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并非山重水复的柳暗花明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方程也懒得早起，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仿佛回到儿时，无忧无虑，如依偎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那样踏实，尽管苏雅的离开仍如一根长刺，刺得心里生疼，但回到家里，父母的嘘寒问暖，让这种难以名状的痛慢慢得以消弭。
　　父亲早早的去了地里翻地，只有母亲忙着打理家务，看见方程起床，忙不迭地端上早饭，坐在方程旁边，看着他吃。自打回家，方程就没有主动说起过学校的事，母亲几次三番问起，方程都轻轻带过，父亲好几次岔开话题。方程知道，这会儿母亲还是打着避开父亲想一问到底，毕竟自己才刚刚参加工作，到底工作环境怎样，和人相处是否顺利都是他们特别关心的事。
　　真让人头疼！
　　装是装不来的，自己从小到大，怎样的脾性母亲一清二楚，看他闷闷不乐，恐怕早有怀疑。所以，草草的吃过，赶紧收拾碗筷，准备赶快到地里帮父亲翻地，避免母亲问东问西。
　　刚走出家门不远，就听见母亲母亲焦急的叫喊声，手里拿着电话边跑边喊：“程程，你的电话！”
　　方程的第一反应是李明峰这货，待接过电话，是学校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心下疑惑，自己的号码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就只有办公室的老杨知道。
　　打电话的果然是老杨。他告诉方程，市委办通知让方程明天早晨务必去一趟，也没有说的是什么原因。方程虽然狐疑，但终究想不出眉目。
　　和母亲告别返校的时候，母亲显得忧心忡忡，在她看来，方程准是闯了什么大祸，好一番解释，才放下心来。
　　回到学校已是下午两点，急急忙忙地赶到办公室，询问原委，老杨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好这样忐忑地等着。
　　好不容易到了早晨八点，方程就急急忙忙赶到市委办公室，这时候，市委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到岗，拖地，提水，各忙各的，没有人关注这个在门外站了好久的年轻人。直到大家收拾妥当，各就各位，开始工作的时候，方程才轻轻地敲门，进了办公室，说明情况，可大家一片茫然，谁也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方程好生奇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别人怪异的眼神里，不好意思地退出办公室，快步下楼，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捉弄，传出去丢人事小，以后恐怕就成了笑料。
　　刚出市委大门，身后就传来叫喊声，回头，见一个年轻人边跑边喊着方程的名字，还一个劲地向他挥手，示意方程回来。方程愣怔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就在原地等着。
　　“方程，主任让我带你回去！”
　　“主任？我不认识啊。”
　　“回去你就知道了。你刚走，他就问你来了没有。”
　　这乌龙闹得，让方程真是哭笑不得。
　　方程被直接带到了主任办公室。
　　“认识一下，我是王凯！”
　　“我是方程！”
　　“好特别的名字！”
　　王凯人特别精干，三十多岁，满脸和煦的表情，尤其和方程握手的时候，那张手纤长白净，软绵绵的，让人顿生好感。
　　“情况是这样的，市里和你的母校有关于西部地区区域经济发展的研究的课题，带队的是经管学院的吴志林副院长，他指名要见你，这会儿正在开一个座谈会，大概十一点就会结束。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就在办公室等一下，会议完毕我会通知你的。”
　　王凯言简意赅的交代完，方程才彻底放下心来。记得文教授临行前就告诉过自己课题研究的事，这么快自己就赶上了学校来人的事，同时对吴院长也充满好奇，这一定就是文教授说到过的那位得意门生。能让副院长亲自召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学生，真是莫大的荣幸，这也一定是文教授交代的，心头一热，对那位严苛得有些过头的老教授真有点感激涕零。
　　等人的感觉可真不好受，时间过得太慢了。平常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一个小时，可这短短的两个小时方程如坐针毡，尤其是办公室里大家各忙各的，谁也顾不上自己，放在自己眼前的一杯茶早被自己喝得见了底儿。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点，还不见动静，方程假装上厕所，在楼道里溜达一下，也放松放松，可最终还是没有等来王主任的消息。整个办公楼太安静了，自己走着都不免放轻了脚步，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影响了人家。
　　突兀地听到有人叫自己地时候，方程也是被吓一跳，在这安静地所在，一个不大的声音都好像被放大了一样。
