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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纷纷暮雪下门辕(下)

作品名称:富士山の雪      作者:靰鞡草      发布时间:2022-12-26 15:14:15      字数:4946

  生活也许是由古老的魔幻弯曲构成,充满了目不暇接的纷纭和混乱,它有太多的定理格式。如日落月没,如生老病死,如瓜熟蒂落,任凭天打雷劈,兀自岿然不变。但有时它又没有规矩和格式,就像睡梦一样变幻不定,在漆黑的荒野中行走,既犹豫又大胆,某种机缘巧合像天外来客,像地下精灵,乘云而降,拔地而起,神奇又蛮横。
  沙士山诺夫是郗世贵公开的名字,可郗世贵为什么叫“沙士山诺夫”呢?也许是和他在延安工作的经历有关。但是,郗世贵绝对是一个经验丰富,精明强干的地下工作者。他早年曾追随著名的革命家杨奠坤从事地下工作,跟随杨奠坤与李红光、杨靖宇等一起创建了以磐石红石砬子为中心的游击根据地。将原有的党的武装改编为“磐石工农反日游击队”,也就是后来日益发展壮大的东北抗联第一路军。郗世贵在残酷的隐蔽战线斗争中茁壮成长起来,经过严格的审查,被杨奠坤推荐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学习。郗世贵除学习文化课外,还学汽车驾驶、骑兵战术、射击技术等。郗世贵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莫斯科的学习之后,奉命前往革命圣地延安参加工作,改名为沙世山。郗世贵为人机警,身手不凡,工作任劳任怨,每次都能出色的完成任务。当国际北满特科遭到破坏,应GRU的请求,延安社会部经反复筛选,认为郗世贵很适合这项工作。郗世贵这才受命返回故乡,从事地下工作。
  上午,郗世贵安排小山子去中央大街的梅金面包房找代号“安德烈维奇”的国际北满特科特工谭铭凯,取回哈尔滨的犹太人关于小日本鬼子《海豚计划》最新动向的情报。
  梅金面包房那可是哈尔滨规模最大、机械化水平最高的面包厂。就连厂房都是最为典型的折衷主义风格建筑,最为特色的是拱形造型,可能因为是生产面包,所以特意做成了拱形的面包状。另外,窗口装饰着弧形山花的造型也是很有特点。说起梅金面包房主人犹太人梅金兄弟,在当时哈尔滨的犹太人中可是无人不晓。为了让在哈尔滨的犹太人吃上正宗的犹太面包,梅金兄弟特意在犹太人聚集区开办了前店后厂的面包铺。
  “狄安娜”绑架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的行动失败之后,伪满洲国哈尔滨宪兵团的汉奸们跟在小日本鬼子宪兵的屁股后面,由警察狗子带路,在哈尔滨进行了疯狂的大搜捕。一时之间,哈尔滨这座美丽的城市鸡飞狗跳,老婆哭孩子叫的,全然没有了过年的气氛,整个浪儿陷入了恐怖之中。
  天擦黑的时候,郗世贵匆匆从家里出来,步行到俗称“大石头房子”的铁路局,登上了平头四个门的摩电车,也就是有轨电车。“摩电”是舶来品,因为车顶上边有一个弹簧弓子摩擦着电线,所以叫“摩电”。哈尔滨摩电车的历史是很早的,一九二七年十月十日就开通了,是全国最早开通的摩电车之一。在哈尔滨人的记忆里,摩电车曾经是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摩电道也是人们辨别方向的坐标。
  郗世贵要前往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通知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他的部下迅速按预定方案转入地下。十几分钟之前,郗世贵从他家窗户对面的紧急秘密联络处取回了潜伏在小日本鬼子宪兵队,代号为“冬妮娅”的内线送来的十万火急的情报。
  情报是用暗语写的,告诉郗世贵,他的联络员小山子在日伪的联合大搜捕中被捕了。“冬妮娅”的情报中还说,只要小山子能够挨过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一百杀威棒”,也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抓进去了先打一顿再说,“冬妮娅”将设法将小山子营救出来。
  夜色朦胧中,摩电车弓子和电线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摩电车悦耳的“叮当”、“叮当”的铃声在夜空中回响。也许是过年的缘故,也许是这两天市面上挺紧张的,车厢内的两排长凳上没有坐几个人,郗世贵一反常态的坐在离司机很近的座位上。他以往都是坐在摩电车最后面的司机座位上,目的是视野好、离车门近,一旦发生情况就可以尽快跳车逃走。郗世贵下意识的坐在司机身后,透过车前的玻璃窗瞭望着前方,尽管他满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他的心中却不断地催促着摩电车的司机:“麻溜儿利索儿的!麻溜儿利索儿的沙楞点儿!”
