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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英娃还账

作品名称:北进序曲      作者:刘国胜      发布时间:2023-07-08 09:15:07      字数:13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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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自玉梅那天许下诺言,三天内要把入股的钱一分不少的退给二愣几个后,虽然二愣几个都暂时不来找她要账了,但却作难、遭罪住玉梅一个人了。
  常言说,天无绝人之路。小算盘说恁些,玉梅都没吭一声,是因为玉梅现在心里想开了。老话说背锅子好治,只不过多受点亏吃。玉梅决定向亲戚借一些,再去银行贷一些,只不过多背点利息罢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多县长那张牌没打哩。多县长是主管全县农、林、水的副县长,这嫁接橘子的事,又是多县长支持她干的,况且多县长当初曾表态帮她争取一笔扶持项目款。现在遇到了困难找多县长,多县长一定会帮助她的。
  任何事情都是想着简单,但具体做起来就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多了。
  玉梅抱着莫大的希望,像求爷爷拜奶奶一样,她求一家亲戚朋友,又求一家亲戚朋友,如此跑着求遍了所有亲朋好友,不是说存款没到期,就是说钱刚被人借走了,再不干脆说没有。玉梅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亲戚朋友求个遍,才借了一两千块钱,连个零头还不够。
  亲戚朋友借不来,又去找银行贷款。正像小算盘说的,玉梅去一家银行,一说贷款,人家说她前期贷款没还上,不能贷。又去一家银行,人家说上边有政策,只许锦上添花,不许雪里送碳。
  借钱、贷款的念想一断,玉梅筹资的唯一希望,就只有打多县长这张牌了。玉梅之所以把多县长这张牌,紧紧地攥在手里不打,一是玉梅认为这是一张最有把握的牌了,二是玉梅本来不想去找多县长的麻烦,尽量能借就借,借不来钱就去银行贷款。现在借不来钱,也贷不来款,到了不找多县长不行的地步,不得不把多县长这张牌拿出来打了。这会儿,玉梅把所有的筹钱希望,都压在找多县长这张牌上。
  这天,也是玉梅许诺退股的最后期限。玉梅坐在去县城的早班车上,暗暗叮嘱自己,今天她必须筹到钱。
  玉梅到县城下车一看,正是八点上班时间。她连早饭都没顾上买着吃,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县政府大门上,问多县长来上班没有。老门卫闻听一笑,说:“多县长早就调走了!”玉梅不信,她前些天在县里开表彰会时,还见多县长坐车从这大门上往外出,多县长还从车窗里向她摆手呢。玉梅就说:“老同志,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找多援朝多县长,前些天还见过他呢!”老门卫朝她点头笑着说:“我说的没错,多援朝县长已调走一个多月了。你前些天见过他,也没错,那是他回来接家属搬家具,顺便找县长坐坐。”
  老门卫如此一说,玉梅可真急了。刚刚减轻、间歇和淡化的急切、迫切和焦急,又都重新向玉梅袭来。
  真是急中生智,玉梅这一急,突然又想起了钟县长。
  多县长是副县长,钟县长是县长。玉梅认得钟县长,还是在几天前那次表模大会上。那天,钟县长曾亲自给她颁奖,还给她握过手,宴会上还给她敬过酒。何不找钟县长给银行说说,给贷些款不就解我燃眉之急了?玉梅这么想着,向门卫一说找钟县长,老门卫说不巧,钟县长昨天就到市里开会去了。
  真是天杀玉梅呀!玉梅闻听,只觉大脑“嗡”一家伙就懵了。直到一阵“嘀嘀”的车笛声响,才将玉梅从懵懂中惊醒过来。这会儿,玉梅瞪着一双迫切的目光,无助地望着满街川流不息的人群,多么渴望能找到一个能帮她筹钱的人呀!但是,在这些你来我往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个能帮她筹钱的人,也没有一双眼睛注意到她,更没有一双眼睛透视到她藏若内心的急切和迫切。玉梅满目失望绝望,她踉踉跄跄向车站走去……
  玉梅在丹阳乡榛子沟口下车时,已是下午了。玉梅走下车摸着空空的口袋,不禁感到一阵心酸,她很劲地按住口袋,竭力抑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玉梅知道此时泪水对她来说是无用的,泪水也是不能当钞票使用的。只有她的身后有个疼爱她的人,眼泪才有用。在过去的两天里,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玉梅都会产生幻觉,仿佛英娃突然拿着钱出现在她身后。每当这时,玉梅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但是她会马上告诉自己:“不要再傻了玉梅,他早就把你忘了!”
