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路风光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1-07 19:25:58 字数:3345
施步仁被隔离审查后,公社革委会为使韩桥大队的工作不受影响,决定让厉大守提前出院,由群众抬着出行工作,公社医院派一名医生跟随服务。大守俨然是战争中负了伤的指挥艺术高超的司令员,战场瞬息万变的形势发展,又非他指挥不可一样,这就势必构成一道滑稽而独特的景观。
厉大守已经清除了施步仁这个异己分子,韩桥大队的大权在握。他觉得出院得气派风光点,不说衣锦还乡,总得让社员群众感受到自己的一点威严吧!他从红袖套中选定顺狗子等四个人陪他出院回大队工作。
小会计会拍马屁,用生产队里的钱给厉大守买了一张长条藤椅,既可躺又可坐。大守一见乐不可支,对一旁的几个红袖套说:“看看人家多会办事,买的杲昃既实用又好看。”他又接着说:“不是怪你们,啊,如果人家小会计不送长条藤椅来,你们怎么把我接回去呀?”
“厉主任,我们来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四个人轮流背你,让你舒舒服服地趴在我们背上风风光光回大队。”一个红袖套说,其他的人在一旁附和。
“风光个屁巴子,社员们会怎么看我?背着进医院也背着出医院,大家还以为我死了呢?”厉大守生气地说。
红袖套们被厉大守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小会计在一旁开心地痴笑。
红袖套们向医院借了两根毛竹绑在长条藤椅的两侧,一个红袖套躺在藤椅上,让另外的人抬起试试是否牢实。厉大守表扬道:“没白跟我,办事还蛮细心的,这样就好!只要你们用心为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出院手续一切就绪。厉大守在小会计的搀扶下慢慢地躺到长条藤椅上,他屁股起伏用力压了压,藤椅的弹性很好,他感觉挺舒服。小会计知道他在试藤椅的弹性,从他脸上露出的笑容看应该很满意。马屁没有拍到马背上,这让小会计也感到了满足。他又拍马屁地喊:“起轿!”
前面两人立马抬起,而后面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弄得厉大守平躺的身体向后倾斜四十五度,头顶撞到椅背上生疼。他急了,骂道:“吃的屎啊!”
四个红袖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骂的前面两人还是后面两人。
小会计说:“我喊一二三,数到三就起轿。”小会计喊口令:“预备,一、二、三!”这下挺好,四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力抬起。藤椅一上一下地弹跳,厉大守感到舒服极了,简直成了神仙。他自我感叹,权力是斗出来的,不批斗不斗争哪来的权力哪来的惬意日子!他得意洋洋地自诩把书记、校长、大地主和反革命“一锅烩”的勇气和魄力!
“停下来,等等我……”跟随厉大守服务的白医生一边跑一边大喊。四个红袖套听到喊声不约而同地迅速放下,扑嗒一声藤椅的四条腿同时快速着地,把厉大守震疼得哇哇叫。他爬着坐起来,手指着抬的人就想破口大骂。一见身着白大褂、斜挎医药箱的女医生,那亭亭玉立的样子让他立即收起怒态,便笑嘻嘻地盯着女医生美丽的脸。
白医生脸一沉说:“走不走,不走我回去啦!”
厉大守躺下身子,挥挥手说:“走,走!”随着红袖套脚步的节奏,毛竹和藤椅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
一路上,很多人看稀奇。有三三两两边走边看边说边笑瞎议论的,也有一群一群的人围上来找话茬的。这里的农村就是这样,平时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只要有稀奇异样的事总有不少人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人的病肯定没得魂的重,医生跟在后头都没得门儿,点儿小的医院没本事看,要转到大医院去。”
“死就死吧,日什呢娘,搬尸体弄一块门板两人一抬不就好了,还要这么烦神?”
“快来看,这个死鬼好可怜,没得棺材不说,就一个穿白戴孝的子孙送葬!”
白医生觉得厉大守下来慢慢地走没有问题,再说这样活动活动对他身体也有好处,几次劝他下来,可他硬要装逼。一路上人们的说笑,逗得白医生捧腹大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厉大守很生气,什么素质,管什么闲事?心里骂道,土里土气的,没文化的东西!他再也躺不住了,这一路给人家说得好晦气好倒霉,心里堵得慌,就一骨碌坐起来。此时重心移到了后边,前边抬的两个人还在正常用力,由于不吃重便顺势把毛竹抬得很高,厉大守被摔在地上。
“果是人养的,吃的屎啊!”厉大守被摔得不轻,满嘴脏话骂抬藤椅的人。
“老厉呀,你大小是个主任,这么脏的杲昃怎么得出你的嘴的?”白医生厉害,就这一句话,既讽刺挖苦又不经意地骂了他。
厉大守在美女面前总是示弱,他赔着笑脸说:“开玩笑,开个玩笑。”
快到韩桥应声的家了。柳梢戴着一群红袖套和一些看热闹的群众站在道路两侧欢迎厉主任回来领导他们的工作。大守从长条藤椅上爬下来,左右有红袖套搀扶着,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灯儿,他举起右手向围观的群众挥手致意!
