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各怀心思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4-19 09:00:18 字数:4795
应声、于春和丽艳三位老同学聊得正欢,柏青和老赵借机出来到食堂安排午餐。
郝爱梓和布金山老两口子听说应声到村里来了,想着给儿子弄点好吃的。也想通过送菜的形式告诉他,当了官可不能揩公家的油。他俩一个人提着活鸡活鸭,一个人拎着鲜鱼鲜蟹,朝村部食堂走来。爱梓一见柏青和老赵从食堂出来就说:“给村里食堂送点菜,帮告诉应声,多吃点,都是家里养的。”
“一定和应声书记说,谢谢二老。”柏青不无感激地说。
“柏青,你看看爱梓和金山,咱村里像他们这样的老人可不少,他们对村级经济发展做过贡献。当年村里集资一百万投资昆仑山公司时,集资的对象以老人为主。你还记得吗?当时年轻人都在搞加工搞经营,把钱压在生意上。有不少老人说,要相信村党支部,把养老的钱拿出来。我和应声眼睛都湿润了,自途就站在应声旁边,你正在忙着记账。他们是相信党支部,你现在是支部书记啊!”老赵语重心长地说。
“赵老,您说得对,我现在真感到压力巨大。”柏青心事重重地说。
“你可能不知道应声对昆仑山公司问题怎么想,心中总是在打鼓,对吗?他能来就说明了问题,你以为他相信你说的谎话。今天告诉你吧,我已陪他到县城找过张祥了解情况,在公司的归属问题上他考虑得比你早想得比你远。他不想和你直说,是担心你不冷静容易冲动。”
“赵老,我明白了,今后怎么处理我一定三思而行,你老一定要帮着拿稳舵啊。”柏青点点头,心领神会地说。
“于律师,让柏青向你汇报汇报昆仑山公司的情况吧。”老赵随柏青刚进会议室,发现他们三位老同学正在喝茶,便趁着语隙插话。
“我和柏青是从小的兄弟,谈不上汇报,说说情况。”于春客气地说。
应声这才明白,柏青和老赵是专门请律师来商量昆仑山公司的事的。
柏青详细介绍了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筹建过程、联营双方的投资比例,以及董事会名存实亡、高级管理人员由县政府任命、公司归机械工业局管理等现状。虽然村里在昆仑山公司投资三百万元(其中群众集资一百万),按协议应派三名董事,一名总经理,一名副总经理。但是白龙港村在企业没有一名董事,没有一名高级管理人员。
于春听得很认真,详细做了记录,还提出了好多问题。
老赵把白龙港村和二二○厂的联营合作协议和章程等文件交给了于春。应声瞄了一眼,是复印件。村里没有复印机,必须拿到店里复印,原来早有准备了啊。对此,应声是高兴还是烦恼,将来这个局势如何把握呢?
于春说:“白龙港村在昆仑山公司的问题上,是内外交困。”
“不太明白,兄台明示。”柏青不解地说。
所谓内,是县政府管着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而按照协议和章程是应该村里委派的。
县里对村里投入的三百万资产没有任何交代。根据国家乡村企业管理条例的规定,村办企业财产属该村范围内的全体农民集体所有,虽然与二二○厂联营,但企业财产的所有权不变,也就是说村里在昆仑山公司的三百万元投入仍属村农民集体所有。
然而,村里对上述两个问题即人和财的处置上没有任何办法,干着急。
所谓外,就是二二○厂不履行职责,没有把村里放在合作对象的平等位置上。撤点销号肯定要对拥有昆仑山公司的四百万元股权进行处置,转让或移交给谁村里全然不知。
一九八六年三月国务院颁布了《关于进一步推动横向经济联合若干问题的规定》,昆仑山公司完全适用本规定。目前,联合双方在履行协议方面发生矛盾,突出表现为二二○厂作为董事长方长期不召开董事会,这很不正常。因为这是跨省联合,按《规定》由国务院有关部门协调解决。这个有关部门就是二二○厂的主管部门核工业部。
于春继续说:“你们一个弱小的村,面对的是县政府和地市级的二二○厂。”
柏青听了于春的分析,不寒而栗,没想到不知不觉自己被卷入这么可怕的旋涡。柏青央求道:“兄弟,你帮出出主意。”
于春回答说:“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就事论事,采取避内就外的策略。”
从法律角度看,对村里的三百万资产,没有适用的法律,仅有适用的法规即《乡村企业管理条例》和《关于进一步推动横向经济联合若干问题的规定》。
对内,县政府和机械局村里够不着。对外,二二○厂虽然级别高,在昆仑山公司的问题上,白龙港村是它的兄弟,完全可以以平等的姿态和他们协商。
