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假戏真做深入虎穴 比武获胜被封将军

　　连铭三人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靖江府。
　　此地是云贵高原上一个重镇，繁华程度自不必说，但却街上很少看到行人，倒是拿着刀枪的士兵不时成队经过，给人们的心中留下了一丝不安。
　　连铭借口旅途劳累，找了个客栈住下。他看看倒头便睡的段思明，冲童威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悄悄上了街。
　　一路打听，终于到了靖江府府衙。两名厢军正在门前站岗，见连铭拿出皇宫侍卫的腰牌，吓得一路小跑进去报信。
　　府尹陈安正在和师爷聊天，闻听大惊，连脸上的颜色都一下子变了。
　　师爷问：“大人为何如此惊慌？”
　　陈安结结巴巴地说：“这察子营很少出京，到咱们这偏远地方更是第一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师爷宽慰他：“不会有事，真要有事，来得应该是钦差。”
　　陈安摇头：“小心无大错。想当初，我在京城管着牲口市场和牙人税赋，不就是挡了人家的发财道，被设局给发配到这里了？好在我本清廉，没有查出贪腐之事。万岁念我忠心，在这里待了三年，又重新擢升了我的官职，没影响我升四品。万时须小心为上，可不敢掉以轻心！”
　　师爷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下：“大人不必惊慌，我料想还是为那些个后蜀之事而来的。”
　　一句话提醒了陈安：“你说的倒是，我该如何应对?”
　　师爷微微一笑：“据实说就是。”
　　陈安定了定神，带着手下出门迎接。
　　连铭两人被接进府衙后边一间屋里，陈安屏退左右，只留师爷在场，才对连铭和童威低声问：“不知连指挥使到我这偏远之地有何公干？”
　　连铭看那陈安，也就三十多岁，四方大脸，元宝耳朵，脸上堆满笑意，没有丝毫架子。
　　他拿出圣旨，陈安接了，见上边写到：着陈安酌情调动附近几个州县厢兵，配合连铭攻打后蜀余孽。
　　陈安抬头问：“需要多少人马？”
　　连铭说：“目前知道他们大概有两万余人，咱们须出动三万大军，方能保证一句荡平，不留余患。”
　　陈安想了想说：“我这州府所有衙役、厢军、加起来不过八千余人，差得太远。我这就拿了圣旨，到附近州府去调，总要三五个州府才够。”
　　连铭嘱咐他：“只可说随时征调，用来演练，万不能泄了攻打后蜀机密，免得走漏消息。”
　　陈安笑着说：“有圣旨在身，我就是钦差身份，只须带三两个随从，便服前往即可。”
　　接着，陈安就把后蜀的情况做了介绍：“这大理国以前倒和我朝相安无事，近两年里却是摩擦不断。现已查明，前来骚扰的倒不是大理国人所为，而是后蜀余孽，在大理国境内聚集，隔三差五前来偷袭，一来什么都要，猪仔、羊羔子带回去养着，青壮年男子和妇女也不放过。我这里都是厢兵，哪有他们凶悍，所以接触了几次，勉强打了个平手。我只好在边境这边加派人手，以防再次骚扰。”
　　“他们抓人干什么？”连铭问。
　　“稍加训练，就补充为伍，至于妇女，到底是为了淫欲或者传宗接代，也未可知”陈安回道。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来骚扰过吗？”连铭又问。
　　陈安想了想，然后回道：“这半个月来倒是没有。我让府衙发文，青壮年男子全部集中训练，晚上多加岗哨，一旦有变，则敲锣为号，一起出动，他们讨不了太大便宜，所以就老实下来。”
　　“他们领头的叫后蜀孟扩吗？”连铭想到此来的目的。
　　“传言叫孟扩，听说还是后蜀三皇子，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主政的却是个太监嗓，从来黑纱蒙面，住在大竹山里，外人难见其真容，就连被咱们抓到的手下，也没有见过真身。”陈安小心回答。
　　“也就是说，他们假冒后蜀皇子身份也说不定？那么，他们是怎么成了如今这气候的？我是说，他们都是从中原过来，啸聚在此地吗？”
　　“是的，是的。”陈安连连点头，“他们有通过小路越境的，有化装成商贩过去的，还有的被咱们发现，硬闯过去的----其中还真有些扎手的，三两个厢军士兵根本拿不住他一个。”
　　连铭沉默了一下。此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连铭脑海里一闪----
　　他旋即对童威吩咐道：“明日让府尹送你和老段正常出关，到了对面直接赶往大理国，无论如何要说服国王发兵，两相围堵，才能一举铲平叛匪。我今夜就让陈大人陪我演出戏。”
　　童威领命而去。
　　陈安不解：“连指挥使让我如何做？”
