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国寺情意绵绵 老方丈一语成谶
作品名称:剑上红梅 作者:前锋 发布时间:2023-01-27 16:32:49 字数:4055
自从认识刘娥,元侃心中的惆怅似乎也少了许多。
上午,他向老师李沆假称,自己有急事要办。好说歹说,李沆总算答应。
他赶快让张耆去通知刘娥,在大相国寺门口会面,自己换了衣衫,只带了王世忠,急急出了门。
这大相国寺号称皇家寺院,端的是与众不同:别家的寺院大都建在人迹罕至之地,清幽肃穆;它却是建在热闹之处,繁花尽露。
这天的人格外多,马车不能前行,元侃只好让王世忠看着,吩咐他中午不必等他们吃饭。
刘娥本有些推辞,心想自己好歹也是有夫之妇,让人知道,终归难免说些闲话。架不住张耆言语诚恳,再说只是游玩,这个被称作小王爷的又出手阔绰,关键是不为难自己,相比之下比唱小曲挣钱多了。何况,自己是外地人,哪有那么巧,就让本就没有几个的熟人碰上的?再说,人家还为自己出头,教训了孙小帽那恶徒,还欠着人家的人情呢!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元侃跟随赵光义来过两次,知道些相国寺的历史,于是边走便告诉刘娥说:“此寺为何建在这闹市?寺里的方丈说,别家的远离世间叫小隐,他们这样叫大隐。有大隐隐于市之说。”
刘娥想起小时随父母到寺院去,确实大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接了话说:“那就是说佛家也注重内心,只要心中有佛,哪里都可修行。不过,这样的地方更可看出人的定力如何!”
元侃哈哈大笑,对着张耆说:“能有如此见地,非刘姑娘莫属!”
“那是!”张耆还想再夸奖几句,猛然看到刘娥娇笑着假装打了元侃一下,顿时觉得自己多嘴不好,话到嘴边,赶紧闭口。
大相国寺门口,原本是个空旷的场地,现在被各种小摊小贩占满,中间只留一条两米宽的过道,东侧有搭了木台子唱戏跳舞的,有放了张桌子卖文作画的,有支了木杆挂着香囊、画扇、玉佩的,还有的干脆撂个地摊摆些泥孩、布老虎等小儿玩具;西侧是卖乳酪、麦糕、豆团、白肠等各种荤、素小吃的。
张耆看见慧明和尚晃着铮亮的秃头,灰色的袍子上围了一条黑黑的围裙,正挥舞着明晃晃的锅铲炒肉。这时候还不到正午,周围已经做坐了十几个男女在等着。
这和尚诵经不行,却炒得一手好猪肉,色、香、味俱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张耆带着浑家周氏来吃过两回,回到家好几天后她还念念不忘。
靠着相国寺门口,支了个卦摊,两根竹竿挑了个横幅,白布黑字写的是“孙瞎子占卜”,有好几个人在排队。刘娥看了十分好奇,问张耆道:“这里好几个占卜,为何别处鲜有人去,他这里倒是排队?”
张耆赶忙回答:“传言这孙瞎子预知常人未来事,没有不灵验的,大家就传开了。人出名了,坏毛病就有了,如今每天看够十人就收摊。也是,虽然看得人少,可收钱却是高得离谱,一人要百十个钱呢!”
刘娥听了,心中一动,说:“我们不如也卜上一卦。”
张耆知她心事,摇摇头说:“要论预测,还是寺里的智广和尚,对周易颇有研究,无论汴京城里富甲一方的商贾,还是当朝的官员,来找他的不在少数。不过,最少也要一两银子才拿得出手,据说看相倒是挺准。”
半天没说话的元侃,一下来了兴趣:“就找他看上一看。”
三个人进了庙门,里面也成了大卖场,一个临时搭建的大台子上,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扭动着正在跳舞,横梁上挂着一行醒目的大字:“张家裁缝铺”。
张耆看刘娥满脸疑问,就介绍说:“这张家裁缝铺在京城大有名气,据说开了数十年,有多家分铺,时常在人多时宣扬,生意自是十分兴旺。”
元侃插了话说:“这个我倒是听王继忠说起,他家娘子也是在那里做的衣服。”
刘娥心里不由暗想:“我再做衣服,当也要到这家去。”一抬眼,看见两个和尚竟然也摆了个桌子,售卖些木鱼、焚香物品,不由笑了,“和商也当了商贩!”
