讲抛物线，一节节课地浪费时间，这不是误人子弟吗？”晓岚也叹了口气，说：“听说到高二就换成付老师了，他虽然是民办教师，但功底深厚，教学有方，在他手里得了好几个全县物理竞赛一等奖呢！我搞到一本物理复习资料，你先补着，尽快赶上来。”说着下了车子，从包里拿出复习资料，递给天翔。天翔没有接，若有所思地地说：“晓岚，我不想学理科了，想学文科。现在重理轻文，文科可能是冷门。反正不就是考个户口吗？再说文科死记硬背就行了。” 晓岚有些诧异地望着天翔说：“那你当医生的梦呢？”天翔微微摇着头说：“当医生是我娘的梦，我不喜欢当医生。对于我们农民的孩子，只要走出这个山沟沟就是鲤鱼跳龙门了。”听完天翔的这番话，晓岚深情地看着这个大男孩高大魁梧的身影，又默默无语了。天黑下来了，幸亏有月光，俩人一路颠簸地向家走去。
　　晓岚和天翔那天说完之后，不久学校就分了科，重新分了班。晓岚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分到了理科一班，是不公开的“尖子班”。天翔报了唯一的文科班，总共有20个学生，柳青也学了文科。
　　进入最后一年的冲刺阶段，学生都寄宿学校，也不再回家带干粮。乡村的学生，都是家里把粮食卖了，换成粮票，吃学校的食堂了。
　　不一块儿回家了，又不在一个班， 晓岚和天翔单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在食堂吃饭见到打个招呼，或在操场上看到天翔矫健的身影。晓岚一直挂着天翔的学习，老想找机会与他说说话。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晓岚看到天翔和柳青坐在一起，就端着饭碗坐过去。柳青见晓岚过来了，就笑着说：“我们的尖子生来了，大学坯子！”晓岚摆摆手，“别这样说，你们文科就一个班，都是尖子生！”接着抬头看着天翔问：“天翔，你转到文科班感觉怎么样呀？”天翔不好意思地说：“还凑合吧！文科也不是想像的那样死记硬背，历史、地理以前都没学，从初中到高中十几本书，人名、地名、朝代，前面记了后面忘呀！”没等他说完，柳青说：“这些东西是敲门砖，等上了大学，就读中文系，毕业后当作家，写小说。哎，天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完了吗？”天翔看了晓岚一眼，说：“快看完了，写得真好！”说着便和柳青俩人讨论起书中故事情节。
　　“如果保尔一直爱着冬妮娅，该多好啊！冬妮娅那么有气质，可保尔最后不喜欢她！”柳青有点儿伤心地说。
　　天翔好像真是看进去了，若有所思，“是啊！保尔和冬妮娅是初恋，初恋的滋味真是纯啊！可是爱情这个东西，受好多因素影响，纯真的爱情不一定有很好的结果，也不一定走向婚姻。有的结婚过了一辈子，也没有爱情。”
　　“我也这么想啊，你说保尔经过那么多波折，也有几次的感情经历，他最终真的忘了初恋了吗？”柳青做出天真的样子望着天翔。
　　“书上没写，只是写的因为保尔和冬妮娅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才分手的。我想真实生活中，保尔不会忘的。这本书里主要是说的价值观不同给感情带来的障碍。”天翔又一本正经地分析说。
　　“什么阶级，什么价值观，爱就大胆爱，只要合得来，俩人好就行了呗，想得那么复杂！”柳青突然有些激动地打断了天翔的话。
　　天翔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低头吃起饭来。
　　天翔俩人神情投入，旁若无人。晓岚被冷在一边，她后悔来这桌上吃饭。她感觉到天翔变了，也说不出哪儿变了，只觉得天翔的眼睛里有一种新的光芒。
　　天翔和柳青几乎形影不离。吃饭在一起，饭菜混着吃。下课后和晚自习，俩人不是到河边去，就是到旁边的小树林、庄稼地。去的时候，俩人各拿着一本书或者复习资料。
