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猝不及防
作品名称:长风孤影 作者:欲语无言 发布时间:2023-05-26 20:45:35 字数:4480
灰蒙蒙的天空令人有种不自觉的压抑感,盖住头顶的乌云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以贴近地面的趋势向下挤压着原本就沉闷的空气。
小李推开办公室的门,“龙队,迪厅的股东已经交完了保释金,他们可以走了!”
冲小李点了点头,龙鼎兴看了眼已经擦黑的天色,掏出钥匙解开阳鼎兴和大头的手铐,“一天一夜没睡,肯定也累坏了。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打开办公室的门,满脸焦急的阿成立马从长条凳上站了起来。他的身旁,海胆盖着龙鼎兴的警服蜷缩在长条凳上,尽管已经睡着了,但眼角处仍然有泪水缓缓滑落,嘴里还在念叨着:“阿海……”
大头走到海胆身边,轻轻地扶起海胆,“海胆,走!我们回家!”
“不好意思成哥,连累你过来保释!”阳鼎兴的手无力地拍在阿成肩上。
“不会不会!”阿成连忙摆手,扶着海胆的胳膊心疼地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了吗?”
空旷的走廊里没人回答阿成的话。阳鼎兴转过身冲龙鼎兴轻轻地点点头,想道声谢,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龙鼎兴知道几个人心里都不好受,理解地笑笑,冲阳鼎兴挥了挥手,“回去吧!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也会是大晴天!”
三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搀扶着朝外缓慢走去。龙鼎兴看着几个完全没了精神的身影,忍不住喊了一声:“老阳!你……方便留一会儿吗?”
阳鼎兴的眼神里没有什么生气,看着龙鼎兴的脸发了几秒愣,转过头对大头道:“带着海胆先回去吧!老爷子那边,一会儿我回去跟他解释!”
大头没有说什么,迟缓地应了一声,走出了长廊。
将一个保温桶放在阳鼎兴面前,龙鼎兴拖过一个凳子,坐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天没吃,饿了吧!我这儿比较简陋,没有好茶招待你,但是食堂的饭菜还行。不嫌弃的话,吃点!”说着将一个勺子递到阳鼎兴手里,“我呢,喜欢用勺子吃饭,能大口吃不说,饭菜混在一起,即使菜做的一般,也会觉得很香。”
说完拍了拍阳鼎兴的胳膊:“来!试试!吃饱了心里踏实!”
阳鼎兴迟疑了两秒,拿着勺子胡乱地在保温桶里挖了一道,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诶!大男人,吃饭就应该大口!”龙鼎兴笑了笑,点燃嘴里的香烟,“多吃点,我这里管够!”
阳鼎兴低着头,塞了两勺饭菜到嘴里用力地嚼着,眼泪却不自觉地滴落下来。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已经发生的,没有发生的,人都无法控制,也无法改变。”龙鼎兴弹落烟灰,有些沧桑地道:“以前的时候总是认为,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会一如往常的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后来才明白,永别,只会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在毫无防备之时。挥手或是道别,根本就来不及。”
龙鼎兴说着看向阳鼎兴,平静地道:“阿海的事,我很遗憾。老阳,节哀!”
阳鼎兴胡乱地擦了把眼泪,捧着保温桶继续吃着。龙鼎兴站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倒了杯温水放到阳鼎兴的手边,“今天,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排长。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我的大哥,只是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龙鼎兴身子微微后仰,旁若无人地讲着:“记得第一次上前线的时候,我还是个新兵蛋子。娘的,枪子儿贴着脑袋飞,手榴弹下雨似的朝裤裆里钻,人都吓尿了裤子!”
说到这里龙鼎兴自嘲地笑了起来,“当时如果不是带着我的排长把我摁在地上,估计我早让一颗子弹开了瓢了。后来,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作战的时候也总是把我给护着。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我绝对不可能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所以,我这辈子都感谢他!”
