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据刘国兵说，在全水管处上下，只要是认识她解馨的人，对她都是很敬佩的！那时候，突然把她调到基层单位去，就是为了没有满足当时新上任处领导的要求，而被发配下去的。这个色鬼处领导是1987年参加工作的，在几十年的工作中勤勤恳恳、热爱祖国、一心为职工着想，在干部职工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处领导竟然还想霸占解馨，还想老牛吃嫩草，还想吃天鹅肉。解馨没有答应，这个老色鬼便利用手中的权力，把解馨调到了监督所。
　　唐文丽想到这儿反倒为解馨打起了抱不平。是啊，同为女人，自己不是也曾经历过被人羞辱、被人报复、被人暗算。那时的心里恨不得要钻进地缝儿里，才能了却这一系列肮脏的令人难以启齿的羞辱！有时甚至于想一刀杀了或一枪毙了那几个畜生，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是想归想、恨归恨，每天还是要面对这几个人。但唐文丽从来没有好脸给他们，哪怕对她再关心，丝毫不会动摇唐文丽的军心！
　　唐文丽虽年轻，但也不能接受当今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的现象。想到自己也没做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没底气去说别人、去议论别人。
　　下班了，唐文丽不慌不忙地骑着车到了十字路口红绿灯处，红灯亮了。此时正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期。可是，就在众人都在等红灯时，却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照样闯红灯往前骑，与自行车并排同行的还有她的一条摇头摆尾的狗。就是这辆自行车和那条摇头摆尾的狗，目中无人地傲慢地闯着红灯往前行，使东西路段直行的车辆无法正常行驶。喇叭轰鸣，驾驶员一个个伸出头来责怪那人和狗。站在一旁的交警在那儿悠闲自在地看着这场面，好像那骑在自行车上的人和摇头摆尾、款款而行的狗没有在交通警察的眼睛里。
　　有的人也为那妇女和狗担心。
　　可是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眼看着妇女和狗已经行驶到路面的三分之二时，那骑车的妇女突然朝着一辆正常右转弯的电瓶车冲去。骑电瓶车的连忙顺势急转方向，避免了碰擦。而骑自行车的妇女却慌了神，一失控当即倒地。妇女倒地的同时，一下子把和自己平行的没有来得及回避的那条摇头摆尾的狗压到了自行车下。妇女连忙哭喊着，那狗被人和车压着一时爬不起来也在狂吠。
　　没有人去施救，也许生怕那狂吠的狗一旦脱身就会为主人下口。而那个交通警察也没去拉，而是急走几步，伸手一把拽住那个已经停在那里骑电瓶车的车主，同时又出手把电瓶车上的钥匙强行拨出。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就在这个十字路口，所有过往的车辆一下子全部瘫痪。
　　那个电瓶车车主的脸上，被突然发生的事故吓白了，满头满脸的汗珠直往下掉。
　　有几个现场目击者看到交通警察不作为，跑过去指着交警说：“又不是骑电瓶车的责任，为什么要强行扣留电瓶车和人呢？”
　　“为什么不先制止那个骑自行车的妇女和那条摇头摆尾的狗？”
　　“你有没看到这么多正常行驶的车辆，就因为这个妇女和那条狗闯了红灯而影响了交通？”
　　“对呀，一出事你倒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电瓶车和人扣住，你这明明就是处理事故不公。”
　　“哪怕这个妇女再是弱势群体，但她竟然能在你交通警察面前，还带着条摇头摆尾的狗闯红灯，你也不去阻止，那这个责任应该是谁的呢？”
　　“应该是你这位交警不作为。”
　　“那个骑电瓶车的人，根本就没碰到自行车，是这个骑自行车的妇女自己慌了神摔倒的，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的更加气愤，手指到交警的鼻子说：像这样不懂交通法规的人，就是被撞死了压死了都是活该！
　　顿时人越聚越多，把个十字路口围得水泄不通。
　　唐文丽亲眼看到这一幕，心里越发对当今这个社会上的现象更加感到不能理解。什么叫人民的公仆？什么叫为人民服务？什么叫依法办事？什么叫为民解忧？什么叫严肃执法等等？这些部门、政府机关到底心中还有没有人民大众了呢？
　　而这个妇女就是自找的！根本不值得同情！
　　唐文丽到了家，打开家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个被唐文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家，就一天的时间变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沙发上一头是刘国兵的头，一头是刘国兵高高翘着的脚，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就这样合衣躺在沙发上，脚上的鞋也没脱，好像双脚还很有节奏地抖动着。沙发前的茶几上一桶方便面只剩下残汤，还有些残汤和面条泼洒在茶几上，苹果皮和苹果核散落在茶几和地板上。唐文丽嗅了嗅鼻子，竟然还嗅出了烟味，仔细一看，一根烟蒂还隐隐约约地藏在了苹果皮里。
　　刘国兵并不是不知道唐文丽是最讨厌烟味的，而唐文丽压根儿就没想到，今天为了气自己，刘国兵还故意抽烟。唐文丽对刘国兵的深爱一下子湮灭了，她的心里不觉升起一丝悲情。
　　刘国兵见唐文丽回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漂亮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怒色，本来洁白光滑的面颊瞬间就染成了绯红，渐渐又呈紫红色。刘国兵还看到唐文丽的两片性感的嘴唇，正在极力地抖动着，漂亮柔媚的双眼里，在客厅的灯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色。本来进家门时，提着包和菜的双手还有点弧度，此刻，双手耷拉了下来，双肩也松软了下来，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包和菜从手中落下，脚下一软，差点儿一头栽了下去。