　　连铭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陈安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明白！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半夜时分，寂静中的靖江府靖安县街上突然一阵大乱，接着城门大开，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黑压压的人群喊杀着，冲出城来。
　　靖安县位于宋朝和大理国的前沿，左右分别是罗氏鬼国和罗殿国，中间有个狭长的地带，被后蜀占据。
　　对面的后蜀国守备兵士，以为宋军要进攻，匆促应战，刚摆好阵势，宋军却突然在界桩前止步不前，最后，随着一声喝令，后队变前队，回了靖安县城。
　　连铭早早潜伏在边境，趁着混乱进了后蜀控制的瓦颂镇。
　　他故意大摇大摆地走向镇子口，突然被几个巡逻的后蜀兵士挡住。
　　为首的是个伍长，晃了手中的腰刀，大声问：“什么人？接受检查！”
　　连铭停了脚步，大声回答：“从中原来，投奔三皇子！”
　　“刚才宋军是追你吗?”伍长疑惑地问。
　　“正是！”连铭回答。
　　伍长小心地走上前，上下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便放下心来，回头对几个兵士说：“先把他带到住处，休息一下。明日一早，送他到山里去！”
　　连铭被两个兵士带到一处民房，进了西边一间，里面点了一盏麻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三张简陋的竹床，被褥倒是放得整整齐齐。
　　连铭低头进了屋，士兵在后边“吧嗒”上了锁，然后就一起离去。
　　连铭看了看屋里，并无什么异常，心里松弛下来，倒头便睡。
　　次日用过早饭，一辆马车出了镇子。
　　连铭坐在车里，透过缝隙看见车子行进在一条峡谷，接着到了一处隘口停下来，外边有人说了几句什么，又继续前行。
　　接下来全是山路，隔上百十米，就有一个岗哨。依着山脚、山坳，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房子和凉亭。半山腰有一块很大的平地，矗立着一座可以容纳百十人的宫殿。
　　车子停下，他被吆喝着下车，只见那宫殿外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门口站了两排士兵，中间一个挎着腰刀，像是个长官。
　　送他的士兵向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就坐车返回。
　　挎刀的是个麻黄脸，笑嘻嘻地对连铭说：“跟我进来吧！”
　　连铭随他走进殿内，只见十八罗汉塑像分列两厢，正中间是如来佛祖的大型雕像，慈眉善目，富态尊贵。
　　佛祖像下，摆放着一尊龙书案，后边端坐一名男子，一身黄色的蟒袍，头上带着王冠，面前黑纱萦绕，看不出本来面目。
　　左右两边，分列两名仕女，各执扇屏。
　　殿下，两名武士，盔甲鲜明，肃穆威严，按剑而立。
　　他俩的后边，是穿戴整齐的大小官员，官服和宋朝的大同小异。
　　连铭是第一次见后蜀官服，心想：“感情这官服都是一个模样。”
　　正在四下巡视，那名坐着的男子突然猛喝一声：“来者何人？见了本王为何不跪？”他竟然是个哑嗓子，狠呆呆地带着些女人腔，让人听起来麻森森的，透着些阴毒。
　　连铭心想：“这里果然是太监执政，却偏偏要冒充什么三皇子？管他呢，既然你装，我也装。”
　　当下双膝跪倒，朗声回答：“微臣参见大王。”
　　太监嗓停顿了一下，接着问：“你从哪里来？到此何干？”
　　连铭回答：“我是先王五大护卫之首疯僧铁骏的徒弟，我叫张铭。”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后蜀王孟昶出行，必带五大护卫中至少两个护驾，皆不离其左右，曾经创下过十个刺客无法近身的传奇。所以，在后蜀国，除了孟昶和花蕊夫人，还数这五大护卫名头响亮。
　　太监嗓狐疑地问：“你有何为证？”
　　连铭回答：“师傅说，只要对上‘感时花溅泪，恨别不惊心！’就是同道中人！”
　　太监嗓思忖了一下，接着问：“你自己前来，你师父几个呢？”
　　连铭佯装悲痛，声音哽咽：“我师父和四个师叔，在黄河岸边的邙山边相聚，共商复国大业，不料被皇城司察子跟踪，一场血战，只有五师叔侥幸脱身，从此消失不见。”
　　太监嗓沉吟了一下：“说得倒是不假，这件事当初传遍了汴京。可没听说过五大护卫有过徒弟呀？”
