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七姊妹花——12

15
第二日，我催她回去上学。她不去。她说：“这书念得好没意思。一个星期只给三块钱——有时候只给两块，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念书。不念了，反正也考不上，即使考上了他们也供不起。”我说尽了好话，她就是不听，赖在我的屋子里哪儿也不去。这样挨到周末我亲自送她回去。
彭老六见她回来，瞧了一眼，转脸到一边，不说一句话。舅母骂了半天：“你这遭瘟的，这几天都跑哪儿去了，害得我为你担心死了。”七妹道：“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有必要事事都给你汇报吗！”大家合力劝她上学，她又拿钱不够花吃不饱饭之类的话来搪塞。我说：“这四里八乡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三年马上就要熬过去了，就差那么几天你坚持不下去吗？”她说：“别人一个星期至少五块，就只有我一个人穷兮兮的。有钱就知道拿去赌，巴不得一分钱也不给我。”舅母说以后一星期给她五块，央求了好半天她才答应回学校继续上学。
正如七妹所预料的那样，中考的结果果然是榜上无名。中专的录取通知寄来好几张，她的分数距离县里最差的高中还有半里之遥。她对我说想去广东念中专，通知书里说包就业的，可惜学费太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也就罢了。舅母说：“今年你耽误得太多了，再读一年吧，像你安然哥一样。努力一点，明年也许就能考上了。”
第二个初三七妹懒洋洋的念了一个学期，第二个学期一开始她就躁动了。经常不去上课，和一群社会青年混在一起，还谈恋爱，疯着要出去打工。老师也拿她没有办法。有几个男孩觊觎着她，经常去她们家串门，人人都想把她弄来做自己的媳妇。我知道这一切，日日夜夜为她担心。好在七妹是她们家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了，她的父母看管得紧。再者七妹的眼光出奇地高，她向来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谈恋爱也没有一次是真心的。
有一天我在我的住处看会考考标，七妹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我说：“你怎么来了，体育不是已经考完了吗。”她说：“我不念了，我要去寻找我的新生活。我念了四年初中，把家榨得再滴不出一滴油了。不说我考不上，就是考得上他们哪能供得起！在城里上高中一年要花好几千，念大学就更不用说了。”我不想劝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事实。我注意到她手里的手机，问她：“手机是谁的？”她说：“小元的。”我说：“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洋洋得意地说：“我把他掌控在我手中了。”我急得满脸通红：“是你追他还是他追你？”“我追他。”七妹说。我紧张得双腿发抖，一把抓住她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你怎么能追小元呢？”七妹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不能追小元？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追小元？他在城里混得挺不错。”我问道：“你们有没有……”她踹我一脚，说：“我不是那种人。你还是我哥呢，居然说这种话！”我说：“你离他远点儿，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到城里之后没有干过一件好事，朝三暮四不说，还常和一帮黑社会的混在一起，没准儿还吸那个呢。你怎么能……”七妹烦了，打断我的话说：“我的事我有分寸，不要你操心。你把你自己的事管好。我走了，呆会儿那个女孩子又要来了。”
我好想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但我没说。她一开始就远离我而去了。七妹，七妹已经走火入魔了。我叫住她，我说：“七妹，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元？”她说：“一般般吧。”我说：“你不喜欢他怎么能追他呢？”七妹上火了，大声说：“我不和你争论。我们又没什么，至于考虑这么多吗？你可以追女孩子为什么我不能追男孩子？小元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再坏也不至于坏到杀人不眨眼——我真是下贱，这么大的一个城别的地方不去，偏跑你这儿来挨骂……”还没说完她转身下了楼。我连声叫她，她不再理我。我跟下楼，她搭一辆出租走了。
七妹后来来过我的住处几次，我还如以往那样对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从不提她和小元之间的事。我深深地知道挽住一个人的心要比圈一群羊难，她终究不是五妹，我不能把天下所有像五妹的女孩子都留在身边。那个暑假七妹一直呆在城里，一次家也没回过。舅母背着小雪儿来问我：“安然，你看见我们家七妹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好在每一次我抱过小雪儿她就不再问了。高三前几个星期七妹到过我的住处，国庆以后再没见到她的踪影。
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小元。我问他：“七妹呢？七妹没跟你在一起吗？”小元说：“我也正在找她呢。她原本在一家餐馆里做事，两三个星期前我们去那儿吃饭，她说想借我手机用用，我借手机给她，结果就没有人影了。前几天她发短信叫我的朋友转告我，说那部手机当作我给她的赔偿。你说我冤枉不？我又没有让她损失什么！”
我以为七妹的父母知道她的下落，回家去问，他们竟一直以为七妹还在县城里。听我这么一说，两人哭得死去活来。好好的一大家子人，一个一个地走了，留下空荡荡的家和两个需要照顾的老人。
第二年春天七妹才打电话回来，说了大略的位置，身体也很健康。她父母微略安心。七妹也像小四妹一样，一朝出去数年不回。