  这么想着,玉梅朝通往榛子沟的大路望了望,无奈地晃了晃脑袋,然后沿着通往榛子沟的那条山涧小路往回走去。
  玉梅不是走小路捷径,更不是走山路观光,而是因为她两手空空,神情沮丧,一来怕二愣他们拦住要她退股钱,二来怕拿不出钱,有失脸面,丢人难堪。玉梅沿着山涧小路含着眼泪走着,一直走到榛子沟垴。她这会儿的心好疼,疼得好像无数根针在扎,疼得淌血,疼得流脓。她没有走进村里回到家里,也没有绝望得去跳崖一了百了,而是独自站在榛子坡上那块高大的黑石头上,环视着漫山遍野冻枯的橘树林,俯首凝视着山下的村庄,想着心爱的英娃杳无音信,苦心经营的橘子林也毁于一旦,二愣等股民一逼二逼她退股,借钱还债已面临绝境。
  这一切的一切,玉梅都能忍耐、承受,惟独让玉梅承受不了的是,眼下拿不出钱给股民们退股。因为股民们的股份,不是他们卖家具的钱,就是给他们的爷奶、或父母买寿材的钱,再不就是他们娶新娘的财礼钱,就是嫁新郎的嫁妆钱啊!为了还上股民们的钱,她顾不得人们的指指捣捣地鄙视、嘲笑和谩骂,顾不得徐海娃的高傲自得和得意忘形,顾不得人们说三道四和社会舆论的压力,而是把目光定格在村中那座十分显眼的豪宅上。
  那是暴发户徐海娃新建的一座极为豪华、极为时髦、占地浩大的豪宅。是一座连体五柱四层欧式楼房,以中间主楼为轴平分两侧,主楼从一层朝前伸出三米,下边是八根汉白玉柱子,前后四根对称撑起,楼门设在正中。楼房是通体的淡红色彩墙,楼顶是五座仿古形脊式筒子瓦顶,中间主楼顶比左右两边楼顶高出两米有余。楼房四周是两米高清一色的花瓶形汉白玉柱式院墙,院墙顶是一排半米高葫芦式三棱不锈钢镖式防盗矛尖。院门两厢各竖一根巨型汉白玉柱,安着一对中高对开的不锈钢大门。大门两厢是一对青白色大理石雕就的巨型石狮。大院正中建着一座圆形水坛,坛内建有喷泉假山,两只巨型白色仙鹤,一只勾头饮水,一只翘首观天。院两厢是草坪花坛,花坛内栽着芭蕉,草坪里栽着月季、牡丹,还有四季长青的香樟、银杏。虽然欧式楼体设计和仿古型筒子瓦顶不大谐调,显得土不土洋不洋,但整座楼房宅院看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农村的穷山沟里,仍然显得十分豪华、伟岸、壮观。
  玉梅冲着徐海娃那座豪宅,目视了好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从嘴里挤出了“只有去求他了”六个字。玉梅这六个字出口,毅然走下黑石头,走下山坡,直朝村中徐海娃那座豪宅走去……
  与此同时,在榛子坡的对面山上,还有另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玉梅。这是榛子沟徐二愣那双眼睛,也是徐海娃今天特意安排的一双眼睛。
  王玉梅是个黑呀,徐二愣明里是玉梅的一个股东,其实暗里却是徐海娃故意安插在玉梅股东中的一个傀儡。
  这多年来,徐海娃那双贪婪的眸子,一直带钩带剌地盯着玉梅不放。尤其玉梅的丈夫死后,徐海娃只想这是天赐良机,他又是主动帮玉梅家干活,又是暗里给小算盘买烟打酒塞小钱,求小算盘给玉梅说合,还多次托媒去玉梅家提亲。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句四个字的回答:“谁也不嫁!”
  起初,徐海娃以为玉梅嫌他不正干,是个穷光蛋不嫁给他。他如今开矿炼矾有钱了,可找人去提亲,得到的回答仍然是“谁也不嫁”那四个字。徐海娃只想先盖楼,后买车,常言说钱越挣越多,又道是钱通神路,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她王玉梅,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家,早晚会被他的钱诱惑、感化和转化,最终一定会答应嫁给他。可让徐海娃意外的是,玉梅不但没有被他的金钱诱惑、感化和转化,答应嫁给他。而且,玉梅竟白手起家,干起了捣腾酸菜的生意,并且生意越做越大。徐海娃本想略使小计,让李改革狠狠罚她一下,逼着玉梅自抹丧哩。谁知,没整治住王玉梅,反倒把李改革的饭碗给砸了,并且玉梅又弄出个榛子树嫁接橘子的大产业来。徐海娃不得不灵机一动转变方针,使出了另一种伎俩。他自己出资,让自已的堂弟徐二愣当他的傀儡,暗中串通十几个青年男女,拿着他的钱入股。这样,玉梅嫁接橘子的事成功了,他徐海娃摇身一变就成了最大的股东,来个以桃代梨控股。嫁接橘子的事若搞砸了,他就让徐二愣鼓动大家退股,从而把玉梅逼上绝路,让王玉梅自己答应嫁给他。所以,玉梅橘树的连片冻死,对徐海娃来说真比打了兴奋剂,喝了半斤七毛烧还兴奋得意舒心。
  玉梅眼下遇到这退股风波,正是徐海娃在幕后操纵的。徐海娃明里让徐二愣鼓动闹腾众人退股,暗里又到乡营业所、信用社、储金会送礼花钱打点,都不要给玉梅贷款。
