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围点打援克西平 心腹投敌失广宁

　　书接前文，努尔哈赤进兵辽东了。这可把朝中那些人急坏了，对王化贞和熊廷弼孰去孰留的大讨论也终止了。传给二人的意是：尔二人要各司其职，务必勠力同心，坚决把奴酋挡在家门之外。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熊廷弼还在辽东这个一亩三分地上，努尔哈赤怎么还敢进军呢？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想当初，那熊廷弼可是让努尔哈赤头疼的人物啊！努尔哈赤还特地给起了个外号“熊蛮子”，由此可见努尔哈赤对熊廷弼这个人还是很犯怵的。
　　按理说，辽东经抚不和的事儿算不得什么国际大新闻，之所以两个人会吵架，于我看来还是他俩书读的少，没听过牛局长的讲座。如果听了牛局长的讲座，没准儿俩人一个说，你先守它一个月，咱看看效果；另一个说，不，还是你带兵去打他努尔哈赤几下子，看看效果吧！这个事儿也许就过去了，没准儿最终证明熊廷弼的策略正确，辽东转攻为守，说不定又会是另一个结果。可是事与愿违，俩人偏偏都没有听过牛局长的讲座，弄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而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头，写在了信间，传给了敌人。
　　试问这个人是谁呢？想当初他也曾夸下海口，定要叫那姓李的抚顺额驸反正，活捉那个姓爱新觉罗的敌酋，让他的上司王大夫也在人群中硬气一回。对，你们没有猜错，那个人就是王化贞昔日的得力心腹--中军游击孙得功。就是这个被王化贞视作心腹大将的王牌策反高手，将辽东发生的一切报告给了敌人，所以才让努尔哈赤有勇气进军。
　　孙得功，将门出身。辽沈沦陷后，王化贞继任广宁巡抚，招得功为中军游击。王化贞视其为心腹大将，而其早年又与降后金的李永芳关系甚密，因此化贞欲令其招降李永芳，以为内应。所以才会有前文王化贞夸下海口，与熊廷弼理论一幕。
　　然而事实证明，当日熊廷弼的预言是完全正确的。孙得功非但没有策反李永芳，反而被李永芳给招降了，这对于王化贞真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王化贞对孙得功被李永芳招降的事情浑然不知，而孙得功为了讨好自己的新主子，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王化贞身边，做“卧底”。他回来时还不忘给王化贞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告诉王化贞：“抚台大人，可喜可贺呀！那李永芳已被我策反，他已然'弃暗投明'，消灭女真指日可待啊！我看以后那个熊蛮子还怎么和您斗！”
　　王化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开始飘飘然了，心里说着：臭狗熊，你才偷鸡不成蚀把米呢！你全家都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仿佛听到了大捷的声音，也仿佛看到了努尔哈赤跪地求饶唱征服的场景（他以为他是谁呀？李成梁吗？能让努尔哈赤跪地求饶唱歌的迄今为止还真的是只有李成梁一人而已）。
　　王化贞此时的状态，就像是被卖了的傻子，还在替卖主数钱。你瞅瞅王化贞就这么个看人的眼光，广宁不丢可真对不起他嘞！
　　孙得功投敌之后，把明朝的情报毫无保留地提供给了努尔哈赤。他不光把熊王不和的事儿告诉给了努尔哈赤，连王化贞晚上和哪个老婆睡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努尔哈赤。
　　有了这些情报的努尔哈赤一拍脑瓜，说道：“如此良机。错过岂不可惜。经抚不和本就犯了大忌，熊蛮子如今又没有实权，俨然一个光杆司令，我们还怕他怎地？这样一只垂死的老虎，我们现在不咬他，更待何时呢？”
　　于是，天启七年（1622）年正月，刚过完元宵节，努尔哈赤就举行了誓师大会，留下了一部分兵力驻守辽阳，几乎带着全部的人马向辽东进发了。不几日，就从辽阳城赶到了辽河东岸。十八日，努尔哈赤在辽河东岸安营扎寨，为了验证孙得功提供的情报是否准确，努尔哈赤并没有立刻对对岸的西平守军发动攻击。
　　下面我们来谈一谈这个西平战役。在我党历史上，有许多注明的战役，而有一个战术策略是屡试不爽。苏家埠战役、清风之战、豫东战役等等，此类的战役不胜枚举，而这个屡试不爽的战术策略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围点打援之策。
　　努尔哈赤心想，我如今就驻扎在你们对岸，看你们这对不和的经抚冤家怎么整。他就在自己的营寨中坐着看热闹。就看到熊廷弼的信使一天好几批地骑着马哐哐地向关内去；而王化贞则带着全部人马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完全像一个无头苍蝇。俨然这辽东大地如今就剩他自己了一样。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赶着去投胎的急死鬼的怪模样。
　　期间，努尔哈赤的士兵抓到了一批往关内送信的人。一看到信，努尔哈赤差点儿笑背过气去。你们一定很想知道信中都写了啥吧！那我就给大家还原一下信的内容，信中道：“吾，飞白，实乃失败之人。今亦成众矢之的，惶恐至极。然不敢妄揣各阁臣、枢部于吾何隙之有？罢，尔等既许吾经略之名，亦应付吾经略之实。尔既揣吾之能欠佳，宜易之，可否？望诸公斟酌一二！”可以想象，熊廷弼写这封信时一定是快要气死了。
　　努尔哈赤在笑的同时还不忘同情了一把熊廷弼。心道：“老熊啊！你我也算是棋逢对手，估计你的政治生涯这就要结束了！”