二二○厂撤点销号这是国家战略,可以按照协议的规定,自愿退出,但必须与村方协商,对其股权如何处置应让村方知晓。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村方也可以退出。如果双方达成一致,企业就要进行清算,当然这是后话。
于春强调:“村里完全可以找二二○厂甚至核工业部,要求召开董事会,变更董事和总经理,要求分红,要求通报撤点销号后对股权的处置。虽然达不到目的,但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样做,并没有得罪县政府和县机械局,但是县里会敏感地意识到,白龙港村对昆仑山公司的现状意见很大,也许能推动村里三百万投入权益问题的解决。”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于春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真成了律师界的行家里手了。对昆仑山公司的分析彻骨到位,对政策法规的运用准确贴切,对处理问题的建议既温和而不得罪县里,又强硬而不伤害与二二○的感情。应声内心是认可这种做法的。
“柏青,我可是义务为你找律师咨询了,怎么做于春已讲得很清楚了。”丽艳接着于春的话说。
柏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柏青兄弟,应声、丽艳两位老同学,尊敬的赵老,我只能给你们出这些主意,必要的时候可以请一名律师,他可以受村里的委托,办你们很难办到的事。”于春礼貌地补充说。
“你是知名律师,那我们就聘你,好不好?”柏青迫不及待地说。
“兄弟说笑,先不说上海顾问费昂贵,就是不收费我在上海怎么为你们服务呢?”于春为难地说。
“于春,先不要把话说死嘛,从我内心讲,还是非常愿意请你当白龙港村的法律顾问的。你说,我们海通市、海潮县哪个律师愿意卷到政府与村里的矛盾中,再说他们能为村里说公道话吗?”
应声亮出了心里话,柏青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春也从应声的话语中看出了慎修乡对处理昆仑山公司问题的态度,于春心中正在盘算,以后如何帮助柏青,是不是受聘白龙港村法律顾问呢?
县委陈书记阅毕老洪的来信,冷笑一声。为何只给我一个人写信?如果分析没错的话,他已经向儿子广志投降了,同意在离休前为海潮县争取四百万补偿费。来信的目的很明显,对奖励两套住房不满意,还想争取更多个人利益。心也够黑的呀,暂且不予理睬,先冷一冷再说。
“铃铃铃……”
会不会是老洪或者广志的电话,老洪是不是有些耐不住了?陈书记想着便顺手操起话筒问:“喂,哪位?”
“陈书记不好了,不好了,应声在白龙港村开会,研究昆仑山公司的问题。”自途在电话中很紧张地说。
“不要大惊小怪的,你在机械局吗?”陈书记问。
“在,在……”自途急促地回答。
“那赶紧过来一下吧。”陈书记在电话中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平缓镇定,叫自途不要大惊小怪,但实际上他已六神不安。
老洪来信逼宫索要更多奖励,彼此还在相持阶段,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应声又作起怪来?哼,改不了的小农情结,还是那个朴素的百姓感情在翻泡儿啊。是党和政府利益的大局为重,还是农民群众的利益为重?一个乡党委书记,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搞不清楚,还得了?一定得坚决制止应声的错误行为,确保县里与老洪相持阶段的胜利。
昆仑山公司对机械局部分企业实行兼并重组,有了这四百万补偿费的注入,一个辉煌的昆仑山空调集团就在眼前!这可是海通市第一个实施兼并重组改革建立起来的航空母舰,在全市全民、大集体企业中有着改革创新的示范效应。陈书记感到,在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还是让自途过来当面禀报,以便正确把握局势,采取果断措施。
“陈书记,应声他……”自途气喘吁吁地说。
“自己先去倒杯水喝喝,坐下来慢慢地说。”陈书记对自途这种急不可耐、稳不住阵脚的样子有点鄙夷不屑地说。其实,他自己也是急着想知道,应声在昆仑山公司问题上想搞什么鬼,因为他对应声的聪明和能力内心是佩服的。但是,作为领导在下属面前,应该显得有些城府才对。
陈书记的沉稳平静,让自途松了口气。
