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我本钟情（二十四）

第二十四章：灵犀一点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在病房里吃了晚饭后，母亲苏美娟就让子航回去。
　　 因为李千恕生病，现在他公司的业务也要子航去打理。这样，苏美娟不想让儿子太辛苦。休息不好，怎么有精神工作呢？所以，不顾子航的坚持，一定要他回去休息。
　　 子航只得听了母亲的话，回家。走到秀蕾母亲病房的门口时，他没有进去，秀蕾刚刚打了饭回来，子航没有跟她说话，只是做了个有事给他打电话的手势，秀蕾点点头，算是回答，就进了病房。子航站在那里，心中涌起无限的怅惘，愣了半晌，才给刘辉打了个电话：“喂，你在哪里啊？”
　　 “我在办公室呢，今晚我值班，怎么了？有事吗？”
　　　　“那个，你在肿瘤科有熟悉的医生吧？”
　　　　“嗯，你想说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帮忙！”
　　　　“那个，那个你知道的，我爸爸跟我朋友的妈妈呢都在这儿住院的。我不回去吧，我妈妈老撵我，回去了，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放心。你拜托一下你的同事，有事给我打个电话吧！”
　　 “哦，这个呀，叔叔那边你就放心，我一定盯着。不过，你那朋友，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好奇，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吗？”
　　 “哎，你这家伙，居然操心起我的事来了？嗯？”
　　 刘辉在电话里似乎听到了子航恨得咬牙的声音，不觉正经了口吻说：“算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就不逗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我知道照顾病人是件很费神的差事。放心，有事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嗯！”

　　 子航回到家里，姨妈正躺在沙发上小睡。看见他回来，一下子坐起身，问：“子航，你吃饭没？”
　　 “姨妈，我吃过了，在医院里跟我爸妈一起吃的。”子航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
　　 “可说呢，我去医院看你爸爸，觉着他脸色还好，怎么就会得了那种病呢？不会是医生看错了吧？”
　　 子航摇摇头说：“这个可能性很小。现在医疗科技很发达的，误诊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愿发达的医疗科技能够延缓老爸病情的发展。”
　　 姨妈叹气，说：“哎，真是的，你爸是个好人呢，怎么偏偏就会得了这样的病呢？”
　　 “可是，姨妈，您知道吗？我们今天在一起吃晚饭，这是我记忆中最温馨、最香甜的一顿饭了。平时总是张牙舞爪的妈妈，这几天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对爸爸体贴的不得了呢！真的很像一个温柔的小女人了！”
　　 “子航啊！其实呢，你妈妈一直都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我跟她做姐妹几十年了，小时候在家里，她可是时时事事都要拔个尖儿的。原本她是很爱你爸爸的，当年两家老人为他们议亲的时候，她高兴的不得了，每天脸上都是喜气盈盈的。可是，后来她知道了你爸爸另有所爱，她依旧隐忍着。新婚之日。婆婆去世，新郎官跑去找自己心爱的人，你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境吗？再后来，她被切除了子宫。哎……”姨妈长长叹息，眼光落到子航的脸上，“子航，你知道吗？一个年轻女人被切除了子宫，意味着什么吗？”
　　 子航点点头，说：“以前不懂，现在好像明白了一点了！”
　　 “你妈妈是因为受了太大的伤害，才会性情大变的。可是，那时候的你，还是那么小，夹在他们中间，我看着真是心疼啊，怎么说你都是个孩子嘛！”
　　　　“姨妈，万幸的是爸爸这一场病，竟让他们化解了往日的恩怨呢。只是，这个代价好像也太大了！”子航幽幽地说。
　　　　“要不怎么说，你爸爸是个好人呢！他没有嫌弃你妈妈，反而对她更加隐忍。只是，年复年，日复日的吵闹，让他失去了耐心，所以才会跟你妈妈对吵的。”
　　 “姨妈，你说人怎么总是在面临灾难的时候，才会去反思自己，平时却不知道珍惜呢！”子航看着姨妈，眼里有种烧灼般的痛楚。“包括我自己在内，现在爸爸病了，才明白自己以前真是太任性了，对爸妈实在是太过冷漠了。”
　　 “是啊，人就是这副德行，只等回头无路的时候才会知道以前做得有多过分。不过，好在你们这一家人现在终于可以相互理解了，假如你爸爸真的有了那一天，也可以没有遗憾了。”
　　 “可是，这一切来得也太迟了！”
　　 “不迟的，人活着，只要过过这相知相爱的一天，就算没白活了。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这一天呢。我的儿啊，你就别多想了，早点歇着，明天好去医院。这个时候，能多陪你爸一天都是好的，嗯？”说着，伸手慈爱地摸摸子航的头发，说：“还有啊，你终于找到秀蕾了，要好好把握，别再让自己的幸福飞了，嗯？”
　　 “姨妈，您说什么呢？以前我是坚决拒绝婚姻的。可是，现在看到爸妈这样，心里有点摇摆！对于那个沈秀蕾，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呢？而我自己心里现在也很混乱，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还是出于对当年那段纯真友情的留恋呢？抑或是出于同情！您知道的，这个沈秀蕾，现在过得挺累的！”子航唇角微翘，露出一抹苦笑说。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很像你妈妈的性格，什么事都爱往牛角尖上想。”姨妈用谴责的眼神瞪视着他说：“干嘛想那么细致？你若对秀蕾没感觉，干嘛在房间里挂满了人家的画像啊！”
