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十七
作品名称:血染长鞭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05-01 21:47:28 字数:6995
十五
三姑和二愣子路过敌人的那座碉堡,看见它站在半山腰,土俑一般,毫无生气。看不见日本人,也看不见枪炮,只看见几个空空的枪炮眼。碉堡附近的一片枣树,青枝绿叶,紧紧包围着碉堡。
眼看要到金花的旅店,天空出现了乌云,刮起凉风。二愣子抬头看看天空,怕要下雨。牲口背上驮着粮食,经不起雨淋,如果被雨淋湿,就卖不出好价钱。二愣子对三姑说,“我们去金花旅店躲一躲”。三姑抬头看看天,说“赶紧走”。二愣子吆喝一声牲口,牲口仿佛也知道要下雨,扬蹄疾走。
进了金花旅店,金花看见两个熟人进店,笑着说:“你们成双作对来,这哪是住店,倒像是来找快乐。天还没有黑,也不会下雨,你们住店图什么?”
“你看天上云彩黑黑的,马上就要下雨,不住店还让雨水浇吗?我们运的东西是粮食,不是黑炭,经不起雨淋。”三姑说。
“看把你急的,我只是说着玩,哪肯让你的粮食遭雨淋?你们来,我高兴。如果不是要下雨,请都请不来。”
金花帮着二愣子和三姑卸了驮子,把粮食搬到屋里,接着给牲口饮水添草料。刚收拾停当,就噼噼啪啪落起了雨,三人赶紧抱着头跑进屋里。
“这雨下得好,庄稼正渴着呢。”二愣子说。
“我家的粮食被日本人搜刮走了,就指望有个好年景,不然明年吃饭都成问题。”三姑说。
“不够吃,我借给你,我家有粮食。”二愣子说。
“你娶了婆姨,家里多了一张嘴,怕没有多少剩余。”三姑说。
“二愣子要娶婆姨?这下子不用你成天缠着我们三姑了。”金花说。
“三姑是二小的,不是我的。我哪能抢人家嘴里的东西。”二愣子说。
“你说得乖巧,怕你抢了都不愿意承认。”金花看着三姑,咯咯地笑着。
“人家二愣子娶的是黄花闺女,我是老婆姨,老的哪有嫩的香。”三姑看着二愣子咯咯地笑着。
“什么老的嫩的,晚上灭了灯,都一个样。”二愣子也呵呵笑起来。
雨下得很急,一会儿工夫,院子里积了很多水。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一顿饭工夫,雨停了。二愣子说,河里的水一定很大,出去看看有多大。三姑和金花跟着二愣子出去看河水,果然河水涨了很多。浑黄的河水浩浩汤汤,肆无忌惮地奔腾着,河面上飘着树木杂物,一派摧枯拉朽之势,十分壮观。
由于下雨,店里没有几个人。晚饭后,三姑、二愣子和金花坐在院子里,一边喝水,一边拉闲话。一场大雨过后,院子里十分凉快,夏虫低低地唱着,枣树静静地站着,三人絮絮叨叨,天南海北。
“今天上午,我俩险些遭了枪弹,多亏我俩的运气好。”三姑说。
“听说强盗湾交火了,日本人遭殃了,死了几十个人。”金花说。
“不知道死了多少,反正河滩上到处都是血,活该!”三姑说。
“不知道什么人打的埋伏?”二愣子问金花。
“听说是牺盟会领导的地下游击队的人。他们的人不多,也没有多少武器,就是小打小闹,这也让日本人够受了。”金花说。
“是得有人出来收拾他们,狗日的,横行霸道。”二愣子骂道。
三人说了很久话,看看时辰不早了。二愣子打个哈欠,去厕所解手。解手后,给牲口添草。三姑和金花也站起身,伸伸懒腰,准备去睡觉。
金花说:“三姑,今天我男人不在家,你和我一起睡。”
“不。你的屋子是金窝,你是金身子,我的睡相不好,怕踢掉你的金皮,你还是独自睡吧。”
“知道你的心思。恐怕到时候不是你一个人睡,而是两个人一起睡。”金花笑着说。
“你别瞎说,传到我家二小耳朵里不好。”
“我的嘴牢,你不用担心,说说而已。”
三人都到各自屋里去睡觉,院子更加安静了,可以清楚地听到院子外河水的咆哮。
金花回屋后,轻轻闭上门,并没有像往常关着门。
三姑回屋后,轻轻闭上门,并没有关门。
二愣子回屋后,轻轻闭上门,并没有关门。
金花想,今晚三姑和二愣子一定有故事。一个过来人,什么不明白?今晚她想看个究竟,也是乐事一桩。不关门,出入方便,免得他们二人听见动静。
三姑想,自己夜里要起夜,不关门出入方便,免得惊动二愣子和金花。
二愣子想,夜里要给牲口喂草料,不关门出入方便,免得惊醒三姑。
二愣子看见金花屋里的灯灭了,上炕睡觉。其实金花并没有上炕睡觉,她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动静。当她看见二愣子的灯灭了,低低骂了一声:“没出息!”