  徐海娃见玉梅没贷来款,今天又去县上借钱,虽然徐海娃明知多县长早已调走,但是,徐海娃生怕玉梅还有其他借钱门路,就开车到县城盯梢,直到见玉梅没借来钱往车站走去。他顾不得去矿产局找那借车的领导要车,就直接赶到车站,抢先一班车往回赶,这才与英娃在车上巧遇。徐海娃超前回到屋里,就指使二愣在暗中盯着玉梅的动向。现在二愣见玉梅走下榛子山,直奔徐海娃的宅院走来时,徐二愣心里一喜,正要去给徐海娃报喜呢,突然见玉梅扭头向路边那个池塘走去。
  “怎么?她要跳进水塘寻短见?”二愣刚想到这儿,见玉梅走到塘边驻足不动了。
  原来玉梅不是投水寻短见,而是玉梅以水为镜端详自己。池塘的水很清,也很平静,玉梅站在塘边一看,突然看见她映在水里那张脸,仿佛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张脸。其实,玉梅每天早晨都要对着镜子看这张脸是不是干净,头发是不是散乱,衣服是不是整齐周正,不过她都因忙乱急切,很少过于仔细端详自己。而眼下,玉梅是拿着这张脸,主动去向徐海娃求婚,再说难听点,玉梅是利用这张脸去给徐海娃换钱给股民退股。玉梅咋也没有想到,自己那张漂亮的脸,那张容光焕发的脸,竟被眼下这张如此瘦削、脸颊下陷、眼窝发黑、面皮干涩和苍白憔悴的脸所替换。徐海娃见到这张脸,万一把她嘲讽一顿,把她撵出来咋办?但为了给股民退钱,玉梅啥也不顾了,仅凭这万分之一的希望,她毅然转身向徐海娃门前走去。玉梅此时感到脚下的石子顶她,地上的柴禾棍子在绊她,连她踏在地上的脚步声,都像在劝她、阻止她,别拿热脸去贴人家那冷屁股。但是,玉梅没有丝毫的羞怯,没有丝毫的半信半疑,却显得十分的坚定、坚决。她故意将下巴翘得高高的,眼角微微皱起来,露出了微微笑意,显得落落大方,也显得特别的自信自然。使躲在暗处的徐二愣见此,欣喜若狂,慌忙去向徐海娃报信。
  徐海娃一听喜炸了,他一边吩咐二愣将大门打开,收拾屋子迎接玉梅;一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端正领带,然后跑到楼上,站在二楼隔窗等着、看着王玉梅自己找上门来。
  等待,会让人感到最急切难熬了。徐海娃站在二楼窗户的茶色玻璃内,透过拉开的缝隙,俯视着门前那条宽敞的水泥路,等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等了好长时间似的。徐海娃知道这是心情迫切,急于见到玉梅的原因。徐海娃是个急性子,平常最怕等人等车了。每每这时,徐海娃总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徐海娃也因此常给人说,他这烧火性子,就是整天不让他担,不让他挑,光让他搬把椅子坐那儿替人等车等人,即是给他开的钱再多,他也不干。说那样会把他急得光吃饭不长肉,真要让他干一辈子,起码要少活二十年。这不,徐海娃等了半分钟不到,就急得“唉嗨”“唉嗨”直跺脚。是二愣情报有误,还是玉梅走半截又折回去了?徐海娃正急火火地猜想着让二愣去看哩,却陡然见玉梅在门前的水泥路上出现了。
  这是做梦?还是幻觉?
  当徐海娃揉揉眼睛,定定神仔细再看,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玉梅时,徐海娃不禁一阵得意,得意自己的情感掩饰得周密无缝,得意自己鼓动退股的幕后角色扮演得如此出色成功,让玉梅没起一点疑心、疑虑。更得意钱真是个好东西,钱的作用真大。难怪恁些人为了钱甘愿吃苦受累去挣,难怪恁些有权做官的人为了钱,冒着革职查办和坐监杀头之险,去冒死贪钱捞钱,难怪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看我徐海娃有了钱,这个自高自傲,从来不把我徐海娃放在眼里的王玉梅,终于在钱的迫使下,主动求到我徐海娃的门下来了。
  徐海娃如此得意地晃了晃高昂的头颅,他不由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哼!你这个天生丽质,如此漂亮,却又如此韧性、自尊、要强、倔犟、能干的王玉梅,你他妈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平常我去求你,请人去提亲娶你,你他妈傲得不知你王二哥姓啥名谁。今天在金钱的逼迫下,你却卑躬屈膝来求老子。早知有今日,你何必当初呢!”徐海娃嘀咕到这儿,却不禁又为眼前的玉梅而怜悯叹息起来:“唉,难怪说人走到哪一步,就说哪一步的话,就唱哪里的歌呀!再高的人,身到矮屋下,就不得不低头!再硬的人,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硬骨头也就变成了软骨头、贱骨头呀……”
  在同情、怜悯感的驱使下,徐海娃飞跑从楼上下到院里。徐海娃没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门外,而却陡然在大门口驻足,一边暗自叮嘱自己沉住气,一边装得沉着、冷静,而又大度地神态,漫步向大门口走去。
