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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波诡云谲多凶险(下)

作品名称:富士山の雪      作者:靰鞡草      发布时间:2023-01-07 19:12:58      字数:4927

  解耀先感觉“白狐”言不由衷,话中有话,他心中一热,说道:“毛兄,咱们同在一杆军旗下为党国效力,你要是有啥事儿瞒着兄弟就忒外道了!”
  “白狐”的眉毛动了动,但仍然面无表情地说道:“解兄对党国的忠诚令兄弟十分感动!只是解兄有重任在肩,其它工作就不劳解兄操心了!”
  “白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一个重要的特工是不能被过度使用的。一个特工如果频繁的从事间谍活动,势必会留下破绽,那么他离暴露,甚至掉脑袋就不远了。所以,所有谍报组织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除非有必要,特工一般不会从事与间谍活动沾边的事儿。
  “白狐”确实接受了新的任务,正在犯愁呢。“卢沟桥事变”之后,世人只知道军统对敌伪主要刺探情报、惩戒汉奸,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却少为世人所知,那就是“金融战”。
  在决定对日占区实施金融战之后,军统戴老板雄心勃勃,在军统内专门成立了经济处。但是,戴老板对金融战一窍不通,好在戴老板肯到处网罗金融战方面的专家。戴老板请来的第一任经济处处长是留学德国的经济学博士费泽生。费博士学历虽然很高,但是却没有金融战的实战经验,所以战果令戴老板很不满意。
  戴老板的脑瓜子很灵光,又挖来了对日十分了解,著名的经济学家滕明达担任副处长,负责金融战的具体工作。滕明达是金融战的天才,由于他熟悉小日本鬼子的经济,他指挥的金融战也别开生面。说穿了,就是以制造假钞为主,一箭双雕。
  滕明达认为,小日本鬼子相继侵占了中国东北、华北、华东地区之后,在占领区大肆进行经济掠夺。制造大量的假钞,和日伪争夺物资,成为有效的金融战手段。当时,大银行家裴耀祖是军统在上海的暗线。他利用职务之便,定期收集日占区的各种钞票交给军统,戴老板就下令在重庆制造大量的假钞,而后武装偷运至日占区,大肆抢购各种物资,并用假钞或者假钞所购物资贿赂拉拢伪军将领,给偷运假钞提供便利。
  滕明达的金融战给各个日占区的日伪造成了极大的经济压力。一时之间,日占区物资大量流失,破坏了小日本鬼子的经济掠夺,也使得重庆获得了大量的急需物资。同时,也养活了日益膨胀的军统。据滕明达统计,军统每年利用金融战,用假钞在日占区换取获得的财富,多达几万根金条。自然了,假钞泛滥,势必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小日本鬼子侵略者和伪政府固然损失惨重,老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白狐”也接到了命令,给他的第一批二十万假冒老绵羊票子,由军统别动队武装押运,正在来哈尔滨的途中。“白狐”快愁死了,他虽然是老资格特工,却从来没有把假钞弄进市场流通的经验。他总不能让他的部下每人拿着上万的假冒老绵羊票子,满大街的去买东西吧,那不是告诉伪满警察来抓嘛,也忒拿哈尔滨警察厅经济科不当盘菜了!虽然说特务密探是伪满警察系统工作中的重中之重,设立的特务科负责政治、思想、宗教、工运、出版、言论、结社的管理等,可是还有一个经济科也不是吃素的呀。尤其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那个老鬼子,更不是个省油的灯。
  “连翘”和“白狐”虽然不得不同意解耀先随影山善富贡拜霍锡强霍博士为师学习日语,可是却从不同的层面上提出了不同的怀疑。“连翘”和“白狐”忧心忡忡,总怀疑影山善富贡在给解耀先设什么圈套,解耀先何尝不是疑虑重重?但是,解耀先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破绽被影山善富贡掌握。何况,影山善富贡是哈尔滨市保安局的参事官,主要职责应该是对付外国间谍,比如说GRU的高级特工“狄安娜”。就算是小日本鬼子的反谍机构怀疑了他的身份,也应该由小日本鬼子特高课或者警察厅特务科来给他下套才对。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脑瓜子疼死了!”解耀先皱着眉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反正时间还来得及,为了转移注意力,解耀先边沿着中央大街溜溜达达的走着,边哼起了当时很时髦的小曲儿《满洲姑娘》。解耀先哼着哼着,《满洲姑娘》小曲儿停了下来,他望着洋味儿十足,十分繁华的中央大街,以及满大街刺眼的“膏药旗”,不由得感慨起来。
  中央大街很有特点。它是用据说每一块值一个银元的方石,也就是面包石铺成的路。这一点也不唻悬,因为中央大街所在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沼泽地、是河床,在这样的地面上修路非常难。这条路最初每逢春夏之交时,路面就像海绵一样,无论什么车走在上面忽忽悠悠的,也就是翻浆了。年年返工,年年翻浆,白白赔进了许多银两,就连修这条路的工人也伤透了脑筋。就在这时,一个精通梅花桩功夫的游方和尚给哈尔滨市政当局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将好几千根二三米长的圆木桩,一头削尖,一根根一排排地沿路钉进土层中,上面再敷以碎石,铺上黄沙。还别说,这招很管用,彻地解决了中央大街马路翻浆的问题。
  中央大街从此成了哈尔滨的标志,来哈尔滨不去中央大街,就等于没来哈尔滨一样。如此大好河山却沦落倭寇之手,这叫黄帝之胄始皇种的热血男儿怎不痛心疾首?
