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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B

作品名称:故土无痕      作者:苏夏      发布时间:2023-03-10 15:33:04      字数:12280

  4
  
  阿坚牢牢地记住了刘解放给他的“忠告”,要想抱得美人归,首先得夯实好“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是什么,就是口袋里的银子嘛,村长已经给人家说尽了好话,不管再有怎样的困难,这一万块钱是肯定不能少的,否则他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个坎。
  然而事情说说容易,真要做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在外漂泊多年的阿坚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底细,你让他砸锅卖铁充其量只能凑足三千块钱,而且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状况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去求助他爹,爹问他到底什么事情需要着急拿一万块钱,是不是又在外面赌博输钱了。阿坚对天发誓,说自己有好长时间没去赌钱了,这次之所以向家里伸手要钱,是因为他看中了一个姑娘,想把她娶回家。爹问他,看中村里哪个姑娘,叫啥名字?阿坚正准备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蹦到嘴边的话马上戛然而止。
  孟瑶可是个危险的名字呀,她在太平桥村的分量绝对不轻于一颗手榴弹。倒不是说她这个姑娘家出身不好,也不是说她曾给村里留下什么污点,而是她已婚的事实像一枚钢钉似的嵌入了村民们的脑海里。这样一位被关入婚姻围城的女子居然被一个未婚甚至没有恋爱经验的小伙子狂热地追求,你说阿坚他爹要是知道这情况还不活活气死才怪呢。因此小伙子在这关键时刻撒了个谎,说他看中的那位姑娘是个外村女子,既然是外村的,他爹也就没有理由追问女人的名字了。
  然而他爹是个传统的农民,认为儿子必须将女人领回家了,他才能给那一万块聘礼钱,否则连人影都没见半个就出了聘礼,他担心日后儿子被人欺骗。阿坚没料到他爹居然还有那么高明的手段,你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怎么让他把女人带回家,这不是诚心为难儿子嘛。阿坚只能软磨硬泡地和他爹讲道理,说这姑娘家是个爱面子的家庭,她爸爸妈妈必须先拿到聘礼,觉得在邻里之间有面子了,才会同意闺女跟他过来;再说了,现在娶个女人,一万块钱已经是最低的水准了,人家光棍买个贵州女孩这点钱都不够呢。话讲得很有道理,可是阿坚他爹还是有股子执拗劲儿,最终考虑了两个晚上后他决定先给儿子五千块钱,等见到姑娘的庐山真面目后,再将另外的五千块钱补上。
  彩礼已经凑到一半多了,离目标数额还差最后两千块。看似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阿坚在这个时刻却有点退缩了,不是他想放弃孟瑶,而是他真的想不出办法去筹最后的那两千块钱。在这极度困难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老工友黄毛,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合适。在追求孟瑶这件事上黄毛已经替他出了很多力,自己欠他的人情还没有还上呢,怎么还好意思开口问他借钱呢?实在没有办法,他想起了经常和他混在一起的麻友,干脆找他们去打几轮麻将,将那两千块钱赢回来不就是了。
  他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输,真的,在赌钱这一点上阿坚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曾经他也输得被人扒光了裤子,低着头在赌徒们面前写下欠条,甚至由于还不出钱而做出某些尊严扫地的行为。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为了得到朝思暮想的女人必须放下懦弱,去做几件勇敢的事儿——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决定很荒唐很幼稚,可是阿坚的内心对它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嫉妒。
  阿坚去找那帮麻友赌钱了,仿佛冲着这股盲目的自信他去赌钱了。一开始他手气很佳,赢了一千五左右,眼看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似乎梦里看到的美好景象就要在麻将桌上变成现实了。可是赌场好比是跌宕起伏的人生,向来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儿,半个时辰前幸运之神眷顾了他,半个时辰后又去眷顾别人了。阿坚伤心地看到他努力很久赢来的一千五百块钱又全部落进了对手的腰包,不仅如此,他在接下去的“战斗”中又继续输了八百块钱。当他带着明显不满的情绪准备离开时,那帮伙计又劝他先不要走,坐下来再玩一盘,男子汉总不能轻易认输吧,说不准接下去他就能将输掉的八百块钱赢回去呢。
  要是在当年,阿坚真的会坐下来,为了所谓“男子汉”的尊严陪着这帮伪君子继续奋战,直到让自己越陷越深、无力自拔。但是今天,他非常有勇气地对着这帮兄弟说了声不,即使有能力赢回输掉的钱,他也绝对不可能赢回他目标中的两千块钱。不如就这样吧,到此结束。可是他口袋里缺少的两千块钱,那为了把心上人娶回家(尽管对方还没有答应)而急需的两千块钱,怎么办,怎么办呢?
