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的师傅

　　夜幕高举，皇宫通往外处的大门缓缓关上.错落有致的殿群中央坐落着一座厚重而肃穆的大殿，沉郁的殿影带来阵阵压迫感，其上的红砖绿瓦无一不被渲染成墨。
　　林沐珊就在这个时候被寒宇推进御书房。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偌大的空间，安静得莫名地让人发憷。
　　“吱呀”，身前忽然传来一声门开的声音，沐珊寻声望去，发现书案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暗室。
　　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踱步进去，“砰”，身后又传来木门合上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沐珊心中越发不安，她后悔自己太过于莽撞，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靠着感觉慢慢地往里走，才发现这见暗室竟然有点长，长到她走了许久，都没摸到尽头。
　　她开始泄气了，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她不知道那个狗皇帝搞什么鬼，三更半夜把她带到此处，难道这也是惩罚犯人的手段之一，把她困在这里，活活饿死？若是真是这样，那这里是不是死了很多的冤魂，甚至里面还有数不尽的尸骨。
　　思及此，沐珊心中一颤，唇色开始发白，嘴上却还不忘怒骂道：“狗皇帝，治理国家不怎么样，杀人倒是不眨眼，果真是昏庸无道，残暴至极。”
　　“你这骂皇帝的习惯是不是改不了了？”身侧一面石门被打开，散出微弱的光线，暗哑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沐珊微微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正在纠结里面是何人，要不要进去？
　　里面的人好像能够猜透她的心思似的，淡笑着开口道：“你不进来，难道就能走出去？”
　　沐珊心下不由生疑，只因这声音真的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恍惚地觉得里面的人是她找了两年的师傅？
　　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那人是人还是鬼，反正困在这里，横竖都是死，若那人是个恶人，还能早点送她上路。
　　虽然心里想得很坦然，但还是有点怕，所以当她沉步慢慢移到门口，就不动了。
　　里面的空间不大，正中间放着一张几案，高高的几案上放着两个牌位，两旁是两根已燃半截的白烛，光线就是从它们身上发出来的，只是光线昏暗，沐珊又离得太远，看不清牌位上的名字。
　　几案前站着一名身躯颀长的男子，一身白衣，头顶上上套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
　　这身形，这气质，真的和她的师傅一模一样，沐珊嘴角溢出一抹欣喜的笑意，欢喜地唤道：“师傅？”
　　男子转过身来，银色的龙形面具遮去了他半张的脸，只露出一双如星辰般耀眼，让人隐隐看不清神色的双眸。
　　“师傅，真的是你。”沐珊欣喜若狂地飞奔到他身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身子一偏，将沐珊拉到牌位前，淡声道：“跪下。”
　　沐珊微微一愣，待她看清牌位上的名字时，全身入触电般地一阵，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那发直的双眼顺着脸颊簌簌落下，顺而双膝不由自主地跪地，泣声道：“爹，娘。”
　　林太傅和林夫人被杀的时候，她才六岁，脱身的时候，已经被人救出，她连爹娘的尸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寄身于海盐市外公家，虽然外公曾多次提过要在家中的祠堂给爹娘立一个牌位，但她拒绝了，她曾经暗自发誓，一定要为父母报仇，等她为父母报仇之日，就他们的牌位归位之时。
　　但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父母的牌位竟然会在皇宫御书房的密室里，难道是师傅？那师傅和这皇宫又有什么关系，御书房是皇帝平时治理国家的地方，他为什么能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为“叛臣”立牌位。
　　而沐珊这个时候才发现，虽然这个男人当了她将近六年的师傅，她却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真正的样貌他都不识得，就连拜师也都是她一厢情愿，每当她唤他一声师傅的，他总是不由地皱眉，可见他对这个身份是很厌恶的。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她已经在外公家寄住了两年了，外公和表哥都待她极好，请了不同的先生教他琴棋书画，但就是不准她习武，她知道外公的心思，他不想让她去报仇。
　　她就天天缠着表哥，还有另一位寄住在外公家的哥哥，哭求他们暗自他们暗自教她习武，表哥很听外公的话，自然不允。倒是那位哥哥每到夜晚，都会偷偷地叫她内功心法，但由于怕动静太大，被人发现，不敢教她一招一式。
　　就那样过了三个月，沐珊觉得关学内功心法，不学招式，也不是办法，便又央求那位哥哥教他招式，那位哥哥待他极好，舍不得她落泪的模样，还是答应了她。
　　只是没过多久，还是被外公给发现了，她被罚跪在祠堂三天两夜，而那位哥哥也因此受了几大鞭，休养大半个月，外公还放话，倘若再犯，就将那位哥哥逐出夏府。
　　就在沐珊为习武的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这个师傅恰巧出现了。
　　那晚的天气阴沉，星月掩在黑厚的云层底下，天地一片漆黑，这让原本很失落的沐珊，心情更加地压抑沉闷。
　　她顺着木梯，爬上了屋顶，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被幕布遮盖的天空，幽幽地叹气。
　　忽然，不知从哪来吹来一阵诡异的风，把沐珊鬓边的发丝拂得凌乱一片。
　　她抬手整理的瞬间，前方飞来一抹身如羽般飞驰着的身影，在空中一个翻倒，双足落地在屋瓦时，轻盈无声，犹如飞翔的小鸟一般灵巧。
　　那抹身影站在她身前，和现在的装束一样，一身白衣，龙形面具罩面，只是那双幽深的冷眸，让她隐隐觉得发寒。
