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调理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3-01-13 18:26:51 字数:3619
晚上,喝了几杯酒的宏俊不放心,又去了二团看看,然后准备回家。一路上,他对杜招贤酒桌上讲的话拿不定主意。
现在的杜招贤与以前的大不一样,年纪大了不少,可精神头却足,当乡董时的杜招贤,是个会算计、精明的人物,现在,宏俊看到的他却是满身的自信和傲气。
“宏俊,我听你三叔说,你与他意见有些相左,这样好吗?年轻人,看问题还是嫩了点。我记得咱们以前还合作过,那时你与你三叔意见不一致我赞成,因为什么?那时候,老李一门心思搞我的事,需要你与他有隔阂,现在,老李和我走到一起了,我们是一致的,因此,你也要与我们一致。要支持你三叔,他也见老了,想想也是,老李也有六十多了,人一辈子能活多少年,人生七十古来稀,要多体谅他,我比你三叔大一岁,你看看我,两鬓斑白,可是,日本人和我们闹了十几年,从关外闹,从华北闹,从淞沪闹,不打不行,一打就打到现在,老了,不行了,可是,我不服老,我还要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心,共产党还要和我们闹,国家一日不太平,我不敢说老。不过,这世界将来是你们的,别看我们现在跳得欢,能蹦跶几年呢?这独立旅,将来还不是你的?!”
他这番话是倚老卖老也罢,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也罢,是别有用心的离间也罢,宏俊都听得很认真,是啊,自己也四十多的人了,一心想的不就是接过三叔这个位子吗?当多大的官他没想过,发多大的财,他现在也不想,就想着把二旅拿下,人就是怪,眼光能看多远,脑子就只想眼前这点事。凤民说,错了,是脑子想多远,眼睛才能看多远,操他的,一样道理。
文桐对他说的话渐渐模糊,杜招贤的话越来越清晰。他拍拍脑袋:“喝多了,脑子有点乱。杜叔,你可没见老,你看看我,也有白头发了,比起你来,我惭愧呀,您事业有成,现在管着八个县,那要在前清,就是道台吧?我算什么呀,说得好听点,团长,呸,就是一个小小的班头,你们大老爷升堂了,我们一班衙役在下边喊威武,哈哈,杜叔,是不是?”
这番话是宏俊试探杜招贤的,看看这个老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果然,老杜是个聪明人:“宏俊呢,你还年轻,才多大的年纪?现在都是团长了,你要是到我这个年龄,军长、总指挥也是可能的,关键是走对路,路要是错了,听说过南辕北辙的故事吗?老叔给你指条路,别小看现在的团长,我实话给你说,黄埔军校厉害不厉害?委员长的学生,天子门生,现在,到了民国三十四年,还有前六期的学生不到团级的呢!小陈,前段时间跟文遐当文书那个,你们都认识,我当乡董时,是我的文书,现在,就是前两天,去了重庆,司法部军事处处长了,他才多大呀,年轻人,走对路,还要有耐心。”
杜招贤拍拍宏俊,意味深长地笑了。
出来在大街上走一走,头脑清醒了一些,对,相比投奔文桐,投奔杜招贤更有希望。毕竟人家是中央政府,共产党是什么?打完了鬼子,听凤民说,毛泽东在他们的七大上提出了《论联合政府》,现在,共产党的头去了重庆,正要谈判,国共如果和平建国,顶多给他们一个省,中央给一个部长当当,还能高到哪里去呢?如果打起来,共产党怕是打不过国民党,人家是正规军。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杜招贤可靠,心里也就踏实了。
一进门,却见使唤的丫头端着一个砂壶,这东西在家里不常见,忙问:“小翠,怎么了,谁不舒服?”
“回老爷,没谁不舒服,是太太从镇上取的药,回来煎一煎。”
这丫头,说话也是半吞半吐,说不明白,太太从镇上拿药,还不是有病了吗?“太太怎么了?”
丫头才小心说:“我也不知道,看太太的样子很高兴,不像有病呀?”
那就放心了,宏俊推开里间的门,银月正捧一本诗抄看得入神,宏俊进来,她根本没注意,更不像有病的样子,宏俊心里轻松一些。结婚这些年,两个人虽说没有多少感情,银月一直对他抵触,但是,宏俊是知足的,当年发过誓,非银月不娶,三婶和一众麻友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天鹅肉还真就让我吃上了!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他站在银月背后,看着本子上的字,念了出来,把银月吓了一跳。
“好诗,你写的?”