  只能向这些兄弟们先借钱了,把眼前的困难度过去再说。人在屋檐下走,哪能不低头呢?
  “雷哥,最近手头宽裕吗,能不能先借我三千块钱?”
  “怎么啦,遇到困难啦?”
  “就算是吧。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帮我一次吧。”
  “好,我帮你。不过咱们得提前说好,利息怎么算,还有,什么时候还?”
  “明年还吧,利息就按以前那样子算。”
  “好的,就这样说定了。”
  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对他有利可图,别去想那么多伤感的东西了,在这没有退路的情况下,能顺利借到钱已经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了,明年会怎么样明年再说。
  他拿出八百块钱把输掉的部分先还上,给自己口袋留了两百,剩下的两千块将和之前存着的现金一起,作为聘金交到朝思暮想的姑娘孟瑶的家里。其它琐碎的事情将由神通广大的刘村长去斡旋,他阿坚只需要将一万块钱揣在口袋里就行了。
  成功地筹集到了聘金,阿坚觉得给黄毛打电话的时机到了。黄毛不是答应过他吗,只要一万块钱的聘金准备到位,剩下的就是他的事情了。阿坚给黄毛拨通了电话,可是拨了好多次都是听到同样的语音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阿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亲自跑去黄毛家里,可是他见到的景象却是大门紧闭,连常在他家门口溜圈的一条土狗也见不到踪影。阿坚敲了好几次大门,可惜没有人出来开门,使劲喊了好几声黄毛,也不见任何的动静。正打算离去时,忽然看见住在黄毛家隔壁的他表弟绿毛开了门,他认得阿坚,知道他和自己的表哥走得比较近。但是今天的绿毛却没有好脸色,好像他已经看穿了阿坚的穷酸样,担心他来找自己借钱。
  “阿坚,你是来找我表哥吗?”
  “是的,黄毛不在家呀?”
  “我表哥出事了……”
  “什么?你说黄毛他……”
  “黄毛出事了,被公安局带走了。”
  “怎么回事,黄毛他到底干啥了呀?”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不会不知道他的事儿吧?”
  “哦,你是说他上回给刘村长拉选票是吧,就是咱们村里选举那几天。”阿坚疑惑了半天,才猛然想起了这回事。“不过,就是拉个选票,顶多就是破坏公平选举嘛,公安局至于逮捕他吗?”
  “你觉得拉个选票会触犯法律吗?”
  “我觉得不至于嘛,再说了,这也是受刘村长的指使。”
  “谁会因为选举的事儿抓他呢,还不是他自己那点破事。”
  “他自己的破事?”阿坚还是没有听明白。
  “你们那么好的兄弟,他的事情能瞒得住你?”
  “我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儿。”
  “他在外面搞传销,你不知道呀?”
