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求学之路

　　我终于背起了书包，背起了妈妈一针一线为我缝好的书包，走进了我梦寐以求的校园。
　　学校坐落在一个山坡上，教室的背后就是一片荒山野岭，荒山的周围遍布着白森森的坟墓。但校园内植物茂盛，生长着很多高大的树木。
　　我自上学开始，几乎每天都会背上一个柴扒，挑上两个箩筐，放学的时候到后山去打满两个箩筐的柴，然后挑回家去为一家人生火做饭。
　　学校里的设施很简陋，只有几间低矮的瓦房。而我们一年级连教室都没有。上课时，我们从家里拿来小板凳，围坐在树荫下听老师讲课；下雨的时候就跑到教室的屋檐下。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们度过了半个学期之后，学校终于借用农科所的一间破烂的磨菇房，做为我们一年级的教室。
　　二年级的时候，我由于得到了父母良好的家庭教育，所以成绩特别的好，甚至于三四年级的课程都会做。
　　在一次家访中，班主任陈老师来家访，却刚好遇上了下大雨，没想到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屋漏偏遭连夜雨！在我家不满三十平方米的空间里，到处都在漏水，我们把家里的盆盆罐罐全部搬了出来，最后就连饭碗都用来接漏了，却还是不够。
　　在以后的日子里，陈老师都在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照顾着我，让我在整个求学期间都充满了温暖，充满了信心。她是我最早的，也是我至今以至永远都难以忘却的启蒙老师。
　　三年级开学，学校为我们班调来了一位新老师，是一位刚从师范毕业年轻漂亮的女老师。黄老师的到来，让我的求学之路增添了更多的色彩。
　　三年级期间，在一个星期一的早上，学校正在召开周会活动，校长拿着我的作文向着全校师生朗读，因为就在那一天，我的两篇作文被县文化局选上了小学生习作示范文本。就在校长号召同学们向我学习的同时，我突然间晕倒在操场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感觉到有暖热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我极力地睁开双眼，只见黄老师抱着我，满脸的泪水。周围站着校长和好几个老师以及一大群同学。我的醒来让大家舒了一口气，校长踩着自行车，黄老师抱着我，把我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
　　黄老师送我回家时，哽咽着对妈妈说：“孩子，太缺营养了！”
　　第二天，妈妈借来一辆破旧自行车，载着我来到了医院。
　　就在妈妈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布满了忧愁。我可以从妈妈满是泪痕的脸上读出她内心的不安，我隐隐感觉到，我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重病。
　　第二天，黄老师来看我，她和妈妈背着我说了很多话，她们出来的时候，我看出她们都是哭过的样子。老师说，学校批准我休学两个月，要我在家里安心养病。
　　黄老师走的时候，我流着眼泪拉着她的手说：“老师！我不想离开学校。”
　　黄老师语重心长地对着我说道：“学习，不只是在学校里，只要你想学，在哪里都可以学。”
　　那段时间里，爸爸为了生计，一个人到贵州、云南一带打工去了，每隔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一趟，家里的一切都是妈妈照顾着。爷爷奶奶有时也会过来，但在那个岁月里，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啊！
　　离开学校的日子是最难熬的，我拿起笔写日记、写作文，到了晚上妈妈就给我讲解学校的功课。
　　每天的早上，妈妈都会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我到医院里打针开药；每天的早上都会给我买上一碗带点肉的早餐，然后坐在我面前看着我吃完。很多时候我都是和着眼泪吃完那一碗让我增加营养的早餐。
　　几天之后，黄老师又来看我，她给我带来了十个作文簿。
　　老师对我说：“你的情况老师都知道，学习虽然重要，但养病更加重要，只有安心治好了病，才能回到学校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我的病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在一次看病的过程中，我听到医生对妈妈说：“你们按着这个药方自己采些草药来试试吧，或许有用。”
　　妈妈一个劲地说着：“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从那天开始，我减少了到医院打针吃药的次数，但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家里再也没有钱给我治病了，所以妈妈才改成了自己采摘中草药。自此后，妈妈每天上工回来时，都同时采回来一大堆的新鲜草药，每天都熬成药汤给我喝。
　　在一次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无意中在一个旧书摊里发现了一本《武林》杂志，趁着妈妈有事走开的时间里，我随意翻看了一遍，我感觉到书本里可能会有医治我病症的良方，但我不敢叫妈妈给我买。过了几天，我偷偷地拣了一些破烂纸张什么的去卖，终于挣到了三毛钱，然后又偷偷地步行到街上把那本旧杂志买了回来。
　　每到夜里，我就跟着书上的动作练习，我只是想着一旦我的身体强壮了就会起到一定的抵抗力，我的病就会好起来。在那段日子里，每个月我都会自己想办法去挣点钱，去买一本当月的《武林》杂志，一直坚持了整整十个年头。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和训练，我的病情有了好转，虽然还得不到根治，但我终于可以上学了，终于又可以走进分别了两个多月的校园，终于又可以见到久别的老师和同学。
　　在我走入教室的同时，黄老师带着同学们为我举行了欢迎仪式，我好感动，真的好感动！我含着激动而兴奋的眼泪，把这两个多月来写满作文的十三本作文簿交给了黄老师。那一刻，我哭了，老师哭了，同学们也哭了，站在教室外的校长和老师们也都落泪了。但我知道，那些泪水，是兴奋的泪水，是幸福的泪水，是一种向往美好明天的泪水！
　　学校向文化部门推荐了我在病假中所写的作文，有十六篇得以上选，并在当时玉林县的《玉苗》杂志上分期刊登。为此，学校特意为我举行了表彰大会。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我把奖状拿回给妈妈时，妈妈抱着我，哭了。当然，那也是幸福的泪水。
