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配合？

　　匆匆赶回来的小李顾不上擦汗便直奔办公室。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一组的办公室门外被同事们挤得水泄不通，而办公室里面只有震得房梁嗡嗡响的咆哮声和快要把桌子拍碎的响声。
　　“龙鼎兴！我告诉过你，明天你才复职！谁他娘的让你今天就领枪的！”
　　“局长？”小李心里按叫不好，挤开人群冲到了办公室门口。
　　“这里是闹市区，是市中心！”局长一巴掌将桌子拍了个坑：“谁他娘的让你开枪的！枪械使用条例是被你吃了吗！”
　　龙鼎兴对振聋发聩的骂声并不理会，抬手指着门外冷冷地道：“局长！凶手在警局门口公然杀人，我身为警察，开枪拦截有什么问题？难道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王八蛋从我眼前逃走吗？！”
　　“别跟我扯这些！”局长大吼着一挥手，“闹市区禁止使用枪械，这是规定！如果你的枪伤到平民百姓，你担得起责任吗！你他娘的后悔都来不及！”
　　“我的枪法我自己心里清楚！”龙鼎兴丝毫不惧，迎着局长凶狠的目光道：“我只是后悔，案发时我手里拿的不是步枪！”
　　“你！”局长着实被气得不轻，指着龙鼎兴的鼻子张嘴要骂，但马上又忍了回去，“调查组马上到了，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吧！今晚，老老实实待局里！”
　　局长说完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嘴里还把看热闹的人骂了一句：“都站在这儿干什么！局里很闲吗！没事干吗！”
　　门口的人大气不敢出，四下散开回到自己的岗位。小李见局长转过了身，连忙冲进办公室里，“龙队！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开枪？”
　　“三个小时前，城寨的孔望祥在警局门口被人谋杀！”龙鼎兴的脸色很难看，微微叹息着：“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小李只觉得难以置信，“在警局门口杀人？这也太他娘的嚣张了吧！人抓了吗？”
　　“没有！”龙鼎兴揉着额头，“开车撞的，撞完之后逃离了！”
　　“所以……”小李小心的问：“龙队你就直接开枪了？”
　　不想再继续聊这件事情，龙鼎兴发出一声鼻息后转头问道：“对了，交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李识趣地带上办公室的门，拉着龙鼎兴走到墙角，“龙队，城寨那边是派小陈去的，我跟兄弟们一起把陈辉的三个住所突击搜查了一遍，发现白面！”
　　龙鼎兴眼睛一亮，“东西呢？”
　　“留了两个兄弟那里守着，我没乱动，先回来申请搜查令和拘捕令！”小李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咱们没有任何手续做的搜查，就算证据确凿也容易理亏。咱们把这两样拿着，再去城寨抓人，就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龙鼎兴点着头，张嘴想要再嘱咐些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小陈喘着粗气冲了进来，“龙队，城寨出事了！”
　　两步上前，龙鼎兴神情凝重，“怎么回事？”
　　小陈吐出一口粗气，快速地说道：“城寨门口青皮太多，我一个人进不去，只能在旁边隐蔽。刚才，我抓了个溜号的青皮，他交待说，昨天晚上城寨的龙头回来了，在和陈辉的对峙中吐了一地血，现在生死未卜！而且……”
　　“而且什么？！”
　　小陈顿了顿：“城寨有一个老渔民，昨天晚上死了，具体的死因他不清楚！只知道这个渔民是阳鼎兴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龙鼎兴脑子里闪过只被阳鼎兴提起过一次的棍叔，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小李在旁轻轻摇头，“阳炎雄命悬一线，老渔民死因不明。阳鼎兴如果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了陈辉。”
　　小李的话惊醒了还在伤神中的龙鼎兴，一种不详的感觉瞬间从心底升腾而起。看了眼窗外擦黑的天色，龙鼎兴如临大敌般地道：“小李，马上申请搜查令和拘捕令！搜查令交给小陈带去陈辉的住所，拘捕令出来以后，来南郊片区找我，具体地址我现在写给你！”
　　不由分说，龙鼎兴抓起桌上的本子撕下一页，飞快地写好地址塞到小李手上。小李有些不解，开口问道：“龙队，为什么要先到这个地方，而不是直接去城寨？”
　　“这是阳鼎兴目前养伤的地方，我必须赶在他回城寨之前把他给扣住！”
　　“回城寨？”小李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我能找得到他，那些幕后的人也一定能找得到！”龙鼎兴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朝外走去，“他是最有力的证人，但也是最大的不确定性，他如果回城寨，是会死人的！”