  “做传销……天哪……”
  “看来黄毛对你还是手下留情的,没有把你拉进去。”
  “我真不知道他做传销的事儿,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呢。看来,我对他了解的还很欠缺呀。”
  “你先回去吧,今年肯定是等不了他了。”
  果然是老话讲的在理,人一旦倒霉起来,连老天爷也救不了他。阿坚想,自己为了追求心上人孟瑶,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该用的策略都使用了。以前是因为凑不到钱担忧,现如今娶媳妇的聘金已经筹集到了,可是那个愿意给他出主意的幕后军师却“挂了”,你说这事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又想到了刘解放,幸好这个念头很快被他的理智清除了。刘解放是谁?明面上是太平桥村的村长,暗地里是黄毛的“酒肉朋友”——无论明的暗的身份,都跟他阿坚毫无半点关联。他之所以能将黄毛笼络到身边那是因为人家有“利用价值”,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人家非常“听话”,非常愿意“配合行动”——刘某人需要他时他就随时出现,刘某人不需要他时他就能随即消失,绝对不干扰他一点点“光明磊落”的政治身份。相对于黄毛来说,阿坚是比他懂事比他人品好,可是刘解放这种狡猾的“老狐狸”最讨厌的就是懂事和人品好的青年,因为这样的人没有利用价值。
  好在阿坚此刻还是头脑清醒的,及时剔除了让刘解放帮助他的幻想。刘解放在他生命中的短暂出现就当是一种幸运好了,相信这样的幸运不会出现很长时间。随着黄毛在他生活中的逐渐远去,刘解放慢慢地也将变成一个贴在黑板报上的标签。
  接下去的日子里,阿坚继续在他的工厂里上班,下班,很少参加年轻人的聚会,过着机械的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经常会想起孟瑶,想着她的美貌,想着她的笑容,想着她不爱讲话的木讷样子,仿佛看见了几年前自己亲手给她折叠千纸鹤的夜晚。那几个夜晚在他的岁月长河里匆匆流逝,虽然那么短暂那么飘渺,却是那么幸福那么值得回味。
  一天,阿坚在家里看电视剧,电视剧里有个关于媒婆和算命先生的片段引起他的注意。它讲的是有个媒婆准备将村里一位男青年和女青年牵线搭桥,结果两人见面后男青年看上了女青年,而女青年没有看中他,无论媒婆用怎样的三寸不烂之舌劝导和说服她,女青年依然坚持自己的意愿不动摇。无奈之下,这位资深的媒婆想到一个馊主意,她找来县城里一位算命先生,私底下塞给他一笔钱,请求他到村子里演一出戏。让他给那位固执的女青年算一卦,当然是假算命,就说女子这一生命运坎坷,她和亲爹娘阴阳相克,晚年可能会患上一种偏瘫,如果想摆脱这种苦命,唯有找一个阴阳协调的男子结婚方能顺利过完今生。要是姑娘问起找哪位男子时,就请他说出那位男青年的名字。正是得益于那个馊主意,后来这一男一女居然有情人终成眷属。
  电视剧的这个片段让迷茫中的阿坚颇受启发,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照搬照套,说不定下个成功的男人就是他了。他去县城逛了一圈,在山脚下的一座公园里找到一位算命瞎子。对方是真瞎子还是假瞎子他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绝对是真正的算命先生,以他面前摊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经书”为证据。
  “老头子,算一卦命得多少钱?”
  瞎子向他举起右手,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块吗?”阿坚问道。
  瞎子点点头:“是的。”
  “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去太平桥帮我算一卦。”
  “你为什么要多给我钱,是不是想让我去干亏心事?告诉你,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绝对不做。”
  “你瞎嚷嚷什么呢,谁让你去干亏心事了?”阿坚说道,“我可是好青年,亏心事是我做得出来的吗?”
  “那你准备叫我去给哪位高人算命啊?”
  “我打算让你去帮我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
  阿坚蹲下身来,凑近瞎子的耳边悄悄地向他讲述着自己心里的计划。他的神秘计划就是以电视剧里的那个片段为蓝本,让瞎子获取机会(具体怎样获取机会,他会想办法)接近孟瑶,故意制造恐怖的氛围,让孟瑶主动来找他寻求算命。在真实的算命过程中,他再让瞎子临时变更台词,将他事先编写好的台词娓娓讲述给当事人听,故意歪曲事实,夸大当事人后半生的孤独与无助,引导她的内心对当下的婚姻产生动摇;然后再顺水推舟地将他阿坚的名字推送出去,在短时间内捕获对方的好感,达到终成眷属的最终目标。
  “你能告诉我太平桥在哪里吗?”
  “我会骑摩托车带你去的。这样说来,咱们算达成协议了?”
  算命瞎子点点头:“可以这样理解。”
  
  5
  
  场景二:赵钢铁家的小院子,门口搭着用几根砍断的树枝拼凑成的简易晾衣杆,孟瑶正在那里晒衣服,动作轻巧而又缓慢。
  出场人物:孟瑶、算命瞎子、刘志坚
  时间:刘志坚约见算命瞎子之后的第三天
  
  算命瞎子: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算命瞎子: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孟瑶:(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只见到一位长相丑陋的糟老头,想必这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吧。她没有理睬他,继续晾自家的衣服)
  算命瞎子: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孟瑶:(搁下手里正在晾晒的衣服)你是谁,在这儿干嘛?
