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送客

　　原本以为龙鼎兴会欣然接受邀请前来，却没想到他轻轻摇头后选择了拒绝：“下次吧！你这样子也泡不出好茶来，没了好茶，故事肯定香不了！而且……”
　　龙鼎兴站在出入口前，抬头看了看地势逐渐走高的城寨：“这次有公务在身，你们这里看上去也不是一时半会逛的完的。等你好点吧，到时候带我钻钻猫耳洞！”
　　话一出口，随行的人都笑了起来。阳鼎兴有些不明白：“老龙，可能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刚才说的猫耳洞是什么东西？”
　　“嗨！就是一种单兵防御工事，一般都挖在背风的地方，跟猫耳朵那个外形有点像，也有点防寒作用，还能当小型防空洞使！”龙鼎兴有些憨厚的笑笑：“打越南的时候就在里面待过，那滋味是真他娘的不好受！算了，不提这些！”
　　“越南？”阳鼎兴想了想道：“老龙是打过仗吗？”
　　“唉！过去的事了，不提了！”龙鼎兴似乎不愿意回忆起这些，岔开话题道：“你们这城寨的房子，修的很有些复杂啊！难怪外面人老说你们这见不着太阳，敢情是真的！”
　　“都是渔民，没念过什么书，修之前没设计，修完后就成这样了！”阳鼎兴让人去通知海胆，自己摸出香烟散了一圈：“既然龙队忙，今天就不请你们喝茶了，一会还得麻烦各位把几个人带走，伤人的和一个招摇撞骗的！”
　　说到招摇撞骗的，龙鼎兴来了精神：“你们抓到的那几个是我一直在追的，要是诈骗的那个再能和以前的案子对上，你老阳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看来这招摇撞骗的让老龙挺伤神啊！”
　　“有些人啊，不想着踏实做事，只想一夜暴富，骗人的手段五花八门，还他娘的都是团伙作案。难缠啊！”龙鼎兴摸出自己的香烟点上，吐出长长的烟柱后简单说了起来。
　　最近一年内，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日子，来了一帮外地人。其实作为人口流动性高的地方，五湖四海来人很正常，但这帮人却不太一样。
　　首先，这帮人在打扮上就不一样。大部分人都是寸头加粗布衣服，但他们却是衬衣西裤皮鞋，雪白衣领配小金表，头发搞的也是不知道多亮，那大背头就跟狗舔的似的。
　　其次，这帮人出手都很阔绰。虽说现在生活好了，但下馆子也还不至于是家常便饭，正常人家一个月下个一两次，加个餐，喝点小酒，也就如此了。可这些人恨不得天天上外面吃，动不动还带着一些只见过两次面的人吃，点菜买单都不带含糊的，完了甚至还要给点小费，整的就跟钱是大水打来的差不多。
　　这样的次数多了，别人肯定就会问他们是做什么买卖的。这帮人每回都神神秘秘的，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我们挣钱时多时少，但这些小钱还真算不上什么。
　　话一出口，机灵点的自然会很感兴趣，毛遂自荐一番后，便开口问能不能带着一块儿挣点小钱。
　　这帮人假意思考片刻，问了些来人的家庭情况，在确定是本地人以后就拉入了伙。有些机灵点的小子以为自己抱上了大腿，殊不知自己只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
　　要说利用人性，这帮人肯定是老师傅。在城里晃晃悠悠没多久就已经收了不少人，收的还大多是一个地方的人。起初以为是一个村子里人带人，后来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试想一下，一个村子里的大部分年轻人都被他们拉拢入伙，他们再适当出一点费用，在这个村子修个矮楼房当办公室肯定是没啥问题的，毕竟修房子这事对于村子而言肯定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来是自己就在自己村子里开工，吃饭睡觉那钱就给省下来了；二来，这些人这么阔绰，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稍微花点心思，带着整个村子的年轻人致富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房子盖的很顺利，这些人把一些办公用的东西搬进去之后，首先做的事居然是教这些年轻人说普通话，这一举动可让村里人以为是不得了的正规差事，还叮嘱着自己的后人认真学。