“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哪是我写的,我要是有那个才份,死了也值。这是秋瑾的诗。”银月解释。
“哦,秋瑾……这个姓怪怪的,哪国的?美国……日本……怎么有这个姓?”宏俊不是胡说,他真不知道秋瑾何许人也,但是,见银月看她的诗,忍不住问了一句。
银月见宏俊不懂,知道和他说不清,只好说:“中国的呗。一身酒气,肯定又喝了,是喝点醒酒的汤,还是直接睡觉?”宏俊给她说过,不喝酒不行,男人需要应酬,但是,为了不影响夫妻关系,他每次回来都喝醒酒汤。
“不喝了,我脑子非常清醒。喝得不多,现在,我多了一个心事,每次在外边吃饭,老是担心家里,饭也吃不香,酒也喝不尽兴。”
“有什么担心的?我还能跑了不成!当初我答应过二哥嫁给你,既然嫁了你,我就不会三心二意,好也罢,歹也罢,都是我的命。”银月冷冷地说。
宏俊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破嘴,好话不会说,又让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唉,你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他看看银月,还是那样漂亮,忍不住把她揽了过来。
银月想推开他,又放弃了,只是想着心事。
“哎,忘了,你让小翠煎的什么药?你怎么了?”
“没事,我今天在布店坐着,突然肚子有些发凉,就去药铺拿点药,人家号了号我的脉,说宫中有寒气,我随口问了句,还能生孩子吧,他说这倒不影响,只要去去寒气,慢慢调理,会好的。这些年没有想过孩子的事,那天,去固庄,文朴的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看到我爹脸上的笑容,我一下子明白什么叫香火了,我爹有四个孙子,现在是这五个了,还想要,你们李家,只剩下你和宏佐,宏佐也没了媳妇,我想,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或许二哥说得对,我们应该有个孩子。”
一听想要个孩子,宏俊一把抓住银月的手:“真的?”自从银月嫁他,两个人没吵过架,他看得出是银月不屑与他吵,但是,总没有人家夫妻那份甜蜜,他总是小心对待。结婚多年,两个人却一直没有孩子,有一次他问了小翠,才知道银月曾经打过一个,这让他很是恼火,有一次在文桐面前还发了牢骚,可一看到银月,想想当年发过的誓言,想要孩子的念头竟慢慢淡了。没想到,今天银月竟然提起这事,他有些激动。
“好,咱慢慢调理,那个医生是谁,明天你不用去了,我让他来咱家号脉。”宏俊拉着银月的手,不舍得放开。
晚上,两个睡下,宏俊转过来调过去,他心里有事,如果自己投奔杜招贤,银月会高兴吗?如果银月不高兴,自己在杜招贤那儿就是当军长、当司令,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睡不着?”银月拍拍宏俊。
宏俊干脆坐了起来:“你说,如果我接受八路军的改编,不是我一个人,是带着一个旅,八路真会待我如一家人吗?”
银月也坐起来,宏俊给他披上一个小褂,她低声道:“今天,我去沂州了。就是心里烦闷,想和二哥谈谈。”
“谈了吗?”宏俊很关心这事。
“二哥是个大忙人,听说特委高书记因积劳成疾去世,上级急着让他去延安学习,和我就简单说了几句,他嫌我没有好好待你……还有,就是……他希望你能接受八路改编,他说了,你部改编后,成立专门的民主联盟军,一个师的建制,不隶属于他们游击队,对了,他们也改编了,不再叫游击队,也不是独立营,现在是鲁南军区八师二十六团,他是团长兼政委。”
宏公一直听着,见银月不讲了,问:“就这些?”
“可不就这些,二哥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和我谈。”
宏俊扶银月躺下,小声问:“你认为万一国民党和共产党再打起来,谁会赢呢?”
银月嘟囔着:“还用问?当然是共产党!”
“为什么?”宏俊不解。
“我看你脑子也需要调理调理了。”银月突然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几千年历史验证过的规律。深的道理我也说不好,但是,我知道共产党得民心,你看看,他们现在在山东的局面,除了几个大城市,哪里还有国民党的地方?国民党向老百姓征粮,有几个愿意拿的?共产党正好相反,老百姓都主动给他们粮食。我二哥就是一个例子,他们在山沟沟,不仅没有被你们消灭,还越来越壮大,我记得油坊暴动的时候,也就一二百人,现在,几千人也有了。在二哥办公室,我见到一份材料,现在,全国的八路军正规军已达到一百多万人,你说,谁能赢?”
“国民党呢?他们的正规军多少?”宏俊对这个问题最关心。
“人不在多,在精。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争还少吗?”银月道。
宏俊心里还有一丝顾虑:“你说,我要是接受了改编,八路会跟我算账吗?我可是杀过他们的县委书记,还……”
“不会的,那不是你的罪过,你是李世营手下,服从他的命令,如果算账,八路会找他,不会找你的。”
“你也不小了,好好调理,要是老天爷能给我一个孩子,我什么也不想了。银月,我是一个混蛋,但是,我也有清醒的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
银月又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小声说:“要是有一个孩子,国家也和平了,该有多好,我送他念书,教他读诗,我这辈子是完了,指望下一辈子了。”
宏俊搂着她,笑道:“别这样说,你这辈子也没完,还早呢,好好调理,才能有孩子,有了孩子,你才能教他念书、读诗。读什么诗!?我要教他打枪,骑马。”
“你才不懂呢,和平了,打什么枪?”
两个人说笑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