　　这天晚饭后，天翔和柳青又来到了河边。夕阳已完全落入地平线，天上的红云照在水面，河中间一丛芦苇，芦花轻轻摇曳，一群水鸟在里面游进游出。他俩被眼前宁静淡雅的景像吸引住了，不禁看得出神，许久不说话。这时，突然有一只两只水鸟朴棱着翅膀飞向远方，柳青下意识地抓住天翔的手。天翔看着柳青，说：“自从看了你推荐的书，感觉司空见惯的东西，也是那么美呀！”柳青嫣然一笑说：“这就是审美，文化修养！我对现在死读书，抱着桌子腿天天做题，烦死了。我就喜欢读闲书，那怕考不上学。”天翔说：“我也是，本来以为文科好考些，背背就行了，没想到这么枯燥！”柳青说：“不愿意学就不学，就想好好地度过这段中学时光！”天翔听到柳青这句话，突然感到身上好轻松呀，如果不用考学，该多好呀！可是，天翔一想到自己的梦想，还是要好好学习功课，考学是唯一出路。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
　　天翔羡慕晓岚，佩服晓岚，功课那么好，在尖子班里排名第一，在全县物理竞赛中还得了个第二名。而他上次期末考试中，地理和历史竟然不及格。天翔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由自主。自从分到文科班后，柳青就全部进入了他的生活和精神世界。他喜欢柳青甜甜的笑，喜欢看她走路的样子，尤其是喜欢和她说话，她知道的多读的书也多。她说起中国历朝历代的人物，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还不时讲些历史故事、典故。就是这样，柳青考试成绩优秀，文科班第一名，全县高二作文竞赛一等奖。说起这个一等奖的作文，柳青并不满意，她说：“这个题目硬硬的，我写得也像鲁迅先生的杂文，像投枪和匕首。”天翔说：“我都写跑题了。这题出得刁钻，人饿了肯定要吃饭，可岳飞说，人饿了是缺热量，扇耳光可以产生热量，可以不吃饭。秦桧说的最实在，人饿了就得吃饭，没饭就找甚至抢。你说这样的题目怎么作呀？我竟想到了宁死不屈，宁死不当亡国奴，还拽了个典故，不食周粟。你是怎么想到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的呢？”柳青笑了说：“不见报纸上天天讲嘛！过去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和这个题目何等相似！所以写这样的作文是应景而已！”说完，柳青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像个领导讲话的样子，继续说：“要学习，学习，再学习呀！”
　　讨论完那个作文竞赛的晚自习后，天翔应柳青邀请去了她家一趟。那天，柳青的爸妈去城里不在家，当天翔来到她家时，五间平房，干净的院子，家里摆设简洁朴素，唯有那一间书房，从地面到天花板，书架上是满满的各种书籍。书桌旁边放着个大大的地球仪。书架的书都进行专门分类。分史书、文学、理工、综合四大橱柜，还有一个橱柜放着报刊杂志。看到这些，天翔惊讶地说：“柳青，咱们学校也没有这样的图书室呢，难怪你知道得那么多，你有一个书库呀！”柳青说，“这才多少书呀，听我爸说他在省城上大学时，有一座图书馆，省城图书馆有两座楼，我想像不出得有多少书呀！不是说书山有路勤为径，书海无涯苦作舟吗，我们现在就要立志做个真正的读书人。”天翔听柳青一番话，好像黑暗的屋子，打开了一扇窗子。那天他们就看过的《简.爱》等进行了讨论，走时又拿走几本大部头回去看。
　　天翔完全沉迷于文学之中，也不知不觉陷于对柳青的爱恋之中。天翔和柳青在一起，谈的是文学，讲的是文学里的故事，仿佛进入了一场文学之恋。
　　柳青知道，从小就读这些书也没有感觉，当天翔那天吻了她，她才知道爱情是多么美好。天翔也知道，只要天天和柳青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不要了。于是他们以为，他俩就是罗米欧与朱丽叶，于是可以死啊爱啊的。
　　在天翔和柳青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有两股“势力”出来干扰。
