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恶之人

　　一天晚上，谢家包了饺子，谢仓丰的父亲谢田增端了一小盆给丁聚佶送了过来。
　　“哎呀！谢大哥，这是干什么！该不是把种子给磨成面，把牲口给宰了吧？”丁聚佶看到谢田增手里的饺子，像见到金山一样的欣喜和惊讶。
　　“哈哈！”谢田增准备把饺子放在案几上，丁聚佶赶紧推开谢田增的手。“老丁，你这是弄啥了。咱俩撒尿和泥的关系，你咋今天这么见外？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丁聚佶还是使劲推着谢田增的手，不让他放，“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不到过年，都不吃一次饺子，今儿个又不逢年过节的，忽然送这么多，让我咋好意思呢？”
　　谢田增一看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就端着盆子坐了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怕我以后让你还啊？这不是这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堤上忙，疏忽了丰儿，可巧就生病了，大夫说是吃的不好，营养不够，丰儿又哭喊着要吃饺子，你大嫂心疼孩子，所以也想包几个饺子，我说干脆多包点，就当过年了，大家都尝尝。这一段时间，你大嫂身体也不好，没少麻烦弟妹照顾丰儿。再者，老话不是说了吗——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儿帮财主。难道你还指望丁聚仁给你送饺子吗？”
　　“哈哈！”丁聚佶也坐了下来，笑着说道：“大哥说这些话，都见外了，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我们虽然不是一个姓氏，但两家都是邻居，从祖父辈就已经开始好了，我们又是发小儿，比亲兄弟还亲呢！”
　　“那既然是亲兄弟，怎么送你饺子，还推推让让呢？”谢田增微笑着瞪着眼睛，看着丁聚佶。
　　“这……”丁聚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谢田增看到丁聚佶一时愣住了，笑着把盆子放在了案几上，“你就别再推让了。我们两家互相帮助，都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你还这样见外，让外人知道了，岂不说我们虚伪吗？”
　　“这……”丁聚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笑着说：“一切就听大哥的吧。”
　　谢田增这时冥思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记得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什么事，就在嘴边，反而想不起来了。”谢田增眉头紧缩，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笑了起来，“这脑子！我想起来了。这一段时间在堤上，你有没有发现丁聚仁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听到这里，丁聚佶的笑容敛了，“大哥不说，我也满肚子的疑问。虽说丁聚仁先前一直在外做官，可是他以前的作为和名声我们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这次被罢官之后，居然像变了个人，事必躬亲，和蔼可亲，全不是平时官味十足的派头。而且听说他和西门豹大人关系熟稔，这西门豹大人在邺城治理漳河，很得君上赏识，听说是个正直的大臣。看起来西门大人和丁聚仁关系还可以，难道丁聚仁变好了？”说完，丁聚佶侧着头看着谢田增，一脸的疑问。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你我又都是道听途说的呢？看人观其行，不要被他的表面假象所迷惑了。我觉得即使变，丁聚仁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彻底，我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他是什么人，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所以，我怀疑这其中有诈，你我以后都要注意点吧。”谢田增一低头，看到了案几上的饺子，“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正事了，都凉了。赶紧叫凤英端过去热一热吧。”说着，谢田增端起了盆子，丁聚佶赶紧接了过来，“凤英！”
　　丁聚佶的妻子刘凤英还没有过来，院子里倒是走过来一个人，借着灯光都能看到笑嘻嘻的脸。
　　“聚佶兄弟在家吗？”
　　谢田增仔细一看，是丁聚仪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圆胖的脸，看起来倒不像个农民出身，淡淡的眉毛缥缈地贴在一双肉眼泡上，鼻子不大，微微塌着，嘴也小，只是下巴下面的肥肉坠着，笑起来仿佛两个下巴一样。
　　“这不是聚仪兄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现在跟着丁大人高升，许久不来小弟的院子了吧？”丁聚佶冷笑地抱着拳，迎了出去。
　　这时，刘凤英也从旁边的屋子出来了，“哎呀！聚仪哥，你过来了？”
　　丁聚仪扭头看到了从一边出来的刘凤英，见她风韵不减当年，忍不住两眼放光，可是又不敢多看，“来了！”说着，三个人都进了屋。
　　谢田增见丁聚仪走进了屋，也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聚仪兄怎么有空过来了？”
