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报雠只是闻尝胆（上）

　　军统滨江组特工“佛灯”宋笑貋中尉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解耀先。宋笑貋把解耀先可能去的地方想了一遍，都转了一圈儿，结果都是失望。宋笑貋甚至连人亡屋空的周老太太家都去找了一趟，可惜还是没有解耀先的影子。宋笑貋发现三十六棚今儿个很萧条，行人特别少。来到周老太太的家，宋笑貋又沮丧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八辈子德的瘪犊子，把周老太太家窗户扇和门扇都卸了下去，被人撕下来的警察厅的封条被小西北风刮到了树上，飘飘荡荡的，犹如乱坟岗上猎猎作响的灵头旛。窗户扇和门扇都卸了下去，屋里的东西不用想都知道。此情此景，让宋笑貋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就是感觉心里头堵得慌。
　　宋笑貋怏怏不乐地把双手抄在袖子中，往偏脸子走去。他得回到军统在阿尔巴津街的据点娜莎薇娅杂货店，和“山狸子”侯殿臣、“旱魃”谭庆林和“獠牙”赵剑芷，以及关秀珍沟通一下情况，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解耀先的消息。如果有必要的话，得向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报告。这解耀先可真愁人，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宋笑貋刚从米哈依洛夫街，也就是后来的安定街拐进阿尔巴津街，也就是后来的安发街，猛然之间“轰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震得阿尔巴津街的沙土地面都直晃荡。阿尔巴津街上一些商铺的玻璃被震得瑟瑟发抖，更有的玻璃不堪震动，“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阿尔巴津街上的行人有的吓得失声尖叫，呆在当地。有的慌忙躲到墙旮旯，探头探脑的窥伺。
　　宋笑貋吓了一跳，本能地抬头望去。这一望，宋笑貋更是吓得丢了三魂，少了七魄。只见仅仅百米开外的军统在阿尔巴津街的据点娜莎薇娅杂货店的后院腾起一股巨大的烟尘。一时之间，阿尔巴津街上尘土纷飞，硝烟弥漫，分明是娜莎薇娅杂货店出大事了。
　　宋笑貋傻眼了，赶紧贴到墙根儿底下，迅速判断着娜莎薇娅杂货店是遭到了攻击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但是随着七八个手里拎着三八大盖儿或者是辽十三的警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迅速封锁了娜莎薇娅杂货店的正门，宋笑貋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娜莎薇娅杂货店，也就是军统的据点被汉奸警察捣毁了。
　　宋笑貋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留在娜莎薇娅杂货店里的侯殿臣和关秀珍咋样了？听刚才的爆炸声不像是炸药，应该是集束手榴弹。难道是侯殿臣或者是关秀珍引爆的？也就是说，侯殿臣或者是关秀珍最少有一个在最后关头，引爆了集束手榴弹，和抓捕他们的汉奸警察同归于尽了！”
　　泪水从宋笑貋的眼眶中夺眶而出。忽然，他身后有个人轻声说道：“是组座！”
　　关心则乱！宋笑貋深悔竟然没有留意到有人从背后接近他，他已经听出来这人是关秀珍了。可是，关秀珍一句“是组座”，就像一声霹雳在他耳边炸响。宋笑貋猛然转过身来，他身后的确就是珠泪盈盈的关秀珍。宋笑貋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说是……是组座？”
　　关秀珍缓缓点了点头，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是！组座得到情报，‘巴德’被捕了！组座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给我和殿臣报信儿的！殿臣没在店里，组座命令我把门口的信号摘下来，不要管电台，直接离开转移到‘卯’字号安全屋，暂时躲避，不要再出门，避一避风头再说。还命令我找到你和庆林、剑芷，再设法找到先生，通知大家就不要来这里了！谁知……”
　　“原来是‘巴德’这个不是人揍儿的叛变了，出卖了组座。‘巴德’不得好死！”宋笑貋不由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低声申饬关秀珍道，“你为啥不掩护组座先撤？”
　　关秀珍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组座严令我快走，说他去后屋里取点东西随后就走。我着急去找你们几个，所以就先撤了。谁知道……谁知道……”
　　宋笑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对关秀珍说道：“秀珍，你离娜莎薇娅杂货店的大门远一点，免得被邻居认出来。还是赶紧去找他们几个吧，免得他们几个不知道情况再出事儿。我去娜莎薇娅杂货店的大门边上守一会儿，探一探组座到底是死还是活。”
　　“嗯……”关秀珍点了点头说道，“你加小心，咱们‘卯’字号安全屋见！”
　　宋笑貋顺着墙根儿溜到了娜莎薇娅杂货店大门的对面，把手抄在袖子里，远远地站在那里卖呆儿。警察厅的卡车和医院的救护车陆陆续续都到了。时间不长，就从娜莎薇娅杂货店里抬出了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虽然造的跟个泥猴儿似的，但是一身警察的装束，还是让宋笑貋认出来了，是三十六棚警署的警长麻天福。