  算命瞎子: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孟瑶:你到底是谁,你个神经病。谁让你在我家门口念经的?
  算命瞎子:我不是神经病,我是千古诗圣,我能吟诵从古至今的千余首诗,什么唐诗宋词元曲,都不在话下。我还可以为你即兴创作一首诗,真正为你量身定做的诗歌……
  孟瑶:你走吧,我不感兴趣,我这里不欢迎你。
  算命瞎子:姑娘,我可以真心实意地为你创作一首诗,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孟瑶:你走吧,你现在就已经让我失望了。你快走吧,你这个疯子,这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
  算命瞎子:唉!看来我今天走错地方了。(接着自言自语道)哼,有些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进棺材不掉泪,迟早会后悔的。
  孟瑶:你说什么呢,你给我站住,说谁呢?
  算命瞎子:你没有权力命令我,尽管我只是一个算命的。
  孟瑶:你会算命,你还会算命呀?骗谁呢。
  算命瞎子:如果我骗你,出门准得给汽车撞死。
  孟瑶:呵呵呵,发誓倒是挺有个性的。只可惜呀,这年头个性不能当饭吃。
  算命瞎子:但是不发誓,你能相信我?
  孟瑶:为什么要我相信你呀?相信能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己的路自己走。
  算命瞎子:姑娘,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我的灵魂能感应到你的命运,你是个命运多舛的姑娘。
  孟瑶:算了吧,还姑娘呢?我早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
  算命瞎子: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一直想当母亲,可是至今还没有实现愿望。
  孟瑶:(突然变得神情紧张起来,对眼前这位丑陋的男人提高了警惕)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底细,怎么能将我自己都遗忘多年的事情,又重新提起?
  算命瞎子:我已经说了,我就是个算命先生而已。
  孟瑶:算命先生?那你说的给我写诗,又是怎么回事?
  算命瞎子:那个嘛,仅是我的个人爱好罢了。就好比某些人喜欢赛跑,某些人喜欢养鸟养花一样,个人的兴趣爱好。
  孟瑶:哦哦!现在想起来,仍然让我觉得胆战心惊,手脚发麻。
  算命瞎子:你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呀。
  孟瑶:我活那么大,没有人觉得我单纯,你是第一个对我有那么高评价的人。
  算命瞎子:是吗,看来我可以成为你的知己了。
  孟瑶:如果你不是算命先生的话,况且真的可以。
  算命瞎子:怎么啦,你很讨厌算命的人吗?
  孟瑶:不讨厌,但是也没有多大的好感。
  算命瞎子:也包括我在内吗?
  孟瑶:不包括你,我不讨厌你。
  算命瞎子:那又为什么呢?
  孟瑶:因为你除了会算命,还会写诗呀。
  算命瞎子:哦!你现在不觉得诗人是神经病了?
  孟瑶:当然啦,诗人怎么可能都是神经病呢?我那会说的不是气话么?你也真是的,和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计较什么呢?
  算命瞎子:我才不与你计较呢,要是计较的话,早就走了,还能站到现在?
  孟瑶:说的也是啊。(停下忙碌的双手,将洗衣服用的大脸盆搬进屋里,像是完成了一天所有的家务劳动那样轻松)可是我有点犹豫不决,像我这种苦命的女子,该不该相信你一次呢?(说罢显示出无限痛苦的情绪来)其实算命也罢,不算命也罢,日子该怎样过还是得怎样过,算命先生只是将你人生中所有经过的苦难提前预支出来罢了,他又不可能改变你的命运,所以我们没必要将他奉为神灵一样地加以膜拜。
  算命瞎子:地动仪有用吗?据实践证明,地动仪同样不能阻止地震的发生,地震该来的时候还是会来的。
  孟瑶:可是老百姓家里并没有地动仪。
  算命瞎子: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将命运交给政府保管了。
  孟瑶: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是希望给我算算命么?