  玉梅来到徐海娃大门前,她突然间又想起了英娃,仿佛此刻英娃就在她的身旁,英娃那粗壮茂盛而油黑的分发头,和英娃那光亮而有着学者风度的额头。虽然英娃是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但英娃那张娃娃脸上却又透着一种刚毅庄重的神态,和徐海娃那张大白脸上透出的卑鄙神态迥然不同,玉梅蓦然驻足不动了。玉梅觉得自己是属于英娃的,永远是属于英娃的。过去玉梅的心没有属于罗黑蛋,今后也不会真正属于他徐海娃。可以说,玉梅全身心所做的一切,玉梅所追求的一切,玉梅所得到的一切,几乎全是属于英娃的。因为玉梅知道英娃真心爱自己,她也真心爱英娃。玉梅过去的一切爱(当然除了当初对赵明远的爱),她对罗黑蛋的笑脸与亲吻做爱,可以说都是给英娃的。在玉梅的心灵深处,她要把自己留给英娃,虽然她不知道英娃还会不会回来,回来会不会来找她。玉梅脸上此时显现出的异常温和与喜悦,这是徐海娃从来没有见过的,此刻见到玉梅如此神态,徐海娃满以为是对他的,美得呼吸简直都要停止了。徐海娃心头一喜,急不可耐地飞步走下台阶,迎着玉梅走去。玉梅没有完全从对英娃的思念中摆脱出来,徐海娃却已来到玉梅的面前。
  这会儿,徐海娃见玉梅木然地望着自己高大的楼门,一动不动。徐海娃知道,玉梅这是望着他这高大的门楼而发怵。徐海娃也知道,玉梅这是丢不下面子,放不下身子而不好意思。我徐海娃要给玉梅一个面子,要给玉梅一个走进院门的台阶!徐海娃心里这么想着,冲面前的玉梅笑着,但他掩饰不住得意、乐观的神情和笑容,竟变得极不协调,极不自然,甚至透露出一种极为难看的神色。好像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情表露了,于是就竭力掩饰,随即捏了一巴鼻涕,说他有点感冒了。好像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感冒了,又下意识地干咳了两声。干咳声中,他感觉自己的外露有些补救,他的神情和神色才恢复到原来的正常和自然。向玉梅迎接着说:“哎呀,玉梅你来了,快到屋里坐!”
  尽管徐海娃说着笑着,迎接着,但玉梅却像个木雕石刻的人人,仍然木木地望着徐海娃的门楼,好像压根就没发现站在面前的徐海娃,好像徐海娃的笑和说的话,压根就不是对她笑的说的。
  为了打破眼下的僵局,也为了显出自己的涵养与文雅,徐海娃没有像往常那样粗俗莽撞,而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说“玉梅呀,只要答应嫁给我,所有的股钱,我替你退,我有的是钱,往后你要啥给你买啥”。然而今天,徐海娃却避开主题,专朝玉梅的难处、软处和急需处切入,说:“玉梅,我知道你眼下被钱难住了,其实我已把钱给你准备好了,本来想给你送去,可又怕你把俺这张脸扔到地上。现在你来了就好,来了你就把钱拿回去退给人家吧!”徐海娃温和带笑地说着,不禁得意。难怪说翻鳖子难吃,顺气丸好喝。看来玉梅真被徐海娃这软锤击中了下怀,徐海娃这么一说,玉梅那双眸子,立刻从徐海娃那高大的楼门上,移到了徐海娃的头脸上。徐海娃见火候就要到了,忙向玉梅的软处、难处和急需处,又像挠痒痒似地轻轻敲了一锤说,“玉梅,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若嫌进屋里拿钱不方便,我这就去把钱给你拿来!”
  “不,我王玉梅既然来了,那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玉梅晃晃脑袋,毅然决然地迈步走到徐海娃的大门上。就在玉梅抬脚往徐海娃大门里迈的一刹那,陡然看见了徐二愣的身影,并且瞥见徐二愣正露出一个不易察觉地笑。玉梅骤然蹙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陡然间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徐海娃在幕后操纵、鼓动徐二愣干的呀!玉梅本想自己的丈夫早已走去,自己深爱的英娃又杳无音信,徐海娃也变得有点人情味了,为了不让股民们亏空,玉梅才咬着牙决定嫁给他徐海娃算了。尤其刚才玉梅听了徐海娃那些话,更使她坚定了嫁给徐海娃的决心。现在玉梅明白这是徐海娃设的一个局,是徐海娃精心导演的一出戏时,玉梅顿时间一股被捉弄、被欺骗、被逼迫和被陷害的感觉,从玉梅周身的毛孔,渗透到玉梅的血肉里,溶化拼发到玉梅周身的血液和骨髓里。玉梅骤然改变了主意,随即将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
  徐海娃正跟在玉梅身后,为之幸灾乐祸呢,猛然见玉梅收回腿脚不走了。他顿时手忙脚乱地走到玉梅跟前,急切中,他那庸俗、掉价和下贱的话,又不由脱口而出:“玉梅,你嫁给我吧,我有的是钱……”
  “徐海娃,你以为今天终于把我逼上梁山了,你也以为终于达到目的满足了吧?”玉梅此刻恼羞成怒,气得没等徐海娃钱子后边的话说出,就抢过徐海娃的话茬说开了。玉梅说着,突然把手指头朝徐海娃眼窝里一捣,“徐海娃,你张口有钱,闭口有钱,你以为钱是你爹是你爷呀?有了钱你就能脱了裤子遮住天是不是?我今儿就告诉你仨字:不可能!”