阳鼎兴抓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抱着桶大口吃了起来,面前的龙鼎兴还在继续讲着:“到了战场上,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脆弱。一个陷阱,一颗子弹,甚至一个弹片,都能瞬间夺走一条命。可能刚刚还在和你说话的战友,眨眼的瞬间,他就再也没有声音了。我的那位大哥就是这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倒在我的面前,再也没站起来过。”
龙鼎兴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哀伤,掐灭烟头后又点着了一支。浓浓的烟雾挡住了他的脸,只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还在持续说着:“有人说,战场上的人,都是抱着为战友复仇的心态打下去的。当大哥在我怀里停止呼吸的时候,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那一刻,我恨不得把整个敌国都夷为平地。”
听到这里的阳鼎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龙鼎兴。然而,眼前的龙鼎兴并没有咬牙切齿,相反却显得很平静。
“大哥跟我说过,拿枪杀人很容易,但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杀念,却需要花很多年去学习。”龙鼎兴吐出一口烟,缓缓地道:“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们这些新兵,能不缺胳膊少腿的走下战场,能好好的活下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而不是一意孤行,在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过程中逐渐消亡。”
龙鼎兴看向阳鼎兴,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当我穿上新军装的时候,我知道,我所有的成就都来源于他,我的命,也是他给的。而且,我有认真的听他给我的教导,回忆起他的时候,我龙鼎兴无愧于他。”
此刻的龙鼎兴虽说的是自己的往事,但那副淡然的面孔却像是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令阳鼎兴听入了神。他想起阳炎雄教导的,对待军人一定要尊敬,因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是为了自己。
“老阳!”龙鼎兴向前欠身,看着阳鼎兴的眼睛道:“跟你啰嗦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你的心情,我很理解,而且感同身受。但是,作为警察,作为你的朋友,你和大头的行为,我一定要制止。报仇能带给你一时的快感,但留下的后遗症,会让你悔恨终身。我相信,天上的阿海也不希望你们这样。”
见阳鼎兴的脸色不再紧绷,精神也恢复了几分,龙鼎兴弹出支香烟递了过去,“我向你承诺的,一定会做到。最终,法律一定会替你们报仇雪恨。”
一直沉默无言的阳鼎兴点燃了香烟,轻轻地吸了一口,看着龙鼎兴的眼睛诚恳地道:“老龙,谢了!”
龙鼎兴终于露出了笑容,拍了把阳鼎兴的胳膊,“大家朋友,应该的!”
入夜,漆黑的海面随着狂风开始涌动,沙滩上方的房屋随着这肆虐的节奏也发出不间断的声响。
阳鼎兴迎风吃力地走着,随后紧跑两步钻进小道,边走边拍打已经沾了一身的细小沙砾。
入口处的屋子里亮着微弱的光,棍叔像做贼一般的从门前探出半个身子,当看到阳鼎兴的身影时,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棍叔!”阳鼎兴低头避过已经快要落地的灯泡,挤出个笑容打着招呼:“春红在看书吗?您今晚得把窗子……”
然而,阳鼎兴的话还没说完,棍叔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向外连连摆手道:“阿兴!快走!快走!”
阳鼎兴没能听清,继续朝前走着:“棍叔您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棍叔看起来非常着急,回头看了眼小道里面,仍是急切地道:“快走啊阿兴!走!”
“你这老东西,我他妈不是说了不准出来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深处飘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两个陌生的壮汉提着胳膊粗细的木棍,不紧不慢地走向棍叔。
“老东西,当我们说的话是放屁啊!滚回去!快点!”
棍叔不敢声张,小心地瞥了眼站在黑暗之中的阳鼎兴,低着头退回了屋子里。
刺耳的骂声还在继续:“告诉你老东西!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我他娘的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嘿嘿……什么人?”
壮汉感觉背后站了人,下意识的回头时,侧脸已经被一只大手抓住。壮汉只觉得浑身一激灵,来不及做出反应,脑袋已经被这只大手无情地按在了墙上。
“咚!”壮汉哼都没哼一声,就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同伴倒下的太过突然,另一名壮汉心里一惊,本能地举起棍子朝阳鼎兴砸了下去。
然而壮汉明显低估了阳鼎兴的速度,扬起的棍子还没能砸下来,壮汉的脸上就已经挨了结结实实一拳,鼻血瞬间就喷了出来。
“唔!”壮汉被打了一个趔趄,捂着鼻子发出痛苦的声音。
阳鼎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抓住壮汉的胳膊用力一扭,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手中的木棍也应声掉落在地。
“啊!”壮汉发出惨烈的嚎叫。
抓起棍子,阳鼎兴像抽陀螺一样狠狠抽在壮汉的腰上,“你们是什么人?”