　　宋笑貋皱了皱眉头想道：“麻天福不在三十六棚，咋也掺和进来了？还受了伤！”
　　接着抬出来的是两扇门板，第一个是警察，第二个是一身白色西服的年轻人。只不过，这人跟个血葫芦似的，雪白的西服已经被染红了。宋笑貋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看不清楚这个西服革履的人的长相，但是他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就是叛徒“巴德”，也就是市立医院的鲍力安鲍大夫。原来这个死有余辜的叛徒已经被组座杀了，到省得再费事想办法去锄奸了！
　　宋笑貋见到第三个被门板抬出来的尸体，眼泪就忍不住了。这具尸体虽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是从身材和所穿的衣服来判断，正是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少校。
　　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宋笑貋的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他本来还心存侥幸，就是毛大明没有殉国，只是被俘。当毛大明被押出娜莎薇娅杂货店的时候，宋笑貋准备就算是拼掉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毛大明救出来！最起码，也要给毛大明争取一个逃跑的机会！可惜，这个世界上缺的就是“也许”。宋笑貋双眼无神，以至于高胜寒被两个警察架着从娜莎薇娅杂货店里出来，他都视若无睹。
　　宋笑貋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两条腿只是机械的向前挪动着。宋笑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卯”字号安全屋的。“卯”字号安全屋只是军统滨江组内部的称呼，实际上是米哈依洛夫街上一处独门独院的俄式建筑。尤其是赵剑芷从酒鬼小馆撤出来之后，毛大明考虑军统滨江组去那里的人很频繁，为了避免引起小日本鬼子和汉奸警察、特务的注意，就干脆在那里开了一处饭店，取名“赵家馆”。赵家馆由赵剑芷经营兼主厨，谭庆林是跑堂的。赵家馆门面被漆成白色，室内装饰别具一格。饭店楹联为“尘外黄公市、云间李白家”，横批“有酒成仙”，均为解耀先手书。
　　宋笑貋回到赵家馆的时候，关秀珍已经把解耀先等人都找到了这里。当宋笑貋泪流满面的证实，组座毛大明殉国属实的时候，不只是解耀先，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半晌，解耀先的眼睛里全是泪，眼神很无助，边神情呆滞的往外走，边自言自语道：“毛兄！这帮瘪犊子把你扔下不管了，俺得去找你呀，找着你之后就再也不分开了！毛兄……”
　　听了解耀先的话，众人听出来他的怨气非常大，都吓得不知所措，甚至都忘了哭泣。
　　赵剑芷慌了神儿，急忙上前将解耀先拦住：“六哥，外边啦危险，你不能……”
　　解耀先胳膊一抡，把赵剑芷甩了个咧趄，暴喝道：“你给俺滚开！”
　　就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响，众人吃惊的望去，原来是侯殿臣狠狠地打了谭庆林一记耳光。侯殿臣戟指谭庆林大骂道：“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瘪犊子！我嘱咐过你多少回了，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组座的安全。可组座殉国前儿你干啥去了？你个瘪犊子揍儿的，老子把组座交给你，你就这么保护组座？”
　　谭庆林泪流满面的“噗通”一声跪倒在侯殿臣面前，掏出后腰的二把盒子，双手捧着送到侯殿臣面前，哽咽着说道：“殿臣哥呀，你就毙了我吧！组座的殉国兄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是六哥不怪罪，兄弟在滨江组也没脸混下去了，还不如去追组座！”
　　宋笑貋和赵剑芷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侯殿臣和谭庆林一唱一和的这是唱得哪一出。谭庆林的话让侯殿臣更为愤怒，他一脚将谭庆林踹到在地，大骂道：“你个瘪犊子揍儿的，你想痛痛快快的死，有那么便宜吗？嘿嘿……组座殉国了，眼目前儿六哥就是咱们的主心骨，老子先跟着六哥去给组座报仇，然后再回来拉你垫背！”
　　侯殿臣越说火气越大，又要向谭庆林扑去，宋笑貋和赵剑芷慌忙一边一个的抱住侯殿臣。侯殿臣推开宋笑貋和谭庆林，恭恭敬敬的向解耀先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六哥，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组座殉国之前，老板就有话，组座一旦遇有不测，滨江组就由六哥全权指挥！虽然眼目前儿组座殉国了，可是，只要有六哥在，滨江组就不会垮！滨江组二十六个弟兄，不！还有组座！是二十七个弟兄愿意听从六哥的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既然六哥决意去为组座报仇，滨江组的二十七个弟兄誓死追随六哥于鞍前马后。请六哥稍候，待兄弟去集合起来滨江组的二十七个弟兄随六哥一起去给组座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