  玉梅这话,就像是从机关枪里“嘟嘟嘟嘟”打出的子弹,就在徐海娃被打得张口无言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赞同的巴掌声,随着掌声,传来的是一句坚定而赞同地声音:“好,说得好!”
  徐海娃和玉梅循声一看,无不惊讶得差一点儿没啊出声来。原来拍巴掌的不是别人,正是玉梅这些年酷酷爱着的、乞盼归来的、上午与徐海娃同车回来的明英娃。尤其玉梅惊讶中还带着意外,意外得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惊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英娃,“我这是幻觉?还是在做梦?”
  英娃以为玉梅没有认出自己,急忙分开五指梳了梳蓬乱的头发,说:“玉梅,是我,我是英娃!”
  尽管英娃向玉梅自报了家们,也尽管玉梅感到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在梦中。但是,玉梅仍然瞪着一双惊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英娃没有支声。这是因为,英娃虽然洗了手脸,但是,英娃手里不是拿着钱,仍然抱着那倦油污的被子,仍然穿着那身同样油污的衣服。玉梅不是嫌英娃混得如此不堪,不想认他,不愿理他,而是玉梅万没想到,英娃出去这么多年,怎么混得如此穷困潦倒,让玉梅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怜悯和怨天忧地的感觉,让玉梅意外得难以自禁。一句话,玉梅是不忍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竟如此潦倒、寒酸的狼狈模样啊!这会儿,英娃虽然见玉梅不说一个字的话,像看一个外星人似地打量着他,但玉梅的眼神和脸色却已告诉英娃,玉梅不但认出了他,而且似乎在说,你只管一去不返,音信全无,你知道这些年我心里多么牵挂你呀!藕断丝还连着呢,何况你是个人呢。像是在问他咋一去不回了?从哪儿回来的?咋混成这个样子?
  英娃虽然明白了玉梅的无语心声,但是英娃没有告诉玉梅什么,也没有给玉梅作任何解释。只是对玉梅说:“玉梅,你的一切遭遇,我回来都听说了!”英娃说着随手掏出一张百元大票呈到徐海娃面前,“徐老板,这是还你今天给我掏的油饼钱和车票钱,谢谢你在车上帮了我!”英娃说着,虽然发现徐海娃正用一双敌视地目光看着他,但是英娃没顾多想,将钱往徐海娃手里一塞,回头向玉梅一努嘴说,“走,玉梅,咱先回你屋里再说!”
  “哎哎哎……”徐海娃见英娃说着拉着玉梅的手转身走去,他急切切地哎着,目视着和玉梅走去的英娃,玉梅也将会由此动摇答应嫁给他的决心时,徐海娃恨恨地在心里埋怨着,“这个明英娃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接着,徐海娃不由在心里暗骂着,“要是你狗日在外边,永远别回来多好,这样玉梅早晚会答应嫁给我的!”徐海娃顿时又有些侥幸,“幸亏他两手空空,穷困潦倒回来,若是带一大笔钱,衣锦还乡,玉梅这只快煮熟的鸭子,真要被他叼了去。”
  徐海娃在心里愤愤地嘀咕着,狠狠地照地上跺了一脚,气急败坏地往院里跑着喊着:“二愣!二愣!”
  “哎,来了,来了!”徐二愣慌里慌张应着从屋里跑出来。
  徐海娃冲二愣指手画脚地吩咐着说:“去去去,你现在就领着人去逼她王玉梅退股,我就不信她不来求我!”
  果然让徐海娃说照了,徐二愣出去不多会儿,就乐哈哈地跑回来,说:“哎呀徐大哥,成了成了!我领着人到王玉梅门上,还没等我们说退股要钱,那王玉梅就让我来喊你去说退股的事!”
  徐海娃得意地“噗嗤”一笑:“果然不出所料,看我就说呀,银子钱硬头货,古人都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莫说她个女流之辈,能承受得住这大几万块钱的压力?”
  徐二愣听徐海娃这么说,忙嘱咐着说:“哎,徐大哥,咱要的是人,可千万别心肠一软,就答应借给她钱!”
  徐海娃从鼻孔里哼哼一笑:“我知道,现在可是她求我!走,咱这就去她王玉梅家!”
