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将计就计　

　　夜幕下的秘密别墅，耸立在黑暗之中。风不吹，树不摇，只有山泉的流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那辆漂亮的凯迪拉克豪华轿车，隐藏在树影里。车中坐着“黑星双煞”，她们正在警惕地观察着车外的动静。
　　别墅内的小会客室里，灯光十分幽暗。宽大的窗口，遮着厚厚的帘帷，连一丝光线也透不出去。沙发上，分别坐着杜云鹤、金宛儿和加代美子，他们正在进行一场不愉快的谈话。
　　“杜先生，”加代美子说道，“我之所以请你暂时离开台湾，并非有意让你去过漂流的生活。因为你待在这里，随时都有被逮捕的危险。”
　　杜云鹤说：“仅仅因为哈森的几句话，就使我们成为惊弓之鸟，未免也太沉不住气啦！况且，让我去异国他乡漂泊，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加代小姐，这个办法我不能答应！”
　　加代美子双眉紧蹙地说：“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捕入狱吗？”
　　杜云鹤反问道：“莫非你怕我落入‘电仔’之手，咬出你来？”
　　加代小姐生气地说：“这是什么话？我加代美子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懂得‘仁义’二字。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开台湾，我也不好强求。但是，你必须尽快离开台北，待风声过去之后，再回到这里。”
　　杜云鹤也生气了，说：“让我去哪里？回绿岛？还是去基隆、高雄？又如何藏得住身？假如你嫌我碍事，我可以马上离开你的别墅。即使有朝一日被投入牢房，也决不会供出你来的！”
　　“你！”加代美子急得涨红了脸，“你怎么这样固执！”
　　此时杜云鹤反而冷静下来。他心里明白，加代美子要求他暂时离开台北，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可是，加代美子哪里知道，他之所以不肯出走，乃是因为他来台北的目的，是要替妻子和女儿报仇。然而，他又不能对加代美子明说出来。金宛儿坐在一旁，见杜云鹤和加代美子双方僵持不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有一点她心里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必须绝对保证杜云鹤的安全。不然的话，她就不可能利用杜云鹤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加代小姐，”金宛儿谨慎地说道，“哈森警官既然很了解你的底细，又知道杜先生隐藏在你的别墅里，那么他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也参与了掘墓取宝。可是，他为什么要执法犯法，仅以杜先生与他相知，便甘冒风险来搭救他？而且，他只是要求杜先生转移地点，并没有要求杜先生必须离开台北呀？”
　　加代美子说：“这所别墅十分隐秘，哈森竟能了如指掌。如果将杜先生转移他处，又怎会料到不被他知晓？万一由于我们的不慎而使杜先生遇险，我何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说着，她扭脸看着杜云鹤，“杜先生，请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与警方周旋，决不能掉以轻心！”
　　杜云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吸着烟，在思考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别人牵者自己的鼻子走。
　　这时候，房间里陷入了暂时的沉闷之中，就好似一潭死水，谁也不愿意击起涟漪。三个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尤其是加代美子，更是急于琢磨一个好办法，进而说服杜云鹤尽快离开台湾。
　　忽然，金宛儿心中一亮，说：“加代小姐，我很理解你的一片苦心。可是，杜先生已经引起黑白两道的注意，走到哪里也躲不过黑白两道的耳目。若是让他只身出走异国他乡，万一遭遇敌手，岂不是陷于孤立无援的险境？”
　　加代美子说道：“我并非是出于私心，而将杜先生推出去不管。我已经考虑好了，杜先生最好的避难之处，就是日本。那里有我的亲人，他们会妥善安排杜先生的食宿，同时也会担负起保护之责，不会让他感到寂寞和无援的。”
　　金宛儿喜上心头，不禁注目杜云鹤，和颜悦色地说：“杜先生，现在你该清楚了，加代小姐为你想的多么周到。也许你还不知道，加代小姐乃是出身于日本的黑道世家。到了那里，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更何况我们三人已是风雨同舟，加代小姐会格外关照她的家人的。所以，我完全同意和支持加代小姐的意见，你应该立即到日本去。”
　　杜云鹤听罢金宛儿的一番话，感觉到其中另有弦外之音。为什么她一听说加代美子意欲让自己去日本，便一改原来的态度，而极力促成此行呢？
　　“我有一事很不明白，”杜云鹤说道：“既然加代小姐出身于日本黑道世家，又有堪称双绝的翎子小姐和泉子小姐的辅佐，为什么不在日本大显身手，而要远渡重洋来到台湾呢？”