  算命瞎子:在下要是能被小女子允许,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孟瑶:没关系,只要你不会忽悠我就行。
  算命瞎子:(用手指指自己半睁半闭的双眼)看到没有,我都是一个瞎子了,世界是黑是白我都看不到,我还能忽悠得了谁呢。
  孟瑶:那也是的。
  算命瞎子:这么说来,你是决定信任我了?
  孟瑶:(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和他仅有一步之遥)就当我相信你一次吧,反正算一算也不会有坏事发生。
  算命瞎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孟瑶:对了,算一次你打算收多少钱啊?
  算命瞎子: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
  孟瑶:愿给多少就给多少?还有这等好事呀?
  算命瞎子:你以为遇见我就是多么可怕的坏事吗?
  孟瑶:那倒也不是,我觉得你是个好心人。尽管在这之前我并不认识你,但是我相信你比我遇见的其它男人都要好。
  算命瞎子:这当中也包括你的丈夫吗?
  孟瑶:能不能不要提到他……
  算命瞎子:哦,对不起,那我们长话短说,现在就开始吧。把你的右手递给我,我需要……
  孟瑶:你的眼睛能看得见?
  算命瞎子:看不见。原本我是需要你们提供生辰八字的,但是你提供不了,因为你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你无法得知自己的具体出生时辰。
  孟瑶:天哪,你怎么知道我是孤儿的?太神奇了,你简直就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人间的琐事没有一件能够瞒得住你。
  算命瞎子:我已经说过了,我的职业是算命先生。殊不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我的长处就是能够提前预测人类的命运。
  孟瑶:厉害,厉害哦!我是真的佩服你。
  算命瞎子:你的命运都掌控在你右手的脉络里,不用看,我仅仅凭感觉触摸一下便可知七八分。
  孟瑶:(将右手伸到他面前,慢慢地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他的双手所触摸,那种感觉最初还是挺美好的)怎么样呢?
  算命瞎子:(表情变得有些凝固,僵硬,仿佛有一桩不好的事情刺激了他)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孟瑶:说吧!说错了又不会砍头。
  算命瞎子:那我就直说了,姑娘。你的晚年会过得很凄惨。
  孟瑶:晚年很凄惨,什么意思?
  算命瞎子:就是说存在两种可能。第一,膝下无子女,你会像任何未婚女人一样孤独终老。第二,或许你有了子女,但是你的子女会对你不孝,他们长大成人后也会相继离开你。
  孟瑶:真有那么凄惨的结局发生?
  算命瞎子:此言不虚。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恨我,甚至可以命令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但是我必须和你讲实话。
  孟瑶:不,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相反,我要把你留下来,请你替我出谋划策,帮我想法子,怎样才能改变这种凄惨的命运。
  算命瞎子:你真的下决心改变?
  孟瑶:你难道愿意几十年后的我孤独终老,尽管我俩并不熟悉?
  算命瞎子:你只有一条出路,离开你现在的男人。
  孟瑶:可是他并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呀,尽管村里人觉得他很窝囊。
  算命瞎子:我只是一个建议,并没有指使你非要做什么不可,尽管通常情况下算命先生不能行使这样的职权。
  孟瑶:说来说去,是我现在的婚姻出了问题……
  算命瞎子: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只是将我预测的结果告诉你,并没有强迫你去改变什么,你不能一时冲动去起诉我,这点我必须先声明。
  孟瑶:我明白了,这事不赖你,不赖你。
  算命瞎子:那没事我先告别了。
  孟瑶:多少钱,还没给你钱呢。
  算命瞎子:遇上这种情况,我真不好意思收钱呢。你不怨我都是我的福气了。
  
  孟瑶晒好衣服回到家里,阿坚朝她小院子的方向慢慢地走来。
  刘志坚:老头子,怎么样,怎么样啦?
  算命瞎子:放心吧,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变相地通过我的嘴巴告诉她了,相信她会对当下的婚姻产生动摇的。
  刘志坚:你能这么肯定?