  “她王玉梅终于要答应嫁给我了,我这回可要当着他明英娃的面,排排场场地把她娶到家里。要请二十辆豪华小车,再请县剧团来唱三天大戏,还要搁县城的酒店里摆桌。而且要搁县一所、二所摆桌,虽然那里做的都是花色,摆的都是样子,中看不实惠,也太花钱了。但是,我这回不怕花钱,要的就是个样子,要的就是个排场!我这多年拼命挣钱为的啥,不就是为了过去想吃而吃不到,想喝而喝不到,想穿而穿不到,想玩而玩不到,想做而做不到,今天我都要吃到、喝到、穿到、玩到、做到。一句话,过去得不到的一切的一切,我都要得到。说白了,就是不蒸馒头(蒸)争口气。今天就是为了争个面子,讲个排场!哎,不搁县一所摆桌。县一所是县政府招待所,二所是县委招待所,书记管着县长,再说那二所不光招待过地委、省委领导,而且当年还招待过国家领导人呢。过去没粮票,老子连个国营食堂的白面蒸馍都买不来,没大队证明连个国营旅社都住不上。今天老子有钱了,不但老子要进县二所住宿吃饭,而且要让我的亲戚朋友们,都去县二所里山吃海喝一顿,享受享受那当官的待遇!我这样做,说白了,不是为了吃啥喝啥,而是让众人看的!要全县人都知道,我徐海娃和王玉梅结婚了,让所有过去说我坏话和瞧不起我的人,都后悔当时不该那样对待我……”
  “徐大哥,到王玉梅门上了,你还往哪儿走呀!”
  徐海娃,一个可恶可恨的人渣,乘玉梅之危,落井下石,自以为把玉梅逼到死角上了,此时正昂首阔步,得意忘形,如痴如狂地想呢。突然被二愣这么一提醒打断了思绪。闻声一看,忙哦哟一声,转身走进玉梅院里。
  这会儿,玉梅院里已堆了好多人,有二愣鼓动来找玉梅退股的,有来给玉梅解围壮胆的拴柱、二牛、杏子等股东,也有来围观看热闹的。
  王玉梅看着走进院来的徐海娃,她没有气,她没有恼,她也没有丝毫乞怜地神色。却是笑笑地迎到徐海娃面前:“徐海娃,我叫你现在来,是想当着大家的面,把你刚才的话再重说一遍。”玉梅说着,把目光从徐海娃脸上,移到众位乡亲和众位股东脸上,“各位乡亲,兄弟姊妹们,我刚才去他徐海娃家了,本来要拿我这张脸,拿我这个身子,去找他徐海娃换钱给大家退股呢。可就在即将踏进他徐海娃院门的一刹,我猛然发现了一个让我讨厌、让我恶心,也让我不能容忍、难以接受的一幕。原来你们这些急着退股者的入股钱,都是他徐二愣借给你们的。可你们却都还蒙在鼓里吧?他徐二愣的钱,又都是徐海娃给他的!他徐海娃为啥让徐二愣把钱借给大家入股?他徐海娃是做无名英雄帮你们吗?不是!他徐海娃是机关算尽、处心积虑的为他自己!说白了,他是等咱嫁接橘子成功了,他徐海娃摇身一变就成了最大的股份而控股。若我们嫁接橘子失败了,他徐海娃乘机落井下石,让徐二愣鼓动大家退股,逼我以身相许嫁给他!”王玉梅说到这儿,冲徐海娃鄙视地哼了一声,“哼,徐海娃,你可是居心叵测,用心良苦啊!”
  众人陡然醒悟,纷纷骂徐二愣是走狗、傀儡,纷纷指责徐海娃无耻、卑鄙、小人、骗子。大家一边指责,一边向玉梅保证不退股了。
  本来由于玉梅说话的情绪有些激动,激动得周身发抖,激动得说出的言词、语句严厉得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徐海娃的面皮上。加上人们这么一阵指责谩骂,徐海娃气得也跟玉梅一样周身发抖,尽管他那张脸仍然厚颜无耻地扬着,却已涨得发紫,活像一块熬熟的猪肝。
  玉梅此时却态度凛然,冲着众人将头一扬:“不,这股钱一定要给大家退的,但不是今天,请各位再容我三天,就三天!”
  “都急得要抓石头打天了,还那么嘴硬强势!”徐海娃蠕动着那张猪肝色脸皮低语着,看了一眼二愣,“哼,不把她逼到棺材跟前,她是不会落泪的!”
  “不行,我现在就要钱。”徐二愣心领神会地说着,往前一站,“王玉梅,既然你已经把话挑明了,不错,这些入股的钱都是我徐大哥给的。现在你给他们退不退股钱,我不管,但我现在就要向他们要回我徐大哥的钱!”
  说到这儿,徐二愣扭头冲大伙“哼哼”一笑:“你们不要她王玉梅退钱可以,但是,你们现在就把钱给我拿来,拿来呀!”
  徐二愣厉声说着,伸出一只手威逼着,把各位来退股的乡亲们都镇住了,也逼住了。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张嘴没话说了……
  这会儿,一直站在旁边等着玉梅答应嫁给徐海娃的小算盘,趁机来到玉梅身边低声劝着说:“玉梅呀,爹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答应嫁给海娃吧!别再傻等那个英娃了。他一走这么多年,音信全无,说明他心里压根就没你!”
  玉梅说:“爹,谁说人家音信全无,人家英娃回来了……”
  一旁的英娃往前一站:“是啊大叔,我回来了!”