　　看完信，努尔哈赤又把那人放了，继续让他把信送往京城。他仿佛听到了京城那些明朝官员们对熊廷弼的嘲笑声。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只要能气到熊廷弼，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包括丢掉整个辽东。
　　努尔哈赤这回心里有了底，心想：这小孙同志的情报还是挺准的哈！随即下令：“来呀！传我的命令，今天杀牛宰羊，犒赏三军，明日渡河！”
　　于是，一阵阵“哞哞哞”“咩咩咩”的声音在后金营寨里传开了。
　　再说明朝这边，王化贞也想出了很好的对策。他部署的第一道防线就在辽河西岸，他的想法不可以说不奇：如果后金兵马渡河，那么我们趁他们半渡而击，一定能一举把努尔哈赤赶进辽河喂王八。
　　如果说在南方打仗，这个办法是再好不过了。可老王明显忘了一个事儿，这里可是东北。
　　勿论辽河了，就是再往南的黄河冬天还会被冻断流了呢！
　　王大人毕竟刚来东北没几天，以前在京城，冬天最多飘几个雪花，河里冻上一两厘米厚的冰就算冷的天了。
　　可如今的地方是哪儿啊！大东北呀！现在还是大正月，那可就真滴是大大东北了。正月的东北，那可是端杯热水都能冻成冰块儿的地儿。难道他老王不知道吗？不要说把老努赶进辽河喂王八了，恐怕连河里的王八都冻成冰王八了吧！
　　结果可想而知，八旗铁骑根本无需渡河，直接踩着丈许的冰就来了，更可气的是还有人玩起了冰车。明朝守军还徜徉在老王同志半渡而击的命令中，完全没料到后金会来得这么猛，防线在八旗铁骑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一触即溃。细想想，辽河守军的将领也是个盲从的主儿，老王没看到河面结冰，难道他也看不见吗？所以呀，有的时候适当地给领导提提意见啥的也是好的，服从但不要盲从。
　　老王一听辽河防线失守，吓得激灵一下。赶紧命令各部收缩防线，据堡死守。
　　正月二十日，努尔哈赤兵临西平堡城下。时西平堡守将是副总兵罗一贯，他先派参将黑云鹤出城迎敌。美其名曰出城迎敌，其实完全就是单方面屠杀，百余人皆战殁。罗一贯只好紧闭堡门，固守待援。
　　然而有没有援兵来，跟本不是他一个副总兵能决定的事儿。与他近在咫尺的各个堡子里的人都把头缩在堡子里，远处看俨然一座座空堡。这些人就如前文提到过的什么马林之流，但他们又不像马林他们那么可恨，毕竟他们并没有收到救西平的命令。
　　这些人不救西平也还说得过去，可连堂堂的辽东巡抚王化贞都龟缩在广宁不出头，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熊廷弼听到西平被围的消息之后破口大骂：“王化贞你个孙子，打仗打仗不行，躲猫猫倒是挺在行，胆小鬼！”把暖壶哐哐哐摔了好几个，这要不是下属劝：“熊大人哪，咱还是别摔了吧！这大东北挺冷的天儿，没个热水真不行啊！”熊廷弼这才没有把衙门里最后一个暖壶摔下去。
　　可老熊气也没有用啊，就是摔他个千八百的暖壶也于事无补啊！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毕竟他是没有兵权的光杆司令。
　　无奈之下，一直仰头看天的熊廷弼也低了一回头，亲自给王化贞写了一封信，阐明了西平堡若失的一系列严重后果，还不忘给老王道个歉，说什么以前是自己不好，错了啥的。其实老熊也是强忍着怒气写的这封信，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谁让他那么忠君爱国呢！
　　王化贞本就自负，看到熊廷弼居然给自己道歉，早就飘了。这回也觉得熊廷弼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了，赶忙派总兵祁秉忠和刘渠各率一万五千人马驰援。被晾在一旁的孙得功一听居然没有让他去，自告奋勇道：“如今西平告急，恐祁刘两位总兵不能解西平之围，末将不才，愿替大人领广宁之兵前往，某定不负大人之托，解救西平，还望大人周全！”
　　孙得功说得慷慨激昂的，王化贞拉着孙得功的手，说道：“得功啊！此诚为国建功立业之秋，你要抓住机会呀！日后定会前途无量的！”孙得功会心的一笑，说道：“末将记下了！”这一笑很是诡异的，只是无人察觉罢了。
　　于是三路大军星夜朝西平进发。正月二十二日，孙、祁、刘三总兵在西平堡外会师，其实有一个人等了他们很久了。努尔哈赤那阵子研究兵书，觉得有一个战术挺好，就是前文提到的“围点打援”。他想拿这次西平之战练练手，可他二十日、二十一日足足等了两天都没有人来增援。底下人开始躁动了“围着不打，浪费时间”“一个小小的西平，整就完了，打完进城吃东北乱炖”......努尔哈赤对众将士说道：“众位稍安勿躁，想那熊蛮子一定不会丢下自己的兄弟们的，且再候他一日如何？”
　　还真如努尔哈赤所料，果真有援兵到来，努尔哈赤大喜，心想：检验真理的时刻到了。
　　期间，为了减少伤亡，努尔哈赤曾指使李永芳派人去招降了一次罗一贯。可咱们的罗一贯却绝非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去招降的人去的时候全须全尾，送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头颅。努尔哈赤很是生气，发誓要踏平西平堡。
　　单表那日，三军会师，打算与后金八旗铁骑决一死战。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孙得功早就上了贼船，他故意将军队分成左右两翼，让祁刘二总兵打头阵。他亲率一彪人马作为伏兵，恁道这伏兵是作何用处的呢？往下看，自会见分晓。
　　祁刘两人正杀至酣处，就听见后方突然冒出一股强兵，见到明军就砍。对，你们没想错，这股强兵正是孙得功亲率的那一队人马。
　　祁刘两人以为孙得功杀人杀急眼了，认错人了呢。喊道：“老孙哪！错了，打错了，你他妈瞎眼了吗，打自己人玩儿......”