  摩电的旁边不时小日本鬼子宪兵驾驶着电驴子“突突突”、“突突突”的驶过,也有荷枪实弹的伪满哈尔滨宪兵团的宪兵排着一列纵队走过。这哪里是过年呀,咋看都是老毛子的百万大军就要打过来、兵临城下的恐怖样子。
  摩电车的司机歪戴个帽子,半啦腚坐在摩电车内正前方的椅子上,嘴里哼着《满洲姑娘》小曲儿,左手握着铁制的启动栓,右手操纵另一个把柄在一个有刻度的圆盘上来回滑动,还不时的用脚踩着脚下的一个响铃,发出“叮当”、“叮当”急促的铃声,警告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注意一点,有摩电车来了!注意一点,摩电车在两条铁轨上跑,拐不了弯儿,压死白压。
  虽然过年了,可哈尔滨还是死啦冷。摩电车内的温度和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车窗的玻璃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冰霜上有很多洞,只不过洞的上面结上了更薄的一层霜。这些洞是乘客向外张望时看不到车外的街景,用手抠出来的。摩电车的司机就没有乘客那么惬意了,他得不断用木片刮去前窗玻璃上的冰霜以便瞭望。最辛苦的还是售票员,收钱、撕票、收票,由于手必须暴露在外面,常常冻得通红。
  那个时候的技术水平有限,摩电车行驶在铁道上,一点也不平稳。郗世贵的身子随着摩电车晃来晃去的,急促的铃声,仿佛就像他的心情一样。那前儿在哈尔滨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穿制服的宪兵、警察,还有穿便衣的特务,随时都会拦住行人盘问、搜查。老百姓不懂政治,也不敢过问政治,就凭特务的一张嘴。特务说你是“思想犯”你就是“思想犯”,特务说你是“反满抗日分子”你就是“反满抗日分子”。你胆儿肥了敢虎了吧唧的顶嘴?轻则一顿棒子炖肉,倒霉一点儿就给抓进了笆篱子。再想出来,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就算是出来了,也是废人一个了。也就是说,在哈尔滨做地下工作十分危险,随时有被捕的可能。
  郗世贵出身于猎人世家。也许是继承了猎人优秀的基因,郗世贵为人很机警,似乎天生就有特工的潜质。经过几年残酷的地下斗争,郗世贵更加成熟,成为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郗世贵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学习结束时,GRU的菲利柯洛夫部长出席了毕业典礼,亲自向学习成绩最优的五名学员颁授奖章,并授予这五人老毛子陆军上尉的军衔。在这个初级班中,有很多中国人,还有蒙古人、朝鲜人、捷克人、波兰人,甚至日本人。能够获得老毛子陆军上尉的军衔,着实令其他学员羡慕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郗世贵总是牢记着在老毛子的初级班学习结束时,莫斯科东方大学校长保夫津廖莎曾勉励这些初级班的学员:“你们将来每个人的战斗力都将超过一个师!”
  “国际北满特科”是有组织、有计划、有规模的沉重打击小日本鬼子的地下组织,其中以郗世贵,也就是沙士山诺夫所领导的“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最为活跃。“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虽然只有七名同志,但是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行动隐蔽、机智灵活,炸毁小日本鬼子军用铁路、烧毁军用仓库。潜伏在日伪内部,获取、传递紧急情报并与正面抗日战场相呼应,成为了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强有力的组成部分。“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能够取得辉煌的战绩,原因固然有许多,但是,和郗世贵机智灵活的领导是分不开的。
  “冬妮娅”传来小山子被捕的情报,沙士山诺夫并没有惊慌失措。不管小山子能不能挨过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一百杀威棒”,沙士山诺夫首先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切断与小山子原来有关的联系。做地下工作本身就危机四伏,沙士山诺夫虽然早就有好几套应付出现意外的办法,但是小山子的被捕实在是事出意料之外。小山子尽管不认识“冬妮娅”,也不知道有“冬妮娅”这个人存在。但是“冬妮娅”既然说相救,就一定有办法,沙士山诺夫对“冬妮娅”还是有信心的。小山子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小山子叛变的万一情况,沙士山诺夫按照组织纪律,还是做好了应付最坏情况出现的准备。
  小山子长着一副娃娃脸,不仅长得十分可爱,能说会道的也十分机灵。他虽然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可是自从沙士山诺夫从延安来到哈尔滨,他就跟着沙士山诺夫当交通员,如今已经二年多了。沙士山诺夫向解耀先介绍说小山子只是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外围人员,也就是一个积极分子而已,是不想让解耀先过多注意小山子而已。