  算命瞎子:不说百分百,至少也有八九成吧。
  刘志坚:那就好,那就好。
  算命瞎子:我的任务就是替你扫清障碍,至于你能不能拿下他,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就无能为力了。
  刘志坚:我一定能的,我始终相信自己。
  算命瞎子:(伸出右手和刘志坚紧紧相握)好,我也相信你,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恐怕也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刘志坚: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算命瞎子:只是可惜,又有一个可怜的男人要遭殃了。
  刘志坚:可怜什么,谁让他自己没本事,结婚那么多年连个娃儿也生不出,白白糟蹋了我的心上人。
  算命瞎子:唉!这个我就不好评论了。
  
  6
  
  当苏春怀揣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手稿来到报社找到胡记者时,时间又不知不觉地往前推进了两个礼拜。这段时间他茶不思饭不想,体重也足足削减了七八斤,原本就没有气色的脸庞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两只眼睛也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仿佛一位与病魔挣扎了多年的老人。
  他爹以为他得了相思病,一个劲地询问他是看上了村里哪位姑娘,他可以去帮儿子和对方的老丈人疏通疏通。但是苏春不愿意和他爹讲实话,不是觉得写作这事儿他爹帮不了什么忙,而是他的心已经彻底伤透了。他辛辛苦苦写诗那么多年,用鲁迅的话来说就是把别人喝咖啡或搓麻将的时间都用在了写作上,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呀。然而他爹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不但没有认为儿子有上进心,没有觉得儿子比其他同龄伙伴更有才华更有思想,反而以他咄咄逼人的训斥语言将他的自尊心刺得遍体鳞伤。他对儿子的认同感也随着苏春对诗歌的痴迷程度的加深而逐渐减弱,似乎面对一无所长的儿子时,他还可以骄傲地做一名烧饼师傅,而面对沉迷于诗歌的儿子时,他还会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这种反常的认知令苏春不能接受,在经济上极度依赖父亲的他,精神上却慢慢地疏远这个家庭,仿佛只有“摆脱”父亲的掌控,他的人格才能完整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胡记者的一句口头承诺他耗费了很大的心血。虽然胡记者不看好他写的诗歌,却对他从未涉足的纪实文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为认可他诗歌的语句里潜藏的批判意识,她鼓励他去尝试另一种新的文体。
  说实在的,苏春并不觉得自己写纪实文学的潜能比写诗歌的好,促使他用心去写作纪实文学的缘于胡记者的承诺,她说只要写了相关的稿子,苏春直接来报社找她便是了。短短的几个字,没有红头文件,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却让一位没有任何人脉的文学青年心头为之一振,连续三个夜晚失眠了。苏春想,莫不是他的春天已经悄然降临了?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遇好好表现自己,一旦错失,他可要后悔一辈子的。
  他爹没有从他嘴里打听出某位姑娘的芳名,却意外发现每天夜晚儿子在他的房间里翻书写东西,他以为这年轻人还是在痴迷于他的诗歌,胡乱写几句谁也不看爱谁也看不懂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啥玩意的分行句子,他相信那位执著的怪人就是要将这些东西当成人生的理想。谁也想不到,甚至连苏春自个也不曾想象,他笔下这些初出茅庐、像处女一样含苞待放的纪实文学,将对这个小小的城镇带来怎样的影响。
  胡记者在她的办公室接待了这位年轻人,今天的她穿了一件很职业化的西服套装,与苏春第一次遇见她时的情景大有不同。年轻人天真地以为女记者是为了接见自己才把自己好好修饰一番的,殊不知这是他自己在白日做梦。在烧饼铺里混迹了好多年的诗人还是有些目光短浅了,总觉得会创作几句分行的文字就是天下的英雄,谁都要围着他转圈圈一样。
  “看来你是非常认真地去写了这些文字。”
  胡记者浏览了这三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稿子,边看边发出了赞许声。苏春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仿佛觉得这赞美是对即将到来的批评或抨击的“和平铺垫”。
  “第一次写这样的文章,不知道老师满意不满意。”
  “看来你还是挺谦虚的,不像现在的某些年轻人那么自高自大,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你。”
  “这么说来,老师您是满意的?”苏春觉得不放心,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可以,不错。”
  “真没想到我的文字可以被发表,好激动呀。”