　　晓岚当然不是一股势力。不是醋意，也不是爱情，大多是从小长大的手足之情。晓岚感到天翔如此下去，这条她身边的红鲤，就只能淹没在凤凰山脚下东河里，与泥鳅为伍了。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晓岚气愤地说了一句粗话：“你就是一条泥鳅，凭什么和我们一起跳龙门。”可气的是，天翔啥也不懂，就想做一条泥鳅。晓岚不忍心看着她的伙伴掉队，非常着急，在回家时和我娘说了天翔和柳青的事。我娘知道了，唐奶奶自然也就知道了。
　　柳青妈也是一股势力。她是法海，非要水漫金山。坚决不允许柳青和天翔恋爱。柳青说：“我就喜欢天翔，再说了，等天翔考上大学了，他们都是城市户口了，又有相同的爱好，有什么不好呢？”
　　天翔和柳青两人享受着爱的甜蜜，自由自在的学习。柳青的功课没什么问题，成绩不但稳定，而且有所进步。而天翔语文成绩提高很大，其他科目成绩却没有提高。老师讽刺他说：“天翔，你文科又偏科到太平洋去了！”
　　就在两股实力交织的时候，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那一天下午，天翔感觉身体不舒服，在宿舍躺着休息。不知不觉，他感觉天暗了下来。突然，听到柳青喊他：“天翔！快走啊，去东河看荷花呀！”天翔一激灵，对啊，前两天和柳青去东河边，看到一片碧绿的荷叶，仅有几朵小荷才露尖尖角，约好了今天再去看的。天翔急忙出门，可看不到柳青的影子，莫非她在前面。于是，天翔就往东河边追。过了一会，他影绰绰地看到前面好像是晓岚，他就喊了声“晓岚”，晓岚好像听见了他叫她，但没有回头，急急地往前走，拐进了一片树林里子去了。天翔心想，晓岚把我和柳青的事告诉了我娘，那天我朝着她发火，嫌她多管闲事，她生我的气了。唉，她也是为了我的学习着急呀！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的亲妺妺，那天不该对她那样，找个时间和她解释一下。天翔没追晓岚，来到了河边，远远望去，在大片碧绿的叶子中间，红的、白的、黄的荷花齐放争妍，柳青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站在河边出神，微风吹动她的秀发和裙带，日光、荷花、柳青三者交相晖映，形成一副美丽的剪影。天翔悄悄走过去，说了句：“好美啊！好香啊！”柳青回过身，嫣然一笑，说：“早看见你来了！你说的是花美花香吗？”天翔指着柳青说：“荷花仙子呀！”柳青娇羞地说：“现在也会夸人了！”天翔看到柳青白晰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秀颀的脖颈细汗津津，忍不住要去抱柳青。柳青赶紧把他推开，“这大天白日的也不怕别人看见。来！让我们许个愿吧，希望考上个好大学！”说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天翔也学着柳青的样子许愿。过了一会儿，当天翔睁开眼睛，发现柳青不见了，远处河面上升起一座彩虹桥，阳光下一条鱼跳了起来，落到桥上，一眨眼好像是柳青站在桥上，不，是晓岚。天翔大声喊晓岚，又喊不出声。瞬间晓岚又变成一尾锦鲤腾空而去。天翔费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我不当泥鳅！”结果一下子栽在黑乎乎的泥潭了。天翔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摸摸身子底下一片粘乎乎。
　　天翔感觉好多了，但不愿意去上课，就一个人在街上走。走到大街十字路口，他突然发现，一群人，一个个头，都在看一张白纸，也就是告示。就像去刑场观看杀人，鲁迅先生描写的那样：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天翔凑上去一看，原来是招飞行员。天翔很高兴，原来父亲为自己起名字很有寓意，“天翔，天翔，命中注定当飞行员。在蓝天上飞翔呀！”
　　第二天一早，天翔把要参加飞行员考试体检的事，立马告诉了柳青。柳青好像打量陌生人一样，围着天翔转了三圈，惊奇地说：“嗯，是块飞行员的料，说不定能行！”