据自途在白龙港村的耳目报告,上午应声在白龙港村召开有关乡村干部会议,研究对付二二○厂的策略,将迫使厂方召开昆仑山公司董事会,更换总经理、副总经理和董事。
自途听了耳目的报告,腿都软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如果没有昆仑山公司总经理的职务,也就没有了机械局副长,更谈不上提拔局长了。在自己已经主持机械局全面工作的关键时刻,怎么又横生出了枝节?耳目的这条信息太及时太重要了,必须快速地原原本本地向陈书记报告,也只有陈书记有办法制服应声这个刺儿头了。
陈书记听完自途颠来倒去的唠叨,略思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
县、厂在谈判的相持阶段,怎么会开昆仑山公司董事会呢?老洪的鼻子已经被牵在县里的手中了,无非是多喂食少喂食的问题。
与其这样,还不如纵容乡里村里闹腾一下二二○厂的这班庸货,让老洪感到危机,唯恐嘴上叼的肥肉被白龙港村打掉,逼着他赶紧与县里达成一致。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你这个总经理的乌纱帽是我给你戴上的,谁人敢摘?”陈书记傲慢地说。
有陈书记胸有成竹目空一切的表态,自途感觉有了坚强的靠山,心中自然踏实了许多。他提起茶几上的热水瓶去为陈书记加水,连连说道:“感谢陈书记为我做主,我愿为陈书记效犬马之劳。”
陈书记听到自途的效忠表白,嘴角微微上翘,若不仔细观察,是很难发现他喜形于色的样子的。兴奋之余,陈书记脑子转溜了一下,眼睛似乎明亮起来,说:“你把老洪和刘智的住址透露出去。”
“这个……”自途不解地看着陈书记。
“你不要弄明白,依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陈书记吩咐说。
有了陈书记对职务的承诺,自途的脚步似乎踏实了许多,然而把老洪和刘智的地址捅出去,为啥要让白龙港村主动找上门去?这又让自途感到茫然,他的头觉得沉重起来。
老洪给县委陈书记写信后,刘智觉得与县里的谈判已经结束,还是尽快回厂再作商议。老洪却认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刘智不解,老洪说:“你是昆仑山公司的董事长难道不要尽职吗?白龙港村虽小但毕竟是我们二二○厂的合作伙伴,从这个意义上讲双方是平等的。我们应该按照协议和章程做最后能做的事情,那就是把撤点销号和股权处置、人员安置的事项向村里进行通报,并对没有及时召开董事会的做法向人家道歉。”
“可是,这与军用局的意见是相左的。如果白龙港村要求把四百万股权移交给他们,或者说他们想买下四百万的股权怎么办?”刘智充满着担心说。
“你说什么?他们想买?”老洪像用冷水洗面使大脑顿时清醒一般,蹦出八个字来。
“是呀,我厂撤点销号属国家行为,他们没有办法,但是对四百万的股权,按照双方协议,白龙港村有优先购买权。”刘智解释说。
“一个村能买下四百万?不太可能吧。”老洪疑惑地说。
“洪副书记你有所不知,当年双方合作办昆仑山公司时,村里须投资三百万,机械分厂和土窑作价两百万,还差一百万怎么办?应声愁死了。可村里好多老人说,他们相信村党支部,硬是把养老的钱拿出来凑齐了一百万。”
“刘智,你等等说。你说是村里的老人把养老的钱拿出来凑了一百万?是这样吗?”老洪打断刘智的话问。
“千真万确,连几角几分都凑上了,我当时差点掉泪了。”刘智激动地说。
“那县里怎么能平调老百姓的资产呢?这还是共产党吗?”老洪气愤地说。
“这是地方的问题,军用局不是叫我们不要插手地方的事吗?”刘智说。
“我们二二○厂包括你刘智都有责任,两年没有开董事会,也就是老百姓两年没有分到红,这是对老百姓犯罪呀!”老洪非常激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青了。
“洪副书记,你别激动,也不要难过,得保重身体。现在的白龙港村在改革开放中已经富裕起来了,群众的分红村里会给的。虽然没有召开董事会进行利润分配,但是钱还在公司账上嘛。”刘智解释道。
“那倒是,哈哈哈,刚刚是有点失态了。你说白龙港村真的富起来了?”老洪听刘智说没有欠老百姓的钱,情绪稍稍平缓后说。
“白龙港村这几年发展很快,是全县的先进典型,老百姓手上有了钱,村集体的积累肯定也不少。”
老洪听了刘智的这番介绍,默默不语,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沉思之中,似乎有一把模模糊糊的金钥匙在他眼前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