　　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其实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如果真的是发财的好事，为什么不选择去更显眼的地方办公，非要跑这犄角旮旯的村子里来跟见不得光似的。纵使村子里修了路，那万一来个人谈个生意啥的也肯定没那么好找，到头来光是找人都得花半天功夫。
　　再一个，都是土生土长的渔民，念书没好好念，正是爱玩的年纪，啥都不会却能谋到份好差事，靠谱程度可想而知。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即使是有，那也是楼上扔下来的馊的。
　　果不其然，当这所谓的“培训”结束以后，这帮人搬来几部固定电话，说的还挺高端，叫通信业务，其实就是电话诈骗。
　　小子们肯定不懂，愣头青一般的按照这些人教的慢慢尝试，可能是普通话有进步，也可能是本地人的原因让人没有防备，居然还渐渐的上了手，成功搞到第一笔钱。然而，这钱却看得见拿不着。
　　这帮人将钱的数目记到每个人的账上，表示挣到的第一笔钱算是入股的钱，如果能坚持下来，那这笔钱就会连同后面的“业务钱”一起下来，而且最起码是翻倍的给。
　　常人看来觉得是画大饼，但在小年轻们的眼里可就不是了，这白吃白喝不说，一眨眼自己居然还变成了股东，更加是玩命的干活。村子里的老人们也不含糊，即使不知道是非所以然，但自己后人能挣到钱这事可是实实在在的。
　　在这样的利益诱惑之下，整个村子跟疯了似的，互相之间还像“切磋”般的时常交流心得，甚至在这帮外来人的引导下，各种诈骗手段诈骗话术层出不穷。等到终于有人报案，龙鼎兴开始接触到被骗者的时候才知道，这帮人对于警队的职务恨不得比他自己还清楚。比如电话里告诉被骗者你儿子因为蓄意伤人被抓起来了，现在是私了还是公了。如果公了，刑侦的就把证据材料移交到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如果私了，你就跟出警的警官沟通，警官会让你和对方协商之类的。
　　说到协商处理这事，就不得不提这帮人的套路。如果被骗者答应协商处理，负责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会假意斟酌，告诉对方需要跟上级领导申请，申请的时间还都拿捏的挺准，通常都是过不了一个小时就会有不同的电话不同的声音进来，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处理这件案子的直接负责人，再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要求你进行赔款等操作。
　　初次听到这些的龙鼎兴真是打心眼里膈应这些人，为了钱把流程和手续都摸的门儿清，有这种聪明才智干点什么不能吃饭。
　　有人报警就得有人处理，龙鼎兴带着小李和两个新来的人摸排走访，在一系列甄别和排查后，最终锁定了这帮人所在的村子，然而第一次进村就把龙鼎兴气的够呛。
　　大热天的，土路上的温度都能煎鸡蛋了，按理说正午时分应该都猫在屋里休息。可一到村口，好家伙几个戴着草帽的老人坐在长条凳上，头顶上仅有的树荫压根盖不住他们，那帽子下的汗就跟瀑布似的直流，不知道的还以为搁这发药呢。
　　进村的土路窄，警车按了两下喇叭，这些老人又磨蹭了一会才慢慢悠悠站起身。路是让开了，但这些老人又颤颤巍巍的往村里面走，警车跟在后面就跟爬似的，想按喇叭催促又怕把人给吓着。两个新来的跳下车想把老人拉到一旁，结果这些人比你脾气还大，含糊不清的说着些斗狠的话，仍是自顾自的往前溜达。
　　这他娘的是什么路子。龙鼎兴暗骂一句后扔下车，带着几个人往村里飞奔而去，等到好不容易找到新盖的楼房时早已人去楼空，连一丁点值钱的线索都没给你留下。这时候龙鼎兴才反应过来，八成进村的时候就有人报信了，这些老人就是出来拖住行动的。
　　吃了闷亏的二组一时间成了整个队里的笑柄，龙鼎兴心里真叫一个郁闷。但郁闷归郁闷，想把面子挣回来就得有所行动，于是，连续一个星期的盯梢开始了。
　　龙鼎兴对于地理位置和能挡住身形的隐蔽处较为敏感，扑空的第二天便拿着已经磕的到处是印子的望远镜进入了山丘之中，找了很久才开辟出一个适合瞭望的位置，远远监视着新盖楼房的一举一动。
　　小山坡上闷热潮湿，蚊子看人就是送上门的宵夜，吆五喝六的就直往身上扑，没有经验的二组熬得那叫一个难受。龙鼎兴自制了几张防虫网分发下去，但饿极了的蚊子管不了这些，只要有裸露的皮肤就不放过，于是总有人的脸被咬成了猪头三，早起换班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嘴就问是不是挨谁打了。