壮汉疼的都哭出了声,捂着腋下浑身颤抖起来。
“谁让你们来这里的?”阳鼎兴再次发问。
然而面前的壮汉只是像杀猪般的喊着,顾不上回答阳鼎兴的问题。
阳鼎兴仿佛失去了耐心,举起手中的棍子向壮汉的膝盖砸去,“砰”的一声,棍子应声而断,壮汉捂着自己被打断的腿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上前抓住壮汉的衣领,阳鼎兴手中剩下的半截木棍已经怼到了壮汉脸上,“最后问你一次,谁!让你们来的?”
“阳鼎兴!放开他!”
顺着声音看去,又一个陌生的青皮出现在眼前。他扣住棍叔的脖子,手中的匕首指着阳鼎兴道:“放开他!不然我就杀了这个老东西!”
棍叔的脸上焦急万分,说话的声音微微发抖:“阿兴!不要管我!快走!”
阳鼎兴推开面前的壮汉,提着半截棍子站起身,冷冷地看向青皮:“放开棍叔!”
青皮小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胆寒:“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阳鼎兴面无表情看着青皮:“你敢伤棍叔一根汗毛,我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发怒的阳鼎兴令青皮小子不寒而栗,躲在棍叔身后与阳鼎兴僵持着。小小的春红被吓的大哭,抓着窗户大喊着:“爷!我好怕!爷!”
小道深处的灯被点亮,一个看起来稍显成熟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以命令的口吻道:“放下刀!宝叔要见阳鼎兴!”
青皮长出一口气,连忙收起刀朝站在高处的男子跑去,生怕慢了一步就会遭到和另外两人一样的待遇。
男子一身全黑的打扮,厚实的身材令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头站立的熊。他的脸色淡然,高挺鼻梁上的眼睛透着一股自然的蔑视,“阳鼎兴,辉哥要见你,请吧!”
阳鼎兴眉头紧锁,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是陈辉让你们来这里的?”
男子并没有任何的波动,仍是云淡风轻地道:“见了辉哥,你自然就知道了!”
棍叔突然上前把阳鼎兴朝外推,“阿兴!你不能去!听棍叔的!快走!”
棍叔的行为令阳鼎兴更加的不解,“棍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道上方的男子提高了声调:“阳鼎兴,你最好合作点。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你的妹妹和兄弟们有事吧?”
阳鼎兴惊愕地看向男子,恶狠狠地道:“敢伤他们,我让你全家死!”
男子露出轻蔑的一笑,并没有理会阳鼎兴的愤怒,朝深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辉哥在祠堂等你!”
“没事的棍叔!”阳鼎兴匆匆说了一句,跟着男子的身影朝城寨里面走去。
夜晚的城寨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所有的房子都门头紧闭,只有通过透出昏暗灯光的窗户,才能看见寥寥的人影。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阳鼎兴听见几户人家里传出窃窃私语:
“阿兴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寨子养了他那么多年,结果谁成想居然是个白眼狼!”
“都别瞎猜了!我认为阿兴不是这样的人!”
……
来到城寨后端,十来个陌生的青皮蹲在祠堂门口,看到走来的阳鼎兴时,都齐刷刷地站起身围了过来,充满歹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男子摆了摆手,青皮们才缓缓散开。几个平日里和陈辉走的比较近的后生躲在人群之外,不敢直视阳鼎兴的眼睛。
祠堂里灯火通明,阳鼎兴跨过门槛在大厅站定,静静地等着陈辉现身。
“哥!”
阳有珍突如其来的喊声打破了宁静,阳鼎兴匆忙转过头去,只见阳有珍被绑在侧厅的椅子上不断挣扎,面前的青皮拿着刀,看向阳鼎兴一脸的挑衅。
“阿珍!”
“兴哥!”“兴哥!”
阳有珍的对面,大头和海胆被牢牢地绑在柱子上。和阳有珍不同的是,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嘴角还在渗着血。他们的身前,同样站着两个持刀的青皮。
“大头!海胆!”阳鼎兴捏紧了拳头,只觉得胸口的火在熊熊燃烧。
“阳鼎兴!你终于来了!”
陈辉闲庭信步般地从墙后缓缓走了出来,背着手面向阳鼎兴,脸上挂着阴笑,“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