金花站在窗前等了半夜,不见动静,正想去睡觉,突然看见二愣子的门开了。二愣子去给驴添了草,回来路过三姑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金花一阵高兴,心想有戏看了。二愣子在三姑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见三姑的门开着一道缝,随手轻轻关上门。金花看见二愣子往自己的屋走,轻声骂:“没出息!”
听见金花屋里有声音,二愣子以为金花屋里有人,赶紧停住脚细听,却听不到一点声音。等二愣子睡了一觉,又起来给牲口喂草,又听见金花屋里有声音,心想金花招来野男人。他蹑手蹑脚走到金花屋外细听,听见金花和丈夫热闹,便回屋睡觉。
天亮了,三姑和金花早早起来。金花睡眼惺忪,哈欠连连。金花对二愣子说:“一个赶牲口的人,真没出息,害得我一宿没睡好觉。”
二愣子说:“夜里我听见你屋里有个野男人,难怪你没睡好觉。”
三姑说:“真的吗?金花也是个野女人。”
三人哈哈大笑。
十六
三姑和二愣子吃了饭,饮了牲口,随后收拾好驮子,赶往县城卖粮食。金花旅店离县城不远,二人赶着牲口,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县城的粮食市场。他们卸下驮子,把牲口拴在柱子上,打开粮食袋子,等待人来买。
县城的粮食市场,日日兴隆,一袋袋的粮食摆满了市场。县城虽小,但位于晋陕交界,商贾云集,集市繁荣,自清代起,这里就是阜盛之地。没有多久,三姑的粮食就卖出去了。三姑嘱咐二愣子看好牲口,口袋里装着钱,离开粮食市场,出去买点零用东西。二愣子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旱烟,继续等待。
突然,市场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二愣子站起身,抬头四处看,看见远处出现几个警备队的人。他们手里提着枪,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二愣子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一心想着早点卖了粮食回家。恰好有人打问他的粮食价钱,二愣子就和买主讲价钱。生意很顺利,没有几句话,价钱就讲定了。二愣子卖了粮食,装好钱,等着三姑回来。
不久,三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布。看见二愣子面前没有粮食,三姑问:“卖出去了吗?”
“卖出去了。我们赶紧走,来了几个警备队,小心惹麻烦。”
“好。我们马上走。”
三姑和二愣子从木柱子上解下牲口的缰绳,正转身要走,几个警备队走上前来。二愣子一眼认出了警备队队长四痞子,四痞子也认出了二愣子。二愣子拉着牲口要走,却被四痞子拽住了缰绳。
“你要干什么?”二愣子问。
“不干什么。你不是被日本人刺刀捅了的那个家伙吗?没想到你又站起来了。今天卖什么东西?”四痞子问。
“什么也没有卖,只是来看看。”
“不相信。掏出你的钱看看。”
看见四痞子这么霸道,三姑怒火中烧,她一步跨到二愣子跟前,对四痞子说:“他没有钱。你不要欺负人,积点阴德。”
四痞子认出了三姑,没想到她敢出面掩护二愣子,马上竖起眉毛,瞪着眼睛,说:“你找死吗?”