　　天翔在武装部招飞处报了名，就等着体检通知，更不好好学习了。一门心思当空军飞行员，飞翔在祖国的蓝天。柳青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跟天翔说：“飞行员体检有两项最重要，一个是视力，据说飞行员的眼睛和平常人的眼睛不一样，环视力强，有种C型视力表。再一个就是空种旋转实验，怎么转也不晕。”天翔有些着急地对柳青说：“去哪儿找那C型视力表？你妈妈那儿有吗？”柳青得意地拿出一张纸，“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来，先测一测，看合格不合格。”说着柳青把视力表用图钉钉在墙上，让天翔退后两米，分别测了左右眼的视力。柳青翘起大拇指说：“不愧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天翔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柳青掀开天翔的上衣拍拍背，捶捶胸，摸摸胳膊，又撸起他的腿，学着医生的样子问道：“小同志，没做过什么手术吧？还有什么伤疤吗？”天翔被弄的一下子糊涂了，“没，没有！这也是要查的吗？“柳青咯咯儿捂着嘴笑，“挺光滑，没伤没疤，全须全尾，可以上天！”天翔红了脸说柳青，“懂的真多！”“当然了，人家是查过资料的！”柳青有点自豪，接着说：“我有预感，你一定能验上！”天翔听柳青这么一说，高兴极了，把书本一扔，拉着柳青就跑出校园。
　　出了校园，柳青和天翔还在说着体检的项目，什么色盲呀，斜视呀，还不断地比划着测一下。天翔突然问：“还忘了一个关键的，怎么测验一下旋转啊？”柳青说：“测验要用一个大铁圈，将人固定在上面滚动，然后看眩晕的程度。”天翔哈哈一笑，”小时候我们经常做这个游戏，看谁转的圈多，是这样子的。”说着闭上眼晴，张开双臂，喊着：“我要飞了！我要飞了！”天翔就一边喊一边旋转。“啊！小心！”柳青惊慌地大喊，晚了！只听“啊呀”一声，天翔跌进路旁的废井里了。
　　 等天翔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一抬右胳膊，夹板固定着，一动疼得“哎呀”了一声。娘也来了，万福和曙光也来了。天翔努力想，又想不起来，怎么来了医院，只感到天旋地转，又晕了，昏昏睡去。
　　 一周后，天翔出院了。他陆续回忆起事情的经过。柳青来看他，让他很感动。柳青一个劲地自责，后悔自己没看好后面的废井。晓岚来看他，让他很欣慰。晓岚鼓励他振作起来，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
　　今年的高考算是赶不上了，自己的学习成绩，明年还有希望吗？天翔不去想这些事，一想起来头就疼。他开始坐在那双鱼石上发呆，倚在大槐树下就睡着了。然而每天晚上去山上田野梦游。唐奶奶实在没法了，为了儿子，晚上陪着夜游。有一天，游到晨曦微露，走到双鱼石旁边，坐在一条鱼身上，迎着朝阳，慢慢升高，温暖极了。唐奶奶觉得一只红红的兔子向她跑来，她张开双臂去迎接，兔子到了面前叫了声娘。她声嘶力竭喊：“宝根--”，突然感到肩膀抖动，睁开眼睛，儿子跪在面前，泪流满面，一声声叫着：“娘！娘！娘！”唐奶奶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她感觉儿子终于回来了。
　　第二年复读后，宝根考上了省城著名的财经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
　　
　　尾声
　　唐奶奶走了。她是下大雪时走的。娘对我说，她走的前几天有预兆，说她的妈妈想她了，离开满洲里就一直没回去。父亲去世也不能合葬，这是她的心事。她要等她哥哥回来做这件事，看来是来不及了。她对死这件事也很看得开，时常说起当年姥娘试棺材的情形。她总把自己比作是流浪到凤凰山的孩子，到这里来是为了前世结缘的人们，总有一天她要回到日思夜念的满洲里，回到她母亲的身旁。平时在父母的忌日，她都会去野地里烧点纸，以寄托哀思。这次也是这样，人们看见那一天，她穿的很干净，拿着纸火香烛，朝着东河边走去。后来几天不见，人们到处搜寻，只在东河冰雪地上发现了两行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