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秋风怒在叛徒颜(中)
作品名称:富士山の雪 作者:靰鞡草 发布时间:2023-04-28 10:17:43 字数:3159
物是人非,解耀先找不到芭拉啦名人会所那栋楼,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一阵感慨。他想起来了,在芭拉啦名人会所发生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而且,芭拉啦名人会所的三个“7”包房,和其他六个哥哥一样,那是五哥给他安排的专有包房。按哈尔滨人的土话讲,五哥跟他长的似的,那是驴性八道的。不过这话不够全面,五哥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他不仅常给公安局、政府有关部门捐献办公座椅、办公车辆什么的。有了钱之后每年的春节,他都要给养老院送去一车大米和水果。他常说:“人嘛,都有老了的那一天!”
雅克萨酒馆门前站着一个头上也戴着罗宋帽,身穿棉袍,双手抄在袖子中,嘴里叼着一根烟的青年,这人正是先来雅克萨酒馆一步、探查雅克萨酒馆内情况的宋笑貋。宋笑貋见解耀先远远地走来,冲他点了点头。解耀先知道这是宋笑貋告诉他雅克萨酒馆内平安无事,这才仰着脑袋,拧十三搭撒的走进了雅克萨酒馆。
解耀先一进雅克萨酒馆,迎面碰上了一个身高比他还高,却有他两个那么粗的老毛子玛达姆女伺。真难为这个肉墩墩的玛达姆女伺了,她梳着一个“波波头”,穿着一件大花的布拉吉,轻快的步伐透着迷人劲儿,好像随时准备进入舞池起舞似的。更令人啧啧咂舌的是,丰乳肥臀、人高马大的玛达姆女伺仅用一只手的五个胡萝卜粗的手指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五只1500毫升的玻璃扎啤杯,里面盛满了泛着白色泡沫金黄色的哈尔滨扎啤。这五只盛满哈尔滨扎啤玻璃杯的分量可不轻,没有三十斤也有二十多斤。这位玛达姆女伺举重若轻的托着五杯扎啤转来转去的,可真是身大力不亏呀!
哈尔滨人喝啤酒喝得出名,外地人常常用“喝啤酒像灌溉”来形容哈尔滨人的饮酒豪情。信不信由你,哈尔滨的啤酒消费量,的确遥居全国各大城市之首。就是和世界闻名的啤酒城相比,哈尔滨也仅次于德国的慕尼黑和法国的巴黎,啤酒销量居世界第三位。其实,哈尔滨人喝啤酒的风习,自然是受流亡到哈尔滨的欧洲国家侨民的影响,尤其受老毛子的熏陶。
这位玛达姆女伺正扭腰晃臀的托着五杯扎啤给靠门的一位客人送酒,骤然之间见到一个特务装束的人走了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肥躯一晃,手指上的托盘一歪,一只扎啤杯从托盘上滑了下来。玛达姆女伺慌忙用另一只手扶住了托盘,托盘中剩下的四杯扎啤虽然晃出来一些扎啤,但万幸的没有摔到红砖铺成的地面上,变成一堆玻璃碴子。不过,滑下托盘的那一杯扎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眼见得就要落到地面,“咵嚓”一声粉身碎骨。就在这危急的关头,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玛达姆女伺的惊呼声中,一把抓住了扎啤杯的玻璃把手,稳稳当当的端住了扎啤杯。扎啤杯中的扎啤虽然洒出了大半,但扎啤杯无恙。
解耀先斜眼望去,见抓住扎啤杯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剑芷。玛达姆女伺惊魂稍定,调皮地向赵剑芷抛了一个媚眼儿,说了一句:“嘶吧唏吧!”
赵剑芷见玛达姆女伺撩扯他,把手中的扎啤杯放回玛达姆女伺手中的托盘,毫不示弱地顺手来了一个飞吻,歪着头笑着说道:“吧绕嘶嗒!”
玛达姆女伺嫣然一笑,把扎啤杯放到赵剑芷面前的桌子上,把五只扎啤杯中扎啤折成两杯,端着三只空扎啤杯,又向赵剑芷抛了一个媚眼儿,转身回去取扎啤去了。
军统有“抗战期间不得结婚”不近人情的纪律,但是对调戏挑逗欢场女郎还是宽容的。解耀先对赵剑芷这种舍身救扎啤,调戏玛达姆的举动不以为然。他看都没看赵剑芷,挺胸腆肚的继续向雅克萨酒馆里面走。解耀先这一抬头,轮到他吃了一惊了,心中大骂陆学良这个犊子揍儿的猴儿拉稀坏了肠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好木秧儿的想害死他呀!