  胡记者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不觉有些好笑。不过她又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文字的情景,又开始有些理解他的“幼稚”和迷茫。
  “不过有个事情我还是想先和你沟通一下比较好,”胡记者对苏春说,“我希望你的文字里当事人可以实名出现。”
  这句含糊不清的话苏春表示自己听懂了,胡记者的意思是他文章里提到的关于太平桥村村长选举过程中出现的舞弊和贿赂现象,当事人刘村长必须用实名刘解放显示出来,不要隐藏,不要支支吾吾似说非说。
  “这个就算了嘛,胡老师。”
  “为什么?”她斩钉截铁地问道,“小伙子,你写的是纪实文学,是反映农村人民生活现状的真人真事。不是虚构文学,更不是以前写的那种诗歌,只要通过象征和隐喻表达情感就可以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自己还是再斟酌斟酌。”
  胡记者没有拒绝他稿件的意思,然而单纯的苏春被吓了一跳,他误以为胡记者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只要刘解放的真名没有出现在文字里,他的稿件就会被迫枪毙掉。其实是他多心了,我们都听得出来,胡记者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好的,胡老师,我按您的要求去改动一下。”
  那个在写起文章来士气逼人的苏春,那个在邮政局里霸气地索取稿费的苏春,为了自己看不清方向的“前途”,在一位给了他承诺的女记者面前,懦弱得像一个拖欠外债的孙子。
  “好的,胡老师。我现在就改……”
  按照胡记者的要求,苏春对投稿的文字作了必要的修改,突显了当事人的真实姓名,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贴近了报刊的用稿要求。果然三天之后,他的文章就在《今日早报》上刊登发表。当苏春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和父亲还在烧饼铺里忙活着呢。他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位女士的声音,仔细辨认音色应该不是胡记者的,他还想顺便问一下稿费有没有,殊不知话没有说出口对方就挂断了电话,令他蓬勃燃烧起来的激情又归于寂灭。
  当天晚上他就买了点烧酒在家小酌起来,他爹不愿陪他烂醉,他就自己绊了点花生米喝起酒来。想着即将到手的稿费,他心里高兴;想着已经变成铅字的自己辛苦创作的文字印在《今日早报》的某个版面上,他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痛快。明天开始,从明天开始,他苏春就是个受政府部门认可的作家了,当他再次站在他爹脏兮兮的烧饼铺面前时,你看还有没有人敢对他指指点点,呼来唤去的。
  第二天早上,苏春去他爹的烧饼铺帮忙时,就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好像他的身份地位在一夜之间得到了提升,他必须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似的。但是,他除了帮他爹卖出的烧饼收回几个可怜的硬币以外,并没有得到任何其它的额外回馈。那些前来买烧饼的村民,不论男女老少,还是像以往那样,该怎样的态度还是怎样的态度,该怎么讲话还是怎么讲话,丝毫没有因为他苏春身份的改变而发生改变。
  没有等到稿费的馈赠,苏春却发现他的灾难已然悄悄地靠近他的身边,令他没有能力挣脱。第三天早上,当苏春兴致勃勃地出现在他爹的烧饼铺时,他发现前来买烧饼的村民对待他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原先讲话直爽的村民,今天也变得讲话犹豫了,好像嘴里塞着一块口香糖,嘴巴张不开;而原本就说话没有两三句的村民,更是像受人胁迫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付了钱拿了烧饼就急匆匆地离开这里,唯恐自己受到牵连。
  “大爷,你这烧饼多少钱一个?”
  苏春抬头看去,眼前站着两位少年,一胖一瘦,瘦的那个染着金黄色头发。这小子大概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明知道头发那么稀疏,再掉下去就怕要谢顶了,还要恬不知耻地将头发染成黄色。哎呀,这种人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形容他。
  “一块钱一个。”苏春他爹耐心地说道。
  “一块钱,咋那么贵呀?”
  “现在物价上涨,都是这样的价格。”
  “放你娘的狗屁,物价上涨?你把证据拿给我看看,谁告诉你物价上涨的?”
  苏春他爹不说一句话,他知道对方不好惹。
  “给我来五个。”瘦的那个青年说。
  苏春他爹把五个刚刚出炉的葱烧饼装进袋子递给瘦子,并嘱咐他趁热吃,等冷了味道就不好了。正当苏春犹豫着五个烧饼两人怎么分时,只见瘦子给了胖子两个,自己留了三个,似乎嫌弃胖子只会吃饭不会做事,他还用眼色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
  接着苏春看见两个人背转身过去吃烧饼,好像害怕他看见他们丑陋的吃相似的,两位年轻人故意把屁股对着苏春家的烧饼铺。几分钟后两人还是站在那里吃,他们为什么不边走边吃,生活对于他们难道就那么清闲?