“我不想死,想多活几年。”
“老子要你死。”
四痞子说着冲向三姑,想揪住三姑,三姑立刻闪到一边。四痞子抡起胳膊,一记重拳向三姑砸来,三姑又闪到一边。
市场的人看到四痞子打一个女人,好多人围上来。人们把三姑和四痞子围在一个圈子里,看他们打斗。
四痞子两次扑空,被围观的人哄笑。四痞子丢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挽起两只袖子,再次向三姑扑来。三姑两次退让,是不想与这样的人渣争斗,要四痞子自己识趣,没想到他如此不晓事。这次三姑没有退让,等他上来,眼看四痞子的拳头要砸到三姑,三姑飞起一脚,踢中四痞子的下身要害。四痞子马上两手捂着下身,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有两个警备队员看到四痞子遭打,一齐围上来,想制服三姑。三姑毫不畏惧,她对两个警备队员说:“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不要自找麻烦。”
两个警备队员哪里听三姑的话?端着枪冲上前来。三姑看到架势不好,还是先下手为强。三姑扬起鞭子,“啪!”“啪!”两声鞭响,两个警备队员的帽子猛然飞向空中,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哧溜溜飞到三姑脚下。三姑两只脚踩在两只帽子上,怒目横视,说:“是你爹日的,上来拿帽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警备队员没想到三姑有这么大的功夫,吓得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敢动。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三姑看见四痞子两手捂着下身的宝贝,脸皱得像核桃,还在地上打滚,便对二愣子说:“我们走。”
围观的人看着三姑和二愣子牵着牲口离开市场,都称赞三姑的本事。一会儿工夫,一个消息传遍县城:四痞子下身的两个蛋子被一个婆姨踢飞了。
二愣子贩了几个月粮食,挣了几个钱。二愣子的爹娘想,乘手头有几个钱,赶紧把婚事办了,免得日久生变。其实,二愣子心里比他爹娘还急,他何尝不想早点搂着如花似玉的姑娘睡觉,何苦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的?二愣子要求爹娘早点办婚事,早点给他们添个孙子,再说钱也凑得差不多了。爹也这么想,如果钱不够,卖几只羊,再不够,向人借一点。二愣子的爹娘请来麻花嘴,吃了一顿好饭,请她跟姑娘的爹娘讲,今年冬天要把姑娘娶过来。麻花嘴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呼噜呼噜抽着二愣子特意借来的水烟,眯缝着双眼说:“不成问题,包在我身上,你们赶紧准备。”
为了筹划婚事,二愣子一家三口人坐在煤油灯下,整整谋划了三个晚上,整整熬干了一灯盏蓖麻油。油灯下,二愣子的娘不时用针头压着灯捻,嫌灯头大费油。二愣子爹总喜欢坐在炕沿上,嘴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个不停。二愣子的爹认为世道混乱,自家家境也不好,简简单单办个婚事就行了。二愣子的娘也认为将就办个婚事就行了,将来还有三愣子的婚事要办,花费大了家里受不了,要二愣子体谅。
提起三愣子,二愣子的娘就眼泪汪汪,她打探不到三愣子的消息。不知道三愣子现在是死是活,每天晚上躺在炕上,她总要跟二愣子爹念叨几次。念叨三愣子时,她又不禁想起大愣子。大愣子因伤寒去世几年了,没有娶过媳妇,她一想起大愣子就吧嗒吧嗒掉眼泪。现在,三愣子又让她经常掉眼泪,泪水伴着她过日子。
二愣子通情达理,觉得二老说的对,答应简单一点办婚事。不过,二愣子认为,婚事也不能办得太潦草,他想雇一顶轿子,再雇一班响器,略微热闹点。人家一个黄花闺女上门,不能太寒酸了,免得娘家瞧不起自己。他的爹娘同意了。婚期定在腊月,那时家里人比较清闲。
闺女要出嫁,按规矩娘家要向婆家要彩礼。姑娘的娘家为闺女要了几身新衣服,一对银手镯,一副银簪子。二愣子娘答应了。二愣子的娘嘱咐二愣子进城去买,顺便再多买点布料,准备结婚的被褥和结婚时二愣子穿的衣服。二愣子赶着驴,背着褡裢,进城采办结婚用的东西。