  被誉为“香风十里”的中央大街和别的地方比起来有两个不一样。一是顺着中央大街人行道的边上摆满了鲜花。另一个是走在这条大街上的洋人很多,他们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掸香水儿,以至于把大街上的空气熏得都是一股香水味。解耀先对这香水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很讨厌。尤其那些个男人掸香水,一掸香水就像二倚子似的,更令解耀先无法容忍。
  解耀先感兴趣儿的,是在中央大街两侧的人行道上有许多长椅,很多洋人坐在长椅上看书,或者是看报。就算是悠闲地走在中央大街上的洋人,大衣口袋里往往也会插着一本书。也许,这样看起来很绅士吧。解耀先没有感觉到这些洋人是在装犊子,他对这种风气很感兴趣,难怪有很多人说,哈尔滨是一座由来已久的“读书之城”。据说,当时在哈尔滨,光出版社就一二十家,出版了许多书。自然科学的,社会科学的都有。遗憾的是,这些洋人口袋里或是手中的书大都是俄文。解耀先号称会八国外语中也包括俄语,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能说个三句两句都是吹牛,只会像“哈拉少”、“玛达姆”,以及“达拉斯基”之类的单词而已。
  松浦洋行离酒鬼小馆没有多远,步行的话几分钟就到了。解耀先一会儿感慨,一会儿揪心,不知不觉之间就来到了松浦洋行门前。解耀先仰头看去,这座历时两年,一九一八年竣工,由老毛子А•А•米亚科夫斯基设计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式建筑,又吸引了解耀先。尤其是大门上方有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塑撑托着圆弧型阳台,雕像为雕塑家阿•罗曼的作品。深红色的阁楼,孟莎式屋顶和半圆穹顶创造了优美的天际线。任何人看到了这栋建筑之后,都会对其优美的造型难以释怀。
  松浦洋行这栋楼对于解耀先来讲并不陌生,他叫战智湛在哈尔滨读大学那时曾经多次来这里。只不过那时候这里叫做“省外文书店”。这里虽然叫做外文书店,但是绝大部分书籍都是中文版的图书,这才使得时不常的来这里楼上楼下的流连忘返,蹭点杂书看。如果这里都是外文书籍,不管是哪一种外文,书认识他,解耀先不认识书上的文字,会望而却步。
  解耀先正在欣赏松浦洋行这栋楼的富丽堂皇,影山善富贡准时推开松浦洋行死沉死沉的木头门,笑吟吟的走了出来。解耀先有说有笑的跟影山善富贡并肩来到了霍博士的家。
  霍博士的家是一栋独具特色的典型的老毛子式木刻楞民宅建筑,占地面积足有二百多平方米。比较讲究的老毛子总会在木刻楞前面修一间像走廊一样的房屋。当地人称这个小房屋叫“门斗”,起着防风的作用。据说,这座木刻楞原本是一个白俄商人,据说还是老毛子的一个什么贵族,后来把这座木刻楞卖给了霍博士。
  一进霍博士家门,解耀先总感觉怎么那么别扭。不为别的,霍博士家虽然是木刻楞,但是屋子里面的装饰却是典型的中国风。解耀先所在的客厅大约四五十平方米,就是是典型的中式布置。红木的炕几上垫着大红的呢毯,波斯地毯上放着紫楦木的八仙桌,高靠背椅上盖着鱼虫花卉图案的湘乡围披。客厅的一角是镶嵌着玻璃,在哈尔滨很时髦的仿造的西洋座钟。墙壁上挂满了名家字画,左右显眼的地方一边是大幅的泼墨山水,一边是傲雪的红梅。正抬头处,是一副关二爷读春秋的重彩民画,上下联上写着:“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驱驰时无忘赤帝。”“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堰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霍博士身材不高,体态刚刚开始发福,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霍博士身着一件白得耀眼的白色衬衣,下身是一条藏青色色的裤子。更不协调的是脚上一双意大利的大皮鞋,那是一尘不染。霍博士的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一身白色西服,扎着一根枣红色的领带,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让人冷不丁一看,整个浪儿就一个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
  影山善富贡把解耀先介绍给霍博士之后,对霍博士又是鞠躬,又是极为诚恳地说了半天。霍博士点了点头,淡淡的对解耀先说道:“战先生,影山君说他和你虽然有语言障碍,但是,这并不影响你成为他的忘年交,共同探讨老子《道德真经》的真谛!”