  没等英娃的话音落去,人们的眼神刷一下就聚集到英娃的头脸上,继而从英娃的头脸上移到他的全身上下,接下来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出了似群蜂“嗡嗡”地声音。这声音里既包含惊愕、惊异,又包含着失望、不可思议,也掺杂着同情、怜悯、惋惜和叹息。
  这也难怪,自从张黑娃在渡槽垮塌事故中死去以后,这么些年,知道玉梅和英娃情分的都盼望英娃归回,都期盼英娃衣锦还乡和玉梅喜结连理。现在见归来的英娃落泊成这个样子,无不感到不可思议,无不感到难以接受。
  英娃怎么落迫成这个样子呢?尤其小算盘朝面前的英娃一看,简直就像看见一个怪物似地上下打量着英娃:“你、你就是那个英娃?唉呀呀,你他妈没尿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啥熊样?你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呀你!”
  徐海娃和二愣听小算盘如此一说,二人揶揄地“噗”一下笑出了声。
  “爹,不许你污辱人家英娃!”玉梅冲小算盘说着,瞥了徐海娃和二愣一眼,凛然往小算盘面前一站,“爹,今给你把话挑明了,我不管他英娃是熊样,还是啥样,我都要嫁给他!”“你、你……”气得小算盘冲玉梅“呼哧”扬起了巴掌,但他没有打到玉梅脸上,却将举着的巴掌很劲地照自己的大腿一拍,“嗨呀,玉梅,你让我咋说你好啊!这多年来,提恁些好点你不嫁,人家徐海娃多次托媒,又亲自上门求你不嫁,就说那时他有点那个,可现在人家开矿有钱了,出息了,可你还不嫁,咋非要嫁给他这个如同叫花子的英娃呀!”
  “爹!”玉梅一个爹字喊出口,她脸一抹拉,“你知道不知道,人不怕穷,就怕坏!那年他徐海娃栽赃陷害我,把红薯塞我篮子里,逼我与他就范,就是人家英娃救了我!这次他徐海娃又利用徐二愣这个傀儡,鼓动大家退股,用这种下作卑鄙的手段逼我嫁给他。我这个人就不怕输,也不怕逼,可我却不容人欺骗,不容人污辱!他徐海娃有钱不假,但他心坏!英娃穷,也不假,但他心好、人好。”玉梅说到这儿,故意往英娃跟前一站,“我就爱他,我今天就要嫁给他!”
  小算盘气得朝地上重重地跺了一脚,扭身走去。
  玉梅瞟眼看着父亲走去,却视若没睹地冲着面前的人们保证着说:“乡亲们,我王玉梅再次求大家,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
  “不,就今天!”二愣的话音刚落,玉梅身边的英娃将手一举:“今天就今天!”
  英娃斩钉截铁地说着,旋即进玉梅屋里拎着那卷油污的被子,“噔哧”“噔哧”走出屋门,将被子卷“扑通”往院地上一扔,满不在乎地冲徐二愣说道:“不就是几个股钱嘛,你把入股钱的凭据拿来?”
  “咋,你怕我没凭据?”二愣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凭据,轻篾地看了英娃一眼,却把凭据往玉梅面前一逞,“拿钱来呀?拿钱来呀?”
  英娃见玉梅为难得说不出话,也拿不出钱,把手“呼哧”往徐二愣面前一伸:“把凭据给我!”
  徐二愣“呼噜”扭过脸,冲着英娃轻蔑冷漠地质问着说:“啥,把凭据给你?你他妈茶壶夜壶算哪一壶?不是笑话你,看胡子你也不像杨延景。就是把凭据给你,你能给老子退钱?”
  “嗯哼!还真有点英雄救美的气概呀?!”徐海娃冲英娃嘲弄地笑着,将手朝英娃面前一伸,“有本事你把钱给我拿来,拿来呀?!”
  英娃怒视着咄咄逼人的徐海娃,大步向前一迈:“徐海娃,刚才见你逼着玉梅往你门上走,我就想冲上前骂你一顿。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不把人当人了?你以为你有几个钱就蛮横跋扈得像美国鬼子一样满世界称王称霸了?不就是钱吗!”英娃厉声说着,扭身冲进玉梅厨房里,满屋找着喊着,“玉梅,你切菜刀哩?你切菜刀在哪儿搁着?”
  众人闻听英娃找着要刀,顿时一片哗然,无不慌作一团。尤其玉梅闻听英娃喊着要切菜刀,就不顾一切地往厨房跑着去阻拦。没等玉梅走到厨屋门上,就见英娃拿着一把铮亮锋利的切菜刀飞跑出来。玉梅一步没有拦住,英娃拿着菜刀跑到了徐海娃面前,冲着徐海娃将刀“呼哧”一扬:“徐海娃,你今天不就是要钱吗?”
  徐海娃吓得颤抖地往后退缩着,连连摆着手说:“不、不,今天不要,就、就按玉梅说的,再等三、三天……”
  “不!”英娃快捷果断地说着,举着刀飞步走到徐海娃跟前,一把拉住徐海娃的手,“来,我现在就把钱全退给你!”