　　跟着王主任上到三楼，被径直带到一个办公室。
　　“梁书记，吴院长，方程带来了。”
　　说完，王主任就轻轻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三个人都是初次见面。但方程能从他们的眼光就判断出那个是梁书记，那个是吴院长。一身学者气，目光柔和，略带微笑，连举手投足都显着儒雅的一定是吴院长了。而那目光犀利，看人的目光犹如一把犀利的长剑，动静之间略显霸气的一定是梁书记
　　两人都没有急着和方程打招呼，而是相对一笑。
　　“怎么样？还不赖吧？”
　　吴院长对梁书记微微一笑。梁书记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方程啊，报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还习惯吧？”
　　梁书记一边示意方程坐下，一边询问。
　　方程有些拘谨，但有吴院长在座又安定不少。和梁书记接触虽然有一定的压力，但比起学校的两位校长来又轻松许多，感觉梁书记坦坦荡荡，举手投足都有上位者的气势，但那种气质是林嘉南和张昭清无论如何都无法相比的，自然随意，不做作，对人有一种无形的感染。
　　“挺好的，学校整体环境很好，老师们都很照顾我的。”
　　“方程，大概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吴志林。早年是文教授的学生，后来又改学了经济，受文教授关照不少，这次他特意叮嘱我来看看你。这是梁书记，我读研究生时的同学。”
　　听吴院长的介绍，方程很是感动，一是感念文教授的为人，自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生，只是因了那些许的才华始终念念不忘。二是感激吴院长，在这个时候还看望自己，让他有一种还在学校那样有背靠大山那样的踏实。要知道，毕业了，工作了，就像断了乳的孩子，路怎么走，只有自己了，如今能有师长的关怀，哪怕是一个鼓励的眼神都会给自己莫大的力量。
　　方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梁书记和吴院长鞠了一恭。
　　“感谢吴院长，感谢梁书记！”
　　方程这声感谢是发自内心的，绝没有半点做作。
　　“哈哈哈，不必多礼，论起来我们还真是有些渊源呢。这不吴院长和你是文教授的得意弟子，我和吴院长又是师兄弟。你也不必拘束。”
　　话是这么说，但给方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错次，一个功成名就，是蜚声国内学者，一个是坐镇一方，说一不二的书记，自己一个毛头小子，能成人家两位的座上宾已属意外之喜，又哪敢有些许的不敬。
　　“方程啊，见到了你，看你精神气质都还不错，难怪文教授念念不忘。这样吧，我和梁书记还有一些事情要谈，下午五点左右你在金山宾馆找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好好谈谈。”吴院长很客气地说。
　　梁书记主动站起来拍了拍方程的肩膀，送他出了房门。
　　虽然只是短暂的见面，但方程此刻的感佩之情再也抑制不住，出去后主动地轻轻关上房门，脚步轻快地走着，刚来时候的那一点点忐忑不安荡然无存。
　　刚到办公室门口，王主任恰到好处地打开门，对方程微微一笑，轻轻地问：“完了？”
　　“嗯！”
　　“走吧，去我的办公室！”
　　喝着王主任泡好的龙井，见他客客气气的样子，方程真有些坐立不安，今天太多的意外，梁书记、吴院长以及王主任都是彬彬有礼，一点也没有恃强凌弱的样子，这让方程无形间对地位、权力和人品气质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也许，当权力仅仅限于一隅的时候，目光所及，全是自己的领地，也就渐渐地养成了霸气侧漏的做派，而有大视野的人却反而谦逊有余。不到一月的时间，见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还真让方程开眼了。
　　“梁书记和吴院长找你是——？”
　　“哦，吴院长也是我老师的学生，顺道来看看我。”
　　王凯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指节轻轻地弹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紧接着询问了方程的一些学习和工作的情况，然后直接留了方程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送方程离开。
　　
　　生怕迟到，方程早早赶到金山宾馆，在前台询问吴院长的房间号，谁知，前台核对了方程的信息之后便告诉他，客人早前就留话，让方程到501房间等他，然后领着方程，直上五楼，泡好茶水，安排好方程才离开。
　　刚好四点半，吴院长就推开了房门，看到方程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是满意，方程赶忙接过吴院长的公事包，吴院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茶杯，方程赶忙续水。
　　“你有什么打算?”
　　吴院长开门见山，直接就问方程。方程有些发懵，什么打算?自己明明已经报到，老老实实做教师好了，还打算什么?