张耆抬眼看了下元侃,元侃冲他微微一笑:“你看我做甚?你知道就说,正好我也听听。”
张耆脸红了一下:“我也是道听途说。这根本不算什么,本朝和尚不但喝酒、吃肉、赌博、行男女之事,还做生意成风。有开质库(典当行)、旅店、青楼的,做得稍大的有开矿的、造船的。不过做得最大的,则是城南十里外普济寺主持大通和尚,不但有几家铁矿产业,汴京城里有名的红楼就是他的,有百十间客房呢。”
一席话说得元侃和刘娥满脸惊愕。
那相国寺里游人如织,好不容易到了智广和尚禅房门前,却早排满了人。刘娥满脸失望,元侃笑道:“有张耆在,你还担心什么?”刘娥回头看时,张耆已不见了踪影。
功夫不大,张耆拉了一个小和尚出来,把两人带进旁边屋内,原来此屋和智广的禅房中间有个暗门相通。三个人坐下等了一小会,满面红光的智广披着袈裟,就从暗门进来了。
这智广睁大眼睛端详了三人半天,突然对元侃伏身就拜。三人十分惊愕,元侃慌忙拉起了他细问缘由。
智广起身:“阿弥陀佛!我观这位施主年少英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必是帝王之后。”
三人大惊!皆在心里暗想:“这智广和尚怎的如此了得!”
元侃回过神来:“敢问大师,前程如何?”
智广缓缓说到:“九五之尊,也未可知!”
元侃心中一阵窃喜,却又故作镇静,指着刘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指张耆。
“披坚执锐,前途无量。”
细问,智广却双手合十,不再细说,不但对张耆拿出的银子坚持不受,还让一脸迷茫的小和尚退还了一两银子的“好处”。
三个人出了禅房,都都默不作声地想着智广话里的玄机。
元侃想得是:“九五之尊”不就是说自己将来会登基吗?难道太子之位还有变数?
刘娥想:“对于现在,我尚且如在梦里,难不成还有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命?”
只有张耆怎么也想不明白:“前途无量是说我跟着襄王可能高升,可第一句明明是上阵杀敌的事,真是难解!”
三人边走边想,不觉已出了寺门,到了慧明和尚的肉摊面前。元侃突然停下,对二人说:“宫里整日里都是羊肉、鱼肉,却不曾吃过猪肉,今日倒想尝尝。”二人说好。
等了半天,一大盘尖椒炒猪脸肉、一份爆炒猪腰花端上来,就着烧饼,喝了莲子银耳汤,三个人吃得好不惬意。
元侃抹抹油哄哄的嘴,感叹道:“宫里人只说猪肉又脏又腥,很少买来,没想到比那山珍海味不知道香了多少倍!”
等到元侃他们走后,小和尚不解地问慧明:“师傅,你怎知这几人非同一般?”
智广缓缓说道:“每年清明节,圣上总要带了百官及皇子们来本寺,我俱在旁边帮着方丈服侍。那皇子就在圣上旁边,他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他。他日若当了皇上也说不定,若不是我眼尖,认出他来,闯下大祸悔之晚矣!”
小和尚听了,后怕得吐了吐舌头。
张耆怕有闪失,送了刘娥回家,等着她换了演出衣服,陪着她到了汴河演出地方,这才顺便回了趟家。
浑家给了他一封信,说是外出跑船的人捎回来的。打开一看,是弟弟张用写的。
上边说准备和爹爹一个月后一起回来,想在汴河边开个邸店,让他早下手找个合适地方。
想想也是,爹爹和弟弟常年在外,跑的地方多,见识虽然广,但受的罪也最多。听弟弟说过,那大船在海上行,海水又不能喝,又苦又咸,他们从陆地上带去的淡水就成了宝贝。
海有多大?比黄河还大吗?有一次张耆问。
大,没法比。张用说,船不停跑,十几天还看不见陆地。
张耆惊愕地张大嘴巴:那该有多么急人,不和坐牢一样吗?