  “不好了,有苍蝇,烧饼里有苍蝇。”
  随着瘦子一声尖叫,苏春看见他转身跑到他爹面前,熟练地从烧饼袋子里抓出一个苍蝇,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老头子,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苍蝇?烧饼里面有苍蝇,不可能啊。我摊子摆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苏春他爹耐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这苍蝇是我自个丢进去的?”
  “反正我的烧饼是干净的,不可能会有苍蝇。”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苏春也有点懵了。幸好他是文化人,懂得谦让对方,在问题没有搞清楚前,自己先后退一步总是对的。
  “不好意思啦,兄弟,我向你们道歉。要么这样吧,我把五块钱退给你好了,你看这样行吗?”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出不起那五块钱吗?我到你这儿来是吃早餐的,不是来揩油的,麻烦你弄弄明白好吗?”
  “知道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苏春问道。
  瘦子将那只死苍蝇在手中抓得紧紧的,好像害怕它会突然活过来飞走了似的。“让你家老头子张开嘴巴,把这玩意儿吞下去,我就当今天这事儿没发生过。”
  苏春他爹一下子甩掉盖在脖子上的毛巾,恶狠狠地指着他俩骂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苏春想过去劝住他爹,他想说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被别人抓住把柄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管怎样,眼下只能咬着牙先忍忍。谁料他爹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他抓起一个葱烧饼撕成两半,厉声质问苏春道:“你脑子里装浆糊了是吧?跟着我干了那么多年,咱们店铺里连一个苍蝇都找不到,这烧饼里面会平白无故地死进去一个苍蝇。”
  苏春顿时清醒过来了,爹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卫生是绝对有保障的,烧饼里的苍蝇很可能就是这俩小年轻故意捣的鬼。
  “老东西你什么意思,你要诬蔑我是吧?”瘦子说。
  “你这老东西想死了是吧,敢这么和我二哥说话?”胖子随声附和道。
  “我就是诬蔑你们,你们敢怎么样?”苏春没想到他爹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下发飙起来。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瘦子丢掉手里的烧饼,冲进来朝着老先生就是一脚,不管烧饼铺门口站了多少看热闹的村民,胖子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他俩一个拽住苏春他爹的衣服,将他死死地按倒在地上;一个使出半身的力气将烧饼铺的烤炉推翻在地上。看着还冒热气的烧饼在地上滚来滚去,他们还使出疯子的劲儿将烤炉踢出店铺门口十几米远,仿佛要让苏家父子从今往后都开不了店铺。
  苏春毕竟是文化人,不会打架,也不懂得交际,不知道怎样去求助站在门口的看客。除了站在那里喊着求瘦子不要再打他父亲了以外,他想不出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赶走这两个坏小子。他喊了一阵子,又哭了几分钟,看着那几个村民站在这里呆若木鸡,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胖子和瘦子发泄完了,转身离开了烧饼铺子,好像两个正义的城管队员在执行任务,他俩走得轻松而又自如,全然没有半点负罪感。走出几步路,瘦子回转身,靠近苏春身边,悄悄地问了他一句话:“那篇文章是你写的吧?”
  “什么文章啊?”苏春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刊登在咱们报纸上的那篇文章。”
  他渐渐地明白了,似乎也云里雾里地知晓了那两个嚣张的年轻人为什么到他家的铺子里来抓苍蝇。
  “是,是我写的。”他只能如实地承认。
  “写得很好,文化很高呀。”瘦子冷笑了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缝,“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去揭发和我利益相关的任何人,明白么?”
  苏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没说一句话。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黄毛。大诗人,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这方圆十公里的范围内有谁不知道我的名字,恐怕也只有你啦。所以我建议你不要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文章,在写之前最好去了解一下我们这个世道,不要为了几块钱稿费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这样对谁都不好,明白吗?”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那些呆若木鸡的看客。苏春看见他爹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而那个陪伴了他们父子俩十几年的烧饼烤炉,仿佛一名叛变的士兵,离他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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