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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表姐的“桃色交易”//舅舅的因果报应

作品名称:风诉雨说      作者:高峰松      发布时间:2023-03-29 15:58:04      字数:3164

  一九七四年暮春的一天后晌,铁锁走出界首火车站,沿着通向姥姥村庄的官道走去,经过三天两夜的火车颠簸,步履有些发飘。姥姥着急上火地要去湖北,催促的电报一封接一封,当时舅舅尚未平反,被管制的身份不允许外出,只能委托铁锁来泰安接姥姥了。
  那时候铁锁已经辍学两年有余,四处做临时工,矿场筛矿粉,高炉推原料车,建筑工地当小工,哪儿缺人就去哪儿顶缺。在这期间,十六岁的铁锁曾救下过一个小他三岁的姑娘,并且自命不凡地充当着姑娘的“守护神”,后来姑娘成了他初恋的恋人。且慢,先去接姥姥,至于铁锁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留待后话细细道来。
  村庄遥遥在望,阳光温和,高音喇叭从庄口那棵大槐树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发出浓重乡音的叫喊,隔得远,听不太清,倒见不时有鸟儿惊得惶惶乱飞。走近了,就见高音喇叭架在树杈上,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在广播关于强制推行火葬的告示。
  远远地,铁锁看见姥姥袖拢着手倚在院门框上,朝着延伸的官道张望。舅舅给姥姥回电报说铁锁来接,无疑在巴望着外孙的出现,可是外孙走到她跟前,反倒怯怯地不敢认了。铁锁笑道:“姥姥,我来了。”姥姥觑着眼睛瞧着喊她的年轻人:“你是……”
  铁锁大声应道:“我是铁锁。”
  “啊呀,真是俺锁儿呀!”姥姥惊喜地一拍手,一把搂住铁锁笑了,露出没有牙的牙床。“俺锁儿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姥姥可是不敢认。你娘你舅都好吧?”
  “都好。”铁锁使劲点点头。姥姥则怨叹道:“老家可不好。你听见大喇叭喊了吧,死都不让全尸。”
  走进院门,那棵与妈妈年龄相仿的歪脖枣树,默默垂立,仿佛感觉到姥姥将撇它远去。当院卧着的石碾已是满目苍桑,任几只家雀儿落在身上啄来叨去。一排三间正房的墙壁灰泥剥落,斑斑驳驳。曾是舅舅与妗子新婚的西厢房,窗门上一对断翅掉毛的鸳鸯窗花耷拉着,红色褪尽显出苍白。豆腐作坊不见了踪影,只残存一截断垣。傍着院门里头一堆砖石,绊了铁锁一个趔趄,姥姥告诉他砖石是准备垒院门的。姥姥拉着他进了东厢房,就见炕上放着两个打包好了的大包袱。看来姥姥已经收拾妥当,只等他一到,立马拔脚走人。
  姥姥拿出几张煎饼和一碗面酱:“饿了吧?先垫巴垫巴,晌午咱吃捞面。”铁锁真是饿了,抓起煎饼大咬一口。姥姥说:“慢点儿,别噎着。”姥姥又问:“俺给你扒棵葱吧?”
  铁锁摇头。刚吃下两张煎饼,第三张煎饼还没进嘴,乍猛听见外头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其间夹带着哀嚎的哭腔,还有狗叫。铁锁不解地瞅瞅姥姥,就见姥姥脸面煞白,慌乱地原地转圈:“这是公社民兵来抢尸啦,俺那六婶子躲不过了……”
  铁锁问:“谁是六婶子?”
  “邻院儿的。俺叫六婶子,你得叫老姥姥。”姥姥搓着手,几乎快哭了。“头几天,俺们还串门拉呱儿来着,她眼馋俺命好,在湖北有儿有女……说没就没了……狗日的民兵比狗鼻子都灵,这下俺那六婶子可逃不开化尸炉啦……”
  铁锁放下煎饼:“我看看去。”
  姥姥随在后头嘱咐:“别惹事。咱惹不起。”
  铁锁搬梯子上了院墙头,邻院不见有任何办理丧事的迹象,只见两个中年汉子手持棍棒与十几个武装民兵对峙着,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姥姥站在梯子下告诉铁锁,两个中年汉子是六婶子的儿子,本来没打算声张,哭都不敢哭,只想停尸三天,到夜里把娘偷偷埋了。阳光抖闪,一个披着军大衣的瘦个儿男人高声喝斥两个兄弟,限时交出死人来。兄弟俩晃动着棍棒不接腔,几个女人寻死卖活,一群孩子哭成一团,那条护院狗挑衅地冲瘦个儿男人龇牙吼叫。姥姥又说:“那个瘦驴是公社副主任,就属他坏。”
  姥姥话音刚落,那个副主任拿过民兵的枪,冲狗就是一枪,正中狗的天灵盖,脑血迸溅,顿时毙命。兄弟俩挥舞棍棒欲往上冲,副主任又朝天鸣放两枪,厉声喊:“看谁敢动!”
  女人吓得扑上来拦住兄弟俩,几个民兵冲上去拿枪逼住一家人,又是两声枪响,其他民兵趁机蹿进屋里抢出尸体来。一块门板,死去的老人直挺挺地躺在上头,遗体上盖着一床青面白里的薄被,四个民兵抬着送上院门外候着的架子车。一瞬间院内仿佛炸了锅,一家人哭的哭喊的喊直往前扑,民兵拿枪护着副主任倒退着撤出院子,又护着架子车沿官道快速离开。兄弟俩在前,女人孩子在后,哭喊着追撵出去,官道上骤起一阵杂乱的脚步震得天光颤抖。
  铁锁跳下梯子跑到院门口,姥姥已经站在院外了。民兵护拥着架子车奔跑,腾起一溜黄色烟尘,追撵的一家人哀号不绝于耳。突然两兄弟中的大哥晕死在官道上,路人含泪侧目。
  姥姥瘪着嘴悲叹:“孝子啊,大孝子……”
  铁锁扶姥姥回到院里,姥姥半坐半倚在衰败的石碾上,吧嗒吧嗒掉泪。难过了好一阵,抬起泪眼,把整个院子细细环视了一遍,尔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姥姥很突然地问:“湖北可以不烧?”铁锁先一愣,随后应道:“也烧。也有埋的,得偷着。”
  “偷着埋了,日后让人知道了还扒拉出来烧不?”
  “埋了就埋了。”
  姥姥大喘一口气:“没咱老家野就好。俺死了,拿张草蓆裹裹埋了就挺知足。”
  
