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京华父老望和銮（下）

　　伙计答应了一声下去之后，陆学良也许是烟瘾犯了，把桌子上的《雷公炮炙论》扒拉到一边，拿起烟袋锅子，塞满了烟叶；又划着洋火儿点燃，吧嗒了两口，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头不抬眼不睁地问这个猥琐的老头儿：“这位老哥，你身子那旮沓不舒服呀？”
　　这个猥琐的老头儿没有回答陆学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雷公炮炙论》，一本正经地说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当真稀奇古怪，陆老怪今儿个咋没看《九阴真经》？”
　　说起《九阴真经》，解耀先和陆学良之间还有个笑话。那是有一次二人在回春堂接头，陆学良装犊子，对解耀先爱搭不惜理的，装模作样的看手中的《雷公炮炙论》。解耀先知道陆学良平时喜看《黄帝内经》，所以就调侃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当真稀奇古怪，陆老怪今儿个咋没看《九阴真经》？”
　　陆学良上当了，他愣了愣，说道：“啥子《九阴真经》？老解你又起啥幺蛾子！”
　　解耀先笑嘻嘻地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桌子上《雷公炮炙论》下面的《黄帝内经》，说道：“陆老怪你往常不是总瞅这本儿梅超风最稀罕的《九阴真经》吗，咋又看起来《雷公炮炙论》来了？想改换门庭拜梅超风为师咋的！”
　　《黄帝内经》怎么又叫《九阴真经》？梅超风是谁？和《黄帝内经》有什么关系？陆学良不知道解耀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皱了皱眉头，摇头晃脑地说道：“老解，我看你的脉象是心经出了问题，再不调整就容易出大问题。我给你抓两副药，你吃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见效。说得对，吃我的药。说的不对，分文不取！”
　　解耀先撇了撇嘴，双手合什说道：“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嘴中有牛屎，所见皆为牛屎。阿弥陀佛！俺瞅着陆老怪是嘴中有牛屎，这才瞅见啥都是牛屎，整个浪儿是心经出了问题，不然的话咋满脸的喜气洋洋？”
　　听了这个猥琐的老头儿答非所问的话，陆学良浑身剧烈的一抖，猛然抬起头来。不料，陆学良这一激动，手一哆嗦，手中滚烫的烟袋锅子一下子杵到了自己的脸上。
　　陆学良疼得“啊”了一声，急忙拿开烟袋锅子。不料想，手上的劲儿使的大了一些，烟袋锅子“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顿时，烟袋锅子中火红的炭火飞溅而出，弄了满桌子都是。陆学良慌了，急忙扔了烟袋锅子，双手并用，一只手抓起桌子上的《雷公炮炙论》，抖掉上面的炭火，另一只手三把俩把十分麻利地摩挲掉桌子上的炭火。
　　见自己一句话就让陆学良如此狼狈，解耀先得意的差点哈哈大笑。可解耀先怕引起楼下伙计的好奇，拼命忍住笑，调侃道：“嗯……火烧旺运！陆老怪要发大财了！呵呵……”
　　陆学良一翻眼皮骂道：“你个天杀的瓜兮兮的散眼子还笑得出来！你一哈儿就跟老子装舅子，做啥子事情都晃壳儿。你个青沟子娃娃，这下子扯拐，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你个龟儿子揍儿的还笑得出来？不知道老子在这旮沓急得都火上房了吗！你个短命的龟儿子！”
　　解耀先被陆学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不明所以。他的脸“呱嗒”一下撂下了，十分不高兴地说道：“陆老怪，你呜嘞嚎疯地跟谁俩急头掰脸的？老子又没抱你家孩子跳井！”
　　“抱我家的孩子跳井？啊呸！老子婚也没结，哪儿来的孩子？你个龟儿子！”陆学良愣了愣，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老子得知余震铎那个军统的大叛徒带人去抓你，这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儿了！可又没得地方去找你个龟儿子，都急死了！你死哪儿去了？”
　　这个陆老怪原来是惦记自己的安全这才见面就骂人呀！解耀先心中一热，说道：“老陆同志，当时是一位工友跑回来报的信儿。王国志和那老七把俺护送到周老太太家，俺收拾了一下，又跑到宋笑貋家的马架子里躲了一宿。工人夜校发生的事儿俺真不知道！”
　　“哦……”陆学良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周老太太有没有危险？”
　　见解耀先连连摇头，陆学良接着把三十六棚那个来诊脉的病人所说的，以及何二嫂带回来的消息跟解耀先讲了一遍。陆学良说到索三儿遭余震铎枪杀时已经是目眦欲裂，泪水不住的涌了出来。陆学良说的跟毛大明所讲大概齐差不多，解耀先也为工友们奋不顾身的掩护自己而感动得无以复加。解耀先心伤索三儿为了掩护自己而惨遭杀害，更能体会到工友们痛恨小日本鬼子和汉奸，恨不得把倭寇早一天赶出去的迫切心情。