张老爹说过,跑船时间越长,越想回家,越想念汴梁那种惬意的生活。
回来就回来吧,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多好。想想弟弟写信的时间,离到家也差不了几天,就出了门,租了头驴骑着,把汴河两岸溜达了个遍。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哪还有什么空闲的?家家生意兴隆,客流不断,自然没有转让的,他不免心中失望。
突然,心中一个念头闪过:找老胡问问,他门路广,说不定有办法。
胡其筠正在督促着手下人准备中午的饭菜,看见张耆来了,赶紧吩咐小二栓驴,自己笑呵呵地拉着张耆上了三楼。
张耆心中有事,顾不上和他客套,就急切地说了。
胡其筠一把拉起刚坐下的张耆,指着窗外说:“别的我不敢说,这地方你看行不行?”
张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细长的空地出现在眼前,大约有三十米宽,北端紧挨着汴河,南段到酒楼,长却有二三百米。
“我之前看不是这个样子吧?”张耆一半欣喜,一半有些疑惑。
“原来地上种的是树木,我把它们全砍了!”胡其筠得意地说。
“那你岂不是正要用?”张耆问道。
“咱们兄弟,谁用不是用?你看我这里忙不开,曹坚才刚来,还不太熟悉。”
“曹坚?哪个曹坚?原太子宫里那个副指挥使吗?”张耆大吃一惊。
“不是他还是谁?”
“他把差使辞了?太可惜了吧?好不容易熬上去的,好歹也是吃皇粮的!”
“他也是从太子身上,看破官场凶险,才彻底灰心失望。况且,来我这里也不比他当初少挣!行了,还说咱的事。咱兄弟回来了,如果自己干,多少给个地租,或者干脆和我合伙也行!反正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里!”
张耆被他说得心中火热:“多谢!想我父亲和弟弟两人,离家多年,手中略有积蓄,建几间房子、租一小块地倒是不难,但如此大的规模怕是差得远!到时候,还得哥哥操持!”
胡其筠摆摆手:“这个不用操心,到时候由咱弟弟操持就是!银子不是问题!”
胡其筠接着向张耆介绍,汴河边可以停船,货物可以卸到大货场,后边挨着酒店建成两层楼,可供住宿,吃饭就在现成酒楼,十分方便。至于其他设施,别家客栈有的,咱也应有尽有。当然,歌舞助兴,小曲表演,更是不在话下,必须让客人住下有不想家的感觉。
张耆点点头,口中称赞:“老胡,你这家伙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随后,张耆谢绝了胡其筠的挽留,兴冲冲地回到了王府。
到了内宫门口,一眼看见王世忠正和杨崇勋说着什么。
“刚说到你,你就来了!”王世忠一把拉住张耆:“晚上杨兄弟请客!”
见张耆疑惑,就解释道:“刚刚小王爷发话,让杨兄弟升了侍卫队长,这可是一步登天那!”
杨崇勋呵呵笑着说:“这还不是多亏了襄王和两位指挥使的提拔。”
王府外卫由侍卫亲军担任,在这里驻军22名,一名队长,三名伍长,分作三班轮值。
虽然由皇宫侍卫亲军指挥使李瑶统领,但由于守卫地是襄王宫,所以元侃提议一个侍卫队长的任命,李瑶还是十分乐意给一个面子的。
以杨崇勋一个大头兵的身份,跨过了伍长,一下子成了侍卫队长,可不就算是一步登天?难怪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可真是做梦都办不到的事!
张耆这才注意到,杨崇勋现在穿得是暂新的软甲,挎着一把鱼皮腰刀,全身上下特别的精神。
赶紧抱拳:“祝贺!祝贺!”
杨崇勋飞快拦住,口中说:“我这就去西边的翠竹楼定了房间,晚上叫上轮休的弟兄们乐呵一下,两位哥哥可是主角,不能推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