　　 子航微笑，说：“姨妈，谁说的，那只是我的爱好嘛！我喜欢画画，更喜欢画美丽的女孩子，那不是秀蕾……”
　　 “切！”姨妈撅起嘴唇，不屑地看着他，“姨妈是傻子吗？秀蕾小时候的模样我没看见，可你最近画的那几张明明就是沈秀蕾嘛！”
　　 “哎，姨妈，您真是的……”子航有些抱怨地说，“您怎么不经允许，就……”
　　 “去，睡觉去，别再这里磨牙了！”姨妈说着，抬手对着他的屁股狠狠打了一巴掌。
　　　　“姨妈，很疼的！”子航咧着嘴，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叫。
　　 “知道疼就好了，能够让你清醒清醒！”说着，起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子航去卫生间冲了澡，回到自己的“鼠洞”中，坐在床上，看着那满墙的画幅，心里一边回味着姨妈的话，一边不停地转着念头：沈秀蕾，我喜欢你吗？重逢这么久了，你可从来都没对我笑过呢，总是横眉冷对的。死丫头，我是你的仇人吗？我也应该对你横眉冷对才是，对吧？
　　 可是，为什么看到你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眼神，心里就会难过，就会疼呢？这就是爱情吗？我爱上了你对吗？可是，你对我如此冷漠，我怎么会爱上你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是不是很没面子，很伤自尊啊？
　　 他想着，觉得刚刚洗过的身体，一阵燥热。心里仿佛被谁塞进了一团乱草，有种很粗糙的烦躁。他把浴巾包住脑袋，哼了一声仰面倒在床上，摊开四肢，像一只死鱼一样一动也不想动。但很快，那种窒息的感觉，让他一把拽掉头上的毛巾，张大嘴巴，大口地喘息着。等到喘息平缓，他坐起身，将浴巾甩到床头柜上，就在这一转眼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那件曾经披在秀蕾身上的休闲装，那件深灰色的，带有黑色立领的休闲装，自从秀蕾还给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因为那上面还遗留着秀蕾的气味呢！
　　 子航拿起那件衣服，放到鼻尖轻轻嗅着，仿佛就闻到了一股年轻女孩身体上特有的类似兰花一般淡淡的清香。其实，他知道，隔了这么久了，什么味道都没有了。但只要拿起这件衣服，他就觉得闻到了那股子好闻的味道。此刻，他闭上眼睛，有些贪婪地嗅闻着，恍惚就看见秀蕾站在眼前，秀眉微蹙，用一种恼火的眼神瞪视着他。而这样的瞪视，他非但不会感到生气，心里反而会生出一种很好玩的亲近感……
　　 这么在心里回思着，一边睁开眼睛，触目到那只布偶兔子，有些醺然的心，忽而惊醒。他放下衣服，一把拿过那只布偶，想着那天秀蕾一脸冷淡地将这只布偶扔到自己手里的模样，心里涌起一阵寒瑟的涟漪，连连对自己说：李子航，你在干什么？是在想那个女人吗？你真是昏了头了！别想了，快睡觉！
　　 然后，他把那只布偶，还有衣服统统甩到床头柜上，仰头躺下。可过了没有两分钟，他忽地一下又起来了，把那件衣服拿过来，很细心地折叠起来，放到床头。又将那只布偶拿起来，很规整地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衣服，布偶也我自己买的，没理由去虐待它们的。
　　 将这一切做完，他才重新躺下来，用满意的眼光打量着那只布偶，刚一合上眼睛，朦胧中还感到一阵砭骨的寒凉。定睛细看，竟然又来到那个令人恐惧的寒冰世界。
　　 他正在犹疑，忽然听到一阵啜泣之声，那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听得他心里都起了皱。循声找过去，只见秀蕾像一只病猫，蹲在冰山的角落里，双手抱膝，浑身颤抖，正在哭泣。看见了子航，她睁大带泪的眸子，望着他哭泣着说：“子航，妈妈走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也离开了，从此后我就是一叶浮萍，再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子航心头一阵悸动，他走到秀蕾的身边，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动容地说：“秀蕾，别伤心，还有我呢！我爱你，我会一直陪伴你身边的。”
　　 秀蕾停止哭泣，惊愣地抬起头，带泪的眸子里，有了几分怀疑，几分不确定，说：“你说什么呢？你不是说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吗？又怎么能陪伴我？”
　　 子航笑了，将她拥抱的更紧，说：“那只是戏言嘛，何必当真！嗯？其实，一颗心很小的，怎么可能装下整个森林呢？”
　　 “骗人，又在骗人！”秀蕾眼神里有了不屑的表情。她用力挣脱开子航的拥抱，一边向后退一边说：“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以为我会上当吗？”说着，却不防身后竟是一个深渊，她立脚不住，惨叫着就摔了下去。
　　 “秀蕾，秀蕾——”子航心胆俱裂，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一下子就把自己惊醒了。
　　 刚一睁开眼睛，就听见自己的手机正在响个不停，他来不及抹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喘息着伸手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立刻就听见了刘辉的声音：“子航，秀蕾的妈妈去世了。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子航本想答应一声的，但嗓子忽然失音，手机无声地滑落到地毯上，刘辉的声音却还在叫着：“喂，子航，你没事吧！”
　　 此刻的子航，脑海里还在回旋着那个可怕的梦，心中犹疑，真是太邪门了，怎么会老是做一个同样的梦呢？袁伯母去世了，秀蕾这个大傻子，那么孝顺的一个孩子，心一定碎了了吧？会哭死吗？想着，他再也躺不住了，一挺身坐了起来。
　　 “哦！”他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捂着胸口，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