　　解耀先咬牙切齿了一阵之后，叹了口气，对陆学良说道：“这是军统大叛徒、大汉奸余震铎为虎作伥，对三十六棚的工友们欠下的又一笔血债！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老陆，索三儿的仇不能不报！咱们不能让三十六棚的工友们盼望驱除倭寇，光复华夏望眼欲穿，流血又流泪！老陆同志，你对工人夜校的惨案是咋看的？”
　　陆学良点了点头说道：“老解你说得对，党和人民的利益至高无上！索三儿的死不知道北满省委会做出啥子反应。可是，索三儿这笔血债咱们记下了。嘿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余震铎这个杂种揍儿的，迟早有一天咱们让他血债血还！”
　　接着，陆学良根据所掌握的现有情报，把对工人夜校血案的分析都告诉了解耀先。
　　解耀先眨巴眨巴眼睛，笑了：“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陆老怪，你跟白毛老狐狸心意相通，是双胞胎咋的？你俩咋分析得一户一模一样？你说怪不？不过，索三儿和三十六棚警署的警长麻天福都不是军统的人。索三儿和麻天福浮出水面，一定另有缘由。”
　　接着，解耀先又把今天头午跟毛大明见面的情况向陆学良做了通报。陆学良呆了呆，觉得这件事更加让人费解。索三儿没有理由强出头，余震铎绝不应该杀索三儿，那三十六棚警署的警长麻天福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三个疑团归根结底是解耀先是怎么暴露的。
　　陆学良想到这里，怒气又生，骂道：“解耀先这个天杀星的龟儿子，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你这是又吃错了药，不知道啥子地方暴露了自己，还得老子给你揩沟子！嘿嘿……索三儿死了，不管他的死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死人是不会说谎的，查一查再说！”
　　解耀先明白了，陆学良这是怀疑索三儿出卖了他。可自己和索三儿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也就是个脸熟的关系，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大妖山魈”的？解耀先无法阻止陆学良去调查，有些歉意地说道：“是俺的工作没有做好，给老陆同志和同志们添麻烦了！”
　　解耀先这一道歉，陆学良的气立刻消了三分。他摆了摆手，从地上捡起烟袋锅子，装满烟叶点燃之后，用力裹了两口，眯缝着眼睛说道：“老解同志，咱们自己同志，没啥子麻烦不麻烦的。倒是工人夜校这件血案，我幺麽着还是横田正雄和高胜寒这两个龟儿子策划的‘一石二鸟’诡计的延续。只不过，横田正雄和高胜寒这两个龟儿子阴谋的细节咱们还不掌握。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使得万年船。老解同志，你个龟儿子虽然是个福将，但是处境过于凶险。这么着，我立刻向延安社会部报告，请示把你撤出去！”
　　解耀先撇了撇嘴，说道：“你瞅瞅！你瞅瞅！陆老怪你咋又来了呢？眼目前儿的形势虽然对咱们不利，不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程度吗？就算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可别忘了还会柳暗花明又一春呢。党交给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惦记着挠杠子跑路？俺挠杠子跑路，倒是安全了，可党交给俺的任务谁来完成？呵呵……老陆同志，不是俺给你上纲上线的批评你，你整个浪儿就是右倾逃跑主义在作怪！”
　　陆学良听解耀先说到这里，立刻脸现惶恐之色，急忙转移话题说道：“嗯……老解同志，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你来哈尔滨的任务有啥进展没有？我能帮啥忙？你尽管说！”
　　陆学良和毛大明一样，不知道化名为“丢勒•亨里埃特”的国际间谍、情报掮客奥古斯特•冯•霍夫曼是《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失窃一案的核心人物，是解耀先和“狄安娜”追踪的目标，也不知道解耀先曾经和霍夫曼在圣母帡幪教堂后院的老毛子墓地中并肩突围。而且，霍夫曼承诺把《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打折卖给解耀先。
　　陆学良所领导的哈尔滨市委情报组在电话局的内线曾经截获化名为“丢勒•亨里埃特”的霍夫曼和拜尔的通话。哈尔滨市委能够从事地下工作的虽然号称有“情报组”和“行动组”，但是人员的数与量，以及能力实在有限。这两个组的工作也主要集中于工运和交通，并且做得有声有色。情报组能够获得这份情报实属不易，是地下工作者冒着暴露的危险换来的。
　　解耀先点了点头说道：“老陆同志，俺的任务的确需要你帮忙！请你帮忙在《大北新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寻人启事的具体内容是这样的……”
　　接着，解耀先向陆学良口述了寻人启事的内容。陆学良复述了一遍之后，对解耀先说道：“老解同志，请你放心，我明儿个大清早就亲自去办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