一进屋白医生就命令厉大守卧床休息,这也是医生的职责。厉大守睡在应声的床上,一股臭气熏得他捂住鼻子,另外一只手做着手势,示意打开窗户。心想,这么臭怎么让白医生给自己做检查?
白医生提着药箱到房间,准备给厉大守做检查。臭气熏得她直恶心,她强忍着戴上口罩。那天柳梢见了应声这个“死鬼”,吓得弄翻了马桶,那渗透在地上的尿,已经发酵了很多天,尿臊臭不是一副口罩能挡得住的哟。
“老厉,你家什呢情况,比茅缸还臭!叫你女娘来!”白医生不客气地说。
“不是,你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家。”厉大守解释说。
“不是你的家你躺到人家床上做什呢?叫这个房子的主人来!太不讲卫生啦!哪有这样的?全县典型!”白医生生气地说。
“主人住在牛棚。”一旁有人插话。
“我说唻,这么大的主任,家徒四壁,原来不是自己的家呀!你说你连困觉都要揩老百姓的油,在这么脏这么臭的房子里住,你不嫌晦气?滚回自己家去!哈哈哈!”她虽然边说边笑似乎是开玩笑,但厉大守被说得脸上发烫无地自容,一旁那么多人谁也不敢吭个气。
厉大守想,这确实是个晦气的地方,脏和臭不说,发生踩踏事件那天,他逃不了躲不住,就是在这里被群众揪出去打伤住院的,怎么能又回到这里呢?多不吉利呀,这不是脑残吗?厉大守吩咐红袖套说:“听白医生的,搀我回家去。”
四个红袖套抬着厉大守吱嘎吱嘎的上路,可路边站着不少群众,走不了。韩桥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被公社隔离审查,主任被打伤住院未痊愈就出院工作,对于一个大队来说是天大的事。社员群众听说厉主任被抬着回来,都赶来围观就不奇怪了。奇怪的是一河之隔的海潮县也来了一些群众,这大概与那天出了造反派到他们县抓错人的大笑话有关吧。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厉主任怎么搬走了?是不是要把房子还给应声?”
“厉主任真的回来了,身体还行!”
“是啊,一个大队不能没有掌舵的人!”
厉大守听了乐滋滋的,群众还是拥护自己的。有些问题群众不理解以后慢慢解释,比如征用应声家房子的事。
“霸占人家的房子,让人家伢儿住牛棚,果是人?”
“人家伢儿好不容易养的猪子,把它杀掉下了头(吃了),是强盗!”
“鸟毛灰主任,把人家伢儿吊到屋梁上打,用锥子戳屁股,用灯盏烫伤口,畜生不如的杲昃!”
……
厉大守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心头泛起了怒潮,恨不得叫红袖套把他们通通抓起来,可是这么多人怎么抓?法不责众啊!他也纳闷自从夺权以后,大队里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这是怎么啦,要变天?不对,都是生面孔。唉,人家海潮县的人怎么骂也拿他没办法,管不着他们!
白医生盯着厉大守看,这个家伙怎么这样凶狠残暴?厉大守还以为白医生对他有好感,不怀好意地说:“群众不了解情况,这是误会,你不要往心上去。”
白医生说:“什呢?你是什呢杲昃?”
唏嘘、讽刺、嘲笑、唾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厉大守很没趣。他看看眼前的群众,本大队的人倒还好控制,可是别的地方特别是海潮县的人拿他们有什么办法?群众要是动起手来咋办?就是不被群众打伤,主任肯定当不成了。公社主任被县里隔离审查就是前车之鉴啊!想到这里,他害怕了。千万不能让悲剧发生,他决定装怂,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他不与群众多一句话,赶紧躲到应声家里去了。
“噢噢噢……躲起来了,龟孙子不敢出来啦!”
“做缩头乌龟了,害怕啊!”
“只要你不做好事,只要你没得人性,我唻贫下中农就不会放过你!”
“不要脸的杲昃,躲起来了。算了,算了,不与龟孙子一般见识,走啦,大伙儿走啦……”
厉大守吓得直哆嗦,他看了白医生这么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下去,他从来没有在女性面前如此丢过面子。柳梢给厉大守递了碗茶,接着又给他挤了把热毛巾。白医生盯着柳梢看,弄得柳梢猫不是狗不是不知所措。
在场的人都觉得白医生不是一般人,一个个都怕她。厉大守既想觊觎她又觉得这个女人太厉害,像鲜艳的玫瑰喷香而多刺,很难抓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