　　加代美子淡淡一笑，说：“以杜先生的意思，好象认为我与家人不和，才离家出走，来到这个美丽宝岛闯天下的。首先，我应该告诉你，我与家人的关系很好，这也是我让你去日本避难的理由。其次，我不得不向你承认，我远离家乡来到台湾，也一直感到很蹊跷。我曾经问过家父，香妃酒家原本秩序井然，生意兴隆，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接管。而得到的回答是，我的生母是台湾人，在她临终时留下遗嘱，待我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要把我送回台北。尽管家父不忍心这样做，却不愿意违背母亲的遗愿。杜先生，目前我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也许这种解释的漏洞很多，但是连我还不十分清楚的事情，又怎么能向你说的明白呢？”
　　杜云鹤不禁问道：“难道香妃酒家的后台老板，你也不知道是谁吗？”
　　“杜先生，”加代美子冰冷地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杜云鹤说：“因为我不相信香妃酒家是你父亲的家业。”
　　加代美子几乎喊叫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莫非你认为我霸占了香妃酒家？请你回答！”
　　杜云鹤冷静地说道：“小姐，你为什么要发这样大的脾气？是不是因为我的话，伤害了你的自尊心？”
　　加代美子颓然地说：“是的，你确实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不想隐瞒你，香妃酒家的后台老板，就是闻名黑白两道的‘五雷黑煞’。”
　　“是他？”杜云鹤的血液似乎快要凝固了，他木然地望着加代美子，说，“这太突然啦！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啦！”
　　加代美子奇怪地问道：“杜先生，这有什么突然的？那天晚上，你不就已经知道我与‘五雷黑煞’有联系吗？”
　　杜云鹤说：“有联系，并不意味着就存在而有‘主雇’关系，又怎么会伤害你的自尊心呢？”
　　“杜先生，”加代美子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你应该知道的范围。不过，出于礼貌，我可以再告诉你一点儿事情，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尽管‘五雷黑煞’是香妃酒家的后台老板，但是自我来到台北，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他。也许你会说，这太不近情理了。是的，这确实不近情理，然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五雷黑煞’的神秘性和冷酷性。我曾经做过一些努力，想要揭开‘五雷黑煞’的神秘面纱，结果没有达到目的。杜先生，我所能告诉你的，仅此而已。如果你的好奇心仍然得不到满足，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啦！”
　　杜云鹤说：“小姐，你完全错误地领会了我的意思。我之所以对‘五雷黑煞’格外关注，并非是出于好奇心。记得金宛儿女士曾经介绍过，‘五雷黑煞’对夜明珠怀有极强烈的占有欲。他既然是香妃酒家的后台老板，一旦得知夜明珠在你的手里，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当然，”加代美子说道，“倘若被他得知了这件事，那是很危险的。所以，我请你去日本，除了暂且避难之外，还有另一个意图。”
　　杜云鹤说：“你企图让我从你家人那里，寻找到‘五雷黑煞’的行踪，借以达到防患于未然的目的。加代小姐，是这样吗？”
　　加代美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杜云鹤，说：“杜先生，你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至于我的真正意图，只有在我完全信赖你的时候，才会告诉你。”
　　杜云鹤从加代美子的目光中，看到殷切的期待。此刻，他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莫名其妙的撞击。细细地品味加代美子的话，似乎她与金宛儿怀有同样的心情，都希望他伸出援助之手，帮助她们达到自己难于言表的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意帮助金宛儿，完全是为了利用金宛儿来完成自己的使命。而有意帮助加代美子，却是为了心甘情愿地保护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使他感到一阵惶惑。
　　“杜先生，”金宛儿平静地瞅着杜云鹤，说，“我想，你是不会辜负加代小姐的。因此，日本之行，决无推脱之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几句，台湾的黑道人物，不但遍及香港、澳门、南韩和东南亚一带，就是在日本也有很强大的势力。据说，‘五雷黑煞’时常出现在日本新宿，万一在那里不期而遇，你可要多加小心。”
　　“夫人，”杜云鹤说，“你的叮嘱，我牢牢地记住了。但是有一点你还没有说明，你是否有幸见过‘五雷黑煞’？”