　　“哈哈！”丁聚仪走到谢田增旁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吧，老弟！不用见外。”丁聚仪低头一看，见案几上放着一盆饺子，只是已经不冒热气了，他两眼看得都直了，“哎呀！丁大哥生活不错呀！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还吃上饺子了。看着都让人眼馋。”说着，丁聚仪居然还使劲咽了口唾沫，嘴角开始闪闪发光，不知道是不是口水。
　　谢田增瞥了一眼丁聚仪，心里生出厌恶来，可是，却缄默不语。
　　丁聚佶看到大家一下子僵持到了这里，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尴尬地笑着：“要是不嫌弃，聚仪哥吃几个，不过都已经凉了，让凤英给您热一下吧？”
　　“嫌弃？”丁聚仪忽然一扭头，笑嘻嘻地看着丁聚佶，“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
　　丁聚佶被看得实在觉得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没有筷子啊？”
　　“你看看，你看看，真是越长越虚伪了，我就是吃个饺子尝尝鲜，又是凉了，又是没有筷子了……”丁聚仪依然微笑着，不过摇了摇头。
　　刘凤英一看气氛僵持得更加严重了，赶紧走上前，“聚仪哥想多了。聚佶是什么样的人，大哥还不知道吗？本来是好心，却因为嘴笨，让别人误解。大哥吃吧，哪里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嘿嘿！”丁聚仪狡黠地笑着，“还是弟妹通情达理。”说着，丁聚仪抓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一边嚼还一边说：“不错……咸淡正好……我再尝一个。”说着，他又抓起一个放进了嘴里，脸上的肉跟着嘴的扭动也一晃一晃的，仿佛非常享受。
　　谢田增在旁边站着，看到丁聚仪的举止，恨不得上前给他一闷棍，就此将他打晕。可是，想归想，这又不是在自己家，丁聚仪又是丁聚仁的狗腿子，真是轻易不能惹的。
　　丁聚佶看着丁聚仪的动作，顿时呆住了，他还真是没有见过这么富态的人吃得这么狼狈呢。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丁聚仪抬头看到了刘凤英尴尬的表情和丁聚佶惊呆的表情，笑着说：“不错……这饺子比大街上卖的还好吃……吃……阿……阿……阿切！”
　　丁聚仪打了一个大喷嚏，脸正对着盆子，嘴里还没有嚼完的饺子一下子都落在了盆子里。盆子里本来是白生生的饺子，这时倒添了星星点点的韭菜，不像刚才那么单调了。
　　“哎呀！舒服多了。”丁聚仪揉了揉鼻子，低头看到盆子里的饺子，忙赔笑道：“实在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你们看看，咋成这了！要不我掏钱买了这饺子算了。”
　　谢田增更是气得一句话也没有了，脸铁青着站在丁聚仪的一边。
　　丁聚佶哪里还想到有这么“精彩”的一幕，惊讶地看了看刘凤英。刘凤英先是一愣，然后急忙笑道：“大哥说这里话！既然这样了，这盆饺子就送给大哥了，只是忙里偷闲记得把盆子还给我们就是了。”
　　丁聚仪一听刘凤英这样说，忙摆摆手，“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么大盆饺子，你们一个都还没有吃，岂不是让我占了个大便宜吗？”
　　丁聚佶看到刘凤英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也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大哥见外了，真把小弟当外人了。这饺子大哥就端回去吧。”
　　“哈哈！”丁聚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要不大家怎么说你们夫妻倆是实在人呢！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丁聚仪端起了饺子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别送了，都在屋里呆着吧。对了！聚佶，丁大人让你去一趟，说是有修堤的大事要和你商量，让我给你捎个话，你赶紧去吧。丁大人正等着呢！”说完，丁聚仪抱着饺子走了。
　　谢田增、丁聚佶、刘凤英站在原地，顿时愣住了。等丁聚仪走出了院子，丁聚佶才责备刘凤英：“你真是妇人之见！大老爷们儿在这儿说话，你插什么嘴？好好的一盆饺子，老子一个都还没有尝，你可倒好，让那个兔崽子给端走了。”丁聚佶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刘凤英听到丁聚佶的话，瞥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你现在嘴倒厉害了。刚才干什么去了？我是妇人不假，我头发也不短，可是，我见识不见得比你少。刚才那种情形，如果不让他吃的话，还指不定做出什么让我们难堪的事！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谢大哥好不容易包的饺子，让那个狗腿子端走了，我心里能好受？就不该好面子，就该把他挡到院子里，省得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田增看到他夫妻二人居然因此拌嘴，劝道：“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千万不要因为外人搞内讧，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凤英说的也不错，以后可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得先看看是什么人，再往屋里让。像刚才那个没脸没皮的狗腿子，就不该让他。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聚佶，你还是去一趟丁聚仁家，看看他有什么事，不过，要留心点儿。”
　　说着，谢田增拍了拍丁聚佶的肩膀，微笑着看看他。丁聚佶心有不甘地说道：“真是可惜了谢大哥的一盆饺子，喂了狗都比让他端走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