16

杏花雨随处风：小七妹，你真真正正喜欢过一个人吗？真真正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小七妹：不知道。我暗恋过不少男生，开始时都很着迷，听见他的名字就心跳，想起他就想笑，遇见他会脸红。可渐渐混熟了，最初的那种感觉会慢慢消失，最后以至毫无感觉。
杏花雨随处风：有没有混熟以后才喜欢的？
小七妹：没有。都是一见钟情。
杏花雨随处风：被人喜欢又是什么感觉？
小七妹：幸福。
杏花雨随处风：是深刻体会还是从书上得来？
小七妹：深有体会。
杏花雨随处风：你最近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小七妹：我哪里敢！现在家里管得严。还有，我谈一次恋爱我二哥就大闹一次，他还为这事哭过呢。吃醋一般的，就好像我是他情人。
杏花雨随处风：你们兄妹感情挺深嘛。
小七妹：不是啊。他对我好像超越了兄妹之情。我感觉得出来，他对我是那种喜欢！简直着迷。有一天晚上，他居然偷偷摸到我房间里！！我假装睡着了，他亲了我的嘴~~~~！我没动，他转身走了，可没走几步又回来亲一口。
杏花雨随处风：变态！
小七妹：这是真的，我没骗你。不过这事只有你知道，我都不好意思对别人说。我的爸爸给他租了一个门面，为他开了一间运动鞋专卖店——你说说，这个创意是不是相当变态！那些人一蹦一跳地来买鞋，不把我二哥气死才怪。他这辈子挺难的，家里到处为她说亲，可人家姑娘一见到他那双腿转身就跑了。他比我大好几岁，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有女朋友，想必也是常常想那事了。有一次我到店里帮他打理贺架，没人的时候他居然摸我屁股！这不是道德沦陷吗？我是他妹妹，他怎么能那样对我！！~~~~
杏花雨随处风：你二哥怎能这样呢！我在书上看到有女孩子喜欢自己父亲的，喜欢老师的，还没有看到哥哥暗恋妹妹。你说这人咋能这毛病呢？
小七妹：我跟我爸妈说我二哥脑子有问题，他们说没那回事。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我二哥亲我摸我屁股的事。
杏花雨随处风：你防着他点。
小七妹：要是有一天我在这里呆不下去就跑来找你。我真的好怕他。
杏花雨随处风：你多个心眼就是了，跑到我这里没有用，我没有钱给你花。
小七妹：这事真不好对我父母讲。他如果做得太突出，那我就跑来找你，做你的女朋友。
杏花雨随处风：你别那么轻率。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网上坏人多。
小七妹：我们认识两年多了，我信任你。告诉你，好几次我偷了家里的钱想来云南看你，可又害怕迷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作罢了。真的，有时候想你想得无法入眠，得了相思病似的。你难道不想看看我吗？
杏花雨随处风：想。
小七妹：想不想我做你的女朋友？
杏花雨随处风：没想过。
小七妹：不喜欢我吗？
杏花雨随处风：不知道。
小七妹：喜不喜欢你都不知道？
杏花雨随处风：分不清楚。
小七妹：等我自己有了钱就来看你。你也是，有机会就来看我。
杏花雨随处风：嗯。
小七妹：有没有人喜欢你？
杏花雨随处风：我没有给你讲过吗？小四妹喜欢我。
小七妹：没有啊。什么时候给我讲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杏花雨随处风：弄错了。我跟笔友方晓雨讲过。我把你们俩人当成一个人了。
小七妹：方晓雨长什么样？
杏花雨随处风：没见过。
小七妹：还没有交换过照片吗？都交往好些年了吧？
杏花雨随处风：不打算交换照片了。神秘一点好，没准她一见我这尊容就没兴趣给我写信了。我也可以把她想像成西施、貂婵或五妹。
小七妹：西施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杏花雨随处风：没见过。
小七妹：呵呵呵~~~~~你喜欢方晓雨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杏花雨随处风：没法儿比较。
小七妹：你还没有告诉我小四妹是谁。
杏花雨随处风：小雪儿的母亲——我给你讲过小雪儿吧？
小七妹：七姊妹中的四妹？
杏花雨随处风：是啊。难为你还记得。
小七妹：我感觉有点乱。你帮我理一理：二妹三妹嫁了人，五妹被人拐卖了，六妹送人抚养，七妹在追一个从你们的寨子里突然变成城里人的男孩……对，我就是不知道大妹和四妹的事情。
杏花雨随处风：七妹现在已经不在县城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妹，其实我应该叫她大姐，我从来没有见过，听说好些年前她父母要她嫁到邻村，她不喜欢那个男的，坚决反对那场婚姻。她家里人并不理解她的感受，把她嫁过去了。三个月后她从新夫家里消失了。也有人说她是被拐子调唆跑掉的，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很多年前，大妹来过两封信，现在又音信全无。这些陈年旧事很少有人提，我知道的太少。
小七妹：四妹呢？
杏花雨随处风：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会时不时给我写信，但从来不留联系地址。她给她父母打过电话，也没有说她在哪里。我知道的，她是怕我放弃学业赶去寻她。三四年过去了，没有回过一次家。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小七妹：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杏花雨随处风：既然以前没说过，现在就不提了。
小七妹：不够意思！
杏花雨随处风：哈……
小七妹：七姊妹都走了，两个老人在家谁来照顾？他们老得动不了怎么办？
杏花雨随处风：我不知道。二妹三妹偶尔回家看看。按地方传统嫁出去的女子是没有义务赡养父母的。一应家务农活都得两个老人自己操劳。以后的事情鬼才知道。
小七妹：小雪儿的日子不好过吧。
杏花雨随处风：是啊。
小七妹：你给我细细讲讲小雪儿吧。她是小四妹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你想想，会不会是小四妹捡到的？
杏花雨随处风：不能吧。
小七妹：怎么不能？我看不一定。七妹追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他的事就够悬的。你想想看，小四妹出去一年就带一个孩子回来，时间上不够啊。她不能见着一个男的追她马上就答应下来，并且和他同居吧？我觉得这事有点问题。她怕她父母不帮她抚养孩子，所以说是自己生的？
杏花雨随处风：我——不——知——道
小七妹：算了。我可能是看侦探小说看多了。你给我讲讲小雪儿怎样了。
杏花雨随处风：关于她的事我已经写一些在邮箱里了。我马上发过来给你看。
小七妹：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