驴叮叮当当的铃声伴着二愣子的小曲,一路飘荡。快到沟底,二愣子照例甩了一个响鞭,探听有没有回应的鞭声。果然,沟底传来了回应的响鞭。二愣子照例拍了一下驴屁股,加快了脚步。
十七
天凉了,三姑穿着一件花夹袄,看起来更年轻了。二愣子盯着三姑看,看得三姑心里熨熨帖帖。
“喜欢这件衣服吗?”三姑问。
“喜欢。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很美,像个姑娘家。”
“没有你那个要过门的婆姨年轻。”
“差不多。”
“你娶了婆姨会忘了我。”
“不会的。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们经常一起跑生意,我需要你。再说,有你,我多一个蜜罐子,有什么不好。”
三姑捶了一下二愣子,咯咯笑了:“那我就经常给你喂蜜吃。”
“我要结婚了,年底。”
“早点结好,免得你心里空落落的,夜夜干熬着。我已经给你买好了礼物。”
“花钱做什么?你的钱来之不易,有份心意就够了。”
“不。我一定要送你礼物,毕竟我们经常在一起,关系又这么好。我三姑不是无情无义的女人。”
三姑说着,从驴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块布,递给二愣子,说:“这是上次我在城里买的,专为你买的,做一件衣服穿。”
二愣子再三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
三姑和二愣子一起进城,帮着二愣子买好了二愣子娘托付的东西。三姑心里高兴,也有点酸,不知道二愣子娶了婆姨,是否还会对自己好。想到二愣子身边睡着另外一个女人,二愣子和另外一个女人亲热,她心里酸溜溜的。
二愣子回到家,把褡裢里的布掏出来给娘看,娘连连夸奖,说二愣子像个女人,自己都会挑布料。二愣子说,那是人家三姑帮着挑的。娘“哦”了一声,说三姑的眼光好。
过了一段时间,娘为二愣子缝好了结婚的衣服被褥,只等着年底结婚。娘嘱咐二愣子结婚前少在外面跑,图个安全,所以二愣子除了偶尔出去驮炭跑生意,就在家帮着爹放羊。二愣子家养三四十只山羊,每天必须有一个人去放羊。二愣子扛着羊铲,赶着羊,翻山越岭,倒也悠闲。他经常一边看羊吃草,一边哼小曲。看着儿子成天乐呵呵的,二愣子娘也很少哭哭啼啼了。二愣子的爹也乐呵呵的,成天有说有笑。
三姑在外面跑,她的男人二小很担心。二小说“人家二愣子怕出事,很少在外面跑了,你也别跑了”。三姑说“我在外面跑惯了,在家待不住,你还是让我在外面跑”。二小怕万一三姑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家就残缺不全了,往后日子不好过。三姑觉得二小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想安下心来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在家的滋味。
入冬以来,日日丽日,天气不冷,人们甚感舒服。二愣子家的羊,秋天在地里捡了滴落在地的粮食吃,个个长满了膘。二愣子上午出去放羊,直到天黑才回家,每只羊的肚子吃得鼓鼓的。一天,二愣子在邻村的一个山头上放羊,遇到一个人,说与三愣子同去当兵的一个人阵亡了,不知道三愣子怎么样。二愣子一听,心里非常着急,晚上回家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娘。娘听到这个消息,嘤嘤哭泣,惦念起三愣子来。看到娘这个样子,二愣子心里着急,连夜去那家打听消息,那家一无所知。二愣子的爹娘担心三愣子的安危,日日受着煎熬,二愣子也跟着难受。
过了一阵子,村里来了个陌生人,找到二愣子的家。一看到陌生人来家,二愣子的爹感到不妙。果然,来人告诉二愣子的爹娘,部队打了败仗,三愣子阵亡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二愣子一家如雷轰顶,三口人顿时大哭起来。二愣子的娘哭得死去活来,好多邻居来安慰,也无济于事。二愣子的娘整整哭了三天,才渐渐平静下来。眼看二愣子的婚期已至,二愣子的娘只好收起眼泪,一边伤心,一边为二愣子准备婚事。
二愣子的婚事办得很顺利。那天,二愣子穿着簇新的衣服去迎亲,风光无比。一顶新轿迎来新娘子,等到拜完天地,二愣子一把将新娘子抱起来,抱入洞房。晚上整整一夜,二愣子家的大门洞开,欢迎人们来听房。有了前两次的经历,新娘子一点都不忸怩,和二愣子彻夜缠绵。憋了几十年的二愣子一夜狂欢,直让窗户下听房的人兴奋不已。