　　看方程闷逼的表情，吴院长有些忍不住，淡淡地笑道:“就这点出息!”
　　出息？莫不是吴院长意有所指？
　　“我真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文教授在我来之前曾直言对你还是有些惋惜，让我能不能关照你一下，按理，读研是最好的选择，但看你地情况是准备就此扎根了，见到梁书记之后，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上午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也同意，现在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好家伙，你已经跟人家说过了，而且已经有了定案，我有什么想法重要么？看着吴院长那促狭的笑容，方程心里直打鼓，这吴院长也真是的，一句话不说完，这么卖关子，还让人说说想法，见识了，一本正经的教授、院长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
　　看着方程急不可待的眼神，吴院长偏是不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您是什么想法？”
　　端的方程镇静，也熬不过这老油皮，只好赶紧问。
　　“你能想到么？”
　　“想不到！”
　　“笨！”
　　方程真有些被捉弄的感觉，但看吴院长那一本正经的脸色，自己先憋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吴院长先前的功夫也就白瞎了，自己也自嘲地笑了起来。说实话，看到这么一个小师弟一脸茫然，好多年不曾有过的那种想逗趣的冲动就冒了出来，还是年轻好啊，这么的单纯，哪像自己这样久经磨练的人，什么事都喜欢在脑子里打转、琢磨，岁月抹去的不仅是年轮，还有率真。眼看着这趣也逗不下去，他也就只能一本正经了。
　　“文教授让我关照，怎么关照？做教师还需要关照？我就不信从咱们学校毕业的学生是个脓包！再一想，文教授也是怕白白地糟蹋了一块好料子。这不，和梁书记一谈，人家立马答应，调市委办，跟着他，也不枉文教授的一番苦心。”
　　原来如此！
　　难怪吴院长骂自己只有那点出息，这是要一步跨入市委大院里了。
　　说实话，方程从没有想过要从政，尽管舅舅此前竭力规劝自己，但那能由得了自己，更何况自己对于从政要处理的复杂的人际关系从心眼里感到畏惧，觉得从教应是最好的选择了，可经过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哪里简单了？打心眼里有了如入虎穴的感觉。
　　“怎么样？不想去的话还来得及，我这就给梁书记回话！”
　　“去去去！”
　　方程忙不迭地回答。
　　“聪明点，勤快点，别给文教授丢脸！”
　　方程知道，这那是给文教授丢脸，分明是提携方程别给自己丢脸。单就这一点来说，吴院长就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别看他平时高高在上，这时候还真有兄长待小弟的那种关切，方程感动得眼眶有点湿润。
　　“您放心，我绝对不给您和文教授丢脸！”
　　“另外，我要叮咛你的是，行政机关不同于学校，不能散散漫漫，，也不能随随便便，要处理好上下级的关系，不要自大，当然也不要唯唯诺诺，这样别人是看不起的。最主要的是要善于学习，这不是做学问，但比做学问更难，有关经济发展的学问，有关为人处事的学问，没人会手把手的教你，全凭自己慢慢的积累。可别让我看走眼了！”
　　方程小学生似的听着吴院长的叮嘱，人家说一句他点一次头。吴院长看着方程郑重其事的表情乐了。
　　“也别有压力，毕竟刚走上社会，大家都会包容你的，更何况以你的情商和智商也一定会干好的。”
　　除了父亲母亲和舅舅，这是第四个拿自己不当外人的人了，一时间，方程如鲠在喉，感激的话还真是说不出口。
　　“这件事不要张扬，过几天你就会接到调令的。”
　　“嗯！”
　　方程重重地点头。
　　有一件事一直在方程的脑子里转悠，不问出来感觉难受。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文教授不是说你的同学当市长吗怎么又成梁书记了？”
　　“哈哈哈，说你笨还真不亏你。他去年就转任书记了。”
　　“您哪天走？我送送您！”
　　“不用，别忘了我的话就好。”
　　
　　回到学校，打开自己宿舍的房门，方程有些激动。这李主任好不容易给自己安排的宿舍住了没有多少天就要搬出去了，此刻还真有点惦念，也许这只是自己人生旅途的一间小小的客房吧，尽管简陋，但真正记录了自己踏上职场的第一步呢。
　　突然想到了苏雅，要是她在这里就好了，能真正分享自己的快乐，不知现在她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