　　刘国兵无动于衷，反用眼睛的余光钭视着唐文丽的一切。唐文丽一幕幕表情变化没有逃脱得了刘国兵的双眼，但刘国兵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看着书。
　　刘国兵用这种玩世不恭的神态，在唐文丽面前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终于让唐文丽对这个家的眷念和对刘国兵的爱，消失在了痛恨之中。
　　刘国兵啊刘国兵，当你认为最得意的时候也是你马上面临最痛苦的时候！刘国兵没想到，唐文丽会给出自己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心里感到了阵阵快感。
　　唐文丽刚刚在路上看到的是闹哄哄的场景，而现在到家看到的却是寂静中的暗涌，心里头那股无名之火对家庭，准确地说，是自己对刘国兵的深情渐渐地在消失，消失的是如此的悲凉和失望，一腔悲泣从心底翻起，双眼瞬时模糊，弯腰捡起包和菜奔向厨房。
　　像今天这样的惨境，唐文丽在她的人生中是否遭遇过？唐文丽无法在自己的记忆中寻到答案。此刻的唐文丽宁愿在过去的岁月里能寻找到有这样的答案，那样，也许会给自己觅到些许慰藉。因为在她的心里，刘国兵是她在过去的岁月里，最钟爱的男人，她不愿意让自己的情感最终是被最爱的男人所骗。
　　可是，可是今天眼前的一切，不得不令唐文丽自己在大脑中发问：我唐文丽是不是被骗了？是不是从一个火坑又重新跳进了另一个更加可怕、更加痛苦、更加失望、更加悲剧的火坑？是被刘国兵骗了吗？还是给自己骗了呢？
　　这杯苦酒是自己酿的自己如何喝下去？唐文丽悲痛欲绝。
　　唐文丽的心里想到这些，没有了一丝的暖意，只觉全身寒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刚刚还淤积在眼里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涌出了眼眶，在清丽的脸上肆意地流淌起来。
　　唐文丽模糊的眼前，突然闪出了俄国19世纪60年代最有声望的风俗画家，普基廖夫的名作《不相称的婚姻》。
　　唐文丽想到了画中的新娘痛苦、失望、无助、祈求的表情，仿佛就如自己此刻的遭遇一样。
　　女人的命运为何是如此之苦、之悲、之痛呢？唐文丽百思不得其解！
　　《不相称的婚姻》中的场景，深深地烙在了唐文丽的脑海里，此时已历历在目：画中的神父将结婚戒指戴到了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新娘的手上，而她身旁的“新郎”则是一个可以当她祖父的白发老头。白发老头手持蜡烛，目光斜视在神父要给新娘戴的戒指上。新娘低头无奈，右手无力地拿着蜡烛。她的眼皮浮肿，毋庸置疑昨夜新娘肯定痛哭了一夜，但仍然逃脱不了这种厄运。新郎的头上尚有几根稀疏的白发，他脸皮松弛，眼睑塌陷。而右角上边的那个神父的身影，以细腻逼真的半个形象，被处理在全画的暗处。
　　唐文丽记得在欣赏这幅名画时，人们对画家抓住了这种病态的婚姻，揭示了卑劣的社会交易和对妇女的摧残大加赞赏和痛恨。画中，少女面色红润，充满着青春活力。老者白发苍苍、神态疲惫。画家在左边的背景处，还画了与右边截然不同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双手交叠于胸前，目光严峻，审视着这幕丑剧的人就是画家普基寥夫自己，而那个十六七岁的新娘就是画家自己的未婚妻。
　　画中彰显出艺术家的愤懑心情，也刺痛了官僚贵族的心，击中了丑恶制度的要害。
　　唐文丽的眼前掠过这幅名画上每一个人物，心中的伤感特别是对新娘的同情溢于言表，那种痛苦和悲伤，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无情地剜着唐文丽的心！
　　唐文丽虽没有获得刘国兵，在报刊上或在任何纸片上，写给她爱情“交响乐”的诗篇，但直到刚才进家门前也没有动摇自己对刘国兵的爱情。
　　唐文丽觉得，刘国兵那双明亮的眼睛后面，蓄积着能让自己后半生享乐在充满幸福、充满生命活力的灿烂的阳光里！唐文丽甚至在想，刘国兵那双明亮的眼睛后面，蓄积的就是为她唐文丽一个人蓄积的！就是为她唐文丽幸福蓄积的！这难道不比那些低吟长叹的烂文，要实在、珍贵得多吗？
　　唐文丽没有等到刘国兵的爱情诗篇时，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自从唐文丽完全拥有了刘国兵之后，唐文丽一心只希望刘国兵把业余时间更多地用到文学创作上去，而绝不愿意刘国兵再去写情啊爱的那种空洞虚幻的文字游戏。
　　唐文丽最终愿意接纳刘国兵，是因为她特别想听他说话，那浑厚的男中音像一块磁铁一样，深深地吸引了自己，特别是在电话里的声音更是众多女性的杀手，还有他那朗朗的笑声。
　　当刘国兵在追自己的时候，唐文丽想听刘国兵的声音和笑声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拨通刘国兵的手机尽情地倾听着、享受着、满足着。那个时候唐文丽觉得自己特别的充实，天地下唯有她唐文丽生活在充满生机活力的爱的海洋里！唐文丽对自己先是被刘国兵穷追不舍，最后委身于刘国兵，至今也没后悔过？
　　可是，此情此景给了唐文丽当头一棒。唐文丽把爱情想得太完美了，刚才在路上想的那些美好，一下子被刘国兵留给她的景象全部摧毁了。
　　唐文丽钉钉铛铛烧好了饭菜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根本也没喊刘国兵一声。刘国兵看似在看书，而实际上，内心对唐文丽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特别痛恨！刘国兵没想到这个令自己深深疼爱的唐文丽，现在竟然对自己是那样的漠视和冷酷。为了我请老同事解馨一起吃了顿饭，你唐文丽就一下子钻进了这牛角尖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