　　当所有人都熬成熊猫眼时，龙鼎兴确定这些人仗着地形和同村人的帮助有恃无恐，没有要搬离的意思。拿出自己手绘的地形图，龙鼎兴将二组的人化整为零，按照图示的各出入口将人撒出去，留下一个人在观察哨上，抓捕行动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整个过程并没有费什么力，龙鼎兴知道动静大肯定会引来村民的注意，行动开始前便让小李通知局里请求增援。随后到来的同事们虽说拦住了部分村民，但那些老人嘴里喊着抓自己孩子等于毁了命根子之类的话，铁了心的要阻挠办案。花了近两个小时，人是全抓到了，但参与行动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抓伤，龙鼎兴的脸也不知被谁用什么给留下了一道印子。
　　“我就说是缘分吧！你看！”龙鼎兴指着自己右眼下方的一条疤痕道：“他娘的，连受伤的地方都跟你老阳一样！”
　　一句话把阳鼎兴给逗笑了，摸出香烟给龙鼎兴续上：“缘分就缘分吧！之前一直不知道老龙是军人出身，阿兴打心里敬佩！”
　　“害！”龙鼎兴摆摆手，“过去了过去了！没啥好提的！最近分到我这儿的案子都是跟诈骗有关，我这也忙的不可开交，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老龙不用跟我客气的，之前如果不是你出手相助，恐怕就没有这后面的事儿了！”阳鼎兴伸出手拍了拍龙鼎兴的胳膊，“都是朋友，忙还是得吃好喝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呵……说的对！但是这世道啊……”龙鼎兴带着苦笑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么多幺蛾子是怎么回事，感觉就眨巴眼的功夫，牛鬼蛇神们都像浇了大粪的庄稼一样，蹭蹭往外冒！他娘的！”
　　狠狠地拔了口烟，龙鼎兴的眉头紧锁：“时代不同了，大环境变好了，靠自己双手发家致富是非常有可能的，但偏偏有些人就他娘的是属核桃的，得砸着吃！诈骗的、套路别人借贷的、伤人的，按住一个另外一个就冒头，抓都抓不完！”
　　阳鼎兴听着这些，淡淡地道：“大部分人都是苦日子熬过来的，对于人和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防备，可能这些骗子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吧。骗子发现这钱好挣，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伤天害理的饭碗。老龙，我觉得抓人重要，但教所有人防骗才更重要吧！”
　　这话令龙鼎兴的眼睛一亮，可能他也没想到阳鼎兴会有这样的思维，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是啊！老阳这想法可以！我回局里首先跟上级申请，那些什么打着气功大师幌子的新闻就不应该再登报，给他们机会空口白话，就一定有人上套！哟！是不是人来了？”
　　顺着目光望去，海胆和阿海带着一行人将几个男子押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有些担忧的柯慧。
　　龙鼎兴喃喃道：“真他娘的，日子稍微一过好，是人不是人的都能晃出来，伤人的诈骗的都齐了，挺好，局里这回热闹了！”
　　阳鼎兴指着柯慧介绍道：“老龙，这是柯慧，就是被这几个骗到这儿来的姑娘，给你们做证人，但有个小事还要请你帮忙！”
　　阳鼎兴顿了顿：“阿慧的证件都被这些人给弄丢了，你看方便的话，帮忙处理一下！”
　　“没问题，这是小事！”龙鼎兴看着越来越近的众人，转头冲阳鼎兴道：“上回在你那迪厅跟你说的，你休养的这段时间没事就想想，不求你帮什么忙，但了解一下起码不踩坑。”
　　“行！我会的！”
　　海胆将人推到龙鼎兴面前，微笑着道：“龙队，又见面了！你要的人，一个不少全部带到！”
　　“谢谢！”龙鼎兴点点头，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看着有些臃肿的中年男子被小李铐上，轻笑一声：“走吧大师！回局里教教我你那隔山打牛的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