　　金宛儿耸了一下肩膀，说：“在我执掌香妃酒家期间，虽然多次接到他的密令，却从来没见到过他的身影。”
　　杜云鹤摇了摇头，说：“实在太遗憾啦！说不定日后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把毒药下在我的酒里，临死也不知道是他干的。”
　　“不无这种可能。”加代美子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美丽面孔，说，“杜先生，所以你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贸然为不相干的人承担任何义务。”
　　杜云鹤说：“加代小姐，为你承担某种义务，我是真情实意的。”
　　加代美子不解地注视着杜云鹤，有些茫然地问道：“你……为什么？”
　　杜云鹤深沉地说：“我似乎听到来自天宇的声音，那声者在对我说，为你面前的年轻姑娘承担义务吧！我不知道那声音为什么要我这样做，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抗拒它的嘱托。”
　　“杜先生，”金宛儿的眼里闪出惊诧的目光，不知所措地说，“你，真的听见了那个声音？”
　　杜云鹤慢慢地转过头来，平静地望着金宛儿，欲言又止。
　　“杜先生，”加代美子迷惘地说道，“你把我带入了一个梦幻般的境界里，使我也似乎听到了那个神圣的声音。它好象在说，只有你面前的那位老人，才能真心地帮助你。天哪，这是怎么回子事？”
　　金宛儿越发惶惑了。她一时闹不明白，究竟是杜云鹤和加代美子在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有神灵在向他们启示？然而，杜云鹤比金宛儿更加感到不安。他不相信加代美子在故弄玄虚，更不相信天宇中会存在神明。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和加代美子产生了奇妙的心灵感应呢？
　　“加代小姐，”杜云鹤说道，“我们既然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我只好答应你尽快启程去日本。不过，我想坦诚地对你说，我此去日本决非为了避难，而是要寻找到‘五雷黑煞’的行踪。因为我预感到，对我们构成威胁的人，不是来自警方，而是神出鬼没的‘五雷黑煞’。因为以他的人性而言，为了抢夺夜明珠，他会妄开杀戒的。”
　　加代美子点了点头，说：“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既然事情已逼到这等地步，理当做到知已知彼。”
　　“还有一个问题也非常重要。”杜云鹤说道，“哈森并无火眼金睛，他怎么会知道我藏在此地？”
　　金宛儿眉头一皱，说：“你的意思是说，香妃酒家有内奸？”
　　杜云鹤用肯定的语气说：“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不查出此人，后患无穷。”
　　加代美子站了起来，说：“这你放心，我会格外留心的。一旦被我查出，决不饶他！杜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啦。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给你办护照和签证。在此期间，你只管住在这里，我料想警方不会真的来搜捕。即若他们来了，只要往密室里一躲，天塌下来也不碍事。”说着，她转向了金宛儿，“夫人，这里的安全，就全托咐给你啦！”
　　金宛儿笑道：“‘贼头’们来了，只要不烧房子，就是掘地三尺也甭想把杜先生挖走。”
　　加代美子不由得一笑，便对杜云鹤道了一个“晚安”，轻盈地走出了小客厅。俄倾，楼房外传来一阵引擎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了。
　　“杜先生，”金宛儿笑模笑样地瞅着杜云鹤，说，“以你的年纪，大概不会对加代小姐另有企图吧？”
　　杜云鹤反感地说：“夫人，你的生活内容，大概不会只有‘饮食男女’吧？”
　　金宛儿讨了个没趣儿，脸色微微一红，说：“如果只有‘饮食男女’，也就不会支持你去日本啦！”
　　杜云鹤说：“目前，我们三人的目的是一致的。但是，合久必分，那时再各打各的主意吧！”
　　金宛儿笑了，说：“我似乎隐约地感觉到，你正在利用我和加代小姐。至于你的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啦！”
　　“是的，”杜云鹤说道，“假如我连自己的心事也不清楚，岂不成了老白痴？不过，你虽然精明，却不要忘乎所以。在一个已过‘天命之年’的男子面前，可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金宛儿怔了怔，说：“杜先生的教诲，我是不会忘记的。”杜云鹤和蔼地笑了，说：“夫人，这我就放心啦！”
　　金宛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翕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开口。杜云鹤故意打了一个呵欠，显然是在暗示金宛儿，此刻应该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金宛儿十分乖觉，抬起眼睛冲杜云鹤会意地一笑，便离开了小客厅。杜云鹤也伸了一个懒腰，径直奔向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