  “我、我不、不……”徐海娃颤抖地支吾着,往后退缩着……
  玉梅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我明英娃自然说了,现在就给你兑现!”英娃说着,将徐海娃拉到那床脏被子卷跟前,“呼哧”抡起手中的菜刀,徐海娃吓得紧闭双眼,面无血色。只听耳边呼哨一声,“噌”一刀砍了下来。徐海娃木木地摆了摆低着的脑袋,又扬手摸了摸耳朵还在,茫然木然地扭头一看,那刀没砍到自己的脖子上,也没砍在耳朵上,却砍在英娃那根捆被子的绳上。英娃“当”一声将刀往地上一扔,随即将那卷油污的被子一展,众人无不傻眼了,徐海娃和二愣更是呆若木鸡了。
  那被子里包的是刀子?还是炸药?都不是!而是一扎扎百元大票,还有一套名牌西服和一双黑明铮亮的名牌皮鞋!
  徐海娃木木地瞪着两眼看着,仿佛他的呼吸都停止了。徐海娃如此这般好一会子,才朝呆在身边的二愣咧了咧嘴,既不像笑,又不像哭,那意思是说,上午在车上他还穷得一贫如洗,连个买油饼的钱都拿不出,怎么这会儿,竟像变戏法一样,变出这么多钱来?
  不说众人为之惊异傻呆,连玉梅也不知这钱是真的假的了。英娃扫了一眼众人和满脸窘态的徐海娃,随手拿起一扎百元大钞,举在众人面前晃着,说:“乡亲们,这是啥?这是钱!这不是我偷来的,也不是我骗来的,更不是我打家劫舍抢来的,而是这么多年来,用我这双手,一个仔一个仔挣来的血汗钱!这多年之所以没给玉梅只言片语,是我不想打搅玉梅的家庭。这多年我曾暗里投资,托人帮玉梅收购销售酸菜,大家知道为啥?其实不为啥,我就是想让我心爱的人过得更好!”
  英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泛着光芒,眼里闪着骄傲和自豪地神色。他突然把话题一转:“说实话,我是最近才得知玉梅她丈夫不在了,才取了款子回来。怕路上被小偷盯上对我下手,我故意将头发弄得蓬乱,用污油糊手抹脸,一路装着没钱买票吃饭。谁知防不胜防,到县上车站一下车,我就被几个小偷盯上了。为了甩开小偷,我故意用脏手拿了人家油饼又放下,故意说没钱买票买油饼,小偷见我果真穷困寒酸,才就此下车不对我下手了……”
  徐海娃的眼珠子快要弹出来了,他脸上的肌肉痉挛着,脸腮和脖子都顿若红纸,无地自容,气也没吭。英娃放下手里的钱,随手展开西服,把西服包着的一幅画展现在大家面前:“乡亲们,面对这张神像,也许大家都知道这是武当山祖师爷的像,这是我临回前去武当山,一位患难之交的王光德老哥送给我的。他以此告诉我,为啥千百年来,人们敬神、拜神、求神、信神?就是因为,神能给你精神寄托,神能给你精神安慰,神的脸也是固定不变的;就是说,神是喜脸就是喜脸,是怒脸就是怒脸,是善脸就是善脸,是恶脸凶脸就是恶脸凶脸,神的脸不随你烧的纸钱多少,而变颜变色,神也不因你插的香粗细高低,而变颜变色。然而求人就不同了,人的脸和心随着你的高低贵贱而变,还随着你送的钱多钱少、礼轻礼重而变。这样不但你的心得不到安慰,相反致使你的心更加焦虑不安。也正因求人难,所以从古到今,人们如此崇神拜神求神。”
  说到这儿,英娃的目光刷一下刺向溜出院门外的徐海娃,英娃的目光就像两把剑,直逼徐海娃的后脑壳说:“不像有些人,有了几个钱,就趁人之危,变颜变色,落井下石。嚣张得跟美国鬼子似的,满世界欺压人,做坏事!其实我说徐海娃,你知道吗?你挣的是破坏环境的黑心钱,你挣的是祸害百姓的昧心钱!乡亲们,老话说得好啊,靠山吃山,靠河吃水。我已经和丹阳村的支书说了,准备在丹江岸边种药材,一定要让众多后靠、返迁回来的移民,都过上好日子!”
  英娃说着,拿起一扎扎钱往玉梅手里一递:“给,玉梅,把大家的股钱退了!”
  玉梅望着英娃呈到面前的钱,她不是激动高兴得放声大笑,而是“啊”地一声哭了。她边哭边说:“英娃,我的兄弟姐妹们,在我欠大家钱那会儿,我真知道啥叫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了。当时我见到一棵树,就有一头撞死、一绳吊死的念头呀!可是我这样一走,我是一了百了了,我欠兄弟姐妹的钱,谁来还呀?”玉梅说着,随手接过英娃递给她的钱,“英娃,你今天替我还了账,我这条命就算是你给的,我这个人也属于你的了。我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从今天起,我王玉梅就是你明英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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