  “谢霍老师夸奖,这是学生的一点小意思!”解耀先对霍博士深深地鞠了一躬,将手中两包底层的纸都渗出油来的槽子糕,和两瓶水果罐头送到了霍博士的面前。
  “战先生太客气了!”霍博士话虽这么说,可是也没拒绝,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摆了一下头。他身后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中年妇女立刻走上前来,伸手接了过去。
  霍博士又把他身后那个一身白色西服,油头粉面,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介绍给解耀先:“战先生,这位是我的小学弟,也是我的学生鲍力安鲍大夫。”
  “鲍大夫好!”既然是霍博士的学生,出于礼节,解耀先伸出手去想和鲍大夫握手。
  没想到,鲍大夫伸出的右手并没有和解耀先握手,而是举到头顶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头发之后,正眼也没看解耀先,娘们儿唧唧淡淡的说道:“哦……战先生好!哈吉买马戏台,妖陋习库呕内一马斯(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娘的!伤害虽小,侮辱性极大!你以为你个瘪犊子揍儿的是谁呀,当大夫就了不起?跟老子俩装啥犊子!”解耀先心中暗骂道。但是,他的脸上始终一副笑容可掬。只不过是迅速抬起左手,双手抱拳,对鲍大夫拱了拱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解耀先对影山善富贡领他来找霍博士学日语本来就很勉强,只是拘于面子,不得不来。没想到霍博士还算客气,可他的一个学生就这么牛十三,刚一见面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还整个啥“哈吉买马戏台,妖陋习库呕内一马斯!”真当老子连这个也不懂咋的?
  解耀先此时是不怕影山善富贡不高兴的。最好影山善富贡一生气,跟着霍博士学日语的事儿就此画上一个句号。免得“连翘”和“白狐”像猜闷儿似的,猜不透影山善富贡葫芦里卖的啥药。都说无知无畏,无所求也无畏!解耀先笑了笑说道:“呵呵……鲍大夫浑身上下咋那么香呢?整个浪儿就跟圈儿里的窑儿姐似的!俺听他们说圈儿里的窑儿姐脑瓜子上抹的都是香油,贼香!不知道鲍大夫脑瓜子锃明瓦亮的,是不是也抹了香油?”
  解耀先说的“圈儿里”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圈儿里位于老道外,也就是傅家店的正阳十六道街那前儿也称“荟芳里”。那前儿哈尔滨老道外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一应俱全。特别是在北、东、南几个市场里,小戏馆、说书馆、茶馆、酒馆充街溢巷,青楼妓院也遍布于此。老道外当时曾经流行着“新世界吃个饱,新江泉洗个澡,大舞台叫个好,荟芳里睡个倒”的顺口溜。这就是对哈尔滨解放前纸醉金迷、吃喝玩乐丑恶生活的描绘。
  所谓“道外是地狱”,是指老道外是穷人聚集的地方。所有的商服自然就有针对性了,包括圈儿里的窑子,其档次和桃花巷的“丽春院”等也是没有办法相比的。解耀先笑眯眯地说鲍大夫整个浪儿就跟圈儿里的窑儿姐似的,那就是骂鲍大夫是不入流的窑儿姐了。
  鲍大夫愣了愣,白脸儿立刻犹如酒醉般红得如欲滴出血来。他一甩手中的手帕,扭过脸去,娘们儿唧唧的说了一句:“无聊!”
  霍博士和影山善富贡对视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霍博士一把拉住解耀先的手,用日语对影山善富贡笑道:“影山君,你这忘年交的小老弟纯真质朴,我很喜欢!哈哈……”
  接着,霍博士又用汉语对解耀先说道:“小老弟,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华味惭初识,新声喜尽闻。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还奇怪影山君为了和你探讨老子《道德真经》的真谛,不惜来求我这个‘霍大炮’教你日语。看来,影山君目光如炬,你这个小老弟我也很喜欢。教你日语没问题,不过只教小老弟几天日语,是没有办法和影山君探讨《道德真经》的。这样吧,咱们三个人一同探讨《道德真经》。小老弟也学习日语了,影山君也解惑了,我呢,也多了一个忘年交的小友。这叫‘三全其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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