　　龙鼎兴说完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刚刚披上外套，身后就响起了局长的声音：“龙鼎兴！你去哪里？”
　　“局长！时间很紧，我来不及解释！”
　　“调查组马上就到！你今天不能走！”
　　“局长，现在有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黑手，躲在暗处为所欲为！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按照流程死板的处理，等部署完了，留给我们的就全是烂摊子了！”龙鼎兴的态度坚决，但面前的局长仍旧没有让路的意思。
　　“你认为你现在给局里惹的麻烦还不够吗？”局长像一座山般横在龙鼎兴面前，“是不是还想连累局里所有人跟你一起吃瓜落？”
　　“局长！”龙鼎兴瞪大了眼睛，低吼道：“我们做警察的，不是应该把所有的犯罪扼杀在摇篮里吗？难道一定要等罪犯把坏事全部干完以后，再拿着枪和手铐冲出去抓人吗？那些受害者，那些无辜的人，在遭到这些王八蛋的迫害以后，如果发现我们还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他们会有多么失望！”
　　局长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先是派人暗算我，再到利用我们内部的机制搅乱城寨……”龙鼎兴说着抬手指向局长身后，“刚才，他们还当着我们所有兄弟的面，光天化日之下谋杀了一名重要证人。而我们呢？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却要窝在这小小的办公室里听候发落！局长，难道你不觉得憋屈吗？”
　　“龙鼎兴。”局长尽管铁青着脸，但说话的态度已经出现了缓和：“你急切想破案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配合调查组进行问询工作，是你的职责所在，也是你应尽的义务。你的人生路还很长，我不想你因为一个自己都拿捏不准的案子而前途尽毁，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吃！”
　　局长的话令龙鼎兴低下了头，紧紧捏着的拳头也放松了下来。他发出长长的鼻息，重新抬起头来直视局长的眼睛，语气里多了一份坚定：“局长，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未来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当下自己的判断，抓不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即使我保住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我想这一辈子我还是很难心安。”
　　“如果你判断错了呢？”
　　龙鼎兴无声地一笑，“如果我判断错了，自愿承担一切处分和后果，到时候你枪毙我都行！”
　　局长默默朝一旁挪动脚步，腾出大部分空间来，“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所以你动作要快。”
　　“谢谢局长！”龙鼎兴立即明白了意思，拔腿往前跑去。
　　“喂！”局长突然叫住龙鼎兴。
　　茫然的回过头，只见局长手里提着一把手枪，左手还拿着一副手铐，缓缓地朝龙鼎兴走了过去。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局长将两样东西直接拍到了龙鼎兴手上，“枪，是用来制止犯罪的，在情况不明朗之前，不要随便用！”
　　“局长，这……”龙鼎兴还想说些什么，局长摆摆手转过了身，沉闷的嗓音回荡在走廊里：“记住，有借有还！”
　　
　　此时，位于城市西南郊外的看守所里，师爷端坐在探视窗内，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白皙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笑。如果不是不经意间滴溜乱转的小眼睛，他应该看起来会很真诚。
　　“您老就是城寨的周师爷是吧？”年轻人讪笑着问。
　　“你是？”
　　“我姓孙，您叫我小孙就行！”年轻人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在确定没有人会刻意偷听对话后放心了些，“我来找您呢，是看看您在里面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有需要帮助的您就跟我说！”
　　师爷对来人有着明显的警惕：“我就快要出去了，适应不适应已经不重要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发出一声干笑，仿佛不想再继续寒暄，往前欠欠身子，“我这次来呢，主要是受老板的嘱托，想跟您做个友好合作！不知师爷您……”
　　“你老板？”师爷直接打断了年轻人的话，“你老板是谁，我不认识！”