  一个俊俏的大姑娘出现在姥姥的院门口,背着一个黄色的军用挎包,一双杏眼秋水汪汪,娇嫩的桃腮染着灿烂的晚霞。铁锁不认识,刚要发问,姑娘先他笑着开了口,露出一口乳白的牙齿。
  “你是锁表弟吧?我是你二姨家的改儿,比你大一岁,是姐。”
  铁锁笑着点头,叫了一声“表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姥姥正在东厢房拾掇东西,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颠颠着小脚跑出来,乐得合不拢嘴:“改儿,俺的心肝,想死姥姥了。”
  改表姐欢喜地扑向姥姥:“姥姥,我也想你,做梦都常梦见。”
  “姥姥信。”姥姥搂住改表姐,瞧过来瞅过去,仿佛看不够,脸上褶皱绽开了花。“嗯,济南的水土养人,俺改儿越长越俊了。从济南来?见你娘了吗?”
  改表姐说:“没回家。我是专门来送姥姥的。”
  “还是俺改儿惦着姥姥……”姥姥眼眶泛潮。
  “姥姥,可不许这样。你走的时候,大伙儿都会来送的,我是道远,赶个早。”改表姐边说边亲昵地搂搂姥姥,姥姥给说乐了。改表姐又撒娇说,“姥姥,你得犒劳我,我想吃捞面。”
  “吃捞面,吃捞面。”姥姥忙应道。改表姐蹦个高。姥姥故意埋怨她,“别我呀我的,说俺不行呀?”
  “姥姥,你要训我,我不送你了。”改表姐噘起嘴假装生气。姥姥即刻转换成笑脸:“爱咋说咋说,俺逗你呢。”
  铁锁眼馋地瞧着祖孙俩的亲热劲儿,她们好像忘了身边还站着他这么个人似的。铁锁听妈妈说过,众位表姐妹中,姥姥最喜爱眼前这个改表姐。从妗子调动工作去了黄石,留姥姥孤家寡人守空巢,改表姐十天半月就过来陪姥姥小住几天。后来去了济南财校念书,逢放假回来,几乎不进娘家门,就跟姥姥住在一起。所以姥姥在庄里逢人便说,改儿是她最贴心的小棉袄。
  吃过捞面,铁锁的眼皮子便开始纠缠不清了,与改表姐说着话,嘴上哈欠连连。一路颠簸劳顿,使其疲劳至极,想撑着,偏又撑不住。改表姐心疼他:“别撑了,你先睡吧。”姥姥也说:“在家讲究啥?睡吧。三天两宿的火车,可是熬得不轻。”
  东厢房一铺炕,铁锁单铺单盖睡南边,姥姥和改表姐合铺合盖睡北边。另外两间屋里也有炕,许久不住人,早已空空如也,屋门外锁。铁锁头一沾枕,立马跌进睡眠谷底,鼾声骤起。不知睡了多久,铁锁仿佛醒过来,又似乎还在梦里,扭脸瞅瞅,姥姥和改表姐已经躺下。朦朦胧胧的,他听见祖孙俩还在说话,像是在议论他,悄悄话音很低,夜深了却听得清楚。
  姥姥在说:“瞧着锁儿,瞧着你,你们是多般配的一对啊……姥姥总不死心,你和锁儿配婚多好,亲上加亲……当年你三姨不同意,也不是冲你娘和你,是冲你爹……”
  后头是改表姐沮丧的颤音:“姥姥,都八辈子前的事了,提它干吗?如今……更不可能了。我和锁儿只是表姐弟,我……我配不上……”
  姥姥说:“怎么不配?你念完书有工作,也是吃商品粮。”
  改表姐说:“近亲结婚不好。”
  姥姥说:“哪儿学来的?亲上加亲,断了骨头连着筋。”
  改表姐说:“姥姥,我……我犯困了。”
  姥姥又说什么,铁锁没听清,瞌睡神又绑架着他迷糊过去。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铁锁习惯地躺着伸一下懒腰,见改表姐坐在炕沿上,一双好看的眼睛正水汪汪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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