  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七位同志,除了沙士山诺夫自己和他的老婆宋晓霞,剩下五个同志。其中小山子被捕,沙士山诺夫需要通知按预定方案转入地下的只有潜居在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附近的四位同志。以往这种通知的工作都是由小山子负责的,小山子如今被捕了,情况十万火急,这些同志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小日本鬼子宪兵手里。沙士山诺夫还需要把小山子被捕的情况紧急通知潜伏在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内,代号“谢廖莎”的国际北满特科交通员。再由“谢廖莎”向国际北满特科负责人瓦西里同志报告。
  小山子不认识“谢廖莎”,和“谢廖莎”的联系历来都是由沙士山诺夫亲自负责的。沙士山诺夫反复思考着转入地下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漏洞,还好,一切都在按他已经做好的计划进行。沙士山诺夫临出门前,对他的老婆宋晓霞千叮咛、万嘱咐,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别动。只携带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带着孩子先去顾乡屯的安全房暂时躲避。
  只要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附近的四位同志安全分散转移,整个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就安全了,不会影响“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战斗力。稍事休整几天,躲过小山子被捕的风声之后,“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又会活动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战斗在白山黑水之间。对于这一点,沙士山诺夫是很自信的。
  小山子的被捕和“狄安娜”绑架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的行动失败后,小日本鬼子宪兵的大搜捕不无关系。除了“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沙士山诺夫他自己的部下,沙士山诺夫最惦记的就是临时调给他领导,哈尔滨市市委书记“连翘”的那位部下“老六”同志了。沙士山诺夫必须抓紧时间,想方设法联系到“连翘”,将小山子被捕的消息通知他,也让那位“老六”同志尽快知道出现了危机,从而迅速转入地下。
  一想起那位“老六”同志,沙士山诺夫就对“连翘”有想法。沙士山诺夫,也就是郗世贵和“连翘”陆学良是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的同班同学。在这个班中郗世贵的化名是“沙士山诺夫”,陆学良的化名是“久加诺夫”,这两个“懦夫”睡的是一个寝室。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有很严格的纪律,学员之间是不能随意交往的。沙士山诺夫是从吉东密山转道海参崴去的莫斯科,可他猜测“久加诺夫”是从上海辗转去的莫斯科。两个“懦夫”从此开始了紧张的学习和训练生活。只不过,此“懦夫”非彼“懦夫”。“沙士山诺夫”门门功课优秀,可“久加诺夫”无论是汽车驾驶、骑兵战术和射击等,或者是爆破、军用化学和游击战术没有一门成绩是优秀的,有的功课甚至得需要补考一、二次才能通过。自然了,“沙士山诺夫”获得老毛子陆军上尉的军衔,“久加诺夫”就是羡慕的哈喇子都流出来那伙儿的。
  两个“懦夫”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一个回了上海,另一个去了延安,从此中断了联系。这世间的相遇,是无数个偶然的叠加在一起形成的必然。而人们无法掌控这些偶然的发生,所以只能将最终必然的相遇归结于缘分使然。两个“懦夫”也许缘分未尽,一年前,“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在配合哈尔滨市委执行一项任务过程中,两个“懦夫”受各自上级的指派,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在“狄安娜”绑架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的行动中,昔日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心眼儿的“久加诺夫”,也就是现在的“连翘”,在介绍“老六”同志时,说是他最新发展的下线,这话沙士山诺夫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如果“老六”仅仅是“连翘”手下一个普通的同志,国际北满特科负责人瓦西里同志这么重视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何况,为了抽调“老六”这么一个普通的同志参加行动,省委居然几次三番冒险拍电报请示延安社会部。唯一的解释,就是“连翘”这个老同学没有说实话。“老六”的身份属于绝密。
  沙士山诺夫的党籍虽然已经转为国际,但是他的心还是一颗中国心。对“连翘”不满归不满,有意见归有意见。沙士山诺夫可以骂“连翘”,但是为了预防出现万一情况,减少党的事业所受的损失,沙士山诺夫指示“冬妮娅”,必要时要不惜代价保证“老六”同志的安全。
  沙士山诺夫叹了口气,心中暗想道:“唉……小山子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小日本鬼子宪兵惨无人道的酷刑,真让人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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