　　孙得功把眼一瞪：“你俩才他妈瞎眼了呢！谁他妈和你们是自己人啊！”二话不说，径直向二人杀来，祁刘两人且战且退，无奈对方太过强大，最终战死。
　　杀完了祁刘两人，孙得功驱马至皇太极营前，皇太极见来者不善，忙吩咐左右准备放箭。
　　孙得功急忙双手抱头，大喊道：“别放箭，都是自家人！”皇太极很是诧异，也不曾听父汗说过我还有个素未谋面的黑脸哥哥呀！暗道，父汗挺能耐啊，背着额娘在外瞎搞。
　　孙得功笑道：“四贝勒莫怪，我虽是明将，但我的心早就归了后金。如今祁刘两总兵已被我砍了，待我返回广宁，将巡抚王化贞给您绑来如何？”
　　皇太极笑道：“如此甚好！活捉王化贞的任务就交给你去办吧！”
　　在孙得功返回广宁的同时，努尔哈赤指挥人马开始攻西平堡。罗一贯自知不会有援军来了，凭城据守，最终因弹药耗竭，西平陷落。罗一贯亦自刎殉国，只留下四字血书“臣力竭矣”。试想，倘若明将各个如罗一贯之辈，又怎会有后来清军入关之事呢！然而这就是历史，是不可逆转的。
　　要说这汉奸、内奸啥的吧！确实太可恨了，孙得功带着剩余的人马回到广宁，刚进城，他就让士兵大喊：“后金军打来啦！大家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啦！抓到会被抽筋扒皮的！......”
　　广宁城中的百姓和守军听到这个消息，皆四散而去。纵有参将江朝栋百般劝说也于事无补。江朝栋静下心来一想，祁刘两总兵没回来，唯独孙得功回来了，看来是孙得功投了敌了，回来捉王化贞来了。
　　于是他急忙赶到巡抚衙门，连门都没敲，就闯进了王化贞的屋。王化贞破口大骂：“他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你丫有点儿礼貌没的？不知道来我这儿先敲门吗？你丫是第一天上班是怎的？”
　　江朝栋可没管老王那一套，边拽王化贞边说：“我亲爱的王大人哪！都这会儿了！咱就别摆谱了吧！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孙得功那孙子反了！还不跑等着被逮吗？”
　　王化贞叹道：“得功负我，得功负我啊！”如今也只能逃了，因为先前他就把广宁的守城之责全权给了孙得功，可以说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给了这个汉奸。这个决定可害了他的老命了。
　　王化贞、江朝栋乔装混出了广宁城，那情景可真的是挺狼狈的。一行人走到大凌河，刚好看见熊廷弼在视察军队。看见熊廷弼，王化贞俨然看到了亲人，扑倒熊廷弼身上就是一顿哭。熊廷弼一把推开，说道：“王大人，这可是我今天新换的衣服，都让你给擦上鼻涕眼泪啦！”
　　王化贞将广宁的情况跟熊廷弼说了一通，熊廷弼此时还不忘挖苦：“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那孙子反了吧！你那六万人踏平女真呢？”
　　王化贞被说得脸红耳赤，只好求着熊廷弼整点剩余兵马，固守宁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熊廷弼叹道：“晚矣，守不住了，人心散了，还怎么守，还是撤回关内再做打算吧！”
　　于是，经抚二人带着逃难的几十万百姓退守山海关。
　　另一方面，孙得功没能抓住王化贞，又想给后金点儿自己的诚意，于是亲率广宁城数万军队和百姓投降了后金。至此，新的辽东巡抚驻地--广宁，继辽阳之后再次落入敌手，辽东似乎再无光复之日了。
　　广宁再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关于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抚的追责问题又被提上了议程。
　　欲知熊王二人结局如何？明朝对辽东又采取了什么对策？最终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