二愣子有了婆姨,日日享受着甜美的日子,半个月没有出门。
三姑在家老老实实待了半个月,再也待不下去了,天天叫喊着要出去。二小死活不答应。三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二愣子,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听说二愣子结婚了,心里为他高兴。有一天,看见天气很好,三姑要去走亲戚。二小不解,说她也有人情味了。三姑平时忙于跑生意,很少和亲戚往来,即使娘家也很少去。三姑说要去看望姑姑,她的姑姑在二愣子的村里,只有十里路,可以快去快回。三姑蒸了几十个白生生的馒头,放在一个竹篮子里,作为给姑姑的礼物。她带着两个孩子,手里提着竹篮子去走亲戚。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三姑就到了姑姑家。姑姑看见侄女来看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嘴上却埋怨三姑忘记了姑姑。三姑到了姑姑村里,免不了到处走走,一走走到了二愣子家。
三姑打小就常来姑姑的村里,对姑姑村里的人很熟悉。自然,三姑打小就认识二愣子。二愣子的家是个老宅子,典型的四合院,是祖先传下来的。这些窑洞距今有多少年,连二愣子的爹也说不清。晌午三姑踏进二愣子的院子,恰好二愣子在家,还没有出去放羊。二愣子看见三姑带着孩子来串门,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很久不来姑姑家的三姑突然来了,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是来看姑姑,还是来看他的婆姨。二愣子赶紧把三姑迎进屋里,他的婆姨正坐在炕沿上纳鞋底,看见有人来家,婆姨赶紧溜下炕沿,给客人让座。
“这是我婆姨。”二愣子说,“这是二婶家的侄女,来看姑姑的。”
三姑仔细端量着二愣子的婆姨,看见她高挑身材,瓜子脸,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脸蛋俊俏,看起来很精明。只是皮肤微黑,倒像一粒黑珍珠。她没想到二愣子三十多岁的人,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婆姨,真是他的福气。三姑原以为二愣子的婆姨没有自己好看,现在倒觉得自己不如她好看。三姑上前拉着二愣子婆姨的手,亲热地说:“你家二愣子真有福气,把你这么好看的婆姨娶到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长得真俊,像一朵花似的。”
“姐姐你真会夸人,我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经你这么一说,我家二愣子成天就得待在家里守着我,哪敢出门。”
二愣子的婆姨也仔细端量着三姑,看见三姑身材匀称,脸蛋白里透红,两道柳叶眉,一双杏仁眼,两眼水汪汪的,闪闪发亮,仿佛会说话。三姑下身穿着一条黑裤子,上身穿一件蓝底白花掩襟袄,不妖不艳,淡雅宜人。
看见三姑的模样和穿戴,二愣子的婆姨十分喜欢,说:“你花一样的模样,哪像个赶牲口的人,倒像是台子上的戏子,爱死人!”
“给三姑和孩子拿点吃的东西。”二愣子对婆姨说。
二愣子的婆姨拿来两只碗,揭开一个大瓮的石盖,先舀了一碗干枣放在炕上,又挑了一碗酒枣,也放在炕上,请三姑和孩子吃。
“这是我婆婆做的酒枣,很好吃。”
“你们也吃。”三姑说。
“你家二愣子是个厚道人,浑身有的是力气,又很勤快,你跟着他有的是好日子过。”
“我也是看到他的这些好处才嫁给他,要不图个甚。”
“二愣子,你好好待你婆姨,你婆姨长得俊,又精明,听她的话没错。明年生个胖小子,让你娘高兴。”
二愣子瞅一眼婆姨,傻呵呵地笑着说:“她把家里照顾好就行,门外有我,不用她操心。孩子自然会有的。”
三姑从二愣子家出来,满心欢喜,她担心二愣子娶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原来这婆姨不单好看,还很精明,她打心眼里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