　　经过了那一段的艰辛，我更加努力，努力做好我所要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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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级的时候，爷爷病危，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爷爷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你。但你要记住：人，一定要靠自己。”
　　直到后来，奶奶有的时候还好奇地问我：“你爷爷当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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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寒冬的夜晚，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晚的天空很特别，像要哭的样子。
　　我上完晚自修课，回到村子里时，见到很多人拿着水桶在奔走，听到很多人在议论，说是生产队的仓库失火，很多人去抢救队里的财物，但仓库倒了，有人被埋在了里面。
　　我心中顿时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心惊肉跳地跑回家中。弟妹已哭成一团，奶奶坐在一旁叹气。
　　原来生产队的旧仓库失火，妈妈和很多人都去救火，去仓库抢救财物，但妈妈来不及撤离，被倒塌的仓库埋在了废墟里！
　　我顾不得放下书包，哭喊着发疯似的向仓库跑去，全然不顾奶奶对我的呼唤。
　　仓库周围站满了来救火的村民，救火流出的水把周围的土都变成了泥泞。
　　我看见妈妈被抬了出来，妈妈躺在担架上一动也不动，火光照在她满是泥浆鲜血的身上和脸上。我哭喊着冲向担架上的妈妈，却被好心的邻居把我抱住。在我的哭喊声中，妈妈被抬上了大队派回来的拖拉机上。我拼命挣脱所有的人群，迎着凛冽的冷风，踏着苍茫的夜色，发疯地向拖拉机追去，嘴里嘶哑地哭喊着：“妈妈！你回来，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们，妈妈！妈……”
　　天佑妈妈！
　　第二天，我没有上学，我要在家里等侯妈妈的消息。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没有人给我讲有关妈妈的消息，我跑到生产队，跑到大队去问，同样，每个人都在回避这个问题。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已经没有泪水可以再流，我的泪水已经流干，已经枯竭。但我还要照顾弟妹，要做好家里的一切工作。
　　第六天……
　　接到通知的爸爸终于赶了回来，我抱着爸爸尽情地大哭。
　　也就在这一天，我们接到了妈妈脱离危险的消息。爸爸带着我到医院看望妈妈，妈妈的头部缠着绷带，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我握着妈妈的手，只叫了一声“妈”就已泪如泉涌，再也说不出话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后，妈妈终于出院了，妈妈也成了村里传颂的、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的救火英雄。但我的心里，却只希望妈妈能够平平安安。
　　爸爸又要去工作了，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四个指标：一、孝敬奶奶；二、照顾妈妈；三、带好弟妹；四、好好学习。
　　经过了那场灾难之后，妈妈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
　　那时候农村已经是分田到户了，我家里有着几亩的土地，平时全靠妈妈一个人去耕种，但现在妈妈的身体根本无法下地。医生说，妈妈的身体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不能做太过劳累的农活。
　　从那时候开始，十二岁的我已做会了家中里里外外所有的农活，一到放学和周日，我就会拿着农具，一个人到自家的农田里学着大人的样子耕作。
　　到了放假，我就会到街上去摆书摊。我爱看书，所以我有着许多连环画，而且保存得非常好。我用麻袋装好，拿上一张草席来到街上，把书摆开，招呼过路的行人看书，看一本两三分钱，运气好的话，每天也会有二三元钱的收入——在那个年代里算是很不错的了。
　　五年级，我已到了毕业班，是一个升学的冲刺阶段，家里虽然有着众多的变故，但我的成绩却一点都没有被拉下，每个学期我都在担任着班干部的职务。
　　到了五年级第二个学期，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每次下田回来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一刻，我突然间产生了要退学的念头。
　　我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妈妈，但我却跟黄老师说了。
　　老师流着眼泪转过头去不忍看我，好一会后，老师才抹干眼泪说：“这些不幸的变故，怎么都会同时发生在你的身上！”
　　记得考升学试的那天，我默默地坐在考场里，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着，我忍住了没有让泪水滴下。但我，始终没有在试卷上面写一个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
　　我跪在妈妈面前，泪流满面。
　　妈妈说：“妈妈知道你很想读书，都是妈妈拖累了你，但如果你退学了，学不到知识，你以后的路会更加艰苦！”
　　我使劲擦干泪水，仰头望着妈妈，哽咽着说道：“就算我不上学，我也一样能为自己装满知识。”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怀着沉重的心情，一个人走进学校，走进了黄老师的宿舍。每一次和老师这样面对，我们总会忍不住落泪，这次我更是哭了出来，因为，这是一次伤感的离别，一次残忍的分离，五年的求学之路，五年的师生情谊，就将在这一刻……
　　老师拿出一套画板递给我：“老师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给你，这套画板是老师用第一笔工资买的，是老师最喜欢的东西，你喜欢画画，老师希望，你能用这套画板画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老师也相信，你会走好自己的路，但你比别人付出的，将会更难！更苦！更艰巨！”
　　走出老师的宿舍，我摸黑爬上了学校后面的山顶，使尽全身的力气，面对着漆黑的夜空高声大喊。
　　就这样，我走完了我这一生，短暂的，也是仅有的五年的求学之路！
　　那一年，我十三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