原来,雅克萨酒馆中客人还不是很多,正对着门的紧里边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制台子,在摇曳斑驳的灯光中,台子上有七八个衣着暴露的老毛子女郎正在翩翩起舞。这些老毛子女郎纤细绵长的手臂从粉色透明的薄纱中伸出,丝滑地舞动着。解耀先猛然之间想起来他叫做战智湛,在哈尔滨读大学那前儿,忘记了在一份什么资料上看到过,哈尔滨在三十年代曾经有一批著名的经典哈尔滨舞女,叫做“满洲波波娃”。
解耀先有幸亲眼目睹了满洲波波娃原来是这么一副熊色!可是解耀先身负重任,有极为严格的纪律约束,这种欢场他是不应该进来的。
解耀先恨得咬牙切齿的!他恨陆学良明知有严明的纪律,却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他掉了进来。解耀先现在进退两难,顿时感觉到十分尴尬。其实,解耀先冤枉了陆学良。
雅克萨酒馆对于陆学良来讲,的的确确属于高消费场所。就算没有纪律约束,陆学良也消费不起。陆学良手里是有点钱,可那是市委活动经费,和一些同志的生活费。陆学良怎么可能拿着这些钱跑到雅克萨酒馆这种地方来糟蹋。当别人和陆学良说起雅克萨酒馆里面乌七八糟的事情时,陆学良那是左耳听、右耳冒,根本就没把雅克萨酒馆里面的龌龊事往心里去。陆学良只是听自己的同志说过雅克萨酒馆相当复杂,他认为很适合解耀先和霍夫曼在这里见面,这才给了解耀先这么一个建议。至于消费多少钱,反正有白毛老狐狸那个冤大头出钱,又不用他陆学良掏腰包。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解耀先心中暗骂道:“他娘的!既来之,则安之!不是老子有意上雅克萨酒馆这种乌七八糟的鬼地方来,实在是陆老怪那个瘪犊子有意陷害老子。老子只要不过分,组织上要是处分老子的话,那得首先处分陆老怪这个鬼头蛤蟆眼儿的害人精才符合天道!”
解耀先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宽,摇摇摆摆地走到标着“3”的桌子边坐下,摘下脑袋上的罗宋帽放到桌子上,撒嘛了一眼周围,流里流气地向一个身穿大花布拉吉、腰扎小小的白围裙,显得还很年轻、满脸雀斑的老毛子女伺“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那个老毛子女伺本想离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青年远点,可是这个人向自己打招呼了,又不敢不过去,只好畏畏缩缩地走过来,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先生需要点什么?”
还好,这个一身特务装束的青年没有无理取闹,只是指了指吧台上的扎啤,伸出了两个手指头。老毛子女伺如释重负,急忙哈了哈腰,说道:“感谢先生光临!两杯扎啤!”
老毛子女伺说完,转身急匆匆的去取扎啤了。解耀先撒嘛了一眼周围,只见雅克萨酒馆一共只有五桌客人。除了自己和赵剑芷,有两桌老毛子,还有一桌看上去应该是两个日本商人。陆学良给解耀先定的座位位置很好,既可以观察雅克萨酒馆入门处的动静,也可以一旦有情况,直接溜进舞台后台的角门。陆学良曾经叮嘱过解耀先,舞女们的更衣室兼休息室有个暗门直通雅克萨酒馆后院。那里是老毛子贫民的居住区,乞丐、醉鬼比比皆是。不仅地形复杂,人员的构成就连管片的伪满警察的脑瓜仁子都疼。就算是日伪特务封锁了雅克萨酒馆的前后门,解耀先只要能进入舞女们的更衣室兼休息室,就能爬上雅克萨酒馆的天棚,从天棚进入隔壁的一家大车店,混进旅客中逃走。
解耀先又扫了一眼台上十分敬业的跳着艳舞的满洲波波娃们,忽然心生怜悯。解耀先记得资料上曾经记载过,“九一八”事变之后,住在东北的那些老毛子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于是,有相当一部分老毛子女郎当了舞女或是窑姐儿,而前来消遣的就有很多小日本鬼子了。去老毛子酒吧、窑子的寻欢客大多是欧美侨民和小日本鬼子,中国人中只有极少数洋气的人会到那里去。那些酒吧、窑子也分成等级,其中高等的满洲波波娃大多自称出自贵族门第,是某某公爵、伯爵或男爵家的小姐。就算是老鸨子也都自称有贵族身份,是某某伯爵夫人或某某女男爵。且不论这些人的身份是真是假,想到自己有可能和一位真正的贵族女郎春风一度,有不少男人都会趋之若鹜地登门寻欢的。
对于“九一八”事变之前还不知脱衣舞为何物的小日本鬼子来说,满洲波波娃这种极为香艳的舞蹈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不少小日本鬼子游客的眼球。不过,“脚盆鸡”的文化在那时还是比较保守和传统的。这种禁忌感十足的艳舞并不是所有的小日本鬼子都能满意地体验。“脚盆鸡”的文化中守旧的一面占了上风,另一部分人的新鲜感也过去了,于是乎,满洲波波娃的价码直线下滑,政治没落和身份丧失的满洲波波娃越来越难以混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