　　“呵……您一定认识的！”年轻人的笑容愈发虚假，“您之前还帮过我们老板的，帮助我老板应允生意上的事情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城寨里是有几个元老吧？只是可惜啊，当时只有您站出来支持他。”
　　师爷略微沉思，随即眯起了眼睛，“你老板是陈辉？！”
　　年轻人笑而不语。
　　师爷眯起的眼睛里霎时闪出道凶光，“陈辉，他把整个寨子害的风雨飘摇，居然还有脸来找我？”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老板，可是一直记着您这份恩情在啊！”年轻人的圆滑与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符，“城寨会出问题，那是您城寨的龙头造成的，跟我老板可没关系啊！我老板可是一心是为了城寨好，以德报怨啊！不然也不会专门安排我来跟您表个诚意，您说对吧？”
　　“呵！”师爷冷笑一声：“我都已经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帮他什么？”
　　“既然您直接问了，我也就直话直说！”年轻人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朝前趴在桌子上，隔着小窗子露出一丝奸笑，“不需要您费什么周折，您只需要回到城寨里，站在我老板这边，指证阳炎雄利用城寨的地形做了所有的非法买卖就可以。”
　　“他个王八蛋！”几乎从不骂人的师爷没能忍住，双手牵动着手铐发出一阵响声，“居然让我出卖雄哥？！他不知道自己的命是雄哥捡回来的吗？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他也能说得出口！”
　　“周师爷！您老不用这么激动！”年轻人微微后仰，用夸张的表情看着师爷道：“您是念书人，应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整个城寨都不再是他阳炎雄说了算的地方，只有靠我老板，才能保证那么多人不被饿死，不受风吹雨淋，不会流离失所。另外……”
　　年轻人说着再次朝前靠，眯起的眼角令他起初进来的温和荡然无存，“阳炎雄，已经是过去式了。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保住自己，就连自己的儿女都无法保全，更加不提有能力去保住城寨了。所以我觉得，您的老思维老脑筋，得改改了！”
　　“放屁！”师爷捏着拳头猛的一锤桌子，“我告诉你，寨子的根基，不是你们这些没吃过几斤米的后生能明白的！雄哥不仅不会有事，还会当着祖宗的面跟陈辉好好算算他欺师灭祖的账！”
　　“呵呵呵呵呵……”年轻人非但没有被师爷吓到，相反还嗤笑起来：“周师爷，我想您应该明白，但凡阳炎雄还能有一丁点能力，您老就不会被铐在这里，王援朝也不会被坐实罪名，孔望祥更不会……唉，可惜啊！”
　　师爷猛地抬起头，瞳孔不自觉地收缩起来，“你们这群畜生，对老孔干了些什么！”
　　年轻人轻笑一声，并未回答师爷的质问，相反翘起了二郎腿，神情轻松地道：“本来我不准备跟您说这些，但您的态度让我真的很难做。话说回来，我老板之所以在意您，是因为你们城寨的所谓元老里面，只有您是真的认为他一心为了族人，而不是像其他的几个人一样，直接一杆子打翻他的生意。”
　　师爷气得发起抖来，嘴角雪白的胡子因为粗气而上下摆动。而他对面的年轻人直接抠起了手指，旁若无人地继续说着：“说实话，我都替我老板感到寒心。这么多年，为城寨挣了这么多钱，结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尊重，就连城寨的那些小子都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因为一件小事被你们执行了家法……”
　　“他没有资格给自己喊冤！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是天道！”师爷不等年轻人说完，开口打断了这令他觉得恶心的声音，“你不用再说了，他的要求，我周某人，绝不答应！”
　　“好！”年轻人发出一声干笑，“实话告诉您吧，既然我能来找您，就做好了您不配合的准备。如果您老执意敬酒不吃吃罚酒，产生的后果您自己无法承受的时候，别忘了我来提醒过您！”
　　年轻人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蔑的眼神再次看了眼师爷，转身离开。
　　“你告诉他！”师爷雄浑的嗓音突然在年轻人背后响起：“人必自轻而后人轻之，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陈辉吃到的苦果，都是他自己一颗一颗种下的。而后面，还有更大的苦果在等着他。即使我周某人死了，他也不可能逃得过祖宗的责罚。”
　　年轻人听着这沧桑的话语后背一阵发凉，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师爷已经不在视线之中，只有手铐发出的金属声还回荡在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