　　“此事说来话长。我师父一直在汴京之郊法华寺寺院居住，和该寺住持是挚友。有一日，他外出会友，回来时，看见路边饿得奄奄一息的我，心生怜悯，就把我背了回来。从此，就让我跟着他习武。由于他使的铁禅杖，带着不方便，就教会了我三十六路剑法，这剑法也是从他的禅杖招式演化而来。我们朝夕相处，情同父子。就在他去邙山的前一天，他把我叫到跟前，神情肃穆地告诉我：如果此去回不来，让我寻找孟王爷。我问如何寻找？他说，他们几个当初跟随孟王爷逃亡中原腹地，为了缩小目标，几个人分开潜伏，联络暗语就是那句改动的唐诗。那时候风声很紧，几个人不敢来往；等到风声缓和，却发现再也联系不到孟王爷，如同凭空消失一样，再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师父出事后，我凭着那句暗语，多方联系，仍然没有王爷的消息，只好一边卖艺为生，一边继续打探。三个月前，我无意中得知，王爷在此聚义，便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话未说完，连铭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太监嗓边听边频频点头，眼光向殿下扫了扫，大声说：“张铭小兄弟是我等的榜样，如果你们都如他这般忠贞不二，我大蜀复国还有何愁？”
　　停了一下，接着说：“你既然得了五大护卫的亲传，武功自是不弱，敢和我殿内高手比试一下吗?”
　　连铭心中明白，人家既然这样说，其实是看他武功如何。当下，也不客气，拱手说：“任凭大王差遣。”
　　太监嗓往偏殿看了一眼：“镇殿指挥使魏猛，你可敢与张铭比武?”
　　只听得有人瓮声瓮气地回答：“臣愿意。”
　　连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铁塔一样的汉子，身着甲胄，带着头盔，腰间配着宝剑，足足高了自己半头，一双扫帚眉，朝天鼻子，咧着大嘴，朝自己走来。
　　连铭感到，他走过的地方，脚下的地都在抖动。
　　魏猛走近，朝连铭一咧嘴：“大侠，比兵器还是比拳脚。”
　　连铭心想：“这魏猛如此大的块头，比拳脚恐怕难近他身，自己必定吃亏。”于是说，“还是比兵器吧。”
　　魏猛哈哈一笑：“好！比兵器好，不用脱下盔甲了！”当下抽出佩剑：“来吧！”
　　事到如今，再客气也是多余。连铭只好上前，站了个定式。
　　旁边，早有侍卫捧了他的佩剑，送上前来。
　　连铭执剑在手，一声“得罪了”，便挽了个剑花，然后剑身一抖，直刺对方胸口。
　　等到两剑一交，只听“咔”的一声，连铭手中剑差点脱手，只觉得双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不由心中叫苦：“遇到克星了！”
　　心中忌惮，自然小心提防，只待对方招数使老，才敢攻出自己的招式。
　　魏猛外表粗鲁，心中明白：对手不敢和自己硬碰。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尽力进攻，用的全是大开大合的招式。
　　连铭接连后退，魏猛招招紧逼，眼看退到殿脚。
　　突然，连铭不退反攻，磕开他的剑尖，反手攻出几剑，众人只见剑光一片，如雪片飞舞，一波一波冲向魏猛。
　　魏猛正攻得兴起，遭此逆转，顿时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连铭不等他反应，双脚已然腾空而起，直奔他头部而来。只听“沧啷”一声，魏猛的头盔被扫落在地，打了几个滚，才停下。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听到连铭一声：“承让了”，才回过神来。
　　魏猛摸摸自己的脑袋，那里如同挨了一记重锤，嗡嗡地疼，心里早已明白几分：“这是人家给自己留了面子，只把头盔扫落。要是真踢，这肉长的脑袋恐怕早就成扁球了！”
　　当下双手抱拳：“多谢大侠手下留情！”
　　连铭抱拳还礼：“承让！”
　　太监嗓嘎嘎笑了几声，说道：“好！不愧是五大护卫的高徒！这样吧，我封你为勇武将军，官居四品，统领先锋营八百精兵，即日上任吧！”
　　连铭拜谢时，发现众人窃窃私语，面露诧异之色，继而却很快反应过来，一个个诡异地笑着，向他祝贺。
　　连铭随着一名侍卫，沿着山腰小路，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先锋营。
　　营地也在山腰，一块几十亩大的平地，筑了块高台，三面搭满了窝棚，充作帐篷，被掳来的宋朝男子住在里面。
　　他们还穿着来时的衣服，破烂不堪，菜色的脸上一片迷茫地看着连铭，百十个衣着整齐的侍卫，拿着皮鞭，呵斥着他们站好队伍。
　　连铭满脸疑惑地看了看侍卫，那侍卫笑了：“张将军，到地方了。你还不知道吧？
　　这里所说的先锋营，其实就是送死营，交战的时候，让你们冲在最前边！”