　　沐珊脑中第一浮现出来的，就是今日城中传出贩卖小孩的事，难道这人就是专抓小孩的人贩子，不是吧，现在连人贩子都长得这么英俊，不对，他戴着面具呢，虽然身躯凛凛，说不定那半张被罩在面具的脸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男子睨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人儿，眸底竟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顺而他撩衣而坐，姿势极为优雅。
　　“你想习武？”
　　淡淡的声音传入沐珊的耳膜，让她感觉错听了一半，指着自己着问他：“你在跟我说话？”
　　男子微微眯了下眸：“这里还有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
　　沐珊的目光还真地往四周瞧了瞧，确实是没有其他的人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那男子又道：“我可以教你武功，肯不肯跟我学？”
　　沐珊觉得事情转得太快，他不是人贩子吗？怎么不抓她，反倒要教他武功？难道是看上了她外公家的银子？
　　一系列问号在她的小脑袋里转来转去，最后她还是鼓足着勇气，用她稚嫩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教我武功，是为了钱吗？我告诉你，你别看我住的房子这么大，其实我就是一个孤女，寄住在外公家的，这个大房子不属于我。”
　　男子无奈地叹了叹，淡声说道：“我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但你必须答应我，我教你武功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沐珊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倒是不像什么坏人，只是别看她年纪小，却也懂得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
　　“我还是不放心，万一你是个坏人呢？”
　　男子眉眼微弯，低笑出声：“你觉得我像吗？”
　　沐珊抿着小嘴，不搭话，犟得很。
　　男子似是失去了耐性，起了身，淡淡地说道：“随便你吧，我并非非得教你不可，只是见你可怜罢了。”
　　沐珊看他那架势，自然是欲要施展轻功离去，连忙唤住他：“我答应你了。”
　　男子将她眸中迫不及待的神色收进眼底，调侃着道：“你答应我什么？”
　　“做你徒弟。”
　　男子皱眉：“我不收徒弟。”
　　“你不收徒弟，怎么教我武功？”
　　见沐珊嘴角撇得老高，男子微微挑了下眉：“每月的十一到二十，我都会在海盐，到时在郊外你经常去玩耍的那座破屋里汇合。”
　　说完，他像一阵风似得，从她的头顶上飞过，等沐珊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影。
　　后来，她就这样瞒着外公等人，跟着他学了将近六年的武功，至于那句师傅，自然是她强迫于他的，他也似乎从来没有承认过她这位冰雪聪明的徒弟。
　　
　　沐珊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侧眸望了眼她的师傅，从分开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没见了吧！两年前，他忽然托人告诉她，因为家中有事，不能再到海盐了。那时的沐珊，才发现，他已然成了她的依赖，他的离去，让她觉得失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是这些莫名的情绪，让她私自离开了海盐外公家，四处寻找他。只是天下这么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啊！
　　“师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爹娘的牌位，怎么也会在这里？”
　　对于沐珊问出来的疑问，男子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说道：“既然你唤我一声师傅，那我就当着你父母的牌位面前问你，为何要刺杀皇上？”
　　提到那个狗皇帝，沐珊惆怅的眼眸顿时溢出一抹浓烈的杀气：“因为狗皇帝杀了我父母。”
　　闻言，男子的脸上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震惊之色，他眸色一暗，眉头微蹙，冷声问道：“皇帝杀了你父母？你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是……”沐珊原本想把祝公子的名字道出，但顺而又想到自己的刺杀已经失败，加上师傅身份未明，不该再把他拖下水，于是改了话：“我收到一封匿名信，心里面说得清清楚楚，十年前，那狗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不顾爹爹的阻挠，一意孤行，暗中起兵造反，后因事情败露，就连夜杀了我爹娘，让他们当了他的替死鬼。”
　　男子愕了半天，瞬而幽幽一叹：“当年，皇上一意孤行确实不假，但他并非造反，他只是想要扳倒董氏一族势力，却没想到最后弄巧成拙，一败涂地。而林家百来条性命也并非皇上所杀，当年事情败露，为保下太子，太傅包揽一切罪责，先皇震怒，欲要下旨诛他九族，在太子和几位重臣的求情下，才免去诛九族的大罪，只诛杀太傅一人，并派太子前去将他捉拿归案。可惜太子几人到达太傅俯的时候，已经横尸遍野，只有太傅存着一口气，让太子护他女儿周全。”
　　他的话，让沐珊心里有了些动摇，也有了些茫然，她自然记得，当年救她出京城，并护送她到海盐的那个少年，只是那少年的性格很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亦不好相处。她还未及问出他的名字了，他就匆忙离开了，难道他就是师傅口中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
　　可是祝公子也明确地告诉自己，当年太傅府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父亲在内，都是被太子所杀，如果师傅说的是事实，那祝公子为何又要骗自己？
　　她缓缓地抬眸，半信半疑地望着男子，开口问道：“师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对当年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