　　连铭暗骂：“谁死还不一定呢！”，理了理衣冠，阔步登上中间的土台，眼光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用洪亮的嗓音说：“弟兄们，我是先锋营指挥使张铭，从今以后，我们就在一个锅里搅饭吃了！也就是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在场的人一下子愣住了！半天还没有回过神来。
　　连铭转过身，问身后的一名军官膜样的人：“弟兄们为什么没有号衣？”
　　军官吭吭迟迟地回答：“副将周成回将军话：上边没有发下来。”
　　连铭脸色一变：“其他营也没有号衣吗？”
　　“只有咱们营没有，一则刚成立，二则人是从那边抢来的。”周成看他变脸，只好唯唯诺诺地据实回答。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连铭说完话，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听到连铭在外求见，满朝文武满脸狐疑：这人刚刚上任，不去熟悉军队，又来何事？
　　等连铭说了来意，公鸭嗓嘿嘿地笑了起来：“爱卿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宋朝臣民，怎能和我们一心？真到战时，让他们冲到前边，虚张声势而已，要说厮杀，还得是我们这些后蜀人啊！”
　　“大王此言差异！”连铭这句话一出，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真是个愣头青，刚来一天，就敢对大王这样说话！”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连铭接着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单靠后蜀之力，难免力不从心。只有善待兵士，一视同仁，引得众人来投，大王复国大业才会成功。”
　　公鸭嗓微微点头：“你这番话倒是不错！我这就让人把号衣送去，你还有何需要？一并说来。”
　　连铭又施一礼：“自古用兵，则能者上，庸者下，赏罚分明，人人用命。我意先锋营的将校，公开比武，胜者赏给大小官职，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公鸭嗓还未说话，下边已经是议论纷纷，全都是反对的声音：“自古官职都是上边委派，哪能靠打架上来？”
　　公鸭嗓直盯盯看着连铭：“你想干什么？”
　　连铭大声回答：“我要为咱们后蜀，练就一只所向披靡的军队，靠着它成就大王的复国大业！”
　　大殿上一片寂静。
　　突然，公鸭嗓哈哈一阵大笑：“我后蜀官员，如果都有爱卿的一片赤诚之心，大业何愁不成?”
　　笑罢，对连铭点头说：“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反正先锋营也还没有任命下层官职，你可得给我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连铭心中暗喜，赶紧回道：“臣定不负大王所托！几日后，就请大王点校！”
　　等连铭下殿走后，蜀国公万坤上前：“万岁，为何对此人如此相信？”
　　公鸭嗓马上一脸媚笑：“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此人胸有韬略，可助咱们成就大业。”
　　万坤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连铭赶回驻地，对大家说：“号衣即日发放。从现在开始，我营分为八队，每队再分十伍，队长、伍长官皆通过比武任用。”
　　此言一出，下边一片欢腾。大家自被掳在这里，有家难回，说不定哪天就要客死他乡。谁料这新来的长官，给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有点能耐的心里都跃跃欲试，想捞个一官半职。
　　当下就趁热打铁，开始比武选将，先锋营人声鼎沸，如通过年一般热闹。
　　连铭将八百人按照特长，分成了两队长枪队，两队短刀藤牌队，两队弓弩队，一队火药队，一队器械队，分别任命了队长和伍长。
　　派来管理先锋营的百十名后蜀兵士，则被他编成卫队。
　　他这样做，当然是怕上边起疑，卫队里面肯定有密探，倒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这样自己也能看得清楚些。
　　而那些当了队长、伍长的人，则心里对连铭十分感激，无形之中都成了他的心腹。
　　连铭开始领着先锋营日夜操练，等待时机。他要让亲手训练的先锋营，成为关键时刻摧毁后蜀的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